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瞳 – 铁柱子
席豫公司签了个新人。
听说是他亲自挖来的,前女友。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俩正说说笑笑,详谈甚欢。
前女友问:「你谈恋爱了吗?」
席豫说:「还没。」
他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没打算避开我。
我想了想,他说得倒也没错。
我们只是一起睡了三年,并不是男女朋友。
1
公司签了新的女艺人。
听说是席豫亲自挖来的。
说起这事,同事们啧啧称奇:
「第一次见席总对新人这么上心。」
「那个叫南栀的新人,有什么来头吗?」
「不知道,但好像特别漂亮。」
我缩在椅子里,有些恍惚。
我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席豫了。
这很反常。
因为席豫只是表面看起来冷淡疏离。
私底下却是个很重欲的人。
以前只要出差超过一周,他都会抽空飞回来找我一晚。
这半个月,人见不到,微信也很少回。
原来是请人去了。
我晒着夕阳,昏昏欲睡。
同事叫住我:「亭曈姐,你今天怎么来公司了?」
我说:「没活儿,来找席总谈点事。」
她们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在公司所有艺人里,我是资源最少,也最不火的那个。
大家私下都在传,席豫不待见我。
办公室的门开了。
席豫和南栀并肩走了出来。
两人说说笑笑。
「哎,你怎么还是这副老样子。」南栀语气熟络,「谈恋爱了吗?」
「没。」
「我就说你这人不好找对象吧。」
席豫眼底染上笑意:「还是你看人准啊。以后合作愉快。」
「必须愉快。」
两人站在那里,实在太般配了。
我看得出神时,手机一震。
文星:【姐妹,我打听到了!】
【咱司新来的那个南栀……】
【她是席豫在国外谈的前女友!】
2
文星是我的助理,也是朋友。
但她不知道我和席豫私下的关系。
她只是跟我分享八卦。
我回了个表情,手机就被席豫丢到一边。
「专心点。」
我们两个刚刚进了家门。
席豫就把我抵在玄关。
唇齿像厮杀一样,纠缠在一起。
「今天怎么去公司了?」他低声问。
「接你回家啊。」
他笑:「想我了吗?」
我犹豫一瞬,才「嗯」了声。
席豫没察觉我的反常,只是低头向下:
「我也想你。这次出差太久了,今晚我好好补偿你。」
他只在这时候会讲好听的话。
但我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今天来找他的真正目的。
「席豫。」
「嗯?」
「公司投资的电影《雪落夏至》,女一号可以是我吗?」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问席豫要点什么。
「你想演?」
「我看了剧本,非常喜欢,我这两周一直在健身、学方言、了解行业背景,我可以胜任那个角色。」
「怪不得今天摸着瘦了。」
「可以吗?」
「可以。」
席豫应下的同时,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南栀的名字。
他放开我,走到一旁,接电话。
「怎么了?刚回国不习惯?」
「那我去陪你吃晚饭。」
他的声音像被水浸泡过。
那样温柔。
3
席豫走了。
我没有挽留。
因为我根本没有身份、立场去留他。
我和席豫的关系,是纯粹的饮食男女,上不得台面。
尽管我喜欢他快十年了。
席豫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不在意。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
第二天,席豫让我买点新衣服,送去一个地址。
给我开门的是南栀。
她愣了一下,问:「你是?」
「你好,我也是旭日娱乐的艺人,我叫宋亭曈。」
「哦哦你好,请问有事吗?」
「席总让我给你送点衣服。」
闻言,南栀开始打量我:「为什么是你来送?」
「我不光是席总的艺人,也是他老家的邻居,跟他认识十年了。」
「原来如此,没听他提起过呢。」
从南栀家离开时,我给席豫发消息:
【你交代的事办好了,剩下的 20 万退给你。】
席豫:【你没给自己也买点衣服?】
我:【我不缺。】
席豫:【钱不用还给我,自己留着吧。】
我执意把钱退给他。
席豫一通电话打过来。
「才半个月不见,怎么变生分了?」他问。
「我只是觉得,本就该这样。」
「哪样?」
「成年男女,你情我愿,涉及金钱就变味了。」
席豫笑了一下,像是在笑我小题大做:「那行,你退回来吧。」
「还有件事。席豫,如果你想结束关系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放心。」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应该快了。」
4
席豫在大学时,参加了交流计划,出国深造。
回来后,创立了旭日娱乐。
那一年他 22 岁。
席豫眼光独到。
但凡他投资的影片,要么卖座,要么拿奖。
几年时间下来,艺术性和商业价值,都被他玩透了。
席豫如今在圈内,身份斐然,俨然成了资本本身。
更令人羡慕的是,达成这些成就的他,还不到三十岁。
席豫打小就是天才,光芒万丈。
在他的衬托下,我是那样的平庸。
可我还是忍不住,一路追随他。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
我一直向着他的背影而努力。
好在,我外表还不错。
大学一毕业,就加入席豫的公司,不声不响地出道了。
后来,机缘巧合下,又有了长期的亲密关系。
我曾想过。
只要我够坚持,迟早有一天,席豫会喜欢我的吧。
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席豫不是会轻易谈恋爱的人。
他一定非常非常喜欢南栀。
才会在分手多年后,签她出道。
……
手机铃声打断我的思绪。
文星的电话。
她说:「姐妹干嘛呢?给你发微信也不回。」
「抱歉,刚才没看手机。怎么了?」
「公司内部都快炸锅了,《雪落夏至》的女一号定下了。」
「啊?我没收到通知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文星跟我很熟,彼此说话直接,
「定的是那新人,南栀。」
5
公司下了官方通知。
有席豫的亲笔签名。
这说明,南栀是席豫亲自敲定的人选。
公司小群里都在吃瓜。
从来没见过新人有这样的待遇。
上来就是女一号,还是席豫钦点。
难道他俩真有点什么?
我赶到公司时,席豫刚散会。
我冲进他办公室,秘书拦都拦不住。
「你怎么来了?」席豫抬眼看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今晚出差,不回去。」
「《雪落夏至》的女一是怎么回事?」
「公司要培养新人,南栀的气质刚好符合那个角色。」
「可你明明答应我了!」
席豫蹙了下眉:「我答应过吗?」
「……」
我嘴唇都在颤抖,无比绝望地说:「你出差回来那天,在你家,你亲口答应的!」
「对不起,曈曈。」
席豫走过来,安抚我,
「我忘记了,是我的错。你看看公司其他项目,有没有你喜欢的。」
「我就要《雪落夏至》!」
其实我知道,公司里还有其他好项目。
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想争一口气。
席豫脸色微冷:「《雪落夏至》的通知已经发了,我不能撤回。」
「为什么不能?!」
「我管着下面这么多员工,出尔反尔会损害威信。」
「那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吗?!」
席豫愣了一下,眉头再次蹙起。
「宋亭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我道过歉了,其他项目也随你挑,我愿意容忍你,不代表你可以一直胡闹。」
他恢复冷淡。
起身,拉开距离。
「我现在要带南栀去深圳录节目,等我回来再补偿你。」
6
席豫从来都是坐镇公司。
这还是第一次,他亲自带艺人上节目。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要给南栀撑场面。
两人的关系不胫而走。
网络时代,没有秘密。
营销号一发,迅速出现一波 CP 粉。
南栀一个作品都没有,就已经收获一波热度了。
有人在深圳街头看到他俩。
拍了照片,传到某博。
照片上热搜的那天,我跟公司解约了。
我的合同跟其他艺人不太一样,是灵活合同。
算是当时席豫给我这个老熟人的优待。
我想走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走。
本想跟席豫认真地提分手。
可我意识到,我连提分手的身份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
只有文星舍不得我:「曈曈,我跟你一起走吧。」
「不,你留下。目前业内没有比旭日待遇更好的公司了,别跟钱过不去。」
「可我……」
「别说了,你好好努力,未来我们顶峰见。」
文星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累了。」
我没有多讲,但文星大概猜到了。
她用力抱住我:「姐妹,离开渣男,你要幸福。」
「一言为定。」
当天晚上,我拖着行李,离开北京。
放在席豫家里的东西,我全扔了。
列车开动的那一刻,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但我知道,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7
与此同时,远在深圳的席豫。
昨天发出去的微信,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他下意识地皱了眉。
还在生气?
他随即又发了一条。
屏幕上立刻弹出感叹号。
宋亭曈把他删了,真行。
「先生,这款包给您包好了。」
奢侈品店的 SA 对他说。
席豫抬起头,在店里环视一圈:「等一下,这个,那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好嘞!先生是送给女朋友吗?」
「嗯。」
「您女朋友真幸福。」
严格意义上来说,宋亭曈还不是女朋友。
但席豫懒得纠正,觉得这样叫着,也挺好。
回到酒店,碰上南栀。
她笑盈盈地问:「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一起呗,吃完我再去补录一段。」
「行。」
席豫示意她先去。
他想给宋亭曈打个电话。
想告诉她,别生气了,是他不好。
他应该温柔点的。
因为那天开会不顺利,才导致他心情不佳。
会议讨论的是,席豫如果有了女朋友甚至结婚,股权的分配问题。
他想给宋亭曈一个名分。
但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就不能把她暴露出来。
他跟宋亭曈说,就快结束这段不见光的关系了。
是指,他在争取公开。
等了一会儿,听筒里只传来一个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席豫隐隐有些不安。
宋亭曈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除了他出国那两年,其余时间,宋亭曈总是不会离他太远。
席豫微信上戳文星:【你今天见到她了吗?】
不用说名字,都知道「她」是谁。
文星回得简单:【见到了。】
【她怎样?】
【挺好的。】
文星撒谎了,她决定替好朋友善后。
席豫稍稍安心。
来到酒店餐厅,看到南栀冲他招手。
席豫忽然想起,宋亭曈看了热搜,会是什么反应?
他脚步停下来,站在桌前。
南栀说:「坐啊,客气啥。」
「热搜是你买的吗?」
「你看到啦?」
「撤掉。」
「我又没说是我,网友自己要嗑 CP。」
席豫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姜南栀,我在这行的时间比你长,看得比你透,你买没买热度,你心里有数。
「我给你资源,给你撑场,是为了报答你帮过我的恩情,但你不能碰我的底线,也别拉着我炒作。」
他没留下吃饭,直接乘坐夜里的航班飞回北京。
席豫想好了。
今年 S+的项目,给宋亭曈,她一定会喜欢。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凌晨三点,席豫到家。
开灯的那一刻,所有提前准备好的话,都冻在了嗓子眼。
席豫睁大双眼,错愕地望着眼前——
家里,已经没有宋亭曈的痕迹了。
8
我南下,去了杭州。
这里的话剧产业,不输北京和上海。
很多艺人看不上话剧。
可话剧舞台,最能锤炼演技。
很快,我就被杭州最有名的一家剧团录取。
然而剧团最不缺的就是演员。
我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一个属于我的角色。
今天,有一场公演。
我没机会上台,只能在幕后帮忙。
忙碌半天,忽然察觉身后有个人一直在看我。
他留着极短的头发,目光像野兽,桀骜而凶悍。
我见过这个人。
他叫余声野。
席豫的大学舍友。
席豫出国前,我独自坐火车去他学校。
跟他舍友们吃了顿饭。
其中就有余声野。
之所以记这么清楚,因为余声野家世太显赫了。
房地产、酒店、文旅等等,余家都有涉猎。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余公子突然改行当起了导演。
可能人生太圆满,滋生了艺术追求吧。
今晚这出剧,就是余声野的作品。
我迟疑两秒,对上他的视线。
仅仅一顿饭,余声野没理由记得我。
果然,他开口询问:「你是化妆师?」
「我是演员。」
「演员怎么在后台打杂?」
「我刚来,还没有得到角色。」
「这里遍地都是演员,很多人等了好几年都没有等到角色,只能改行了。」
「我会努力的。」
余声野被我的话逗笑了:「谁不努力?这里每个人都很努力。」
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说得没错。
干等是没意义的,除了努力,机运也很重要。
我想跟余声野道声谢,却发现他接了个电话,走了。
「喂,有事?」
「还没找到你那好学妹?你行不行啊。」
「帮你?」
余声野的身影,隐匿在昏暗处。
因此我并未注意到,他神情莫测地看了我一眼,
「抱歉,我没见过她。」
9
公演过半,突然发生意外。
在后续一场戏里,有一个溺水情节。
舞台上做了个巨大的透明水罐装置,从上贯连到下。
演员需要从舞台顶部进入水罐,呈现溺水的状态。
但那位演员,刚才突发疾病,没法上台了。
导演组开始紧急摇人。
余声野刚才的话,回荡在我耳边。
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机会吗?
我率先冲了上去:「我可以演!」
副导演怀疑地看我:「你行吗?」
副导演一直对我有偏见。
因为我在旭日那三年,作品少,口碑也不好。
她跟大家一样,觉得我是个美丽废物。
这也不能怪她。
我极力争取,说:「我跟那位演员年龄、体型相仿,没人比我更合适!只要您点头,我现在就能去换装!」
情况紧迫,副导也只能同意。
这是我努力争取到的第一个角色。
尽管一句台词都没有。
道具组的同事在我腰上绑了透明的绳,方便随时拉我上来。
同事说:「理论上来讲,你要在水下呆够两分钟。」
「这么久?」
「因为灯光效果将会持续两分钟。」
「我明白了。」
「如果实在撑不住,就拉一下绳子,提前出来也不碍事。」
「好的。」
我冲同事比了个「OK」,转头,一跃而下。
我的身影从舞台顶部出现。
现场观众立刻发出惊讶的声音。
红绸长裙在水里晕开,像一朵血色的花。
我缓缓沉入水中,向下坠落。
在水里,我失去对时间的掌控。
只记得,呆够两分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同事紧张的声音:「卧槽!她不会水!」
10
两分钟后,我扶着墙壁,拼命咳嗽。
余声野脸色铁青地站在我面前:「宋亭曈,你不要命了?」
「咳咳,你认出我了?」
他没回答,只是拽我进了休息室。
余声野是这座剧场的幕后老板。
他在这里有单独的休息间。
「你不会游泳,怎么敢接这个角色?!」
「我算好了的,闭气两分钟,不会有问题。」
「万一呢?」
「我相信你们剧团,很专业,不会有事。」
我努力冲他挤出笑。
「笑屁,」他有些生气,「让你寻求机会,不是让你真拼命!」
「那我演的效果好不好?」
余声野不吭气了。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效果极其好。
这出剧已经公演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溺水这段,今天的效果是最佳的。
他在台前看的时候,呼吸都屏住了。
苍白的皮肤,茂密的黑色长发。
以及绽放的血色衣裙。
他写这段剧情时,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余声野找到吹风机,丢我面前。
「宋亭曈,你要是死在我这儿,我怎么跟席豫交代?」
我唰地抬头:「别告诉他!」
「为什么?他现在每天跟个疯子似的,到处找你。」
「拜托你,别告诉他我在这儿!」
「理由。」
「我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理由够吗?」
余声野不置可否。
他盯着我吹头发,最后像看不惯似的,主动抢走吹风机。
但他很有分寸。
只用手指挑起我的发梢,但不会触碰头皮。
「你跟席豫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就是分开了。」
「因为南栀?」
「是,也不是。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我一直围着他转,实在太累了,今天有南栀,明天或许就有北栀,谁来结果都一样。」
「那如果我告诉你,南栀跟他没有关系呢?」
我垂下眼睛,安静听着。
「他俩的确不是情侣。席豫刚到美国时,钱包被偷了,是南栀帮他渡过难关,他就一直心存感激,把南栀当好友。」
我以为,听到这番解释,我会开心。
余声野也这样以为。
可是我,出奇地平静。
好像那只是两个与我无关的人。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刚才的溺水戏,我如果加上敲打玻璃的动作,效果是不是会更好?」
余声野闻言笑出声:「行,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恭喜你迎来新生,我会帮你隐瞒的。」
11
我不知道余声野到底怎么想的。
但他的确「背叛」了席豫。
一直隐瞒我的踪迹。
只要余声野想,席豫就很难查清我的位置。
并且,因为我不要命地演戏,副导演李蓁对我大为改观。
她很快给我发来一个新剧本。
「明天开始,你排练这个角色。」
李蓁非常严格,团里演员都很怕她。
只有我,每天厚着脸皮往她身旁蹭。
「李导,您看这个地方,我怎么演更好?」
「李导,这句台词,您再给我点建议吧。」
李蓁虽然严厉,但只要我问,她都会倾囊相授。
在她手下,我进步神速。
余声野也很帮我。
有时他会跟我讲述写剧本时的心情,助我理解角色。
有时他什么都不讲。
只是带我到西湖边吹吹风。
一晃两个月过去。
我过得很充实、快乐,几乎不再想起席豫。
最近,我又接到一个新角色。
今天就要上台排练了。
我把手机放到一旁,全身心投入。
因此,错过余声野发来的消息:
「席豫来了。」
我在舞台上牢记自己的站位。
压根没注意到,台下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次的角色非常简单。
是一个被男朋友宠上天的天真女大学生。
但我的表现始终不能让李蓁满意。
「停!」
李蓁开口了,
「亭曈,你还没抓到这个角色的精髓,被爱着的年轻女孩是什么样的,你演不出来吗?」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李老师,我再试一下。」
……
「不对,还是不对!真是奇怪了,你这个年纪,本色出演就好了嘛。你的恃宠而骄呢?你骨子里的骄傲和烂漫呢?」
到第三遍的时候,李蓁忽然皱起了眉。
「宋亭曈,你是不是没被人好好爱过?」
12
李蓁尽量温和地问出这句话。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还挺喜欢宋亭曈的。
这姑娘认真,懂事,跟网上流传的不一样。
但李蓁这句话,同时落入另一人耳朵里。
席豫。
他就站在后方,不起眼的角落里。
宋亭曈没有看见他。
可她的神情,一览无余。
在听完李蓁的问话后,宋亭曈像犯了错的孩子,茫然而无助。
是的。
她没有。
她用十年爱了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文星在一旁啧啧感叹:「老板,你知道吧,曈曈原生家庭也不太好,爸妈离异重组,都不想要她。」
席豫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认识那么久,他比谁都清楚宋亭曈的过去。
文星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准备随时补刀。
「这些年,曈曈真的很难,网友骂她,甚至污蔑她,她都咬牙挺过来了。」
席豫倏地转头:「我记得,公司有专门反黑的部门。」
文星摇头:「但公司从没给她反黑过,因为她的优先级最低。」
「什么?」
「艺人等级政策啊,还是您当年亲自审批的呢。您忘了吗?宋亭曈全司最低。」
只要其他艺人还有事务没处理完。
宋亭曈就得无限等候。
这个狗屁规则,是席豫当年亲自定下的。
总要有个先后顺序,他觉得宋亭曈是自己人,肯定愿意让步。
这一让,就是三年,一个演员最好的三年。
「唉,」文星故意叹气,「可怜我的好姐妹,一直等到离开,都没等到公司为她出一次头。」
这话简直在往席豫肺管子上戳。
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
宋亭曈走后,席豫像是进入戒断期。
每一天都有新的痛苦。
他想起来,刚到美国,钱包被偷的时候。
南栀并非第一个伸出援手的。
宋亭曈才是。
当时,席豫不想让父母担心,就没跟家里说。
老家的亲朋里,只有宋亭曈知道这事。
她那时刚上大一,给他转了一千五百块人民币。
她的生活费总共就两千块。
只留了五百给自己吃饭。
一千五人民币,兑换成美元,根本生活不了几天。
但那已经是宋亭曈能拿出的全部了。
席豫痛恨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能因为南栀借了他几万周转,就忘记宋亭曈在国内饿肚子。
舞台上。
李蓁已经收敛了脾气,认真给宋亭曈讲戏。
看得出来,哪怕这位仅认识两个月的导演,都在心疼宋亭曈。
可他席豫,做了什么?
剧场里不冷的。
席豫站在那里,却如至冰窟。
13
我是在排练结束后,看到余声野的消息。
他后续又发了两条。
【我也不知道席豫怎么跑来了。】
【估计团里有人说出去了。】
我给他回:【没关系,谢谢你,你尽力了。】
我拎包出去,第一眼看到文星。
我俩开心地抱在一起。
文星凑我耳边,小声道歉:
「曈曈,对不起,席豫架着我来找你。」
我表示理解。
席豫南下,一定会带上文星。
因为我俩关系好,只有文星能把我约出来。
此时,席豫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像是要把我的样子,牢记在心底。
「曈曈,我们谈谈,好么?」
他走过来,低声下气地说。
旁边同事都在打量我们。
我不想成为剧团的八卦,只好说:「你跟我出来。」
我俩站在剧场后门。
草丛里有一窝流浪小猫,剧团的人每天轮流喂。
我拿出准备好的猫粮,招呼小猫过来。
「曈曈,」席豫率先开口,「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不了。」
「我们重新签约,调整等级,你想要的资源,我全都给你。不签约也可以,你如果想参与公司决策,我们就公开,我想办法让你进董事会。」
我皱眉道:「北京太卷了,我不想去了。」
他也蹲了下来,挠着小猫的脑袋,目光却一直看我。
「我以前不够细心,才让你不快乐。我们重新开始,你看看我的改变,好不好?」
「席豫,之所以叫你出来,我也有话跟你说。」
「嗯。」
「我们真的结束了,也真的回不去了。请你放下执念,过自己的人生吧。」
席豫呼吸一滞。
来之前,他想过各种可能。
我会愤怒,会伤心,会哭泣。
但他最害怕我如此平静。
因为平静,意味着我真的放下了。
看着小猫们吃饱饭,我起身,准备离开。
席豫却仍不死心,跟在我身后。
「曈曈,你有没有想过,公司为什么叫旭日娱乐?」
「不知道。」
「因为亭曈,就是旭日。当初取名字的时候,我下意识选了这个名字,可直到现在,我才看清自己的内心——
「我喜欢宋亭曈。」
席豫眼眶发红,缓慢地说,
「没猜错的话,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了。」
14
排练不顺利,回到家的时候,开始下雨。
杭州本就多雨。
我窝在房间里,找影片来学习。
晚上,余声野发来微信:
【托你的福,我差点被席豫揍一顿。】
我:【我的错,要不是我让你隐瞒,他也不会生你的气。】
余声野:【一顿饭?】
我:【必须两顿!】
余声野:【成交。】
【话说回来,你今天最后跟他说了什么?这人现在在酒吧里发疯,我拦都拦不住。】
我:【啊?】
余声野随即发来一段视频。
席豫喝多了,眼睛赤红。
他坐在几个兄弟中间,垂头扇自己巴掌。
一下又一下。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
「都是我的错。」
有人劝他:「行了行了,你别这样。」
席豫不停,又是一个巴掌。
到最后,他肩膀耸动,抽泣不已。
我关掉视频,回想起下午。
我其实也没说什么。
就是告诉他,我真的对他无感了,求他不要再来纠缠我。
对,我求了他。
我说席豫,十年来,我只求过你两件事。
第一件是《雪落夏至》的女一号。
你没做到。
第二件,就是现在,我求你,别再来烦我。
我不知道他听完这话是什么感受。
我只知道,在我离开很远后,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给余声野说:【以后他的消息不用再告诉我了。】
【想清楚了?】
【嗯。】
【宋亭曈,你的决定会影响很多人,希望你不后悔。】
我问:【还有谁会被我影响?】
过了很久,余声野才发来一个字。
【我。】
15
我大概明白余声野的意思。
他夹在我和席豫中间,两难。
我必须坚定,才不枉他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从那天开始,席豫经常来杭州。
有时他就坐在剧场后面,沉默不语。
有时他想跟我说句话,却被拦在门外。
我的生活,比之前更加充实。
排练之余,我开始学习各种技能。
多一项技能,未来就能拓宽一条戏路。
余声野经常叫我出去玩。
跟各种不同的朋友。
他会这样介绍我:
「宋亭曈,我们剧团的顶梁柱,能力很强。各位有什么角色,想着她一点。」
我惊讶地看着余声野。
他冲我笑,略带痞气:「一顿饭。」
我说:「一顿哪够?必须两顿。」
我欠余声野的饭越来越多。
九月下旬。
杭州满城飘桂香。
余声野给我带来一个消息:
「我有个电影,原定计划下周开拍,但现在还没敲定合适的女一号。」
当时,我俩正在饭店里狂啃螃蟹,毫无形象可言。
我说:「怎么会呢?有那么多优秀的女演员。」
「这部电影叫《雪落夏至》。」
我动作一顿,疑惑地问:
「《雪落夏至》女一号不是南栀吗?」
「席豫撤回了这个决定。当然,就算他不撤回,我也不会同意。」
余声野每次拍电影,他本人都会带一笔投资。
哪怕席豫公司是第一出品方,余声野依然拥有同等决策权。
《雪落夏至》,算是他们两个老同学合作的产物。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
余声野懒洋洋地挑出蟹黄,放我碗里。
——自从发现我喜欢吃蟹黄后,他手里的蟹黄都归我了。
「宋亭曈,你还记得你刚来杭州时,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
他暗示我,要主动寻找机会,而不是干等。
《雪落夏至》的剧本,我看过一些。
为了争取那个角色,我曾反复练习。
我放下手里的螃蟹。
对余声野说出剧本里的台词。
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最后,满意地点头。
「感觉对了。宋亭曈,你要来演吗?」
「我要!请给我机会!」
我将不遗余力,抓住每一次机会。
这是余声野教会我的。
16
「你要想好。」
余声野提醒我,「席豫是资方,他必然会一直呆在片场。」
「没关系。」我不在意地说,「他于我,只是陌路人。在或不在,都不能影响我的决定。」
「那就好。」
一周后,我入组《雪落夏至》。
拍摄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是我入行以来,最大的活儿。
我不想愧对失而复得的机会,每天都拼尽全力。
席豫的确总在片场。
他以前不会这样顽固地跟组。
但因为主演是我,他场场都在。
久而久之,组里有了议论。
「投资人为什么一直跟组?」
「不知道啊,他很闲吗?」
「怎么可能……哎,但我听说,这个电影跟他的感情经历很像。」
「什么什么?快说说!」
「具体的我不清楚啊,曈姐,你有听说吗?」
我笑了笑,没回答。
是的,这部电影,跟我们很像。
女主爱了男主十多年。
蹉跎了漫长岁月。
她哭过,挣扎过,努力过。
却还是抵挡不了各自分散的命运。
她站在时光的长河里,抚平心底伤疤,最终释怀。
当初,我听说故事大纲后,就决定要争取这个角色。
今天要拍的,就是全剧本里,我最喜欢的一场分别戏。
女主下定决心,将男主从生命里剔除。
我站在镜头前,说出台词。
「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生命里。
「但从今天开始,我要走了。」
我缓慢抬头。
却发现,席豫刚好站在摄影机旁边。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按照要求,这段戏,我应该哭出来。
眼泪已经蓄势待发。
可在说最后一句词的时候,我忽然扬起唇角,释然地笑了。
「再见啦,祝你幸福。」
全场陷入死一般地寂静。
我没有按照要求来演。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余导,重拍一条吗?」
「不用了。」余声野果断地说,「就这样,很完美。」
17
席豫冲进卫生间,弯腰就开始吐。
他没有吃坏东西,也没有肠胃疾病。
是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
最近,他有种强烈的预感。
宋亭曈不会回来了。
她离他已经越来越来远。
这种预感让他惶惶不安。
刚才,她看似在演戏,其实也在对他告别。
她说出了席豫最害怕那四个字。
「祝你幸福。」
那意味着,他此后人生,都将与她无关。
额上渗出薄汗。
席豫按着心口,身体像被虫子啃咬一样难受。
偏偏这时候,卫生间里来了其他人。
「宋亭曈刚才演得真好。」
「是啊,甚至感觉不像演的,像真情流露。」
「唉,心疼女主角,用十年陪伴一个人,到最后也没等来对方的一个正视……」
他们说着话出去了。
却不知道,隔间里的席豫,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
《雪落夏至》杀青后。
老家传来消息,我奶奶重病,进了 ICU。
我推掉所有工作,回去陪她。
我是奶奶带大的。
爸妈离婚后,各自重组,都有了新的孩子。
我夹在中间,处境尴尬。
是奶奶心疼我,将我拉扯长大。
医生告诉我,情况很危险,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内心空落落。
手机一震,远在杭州的余声野发来消息:
【情况怎么样?】
我说:【不太好,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剧团了。】
【没关系,你好好陪她。】
【余声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我的生活每次刚有点起色,就会迎面遇上挫折。为什么会这样呢?】
余声野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他说:【人生总是如此啊。】
视线有些模糊了。
直到席豫出现在我面前:「给你买了点吃的,趁热。」
他风尘仆仆,大衣还沾着寒气。
自从我奶奶生病后,席豫就陪我一起回来了。
我们相识十年,他跟我奶奶也很熟悉。
并肩坐在椅子上。
席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曈曈,你还记得你高一暑假生了场病吗?我扛着你来急诊,就在这家医院。」
「你那时候烧到快 40 度,跟个炭火似的。」
「那年我十八,第一次背女孩,放下你的时候,后背都湿透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浅浅微笑。
「你那时候瘦得跟猴似的,我妈总叫你来家里吃饭,怕你营养不良。」
回忆被勾起。
思绪飘到了那排老房子。
有奶奶,席豫,还有善良的叔叔阿姨。
我问:「现在呢?还像猴吗?」
「不像了,一点也不像了。」
席豫认真地看着我,
「女大十八变,你现在好看又夺目。」
我笑笑说:「没错。」
以前的我,被人夸奖,只会局促不安,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一点也不好。
现在,我已经能笑着应下了。
席豫又说了很多。
他声音低沉,平缓。
我在他的回忆里,慢慢睡着了。
18
我做了场梦。
梦到十七岁那年,我独自坐着火车,去北京找席豫。
他那时候大二,再有半个月,就要去 A 国了。
我站在宿舍楼下等他。
下来了一群人。
其中就有余声野。
那时候的余声野,气质已经桀骜不驯。
跟席豫的温润截然相反。
席豫走到我面前,接过我的双肩包,问:「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
「太危险了,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十七了,已经是大人了。」
他舍友们打趣地问:「席豫,这谁啊?」
席豫回答:「老家的妹妹。」
「亲妹?」
「没有血缘关系。」
「哦——」
男生们拖长音调,笑容调皮却率真。
余声野没有笑。
他站在人群最后,目光有些冷淡。
后来吃饭,他也沉默寡言。
跟我,连三句话都没说。
吃完饭,我悄悄问席豫:「你那个舍友,是不是讨厌我?」
「哪个?」
「余、余……」
「余声野,他啊,他人就是那样,没恶意的。」
「哦。」
后来,我将这事抛之脑后。
却在这个平静的夜晚,重现于梦里。
我睡得太沉,并不知道——
席豫脱下外套,小心地披在我身上。
他看着我的脸,神色温柔。
然而,当他伸出手,想要轻抚一下的时候。
我呢喃了一句梦话:
「余声野……」
19
次日,我忙前忙后地交费、开单子。
席豫全程跟我一起。
但他不怎么说话。
沉默得有些反常。
排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曈曈,你觉得余声野这个人怎样?」
「挺好的啊,」我脱口而出,「优秀的导演,仗义的朋友。」
「其他方面呢?」
「什么方面?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喜欢他吗?」
这问题非常突兀。
我说:「从朋友角度来讲,喜欢。但我只把他当朋友。」
席豫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并不是每次爱情到来都轰轰烈烈。
有时候,人们并不知道它来了。
最初往往以为,那只是友谊。
一周后。
余声野抽空来看望了一次。
他最近很忙,《雪落夏至》的剪辑,他全程参与。
还有后续宣发等一系列工作。
李蓁告诉我,余导已经连续三天,没睡个完整的觉了。
但他还是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找我。
我和余声野坐在长椅上。
他说着剧团最近的趣事。
还带来了同事们的祝福和鼓励。
「你就专心陪你家人,其余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你喜欢吃的江南点心,我也给你带了些过来。
「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甜的。」
他拆了一袋龙井酥,递到我嘴边。
我咬了一口,熟悉的清甜味道刺激着味蕾。
我看到余声野眼下的青黑。
忽然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让你体验一下,被人照顾是什么滋味。下次再遇到这类角色,别露怯。」
他解释得漫不经心。
我笑了笑:「还以为,是因为七年前,你就想要我微信呢。」
余声野错愕。
「你怎么知道?」
20
我就是前几天,才领悟这个秘密的。
那天晚上,梦见第一次和余声野见面。
其实还有段细节。
在席豫介绍完我后,话题转移到了余声野身上。
有人说:「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余声野这厮铁树开花了。」
「什么情况?」
「就刚才,他说咱楼下站着一个姑娘,他想找人要微信。」
「我靠,谁啊?」
一群人开始张望。
彼时我才 17 岁,又是席豫名义上的妹妹,没有一个人联想到我。
就连席豫都看向四周:「哪一个女生?」
余声野淡淡地回答:「人已经走了。」
就在大家表示惋惜的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隐忍而复杂。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目光的含义。
我问余声野:「你当初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放弃呗。」
余声野解释道,
「放弃的原因就两个。一,你才 17,我都感觉自己有点龌龊了。二,你看席豫那眼神,太不清白,傻子都知道你喜欢他,我不想自找没趣。」
闻言,我哈哈大笑。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还是……一见钟情这种戏码。」
「说不清楚,可能我就是个肤浅的颜控吧。」
提起这个,余声野也很纳闷,
「我在这圈子混这么多年,什么美女没见过,到现在依然觉得,只有你最好看,恰好就长在我心尖上了。」
「余导看起来挺野的,没想到这么纯情。」
「意外吧?我还有很多反差,你可以慢慢了解。」
成长真好。
那些说不出口的往事心意,此刻都能摆在阳光下,侃侃而谈。
「宋亭曈,下一部戏的角色,给你定好了。」
「什么角色?」
「一个被疯狂偏爱、没吃过苦的女孩子。」
「我能演好吗?」
「肯定能。」
他注视着我,笑容清澈而温柔,
「就凭有个人,等了七年,终于成了你的微信好友。」
21
余声野的时间有限。
他今晚还得赶回杭州,继续剪片。
我送他离开医院。
「对了,差点忘了,我带了一段剪好的成片。」
「快给我看看!」
仅仅十五分钟的片段。
我被余声野的才华震惊了无数次。
《雪落夏至》在他手里慢慢出现形状。
我由衷地说:「好棒!我现在更期待成片了。」
「我尽快剪好。」
「这个片段,我能拿去给我奶奶看看吗?」
「当然可以。」
「不过……」
「不过什么?」
「嗐,就是有点遗憾罢了,我奶奶应该看不到成片了。」
余声野沉默。
我努力想挤出笑容,不想气氛这么消沉。
但笑着笑着,还是哭了出来。
「余声野,我奶奶要不行了,可能就是这几天。」
「我在努力跟她道别。」
余声野伸开手臂,将我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没有沾染丝毫爱欲的拥抱。
在冬日凛风中,
我得到了一个最纯粹的安慰。
22
奶奶去世那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席豫一直沉默地陪在我左右,帮我操办完奶奶的后事。
全都结束后,我要回杭州。
在机场,他又一次向我提出:
「回我身边,好不好?」
我摇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以后我会报答你的恩情。」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只想你回来。」
「你知道,那不可能。」
我抬起眼睛,看他憔悴的样子,
「席豫,祝你幸福。」
回到杭州后,我重新投入工作。
一场生离死别,让我认识了生命的厚度。
对角色也有了更深刻的把握。
来年春,我接到 A 国一家影视公司的电话。
他们说,看了《雪落夏至》还未公开的一个片段。
发现我很符合他们正在筹备的新项目。
诚邀我试一试影片中的亚洲女性。
我激动地将这件事告诉余声野。
他看起来比我还开心:「什么时候面试?」
「下周就去,机票他们给我订好了。」
「那这周,集中补习一下语言?」
「不用,」我自信地笑笑,「其实离开北京后,我一直在恶补英语,就是为了这一天,能走得更远。」
余声野惊讶,随即目光变得欣赏:「你越来越厉害了。」
一周后,我顺利拿到角色。
导演跟我握手的时候,说:「你在《雪落夏至》里的表现很出色,期待与你的合作。」
我问:「《雪落夏至》还未公映,你们是怎么看到片段的?」
「余发来的,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他让我给你们的新片提点建议。」
我回国,开始收拾行李。
我跟余声野说:「原来这个机会,也是你牵线来的。」
他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帮你牵线。我每次新片都会发给一些业内大牛,让他们提建议。是你自己的表现,打动了他们。」
「余声野。」
「嗯?」
「你希望我去国外吗?我将会有几个月时间,不能回来,也或许,我再也不回来了……」
余声野笑着看我:
「我舍不得你,但也希望你越来越好。」
……
和文星、李蓁、余声野一行人道别。
我在春花烂漫的时节,踏上新的旅程。
飞机飞越晚霞,拥抱万千星辰。
此后,我将不遗余力。
为我的人生,而奋斗。
(正文完)
番外
宋亭曈在 A 国一呆就是一年。
文星辞了旭日的工作,又成了她的专属助理和经纪人。
两个女孩子在国外,生活并不容易。
但她们克服很多困难,也充实快乐。
《雪落夏至》上映后,宋亭曈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笑着流泪的镜头,也被剪成了经典片花。
现在,她不再是那个没被人好好爱过的小姑娘了。
有很多人喜欢她。
不变的是,她依然认真对待演戏。
依然敢为事业而拼命。
网上有人议论, 说她凭什么资源这么好,还能被国外导演赏识,是不是背景很强啊?
可认识宋亭曈的人都知道。
她也曾渡过漫长的、无助的岁月。
宋亭曈 27 岁生日快到了。
为了开拓新的人生体验, 她和文星一起去征服雪山。
她们和其他登山者组队。
雪山海拔不算太高, 对专业登山者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但对宋亭曈来讲, 就有些困难了。
有好几次, 她歇在半路, 都有了放弃的念头。
一个队友总会向她伸出手,拉她一把。
她觉得那个人很熟悉。
给她的感觉, 像余声野。
可能, 他们都是在她困难时, 拉她一把的人。
好在宋亭曈现在养成了不服输的性格。
清晨时, 她顺利登顶。
旭日的光芒洒遍大地。
那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壮阔之景。
宋亭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流下生理性泪水。
待她回头,找文星拍照时, 发现队友们全站在后面,笑着看她。
只有那个拉了她好几把的人, 站在她面前。
那人摘掉帽子,防风镜, 面罩。
露出余声野那张熟悉的脸。
「真的是你!」宋亭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
「给你庆生嘛,说了还算什么惊喜!」
宋亭曈也不客气, 伸出手:「今年的礼物是什么?」
余声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
「生日快乐。」
宋亭曈接过项链, 却没有缩回手。
「还有呢?」
「这个礼物不够?」
「不够, 完全不够。」
余声野不会嫌她贪心, 反而说:「那你等着, 下山我再给你准备。」
「不用, 我想要的礼物就在面前。」
她笑着把余声野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余声野,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余声野呆了半天。
「愿意!」
可能是旭日光芒太过耀眼。
余声野的眼睛也湿润了。
机会要主动争取。
宋亭曈这一次,依旧毫不犹豫,主动出击。
但她不知道的是。
席豫其实也来 A 国了。
甚至比余声野还早了一天。
但他这几年, 一直在对抗焦虑症, 身体不好, 不能上雪山。
他就在雪山脚下等她。
可席豫等来的, 是两个人。
宋亭曈和余声野牵着手。
那画面刺痛了他。
让他想起, 宋奶奶住院的时候。
余声野赶来探望。
临别时,两人在医院门口的拥抱。
席豫其实都看到了。
心里的缺口好像变得更大了。
他抓着胸腔, 努力平复那股窒息的痛感。
「先生, 你怎么了?」
驿站的工作人员问他。
「没什么。」
宋亭曈和余声野的声音在靠近。
「李蓁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 天天念叨你。」
「我下个月就回国了,接了国内的戏,接下来应该都不走了。」
「呜呜呜。」
「?余声野你哭啥?」
「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控制不住。」
「嗐!那……亲一下?」
席豫听着,不敢回头。
他把礼物盒放在驿站的桌上。
静悄悄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宋亭曈才看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恍然出神。
她和余声野休息片刻, 准备返程。
工作人员叫住她:「女士,这个礼物好像是给你的。」
宋亭曈笑了笑:「就留在这儿吧。」
点亮她十年青春的那个人,
已经转身走入风雪。
他们会有各自的未来。
祝他们幸福。
你也幸福。
(全文完)
Đình đồng – Thiết Trụ Tử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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