叫魂诡事 – 九月金桂
「你确定带回来的人,是你的女儿吗?」
从老家回来后,一向懂事的女儿性情大变。
不仅殴打同学,更是在我和老师教育她的时候,露出阴恻恻的目光。
老公说她在老家受了惊吓,缓缓就好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却变得越来越刁蛮。
直到,一个自称阴卦门的女人拦住了我。
1
女儿又闯祸了。
看着手机上不停弹出的信息,我忍不住摁了摁太阳穴。
分不清这是多少次被老师找上门了。
从一个月前开始,女儿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殴打同学,剪女同学的辫子,扯男同学的裤子,往老师杯子里放虫子……
一件件的让人说不出口的事,女儿却做得不亦乐乎。
苦口婆心的劝说,是没用的。
愤怒的打骂,也是不行的。
说得多了,她就躲到老公身后,哭着喊着要回老家找奶奶。
明明才一个月,婆婆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有时我甚至感觉,她不是我的女儿,而是一个躲在阴暗处阴森森盯着我的毒蛇。
这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你从老家带回来的,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心里的想法和女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女人的这句话,将我砸了一个晕眩。
女儿是我亲手带回来的,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我想反驳,可想到女儿最近的变化,又觉得隐隐不安。
看出了我的犹豫,女人递给我一张名片:「如果有需要,记得在早九晚四的工作时间联系我。」
我迟疑地接过。
名片的正面只有三个字,写的是【阴卦门】。
翻过去,则是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
【阴山土,活人命,孝子贤孙替儿娘。
【土中龙,水中鼠,换得儿孙运满堂。】
其中【土】和【换】这两个字被用红笔着重加粗。
我思绪一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女儿去老家时,给我拍的照片。
那是他们临时住的房间。
房间里,是铺天盖地的黄土。
「对了。」
女人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向我,递过来一包白色的粉末:
「如果想验证我的话,不如煮一碗阴阳饭吧。」
2
阴阳饭是我老家那边的说法。
指的是夹生的米饭拌上香灰。
这种饭半生不熟,是供奉亡者的最后一顿饭。
同时也寓意着人将从阳间踏入阴间,再无回头路一说。
可,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是我女儿已经死了吧!
记挂着事,回到家的时间就有些晚了。
打开门,女儿正乖巧地坐在客厅画画。
见到我回来了,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上来抱住我的大腿:「妈妈,你终于回来了,宝宝好想你啊!」
往日让我觉得幸福无比的话,今日却无端得心底发寒。
「你确定带回来的人,是你的女儿吗?」
女人的话又一次从心底冒头,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面前的小童乖巧软绵,如果不是我的女儿,又会是谁呢?
心底这样想着,可看着煮饭键上闪烁的红色,我还是忍不住盛了半碗生饭出来。
「就这么一次。」
我告诉自己。
3
夜幕到来,饭菜也已经全部做好端上了桌。
陈复早已回来,正坐在客厅陪女儿一起玩。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动作看起来温馨又幸福。
手里夹生的饭忽然有如千斤重。
也许,那个女人就是个骗子呢?
我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发了昏,女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难道还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吗?
正当我准备将饭重新换一碗时,女儿忽然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
准确地说,是我手里的碗。
「妈妈,你做的什么,好香啊。」
这话说完,女儿丢下手里的玩具,就往我这地方跑来。
中途摔了一跤也顾不得站起,反而像个动物一样四肢着地爬了过来。
她抱住我的大腿,眼睛半眯,鼻子往上嗅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好香啊,好香啊,快给我吃一口。」
见我不说话,她急了一样,用力地拽着我的裤子,声音也变得尖厉无比:
「快给我!饿死我了!我要吃!给我吃!」
我被这一幕吓得僵住。
还是老公跑了过来,一手抱起女儿放在餐桌旁,又将我手里的饭递给女儿。
女儿立刻用勺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尤其地香,每一粒米都要嚼好几下。
老公好笑地掏出手机,一边对着女儿录视频,一边扭头对我说话:「看样子中午肯定又挑食没吃饭,你看看给孩子饿的。」
怎么能好吃呢!
我想到自己之前尝过味道。
涩、苦,带着呛人的陈味。
但凡一个有味觉的,都不会觉得好吃。
我没有说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老公没有注意我的异常,录完了视频,就走到餐桌边准备一起吃饭。
「妈妈今天煮的饭这么香吗?宝宝一口菜菜都没有吃啊。」
女儿空不出口,一边享受地塞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回话:「妈妈今天煮的饭!超级好吃!」
「这么好吃啊,那我也要尝尝了。」
老公说着,随手将几粒蹦散出来的米塞进嘴里。
「不……」
我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公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被无限拉长,耳边有长长的轰鸣声。
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有女人的脸,有那张名片,也有女儿曾经的样子……
正当我担心老公说出来,引起异常的时候。
老公出乎意料地开了口:「确实不错,宝宝多吃点。」
「要吃两碗!不对!五碗!」
女儿贪婪地舔着筷子上的米粒宣布。
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老公搂在怀里了。
不等他问,我就像竹筒到豆子一样地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我忍受不住地哭出来。
为什么啊?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事啊?为什么遇到这些事的是我的女儿啊?
如果女儿身体里的那个人真的不是我的孩子,又会是谁啊?
叙述期间,老公一直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们两个都是高学历人员,可对于这种事,也都抱着一种敬畏的心理。
世界上,总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可这种事发生到自己身上,还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打击。
一筹莫展之际,我忽然想到了那张名片。
也许,女儿的异常,只有那个人能告诉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得过去,只记得梦里一个小女孩不停地呼唤我。
那是我真正的女儿。
她在叫我:
「妈妈。」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我猛地睁开眼睛。
女儿,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床边,一直无声地看着我。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
像痛苦,像绝望……
是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四五岁孩子身上的眼神。
看到我醒了,她眨了眨眼。
眼神变得空洞无神。
她举起手里拿起来的密封袋。
对着我晃了晃:
「妈妈,宝宝还要吃加了这个的饭饭,现在就要吃!
「妈妈不给我宝宝吃,妈妈坏!
「坏东西,就得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猛地扑到我的怀里,身子冰凉僵硬。
这,真的还是我的孩子吗?
5
煎熬的一夜过去。
天刚亮,我就起身出了门。
名片被手汗浸得湿润。
手机上的时间转跳到九点,我立刻将那串牢记于心的数字拨出。
几秒等待之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阴卦门为您服务,是于女士吗?」
我清楚地记得昨天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
舔了舔干燥的唇,我点了点头。
想到对方看不见,又忙不迭地开口: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她好像,真的不是我的女儿。」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恨自己词汇量如此地少,连这样的一件事都说不明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报出了一个地址。
再次相见,我才恍然觉得,女人的模样实在是年轻。
墨色的发丝被一支毛笔盘起,看起来古怪又神秘。
她打量着我的神色,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喝点这个静静心吧。」
我没有拒绝,旋开盖子大口地吞咽着。
杯子里的温度正好,茶香醇厚,一杯喝完,心也奇迹般地静下来。
「大,大师,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我再次重复道:
「我女儿的身体,真的被人占据了。」
6
女人面色平静,像是早有预料。
「你的女儿是被人转了命。」
「转了命?」
这种只在网上看到的词汇,让我哑住。
「对。」
女人开口:「你也可以理解为替身、换命,或者其他你觉得好理解的词汇都行,大差不差。」
「那……」
「我可以解。」
像是看出我想问的,女人率先打断我的话:
「前提是知道双方当事人的生辰八字和换魂用的冥器。
「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八字错误,或者是打草惊蛇,你的女儿都回不来了。」
我努力消化着这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像是忽然悟到了什么一样:
「你的意思是,害我女儿的就是身边人?」
不!
不仅仅是身边人那么简单,也许这个人是和我女儿有亲缘关系的亲人。
「再多的我就不便多说了。」
女人起身。
「最后送你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干脆就从源头一点点查吧。」
7
源头。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我的思绪。
我又一次想到了老家那满室的黄土。
难道,是婆婆一家搞的鬼?
8
我和老公已经四年多没有回过老家了。
究其原因,还是婆婆的重男轻女。
当年还没有撕破脸时,婆婆强迫怀孕七个月的我和老公一起回去。
想着预产期还早,我劝下了生气的老公,回了婆婆那里过年。
谁知道刚到那里,就被婆婆借口给侄子买东西,拉到小诊所,摁在产床上。
「早就听说你肚子里是个女娃。这种赔钱货占着肚子,我的乖孙怎么能出来?」
婆婆手劲很大,面容扭曲如同地狱魔鬼一样。
我护着肚子,想要冲出包围,却被几个婆子狠狠拦住。
要不是侄子机灵,回家喊了老公,闺女能不能平安生产还是两说。
这次事件之后,老公就和婆家断了联系。
别说每年的节礼,就是每个月的生活费,老家打来的电话,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斩断。
上次之所以回老家,还是一个亲戚找过来,说是婆婆不行了,想再看一眼老公。
到底是血脉亲人。
不想因为这事在我和老公之间留下什么隔阂。
讨论了两三天,最后还是我拍板做了决定——让老公带着孩子回老家看看。
谁料这次老家探亲回来之后,女儿会变得如此彻底。
想着女人说的话,我心底涌上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只有活不下去的人才会想着换命。
难道,女儿身体里的是我的婆婆?
9
我知道自己可能在钻牛角尖。
可涉及到女儿,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我如临大敌。
几乎是瞬间,我就定下回老家的决定。
老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给女儿幼儿园请了假,买好了车票。
回老家的路上,我有意观察着女儿,想要找到和婆婆的相似点。
可无论从哪里看,女儿的表现都是一个好奇宝宝。
我实在没办法想象,婆婆一个六十来岁的人,装成三五岁宝宝撒娇的样子。
下了高铁,我也顾不得心疼钱,直接打车就往老家去。
漫长的车程,女儿有些不耐烦了。
她抱着老公,喊着困,又喊着累。
老公耐心地哄着,看不出来一点异常。
我一方面佩服老公的冷静,一方面又有点疑惑。
老公,真的相信我的话吗?
真的相信,女儿的身体里是婆婆吗?
离老家越来越近,我心跳得也越来越快,验证一切的时候马上就到了。
刚停稳车,我还没来及开车门。
婆婆就从院子里蹿出来:「这才多久啊,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我傻了。
10
女儿看到婆婆欢快地迎了上去:「奶奶抱!」
「哎哟,我的大孙……女,想死奶奶了。」
婆婆抱着女儿进了院子,还不忘招呼着大哥大嫂出来。
大嫂接过婆婆怀里的女儿,亲昵地点着她的鼻尖:「我才说想孩子了,你就带回来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袋像是生锈的发条一样停止了思考。
婆婆还是婆婆。
那我的女儿身体里是谁?
我被老公揽着进了西屋。
上次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住的这里。
不同的是,上一次屋子里满是尘土,光是打扫就用了好几盆水。
而这一次,屋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刚坐下,老公就开口了。
「老婆,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你是不是被骗了。」
「被……骗了?」
我下意识重复一遍,然后又疯狂摇头:「不,不可能!你知道的,你亲眼看着女儿吃着生饭!你都知道的!」
我紧紧拽着老公的袖子,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还有,还有大师说的……」
「那都是假的!」
老公叹了口气,
「那个饭是熟的,只是芯微硬而已。」
「女儿之所以吃得那么香,是因为她最近犯得错太多了,怕你打她,故意讨好你而已!
「还有那个什么大师,那都是骗子的新手段而已。不信你现在联系她,就说已经报警了,你看她会怎么做!」
见我没有动静,老公干脆抢过我的手机,拨通了备注大师的电话。
「于小姐?
「我是她老公!你骗我老婆的事我已经报警了!你要是不想被抓,就离我老婆远点。」
「……」
话刚说完,对面秒挂。
这个速度说不是心虚都没人信。
老公把电话递给我:
「那个人绝对是骗子,你要是不信,就再打回去看看。」
我捧着手机,哆嗦着打回去,果然是无法接通。
老公看我这样子,心疼得不行:
「你刚和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不对了。但是你当时状态太差了,我没办法直接反驳,只能让你亲眼看看。」
是这样吗?
我好像被老公说服了。
只是看着屏保上女儿的笑脸,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这几天一直绷着,现在既然请了假,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还有点愣神。
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居然是个骗子。
更不敢相信一向理智的自己,居然被个骗子哄得团团转。
躺在床上,意识昏沉间,耳边好像又传来那几句话。
「阴山土,活人命,孝子贤孙替儿娘。
「土中龙,水中鼠,换得儿孙运满堂。」
阴山土……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链砸到地上的声惊醒了我。
屋子里并没有人,只有院子里隐隐传来的笑闹声。
看着摔出来一堆东西的小包,我有几分无奈。
老家屋里的挂钩都是两元店买的那种,很不结实。
这一摔,指不定包又要磕出来几道划痕。
这一觉睡的时间有些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透出夕阳特有的晕黄。
将包里东西全都塞回去之后,才发现黄晕中还躺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是那个大师的名片。
想到之前的事,我对着这卡片也有了几分迁怒。
正准备捡起来丢垃圾桶,上面几道暗痕引起了我的注意。
「138……0321?」
是手机号?
我心念一动,拿起手机调出上面的通话记录。
完全不一样的两组号码。
骗了我的人——
是我的枕边人。
11
愤怒,惊恐。
两种情绪交叠在我心头涌现。
我恨不得立刻冲到院子里,摇晃着那个男人的肩膀,问他为什么。
那是我们的女儿啊。
是我们从巴掌大,一点点喂养到现在能跑能跳的孩子啊。
他怎么能伤害我们的孩子呢?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疼痛让我恢复了一点理智。
大师的话,还在耳边。
我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深呼吸了几次,我将那串号码输入到手机里,再次拨了出去。
电话依然被很快接通。
只是这次,是一个略有些幼稚的童音。
「终于联系上你了。」
童音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真的太没有警惕心了。」
明明隔着电话,我却有种大师全部都知道的感觉。
我羞愧地低下脑袋:「我没想到……」
没想到陈复会参与其中。
更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一本正经地骗我。
「这些先不说了。」
童音转了声调:「阴十三让我告诉你,你还有五天时间。」
我有些慌了:「五天?怎么这么快?」
「是你耽搁了太久了。」
我闭嘴了。
从女儿第一次异常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半月。
「可……」
童音打断了我:「你自己加快点速度吧。还有,把我们从黑名单拉出来。」
电话被挂断,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还是那两句童谣。
这两句童谣,到底代表着什么?
12
吃了晚饭,我找了借口出了门。
在与这一家子恶鬼待在一个空间,我怕是忍不住和他们同归于尽。
「阴山土……阴山土……」
我一边念叨着,一边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声刺耳的尖叫喊住了我:「妈妈!」
是女儿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
声音的来源居然是不远处的田地。
天已经有些黑了,看不清具体的,只能隐隐戳戳地看到半圆的轮廓。
「妈妈!」
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妈妈我好怕,救救我啊妈妈,这里好黑,我好怕,救救我。」
「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我没有思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向那座坟茔。
我可能是疯了。
我居然觉得,我的女儿一定就埋在这座坟下。
这是一座老坟。
因为长久没有打理,上面长满了野草。
我拼命地扯着那些野草,任由手心带出细细密密的血痕。
指甲似乎崩断了,每一次都带着剧痛和血腥味。
「宝宝不怕,妈妈马上救你出来。」
女儿的哭声猛地停住了。
「妈妈……宝宝最爱妈妈了……妈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妈妈,别伤害自己,宝宝会心疼的,比自己疼还疼的。」
稚嫩的童音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消失。
不要!
我心里陡然一沉,感觉自己似乎要失去什么一样地嘶吼出声。
宝宝,妈妈一定会救你的。
宝宝,没有你,妈妈要怎么活啊。
不知不觉间,身边似乎来了很多人。
我感觉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有人在阻止我的动作。
直到最后,我感觉自己被人用力地扯开,倒在湿润带着腥味的土地上。
我看到了老公,看到了婆婆,甚至看到了被大嫂抱在怀里的女儿。
她的眼里带着惊惧、害怕、慌乱、后悔,独独没有心疼。
我感觉自己在笑,又感觉自己在哭。
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将我的心撕成两半。
原来,她真的不是我的女儿。
13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
空荡荡的病房,只有一个头发黑长的少女坐在窗边。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支毛笔,时不时地虚空写着什么。
「阴大师?」
我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我知道阴山土是什么了。」
埋人之地,坟如山,从山上取下来的土,不就是阴山土吗?
我抬手,看着自己指甲里透着黑色的泥土,暗骂自己的蠢笨。
大师早就告诉我了,我为什么就是没想到呢?
「那你知道换命者是谁了吗?」
少女神色不变,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昏过去前,看到那坟上是我公爹的照片。
「但我婆婆和他感情可没那么深。
「我婆婆是个很自私的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让她筹划那么多,只有我大伯哥家的孩子。」
这正对应上了,孝子贤孙那句话。
「那个孩子属鼠……
「土中龙,水中鼠,换得儿孙运满堂。」
我又念了两遍这句话,忽然就明悟了。
龙是生活在水里的,鼠才是生活在洞土之中。
正是因为被交换了,所以才会有土中龙、水中鼠的怪象啊。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啊?」
明知道不该,我心底还是升上来一股恨意。
女人没有表情:「我只对我的委托者负责。」
「我也可以委托你!我可以给你钱!我说了我有很多钱!!」
女人笑了,手中的毛笔抵住我的眉心:
「于女士,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在这里争论这些无趣的小事。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你的家人一个来陪护的都没有吗?
「你浪费太多时间了,现在只剩下两天了。
「最重要的是:你,打草惊蛇了。」
14
打草惊蛇。
这四个字听起来就让人无端发凉。
我摸索着手机,却发现除了身上的病号服,其余一点个人物品都没有。
是丈夫拿走了?
我无心思考,只能撕一张便签,写了请假条放在床上。
等赶回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白日里平平无奇的平房,这个时候看,却像是一只张着大嘴准备吃人的怪物。
看着身边的大师,我心底安稳了一点。
这个少女,真的很奇怪。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明明知道所有,却见死不救。
可现在,她是我找回女儿的唯一希望。
「进去吧。」
大门没有锁。
推开门,就能看到客厅亮着的灯。
嫂子抱着我的女儿,正在轻声哼唱着什么。
见到我进来,她也只是抬头笑了笑:「弟妹来了?」
「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不可能。」
我说得直白,她回答得更是干脆。
嫂子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哄自己孩子一样。
我看着硌硬,想上手抢,她却示意我看向一边桌子上的刀。
「你也不想,咱们两个都失去孩子吧。」
我有些崩溃:「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想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大嫂笑得越发温柔:「咱们都是当妈的,为了孩子会做出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是的。
我清楚。
正因为清楚,我才会这么害怕。
这么大的动静之下,女儿还是那样沉睡着,没有一丝变化。
这明显不正常。
口袋里的笔微微动了动,我深呼吸一口,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无论如何,让我和我的女儿做个明白鬼吧。」
大嫂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但很快,她就答应了下来。
「也好,就当找个人陪我说说话吧。」
15
「当时,我想过认命的。」
嫂子的声音很轻。
「我对自己说,你和妈的关系不好。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来,我就认命。
「可能老天也不忍心让我儿这么小就走了吧。
「她居然真的来了……你居然真的这么大方地让她来了。」
嫂子的话,让我心如刀割。
我没想到,自己一点好心,居然将自己的女儿放到了这样危险的狼窝。
我想怒吼,想站起来,想扑到这个女人身上狠狠地厮打她。
可兜里的笔却轻轻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这是对我的提醒。
想到大师之前说的话,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劝她。
「嫂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可你不能因为小龙,就让我也失去孩子啊!
「小龙也不小了,你这样做,他能接受吗?从男孩子变成女孩子,生活习惯、婚恋嫁娶全部都变了,他能接受吗?
「失去孩子,我知道这是每个母亲都接受不了的事——但我保证!我会和你一起做慈善,只要我们做得足够多,你们说不定还会有母子缘分的。」
嫂子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迟疑。
但很快,这份迟疑就变成了坚定,她扯起嘴角,再次重复了一遍。
「不会再有缘分了。」
我和嫂子接触不多,我只知道,她真的很喜欢笑。
就像现在。
说着自己做过的坏事,脸上的笑也没有半分收敛。
「我生孩子的时候,坏了身体,只能有陈龙这一个孩子。
「可他,得了癌症。
「陈家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薄情和冷血。
「他们不会给我儿子治的,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果然如此。
婆家重男轻女的事,我是知道的。
但我没想到,嫂子居然这么疯。
她抱着女儿慢慢靠近我,正当我以为她会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却猛地跪了下来。
「弟妹,就当嫂子求你了。你就当这事不知道,等过了今夜,就带这孩子回城里行不行?
「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当你们是普普通通来走个亲戚,我发誓——我们不会和你抢孩子的。」
她扯着我的手,用力地摁向怀中的女孩:
「这就是你的女儿!
「等到仪式之后,他就会慢慢地忘掉之前的一切!他会彻底变成的你的女儿。
「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再见他!」
她说得好像做了天大的忍让一样:「你就当着他是你的孩子行不行?」
当然不行!
我感觉嘴里都要咬出血腥味了。
「凭什么?
「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我已经有报应了!」
女人低吼着:「我再也听不到有人叫我『妈妈』了,这个报应还不够吗?」
「你也是个母亲,你知道那是多痛苦的一件事!这还不够吗!」
「不够!」
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的手也在颤抖:
「你不能这样对我姑娘,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姑娘!」
「就凭当初要是没有小龙,你这姑娘就生不下来!」
嫂子也加大了声音:「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我儿子给的!你就当还给我儿子了!」
「放屁!」
这明明是我怀胎七月,用了命生下的孩子。
怎么就成了陈龙给的命了?
对视间,我们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决心。
我们都知道,这是个死局。
谁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我恶狠狠道:「如果我的孩子没了,我就带着她的身体一起死,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不会的。」
身后的钟表发出十二点的报时提醒。
她眼里带着怜悯地将孩子放到我怀里。
柔软,温热。
「等她睁眼,喊你妈妈的时候,你就狠不下心了。」
我收紧怀里的孩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你要是这样做,我会亲手杀了小龙的。」
我将脸贴在那小小的身子上,轻声:「我发誓,如果你伤害我的孩子,我真的会杀了他的。」
嫂子笑了。
「你不会的。你看,你都不舍得吵醒他。
「你认输吧,这是我们女人的天性。」
她声音里带着笃定,带着胜利一方对失败者的怜悯。
「等到天亮,就带着『你的孩子』离开吧。」
下一刻,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是陈复的声音:「嫂子!陈龙的坟被刨了。」
16
嫂子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傻了一样。
我抱着孩子飞快地蹿出门。
口袋里的笔侍飞出,发出莹莹绿光在前面引路。
身后是嫂子疯了一样地叫喊。
怀里的孩子依然没有动静。
脚下的鞋子已经跑丢了。
砂砾、断枝、各种荆棘……
脚从一开始的疼痛变成了麻木。
可我不敢停。
因为我的身后,有和我一样为了孩子拼命的母狮。
这是死局。
只能活下来一对母子的死局。
嫂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从一开始的尖叫到哭号,到诅咒……
「到了。」
有些熟悉的童音阻止了我的步子。
居然是那杆笔!
可我现在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看着黑暗中站着的少女,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救救,我的孩子。」
17
阴大师没有接。
「把孩子放在坟头上,一会儿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这时候的少女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我不敢多问,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坟土上。
靠近了才发现,这居然是公爹的坟。
那日被我挖出来的孔洞,还没有填上。
明明走了那么远,又是爬山,又是过河的,
绕了这么久,居然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位置。
想到中途莫名没了声音的嫂子,我心下更加火热。
这人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救我的孩子。
当我放好的那一刻,她终于动了。
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红线,用力地抛撒出去。
那杆笔立刻飞起,缠过红线,绕着坟头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红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夜里散发着浅浅的光。
「把篮子里的供品摆出来。」
我不敢多问,连忙打开篮子,摆到坟前。
贡品是三碟子肉、半碗米饭。
接着隐约的光辨认,应该是「三生」。
可这米饭是什么意思?
「去坟头抓一把土,和这米饭拌匀,等会让他们吃了。」
见我愣住,阴大师难得地解释了一下。
「死者棺椁之处的土为阴,而坟头上面向太阳的土为阳,两者掺和在一起就是阴阳土。
「阴阳饭是送亡者上路,而阴阳土是引魂归来的。
「你女儿虽然还没死透,但已经是生魂了。这种饭对她有吸引力,对在女儿身体里的那个魂魄也有吸引力。
「等他们都过来以后,我可以趁着他们吃贡品的时候把魂换过来。」
我似懂非懂地照做,心脏跳得飞快。
能不能成,就看这一下了。
18
周围静得可怕。
农村多鸟,多虫,多蛙。
以前来的时候,被这声音吵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可现在,当这些声音一起消失了,才知道这种寂静是多可怕。
我将香点在公公的坟头。
颤着声按照阴大师的说法喊着。
「陈家爹,陈家爹,你孙没了你快寻。
「远的你去找,近的你去寻。
「遇山你答应,隔河你应声。」
随着一遍遍的叫魂,坟头的香燃得飞快,一股子莫名的寒气从周围蔓延。
「续香!」
阴大师走到我身后,声音很轻:「他们来了,不要看。」
我闭上眼,继续念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念一次,就觉得寒意加重一分。
我忽然想到坟头上躺着的闺女,不知道她冷不冷。
「不要走神!」
随着阴大师的轻呵,我的耳边似乎出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
面前的香燃烧得更快了。
刚换上的香,已经燃完了。
这次不用大师说,我飞快地续上。
「来了很多。」
阴大师沉默了一下:「这祖宗没见过自己孙女?」
「没……」
「那也不能把狗也带来啊。」
「?」
阴大师似乎叹了口气:「加上姓名和八字,继续念。」
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中,带来的香已经去了一半。
而我嘴里也有了隐隐的血腥味。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从身后探了过来,搂住我的脖子。
「妈妈……」
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我却觉得那小手就是我的女儿。
我感觉自己的手被寒气轻轻一触,然后寒意猛地退开。
香烧得更旺了。
原本带着香味的「三生」,逐渐闻不到了。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眼泪混着鼻涕,很是狼狈。
我忽然懂了。
嫂子为什么爱笑了。
因为希望近在眼前了啊。
19
「成了。」
跟着阴大师声音同时发出的,是更细微的轻唤:「妈……」
我怔怔地看着慢慢坐起的闺女:「霜霜?」
她茫然地看着我,眼角还挂着泪花:「妈?」
「哎!」
我上前,抱着闺女,憋了许久的害怕,终于可以释放了。
「放开我的孩子!」
一个身影扑了过来。
是嫂子。
她看起来狼狈得不行,额头和四肢还带着血迹。
她拉扯着红线,然后又将米饭和贡品全都打翻在地。
「不许伤害我的孩子!」
她做完这些,又扑向我:「小龙,小龙,你是小龙对不对!」
霜霜害怕地搂住我的脖子:「妈妈,婶婶好吓人!」
「我不是婶婶!小龙你看看,我是妈妈啊!」
我护着孩子,躲到阴大师的身后。
黑夜中,阴大师似乎瞥了我一眼。
「你是要你儿子,最后一口饭也吃不上吗?」
阴大师的一句话,让嫂子愣在原地。
她呆呆地看着坟头燃着的香。
那香烧得极慢,升起的烟左右摇摆,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小龙,不该是这样的。」
嫂子瘫坐在地上,眼里全是死气:「死的不该是小龙。」
「死的就是小龙。」
我看了眼阴大师,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的这句话,带着愤怒。
「明明他还可以活一两年,就因为你,他连最后的时光都保不住了。」
「我的小龙,要长长久久地活,这一两年怎么够!怎么够!」
嫂子瞪着眼:「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疯子。可你们要是和我换了身份,未必不会比我更疯!」
我抱紧女儿,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是我……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和嫂子一样的决定。
「所以,你疯到把自己的儿子活埋了?」
「我的儿子好好的!埋的明明是……」
嫂子的声音猛地一顿。
我跟着一紧。
是了。如果我没有把女儿的魂叫回来,那被活埋的就是霜霜了。
「啊!!!」
嫂子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像是失去孩子的母狮一样,扑进了绝望的黑暗。
20
我抱紧怀里的孩子,没有跟上去,而是求大师把我们带回了家。
爸妈和姐姐已经等在了机场。
见到我们满身狼狈的几个人,都湿了眼眶。
「那群畜生。」
他们鲜少骂人,所以词汇量少得可怜。
到底不是自己的城市,我们心底都觉得不安。
补办了身份证之后,我们坐着最近的飞机回到了爸妈家。
到了熟悉的环境,安全感让我们都放下心来。
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天一夜,我又收到了阴大师的电话。
「小龙和他妈都死了。」
我舔了舔嘴。
「如果那晚没有救回我的孩子,死的就是我和霜霜。」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口:「大师,这次的费用是多少,您给我个卡号,我给你转过去。」
「不用了。」
少女的声音一如初见的平静:「我们阴卦门,不做活人的生意,只为了给亡者解愿。」
电话挂了。
我却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
亡者……
这起事件中,只有一个亡者……
是那个孩子?
想到记忆里那张带着笑的脸,我抿了抿嘴,眼前有些模糊。
对不起,我不能做你妈妈。
对不起,我有自己的孩子。
不过我想,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当自己的妈妈吧。
21
又过了一个月,陈复还是找上门来。
他看起来老了许多岁,只是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对待我们。
「爸妈,我来接老婆和霜霜回家。」
爸妈堵在门口,手里提着菜刀:
「谁是你这小畜生的爹妈,给我滚!」
陈复也不生气:
「爸妈,我和老婆是法律规定的夫妻,和霜霜那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你们要是不给我见孩子,我可就报警了。」
「你去啊!你去啊!你们家干的那么龌龊事……」
「爸!」
陈复脸上的笑很浅:「我们家干什么事了?违反什么法律了吗?」
我爸被噎了一下。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说出去自然不能当证据的。
我从卧室走出来:「爸,我和他出去说说。」
「可……」
「可」了半天,还是气呼呼地让开了位置。
我们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
这是我们常来的店。
陈复伸手想握我的手:
「老婆,家里前段时间太忙了,没顾上你和孩子,我以后一定……」
「我们离婚吧。」
我看着对面愣神的男人,开口:「陈龙到底是谁的孩子?」
陈复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
我笑了。
那件事之后,我好像经常爱笑。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
「为什么,你们家怎么这么帮嫂子。
「嫂子说过,你们陈家都很凉薄的。她生孩子坏了身子不能再生,你们为什么不重新给大哥重新娶老婆?」
陈复避开了我的视线,试图张嘴。
我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闭嘴。
「嘘,听我说。
「因为啊,最开始不能生的,应该是你大哥吧。
「你嫂子的孩子,姓的不是你大哥的陈吧。」
对面人已经开始发抖,我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我脸上的笑更深了。
「老婆,我可以解释……
「大哥,大哥不知道自己身体不行。我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陈,所以……就那一次!
「我真的可以解释!老婆,我错了,我不是人,老婆,你原谅我。」
陈复脸上的笑终于没了。
「原谅什么?原谅你想害霜霜没成功?你知道的,我不爱听这些。
「还是想说,你已经把小龙火化了,我没有证据?
「陈复,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埋在坟头的冥器,那是一截骨头。」
话说到这,陈复的脸彻底灰败下去。
「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我会原谅你的。」
在陈复惊喜目光中,我将后半句补上:「前提是,离婚。」
「你也不想你的丑闻被所有人知道吧?」
沉默了不知多久,对面终于传来了带着哽咽的哭腔:
「好,我答应你。」
22
和陈复离婚后,他将所有的财产都分给了我。
我不觉得这是他对我余情未了,更多的,应该是怕了。
怕我和他鱼死网破,怕自己连最后一个孩子也保不住,怕阴大师,怕陈龙母子。
他怕得太多,所以他狼狈地回到陈家,被早就等着的陈大哥砍得半死。
我说了,陈家都是凉薄性子,怎么会甘心给别人养孩子呢?
陈家没了。
我给孩子改了姓。
我的孩子,自然是要跟着我的。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是。
我会一直,一直保护TA的。
番外:陈龙
我要死了。
从医生那里听到这话时候,我心底只有无尽的放松。
我很年轻,可是我终于可以去死了。
我看着爸妈在哭,看见奶奶在哭,也看见妈妈手机里的那个男人在哭。
那个我应该喊爸爸的二叔。
有的人生来就是原罪,我就是这样的人。
妈妈说她会救我。
她找来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喂我吃了下去。
有蛇,有虫子,有我认不出来的东西。
每一次吃,我都感觉身子轻了很多。
到了后来,我甚至可以灵魂出窍。
我来到二叔家。
家里坐着一个小女孩,瞪着眼睛,很可爱的样子。
「哥哥!」
这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
她冲我笑。
她能看见我!
「哪有哥哥?」
一个女人温柔地抱住她:「妈妈可不能再给你生个哥哥了。」
一句话,让我缩到了角落。
是了,我这种人怎么配?
这一次灵魂出窍的时间很久,久到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可我还是被拉了回去。
我妈的眼神很平静,她像是知道所有一样地注视着我。
「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活着。」
我不知道什么是堂堂正正地活着,只是有些慌乱地拉着妈妈。
再次醒来,又是略有些熟悉的场景。
我四处搜索着妹妹的身影,却只看到那个温柔的女人。
她抱起我,喊我:「霜霜。」
2
我不是霜霜,我是陈龙。
我想对她喊,嗓子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害怕。
怕妹妹替我去死。
我拼命地做坏事,想让女人察觉到异常。
她很生气,我看到她躲在房间里哭。
可她,没有怀疑我,没有放弃我。
我终于绝望了。
我打开阳台的窗户,跳了下去。
然后,被一支笔挑了起来。
「呀,阴德!阴十三,来活了。」
笔居然会说话。
可我没时间震惊。
我看着女人手里的幡,又哭又笑。
「寻鬼,问鬼,救鬼。」
我终于知道,该怎么样救妹妹了。
3
我又一次回到了老家。
我看到了妈妈,看到了爸爸,看到了奶奶。
妹妹被藏起来了。
可是我会救她的。
当我在漆黑的棺木中醒来时,我知道,我成功了。
有的人生来就是原罪。
有的人生来就该幸福。
妹妹,哥哥对不起你。
妈妈,我爱你。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却笑得越来越大声。
再见了,妈妈。
再见,这个世界。
Gọi hồn quỷ sự – Cửu Nguyệt Kim Quế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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