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混蛋 – 铁柱子
开学第一周。
同班同学都在议论:「听说了么?学校特聘了司珏来授课!」
我问:「谁?!」
「司珏啊,你不认识么?青年钢琴演奏家,只比我们大几岁,但已经是非常出名了……」
话音未落,司珏走进教室。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恨不能钻到地底去。
同学笑我:「不会吧?你真不认识司珏?」
怎么可能不认识啊!
暑假时,被我睡完又抛弃的男人,
就是他啊!!
1
我望着教室前方的男人,冷汗流了下来。
司珏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吧?
全班都在尖叫欢呼,只有我,手足无措。
旁边的同学注意到,悄悄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不会吧?难道你真不认识司珏?他非常非常出名。」
同学语气很重。
试图让我明白司珏的重要。
但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太认识了啊。
最熟悉的时候,我跟司珏之间的距离,是负数。
2
司珏,听说是院长求爷爷告奶奶请来的。
只带半学期的课。
我把头埋得深深的,不敢让司珏看到我。
宿舍群聊亮了。
【啊啊啊司珏!!是司珏!!!】
【太帅了我的天,比电视上看着还帅!】
【对了,初初,你暑假不是去司珏的团队打工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默默地回:【就……一般……】
【不会吧?每天光看到他的脸,我感觉都值了。】
是的,曾经的我,也这么以为。
司珏很漂亮。
很少有男人能用「漂亮」来形容,但司珏就可以。
他像一块美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时间回溯到七月。
司珏在国外进行巡演。
我好不容易挤进他的团队,当个临时助理。
初见司珏的那天。
我兴致高昂地表达了对他的仰慕和崇拜。
他却在听完我的话后,掀起薄薄的眼皮,傲慢地说:
「外套脱了。」
「……什么?」
「穿得这么丑,是要迫害我?」
「……」
「脱了。我有恐丑症。」
3
我对司珏的滤镜,从那一天开始崩塌。
他就是个混蛋。
一个漂亮的混蛋。
在法国巡演的时候,团队包下的酒店里,有一架钢琴。
我手痒,趁着没人,坐过去练了一会儿。
我弹得如痴如醉,却被突兀的一声轻嗤打断。
司珏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我背后。
「李小初。」
「我叫温梨初!」
「叫什么都行。我问你,你那手——是猪蹄子吗?」
我:……
「你真的是钢琴系的学生吗?
「琴键上撒把米,鸡都弹得比你好。」
见我不服,他信手在琴键上敲了几下。
同样的旋律,他弹出来的,跟我完全不同。
虽然不想承认,但司珏的天赋,着实令人嫉妒。
「看会了吗?」
司珏侧头问我。
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细腻的皮肤,一个毛孔都没有。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会了。」
「会了也没用。」
绝美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你选曲的品位太差了,放弃钢琴吧。」
我有点恼火:「品位是很私人化的东西!」
「高难度的曲子你会了几个?底子都没打牢,就开始弹网络口水歌,说你品位差,有错吗?」
人类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今天晚上的演出结束,你就可以回家了。我团队里不需要品位差的人。」
我「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我品位差,可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家就是你!」
用真诚打败魔法。
本以为会很管用。
可司珏听了这话,反而笑了。
他伸手,用指尖极轻地弹了下我的空气刘海。
「哦,那你品味真的差。」
凎。
这人怎么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4
冷漠,傲慢,刻薄。
——这就是我对司珏的印象。
面对赞助商,他也是这副德行。
司珏有着独特的吸金体质。
即便性格恶劣,赞助和代言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向他。
但当时,我顾不上思考这些。
司珏抬起手的刹那,带来一阵干净好闻的香气。
我的目光全在他那只手上。
细长,干净。
天生用来弹钢琴的手。
我是一个手控。
司珏的手,完美得像是模型。
他很轻地点在我的刘海上。
蜻蜓点水一般。
我却有些失神。
——这么好看的手,用来做别的,应该也很迷人吧?
大约就是在那一刻。
我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我想把高高在上的司珏,睡服。
5
时间回到现在。
司珏的第一节课,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他毒舌批评人的时候。
有几个女生看起来要被他说哭了。
最后十分钟,开放提问。
有问专业相关的,也有问私生活的。
突然一个同学站起来:「司老师,你最讨厌什么样的异性?」
司珏秒答:「艺术品位差,不负责任,谎话连篇的。」
「哇哦,司珏老师好像亲身经历过……」
可不就是亲身经历过嘛。
每一条都写着我的名字。
我把头埋得更深了。
八卦时间结束了。
司珏清了下嗓子:「接下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可能不太好听。
「我听了你们暑假的作业音频。
「在我看来,你们整个班都是庸才。」
话音刚落,全班都安静了。
能上音乐学院的,多少都有点恃才傲物。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大家都不服。
可他是司珏。
是被媒体称为,近百年来难得一遇的钢琴天才。
「但是——在我的印象里,有一个学生,还算不错。」
他思索了一下,回忆出名字。
「沈临竹。是哪一位?」
沈临竹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司老师,是我。」
司珏点了点头:「我记住你了。」
沈临竹唰地就脸红了。
「其他同学,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再不努力,以后就只能放弃钢琴了。」
宿舍群聊很热闹。
【我靠靠靠,怎么是她啊!!】
【我以为会是初初……】
【呵呵,我还记得,上学期沈临竹找初初借论文,抄走了一半,提前交过去,还反咬初初抄她。】
【恶心!】
我发了个「没事」的表情。
我和沈临竹关系不好。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司珏这么毒舌的一个人,居然会夸沈临竹。
舍友们为我打抱不平,但其实,我不太在意。
他爱夸谁就夸谁。
下课后。
我舍友们要去找司珏要签名。
我借口有事,想先走一步。
司珏被很多人包围着,应该看不见我。
但跑到门口时。
忽然有个热心肠的同学,大声喊:
「等一下!温梨初!你东西掉了!」
被簇拥着的司珏,忽而抬起头来。
冷淡地向我一瞥。
6
如芒在背。
我赶紧捡起东西,溜了。
司珏不待见我,很正常。
谁会待见一个,睡完自己就跑路的人呢?
回想起,不可描述的那个夜晚。
其实也不能全怪我。
司珏出乎意料地不经撩啊。
我撩他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他毒舌,我不为所动。
他傲慢,我岿然不倒。
主打一个厚脸皮。
司珏总是把我一通凶,凶完发现,我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
我脱口而出:「你好看,我看着开心。」
「呵,」司珏嘴角勾起一点,眼神仍是冷的,「少做梦了。我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
司珏不光是个天才,家庭背景也极好。
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老天到底关了他的哪扇门。
而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怎敢肖想他?
所以,我没肖想。
我只打算尝尝。
如此,斗智斗勇了大半个月。
某天晚上,契机突然降临。
我站在休息室的阳台上,给朋友打语音。
聊起司珏。
我说:「司珏啊,确实帅,本人比电视上还帅。坦诚地说,他的外表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一声轻嗤在背后响起。
我赶紧掐了语音。
「你怎么来了……」
有种被撞破的心虚。
「让你送乐谱,你就在这儿偷懒?」
「我没看到消息。」
司珏抱着胳膊,站在夜风中。
风吹乱他的头发,更显妖孽与昳丽。
他喝多了,有酒气。
「我是你的理想型?」
「呃……只是说外表。」
内在的话,算了。
「哪里帅?具体说说。」
「……你就不能当没听见?」
「不能。」司珏一如既往地欠揍。
「这么想听我夸你?」我话锋一转,问,「夸你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恶向胆边生,脱口而出:
「就,让我亲一下?」
7
我感觉自己像个女流氓。
司珏的反应,证明我的确是。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我。
「温黎初,你在做什么梦?」
「不同意就算了。」
我把乐谱往他身上一摔。
「拿去,别耽误我出门。」
「你去哪?」
「前男友在这儿留学,我去跟他吃个饭。」
「所以,你今天专门化了妆,还打扮得……」
「打扮得什么?漂亮?」
司珏没有回答,眼神微微闪躲。
眼看时间要到了,我懒得跟他废话,拎包就走。
「真去约会?」
「不然呢?」
「那个男的比我还帅?」
「这倒没有,但他可能给亲。」
司珏忽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回来。
扣着我的下颚,就是一个吻。
这下换我懵了。
「这下行了吗?」
我呆半天,说:「你吻技好一般……」
司珏的自尊不允许这样的评价。
他发狠又吻了一次。
这一次,他掐着我的腰,把我抵在墙壁上。
吻得疯狂而粘滞。
我的后背碰到开关,灯灭了。
黑暗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快喘不上气的时候,司珏终于放开我。
「可以开始夸我了吗?」
他声音变得低哑,指腹搓着我的唇珠。
搓得我浑身酥麻。
「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像倒映着星星的湖面。」
司珏笑了,好像真的很受用。
「还有呢?」
「手……」
「手怎么了?」
「我是手控,你的手,堪称完美。」
很奇怪。
世人都夸赞司珏,且从不吝啬用「完美」来形容他。
可听到我这句话,司珏莫名兴奋,眼神都变了。
他又低头吻我。
接下来,只要我说了让他开心的话,他就吻我。
「还去约会吗?」
「不、不去了……」
「乖。还想要什么奖励?」
我嘴唇微撅,吐出一个做字。
司珏抱着我,回了他的房间。
我早知道,他那双手,做什么都会很迷人。
腿软了的时候,我只看到,修长指尖已有了湿意。
我一声声呢喃他的名字。
直至理智崩塌。
「初初。」
他这样叫我,语气温柔沙哑。
「毕业后就留在我的团队吧。」
「好。」
「我教你弹琴。」
「好。」
「喜欢我吗?」
「喜欢。」我弯起眼睛,笑得眼角溢出泪来,「最喜欢你了。」
8
说实话,跟司珏的体验很棒。
但次日清晨,我还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我申请了离开团队。
司珏不知道。
团队由经纪公司专门管理,尤其我这样的临时工,走就走了。
谁叫他先前老喊着开除我?
可不得让他如愿么。
离开前,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条。
昨夜欢愉过后,司珏给我写了这串号码。
他说:「这是我的私人号,关联了生活微信,你加一下。」
「我可以加么?」
「当然,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不一般了,你可以拥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
说这话的时候,司珏仍有一丝傲慢。
仿佛跟他产生关系,是多稀罕的事呢……
我假装乖巧地收下:「明天加。」
加是不可能加的。
我把纸条扔进垃圾桶。
他醒来,便能看到。
我很清楚一件事,男人在床上的承诺,一个字都不要信。
我和他相差太多。
尽快抽身,对我比较有利。
我当天就注销了工作时的微信专号。
然后快快乐乐地等开学。
但我没有想到。
风水轮流转,司珏成了这半学期的客座讲师。
天要亡我呀!
周三下午,我去办公室拿材料。
司珏在里面,沈临竹也在。
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哎,学委,你怎么来了?」沈临竹先看到了我。
我说:「我来拷一下鉴赏材料,发给大家。」
「材料啊,司老师已经拷给我了哦。」
「这样啊。」
司珏有些冷淡地问:「你是学委?」
「对。」
「以后我的课,沈临竹来对接,不需要你。」
沈临竹站在他身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我立刻点头:「那太好了。」
9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司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沈临竹带着材料走了。
我也要离开时,司珏突然把门关上。
「司老师,您还有事吗?」我礼貌地问。
「温黎初,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
「不要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个啊……」我拉长音调,笑眯眯,「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要什么解释。」
司珏深吸一口气:
「那你说过的话,也都是假的?」
「哪些话?」
「喜欢我,什么的。」
「你信了?」我惊讶,「不会吧?你可是司珏啊,你一向最瞧不起我,还说我品位差、没天赋,不配当你的助理,你怎么会信呢?」
司珏眉头拧在一起:「所以,你在故意报复我?」
「对。」事到如今,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向你道歉。」
「什么??」
「评价你的那些话,是我傲慢轻浮,对不起。」
司珏认错得太快了。
我有些措手不及。
「温黎初,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行么?」
我赶紧摇头:「不必了。」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司老师。」
吓我一跳。
差一点就被他的认错速度感动了。
还好我冷静。
10
晚上回到宿舍。
舍友阿晴说:「初初,你回来得晚,错过一个大八卦!」
「什么八卦?」
「知道作曲系的小 A 不?他是本地人,听他说,他亲戚的亲戚的朋友是心理咨询专家,司珏是他的大客户。」
阿晴的瓜,前摇总是很长。
长到能把我绕晕。
我阅读理解了一下,问:「然后呢?」
「哎,还有什么然后,意思就是司珏有心理问题!客户就是患者呀。」
……这才是瓜的核心。
一个舍友感叹:「想不通,司珏那么光鲜亮丽,能有什么烦恼?」
「就是说。」
我问阿晴:「是抑郁症么?」
「不是,挺少见的一种病,叫什么……情感缺失,对,就叫这个。」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这瓜不靠谱。」
「你怎么知道?」
舍友们齐刷刷地看向我。
「对了,初初暑假不是在司珏团队打杂么,应该和他接触过。」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心虚地说:
「咳,他给人的感觉不像嘛。」
话虽如此。
脑海里,却一直浮现「报复」司珏的那个晚上。
他热情得可怕。
眼底像灼烧着火焰,手臂撑在床上,也因为情绪激动而青筋虬结。
情感缺失?绝无可能!
阿晴这瓜,绝对不包熟!
11
一周后。
又到司珏的课。
沈临竹成了司珏的专属课代表。
上课前,她拿出做派,在班里随机抽查。
「李强,上周我发在班群里的鉴赏材料,你听了吗?
「没听?你怎么敢不听?」
「别怪我没提醒你,万一司老师提问到你,你就倒霉了。」
她如法炮制问了好几个人。
阿晴凑到我耳边:「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个官!」
很快,沈临竹走到我们身旁。
「阿晴,你听了么?」
「没。」阿晴回得吊儿郎当。
沈临竹当即把手里的书摔在桌上:
「我发的材料,你们都不听,什么意思啊!」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我平静地解释:「那些材料上课的时候会听,提前发材料,只是让大家了解一下作品背景,不是非要提前听完。」
「温黎初,这就是你不让大家听材料的理由?」
「我只是陈述事实。」
「司老师已经让我接管这门课了,你非要跟我对着干!」
没说两句,沈临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开始抹眼泪。
大家都习惯了她这副样子。
见没人搭理她,沈临竹只好作罢。
没一会儿,司珏进教了。
她第一时间冲过去告状。
阿晴说:「完了完了,她不会把责任都推给你吧?」
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因为沈临竹正冲着我的方向,指指点点。
但司珏打断她的话:「下课再说。」
沈临竹以为,司珏的意思是,下课再来质问我。
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司珏。
司珏是院长大价钱请来的一尊大佛,还只镇半个学期。
学生间的那点摩擦,在他眼里算个 P。
一堂课下来,风平浪静。
司珏根本没有针对材料进行提问。
快下课时,他要选个学生上台示范。
点到了沈临竹。
沈临竹昂首挺胸,像个骄傲的公主,在全班瞩目下,坐到钢琴前。
她自信地弹完一曲。
又自信地等待着司珏的夸奖。
司珏眉头微微蹙着。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吐出一句:
「你弹的什么垃圾?」
12
下课,出教室。
阿晴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
「初初,你看到了么,沈临竹刚才那个表情!!」
「看到啦看到啦。」
「真解气啊,太特么爽了!!」
阿晴笑归笑,却跟大家一样困惑,
「但你说,司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还夸她有天赋,今天就把她骂哭。」
「我也不清楚……」
以我对司珏的了解,在音乐这件事上,他绝对公正。
夸奖或批评,全都公私分明。
就像我暑假打工的时候。
他虽然吹毛求疵,但指点我的时候也毫无保留。
司珏这种天才,随便教教,就能让我收获颇丰。
谁知道他今天发的哪门子疯。
正思考着,阿晴忽然紧张地抓住我。
一抬头,司珏站在我俩面前。
「温黎初,你们班以前的钢琴作业,是不是都交给你的?」
「是的。」
「再给我传一些。」
「你要那个干嘛?」
我问得太直接了,阿晴瞪大眼睛看我。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要命了?
但司珏没有骂我,只是说:「我有点用。」
「那我明天传你邮箱。」
「今晚不能传吗?」
「今晚有事。」
「又要约会?」
这个「又」字,就很传神了。
阿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但她没多想,帮我解释:「今晚我们班聚餐,陈岳泽请客,温黎初必去的。」
「陈岳泽?」司珏对这个名字不太有印象。
「我们班一个男生,他在追初初啦。」
司珏目光一顿。
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我也去。」
13
司珏说到做到,加入我们聚餐的队伍。
地点在一家自助 KTV。
可以一边唱一边涮火锅。
司珏看不上这儿的劣质小火锅,没吃几口。
随后,一群人提议玩游戏。
每次司珏都选择真心话。
无论大家问什么,他都遵守规则,一一作答。
同学们都很兴奋,提问的尺度越来越大。
又轮到司珏了。
一个男生兴奋地站起来,问:「司老师,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以为司珏会黑脸。
可是,他平静地回答:「上个月。」
我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
上个月,那不就是和我吗?!
提问的男生也懵了:「老师,我问的是第一次上台表演……」
「哦。」
司珏好像并不觉得尴尬。
为了给老师解围,班长催促着赶快下一轮。
这次抽中了我。
我选择大冒险。
班长要求我和在场的某位异性,隔着纸巾亲嘴。
但是和谁呢?
班长巡视一圈,坏笑一指:
「当然是陈岳泽啊!」
陈岳泽被簇拥着上了前。
他红着脸,对我说:「你要是感觉为难,我可以让他们换一个惩罚方式。」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陈岳泽,你行不行啊。」
「追了那么久没追到,怂死了。」
「别说那么多废话,快亲!」
陈岳泽在等我的答复。
不止他。
还有一个人,也在等我的答复。
我仰起头,轻松地说:「不为难,来吧。」
那一刻。
司珏把自己的手心攥红了。
14
纸巾就位。
我和陈岳泽越靠越近。
眼看真要亲上了,司珏突然站起来。
「温黎初,你出来一下。」
我问:「司老师,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亲完小嘴再说?
「你上周交的随堂作业,我需要跟你对一下。」
「现在?」
「对,现在。」
司珏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岳泽也说:「你快去吧,正事要紧。」
我不情不愿地跟着司珏出去。
包间对面就是楼梯间。
沉重的铁门将嘈杂隔绝在外。
我还在适应黑暗,就听到司珏问:「你喜欢他?」
「谁?」
「你们班那个男生。」
「一般。」
「一般?就能接吻?」
「那不是接吻,还隔着纸巾呢。」我抱怨道,「而且就算真接吻又怎样?他人不错,长得也帅,我正在考虑中,说不定亲一下就来感觉了——」
我的话,戛然而止。
司珏捏着我的下颌,突然吻了上来。
非常粗暴,不讲道理。
牙关被撬开,司珏几乎是蛮横的,攻略口腔里每一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我。
我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我确实有病。」
司珏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角,眼神幽暗。
「看你踮脚要亲他,我差点要疯了。温黎初,戏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生气地说:「对啊,超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找别人?为什么不继续戏弄我?」
我:??
这个逻辑,好像没毛病。
我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让沈临竹当你的专属课代表?」
「只是课代表,我又没亲她。」
司珏也憋着一口气呢,胸腔起伏,
「我以为她有天赋,我只是欣赏有才华的人,不然你以为?我对幼稚的学生妹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也是学生妹!」
「除了你!」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
我只顾着吵赢:「但是你太傲慢了!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看高高在上的人因为我栽跟头,我就很爽。」
「我承认我之前确实自负,你如果不嫌烦,我可以一直跟你道歉。」
不是,大哥,这样吵就没意思了。
会显得我在欺负人。
果然,司珏还没有放弃。
「但我现在追到你学校了,为了兑现教你弹琴的承诺,我忍受折磨给一大群庸才上课,这都不能换来你一点改观吗?」
我猛地想起了那个承诺。
情到浓时,我随口一提。
原来司珏来学校,只是为了贯彻它。
「床上的话,谁会当真啊?」
「我啊!」
司珏看着我,好像十分痛苦。
「你说喜欢我,想跟我学琴,我全都当真了!我甚至以为,那晚过后,我们就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又做了那样的事——」
「等等。你喜欢谁??」
「你。就是你,没听错,我喜欢你。」
「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我有洁癖,人的口腔也好,身体也罢,在我看来,都奇脏无比。」
说到这儿,司珏皱了皱眉。
似乎是真的很厌恶。
「但你出现,打破了这一原则,我想和你接吻,和你亲密接触,想了解你的一切。」
「原因呢?」
「什么原因?」
「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司珏垂下眼睛,沉默了。
气氛一下子降下来。
跟我猜得一样。
也许是出于不甘心,也许是想报复回来。
总之,他的喜欢,并不纯粹。
这场吵架,看似是我赢了。
可我并不开心。
我转身要走。
在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前,司珏忽然开口:
「我生病了,只有在你面前,才像个正常人。」
这是他的回答。
15
接下来一段时间。
我满脑子都是司珏那句话。
当时,我想进一步询问,他却不肯再答。
似乎涉及到了他的痛苦和隐私。
只记得最后,司珏捧着我的脸,又亲了一次。
但不同于之前。
那个吻温柔至极,令人上瘾。
随后,司珏一直正常地来上课,然后离开。
我始终没有找到开口再问的机会。
周末早上,我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陌生来电。
刚一接听,对面就谢天谢地:「温女士,您终于接电话了!!」
「你是?」
「我是司珏先生的财产经理人,之前给您打过好几次电话,但您都拒接。」
我看了眼这个陌生号码。
有印象了。
因为害怕电诈,这种陌生的来电我现在都不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个月前,司珏先生把他的一部分财产进行了划分,将两套房产划到了您名下——」
「等一下,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啊,直白点说,他要给你两套房外加一些存款。」
「为啥啊?」
「您如果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经理十分客气,
「他是 7 月 29 号的半夜联系我的,突然就交代了这些事,说是,给女朋友的小礼物。」
我:……
7 月 29,就是我和他深入交流的那晚。
做完后,因为很累,我倒头就睡着了。
司珏的确打了个电话。
但我睡得迷迷糊糊,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原来那个晚上,他真以为恋爱降临了。
我一下无语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经理又委婉地道:「这个事情由我全权负责,但这一个月多月来哈,我给您打电话,您都不接,手续只能拖着,没法进行……」
「我知道了,我会跟司珏本人说,不是你的错。」
「那太好了!」
挂了经理的电话,我脑壳嗡嗡的。
这个事,还得跟司珏从长计议。
我翻身下床。
宿舍里,另外两人正瞪着眼睛看我。
「怎么了?」
「你刚才电话里提到司珏了。」
「呃……」
「你好像真的跟他很熟……有秘密!!」
我惶恐地摆手:「没有没有。」
「从实招来!!!」
我们仨闹了一会儿,阿晴突然推门进来。
她气喘吁吁地说:「快来吃瓜!」
阿晴堪称我们宿舍的批瓜商。
很多八卦,都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上学期最后一门考试成绩要作废了。」
「为什么?」
「因为沈临竹,她的那段作业,不是她本人弹奏的。」
暑假的时候,系里布置了一项小作业。
在家里练琴,录视频发给老师,算作上学期最后一门期末考。
司珏就是听了那份作业,才夸奖沈临竹有天赋。
「什么情况?不是她本人?」
阿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沈临竹有个钢琴家表姐,她那个作业,就是偷录的她表姐。」
因为录视频,只需要露出手就行了,方便老师观察指法。
沈临竹钻了这个空子。
「沈临竹现在正在办公室里哭呢,老师正在商量给她什么处分。」
舍友听完后,不抱希望地说:
「她抹抹眼泪,老师心软,这事就过去了,上学期偷初初论文的时候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次真的难说了,」阿晴道,「因为你们知道,这件事,是谁发现的吗?」
「谁?」
「司珏。」
我有些惊讶。
「司珏听了她往期的作业,对比后,发现了这件事。」
我突然想起,聚会前,司珏让我把以往的作业都发给他。
原来那时候,他就有所怀疑了。
「司老师坚持要让她处分,系里想包庇都不行。而且啊——」
阿晴转头看我,
「你论文那个事,司珏也要求彻查。
「初初,属于你的公道,可能要来了。」
16
周五下午,全班进行重考。
沈临竹的事已经传开了。
本来美好的周末前夕,大家各有安排。
本地的同学回家,非本地的约了出去玩。
但因为她,所有人都得留下重考。
大家都恨死沈临竹了。
重考很严格,由三位老师分别坐镇,亲眼看着大家弹奏。
司珏也是其中之一。
我学号靠后,等我考完出来,人都已经走完了。
老师也光速下班了。
就剩下司珏一个人,还在整理文件。
我站在琴房门口看他。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他镶了一层金橘色的边。
司珏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让人挪不开眼。
等他收拾完,才看到门口的我。
「站那里做什么?当门神?」
「嗯,门神工资结一下,谢谢。」
「这么说,就是在等我了。」
我没有否认。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对你来说,沈临竹考试作没作弊,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你也不像是会在意这件事的人。」
司珏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什么?」
「她作弊,就会影响你们班的排名,进而影响有些人申请补助,或是保研。
「我是不太在意这些,但对学生来说,这很不公平。」
他走到我面前,微微歪头,问,
「我说得对吗?正在申请保研的温同学。」
我愣了半天:「你怎么知道?」
「这又不是秘密。」
他关上琴房的门,跟我并肩下楼。
「我看了你的成绩单,就差一点点。这门考试如果沈临竹没作弊,那么你就是第一。作为老师,我不可能替你修改成绩,也不可能包庇你,我能做的,就是寻求一个公平。」
「但司珏,你说过,让我放弃钢琴。」
「你别想太多,这话我跟你们系主任也说过。」
我:………………
突然不生气了怎么回事!
甚至有点想笑。
不愧是你,司珏。
我放慢步伐,看着司珏的背影。
这一刻,居然不觉得他讨厌。
他有傲慢的资本。
也有寻求公平的心。
我决定向他袒露心扉:「其实,我已经考虑放弃读研了。」
「为什么?」
「假如你的面前有一座高峰,你知道终其一生也无法登顶,那为什么不尽快折返,降低损失呢?」
那座高峰,就是司珏。
倘若他永远只是电视里的人,我不会有这样的绝望。
可他出现在我身边,时刻提醒着我。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我是多么的差劲。
但,司珏对我说:「你这样想不对。」
「怎么不对?」
「弹钢琴不是为了成为世界第一,那多累啊,你只需要享受演奏的过程,享受你的热爱,就好了。」
我怔了一怔。
司珏好像帮我拨开了迷雾,找到了答案。
「当然,以前说你没天赋,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我。」
「什么意思?」
司珏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
「我教你,你会走得比所有人都远。」
他冲我伸出手,
「要试试吗?这座高峰,向你低头了。」
17
这个晚上,我没回宿舍。
我在司珏家过的夜。
当然,别误会,什么都没发生。
我来月经了。
因为候考时,喝了半瓶冰水,导致我刚吃完晚饭,肚子就开始剧痛。
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但是……紧张到要死掉的人,不是我。
是司珏。
他如临大敌,先是问我:「要去医院吗?」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过了会儿他又来:「我打个 120 吧。」
「真不用,别浪费资源。」
我吃了止痛药,好些了。
但脸色还是苍白。
司珏坐在床边,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他的抽泣声。
等下,我听到了什么?
我震惊地看着司珏脸上两行清泪。
「你干啥啊??」我问。
「我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你疼什么??」
「看你这样,我就疼。你真的没有其他不舒服吗?我们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我好焦虑,总觉得你病得很重。」
「大哥,只是痛经!而且现在已经不痛了!」
司珏还是心疼地盯着我。
默默流泪。
仿佛只要我皱一下眉,他就会立刻扛起我,直奔急诊。
然后一个滑跪,跪在医生面前,哭着说求你救她。
虽然我,只是痛经。
无奈之下,我把他支开:「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热水。」
他立刻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杯子摔碎的声音传来。
很好,好极了。
这是今天晚上,司珏摔碎的第二个杯子了。
我走了出去。
司珏解释:「我只是手滑!」
「看出来了,你真的很不会照顾人。」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没谈过恋爱,也没跟人同居过,你理解一下……」
行吧。
他没把厨房点着,我已谢天谢地。
也就是到今天,我才发现。
司珏那双灵巧的手,也有笨拙的时候。
他很不会照顾人,但他在努力学。
18
我跟司珏达成一个约定。
在师生关系结束前,保持适当距离。
但他已经提前代入男朋友的角色了。
每天上网搜,如何哄女朋友开心。
很快,我就收到一个丑丑的手工玩偶。
「这是什么?」我问他。
「你想买的那个娃娃啊!」
……对不起,没看出来。
「官网断货了,我先照着教程做了一个给你。等放寒假,我带你去国外的品牌直营店里买。」
他十分满意这个娃娃,邀功似的说,
「很可爱吧?我觉得,比官方的还要可爱。」
司珏。
依旧那么自信。
我默默把娃娃塞进包里。
心想回到宿舍,阿晴她们问我,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我该怎么回答。
沈临竹的事有了后续。
在司珏的坚持下,抄袭论文加考试作弊,她被记了处分。
沈临竹自觉丢人,申请休学一年。
哦对了,后来陈岳泽向我表白过。
依旧是弄得排场很大。
请了一堆助攻在旁边起哄。
我当即拒绝了他。
陈岳泽面露失望,问我为什么。
我说:「你把追我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把所有人都变成你的助攻,我走到哪都有人故意提起你,连我舍友都被你收买了。抱歉,这种追人的方法,我不太喜欢。」
我曾想过。
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或许真的会跟陈岳泽试试。
可是不巧。
有那么一个人,恃才傲物,却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兑现给我的承诺。
输给他,陈岳泽无需自卑。
寒假到来前,司珏结束了他的授课生涯。
公平起见,他退出了期末考核。
意外就是在期末考那几天里发生的。
「司珏反社会人格」的词条,突然冲上热搜。
19
一个匿名媒体人爆料。
司珏的妈妈在他十四岁那年去世。
葬礼上,司珏全程麻木,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葬礼结束的第二天。
司珏练琴时,挑了一首十分欢快的曲目。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表现。
以及,他还说,司珏脾气恶劣,天生没有共情力,对待同事又打又骂。
他甚至,曾经把一个女儿患有重病的中年男司机开除了。
理由仅仅是,对方不懂艺术。
舆论发酵得厉害。
水军们针对司珏的演奏,开始新一轮审判。
「就我一个人觉得,他被吹得太过吗?」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听他弹琴很无聊,一点感情都没有。」
「业内对此也一直有争议,说他缺乏情绪。」
「但不得不说,司珏是典型的技巧流派,天赋无人能敌。」
「不关心他弹得怎么样,我只在乎他到底有没有无故开除员工。」
……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我飞奔出校园,去找司珏。
他原本今晚有一场演出。
但因为舆论,被迫暂停。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做蛋糕。
厨房一片狼藉。
「考完了?」司珏脸上也都是奶油,「为了庆祝寒假到来,我想亲手给你做个蛋糕,但是……」
但是,台子上那一坨黑乎乎还散发着迷之气味的东西是什么?!
我赶紧帮他擦脸。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们点外卖吧?」
司珏只好放弃亲手做饭的念头。
正值高峰期,外卖送得慢。
我和司珏开始聊正事。
「网上的爆料你看了吗?」
「看了。」
「有什么想跟我倾诉的?」
司珏半垂着眼睛,说:「我是天生情感缺失。」
「这是一种什么病?」
「你可以理解为,我天生就比别人冷漠,凉薄,也没什么共情力。」
「所以,你在妈妈的葬礼上没有哭,是因为这个病?」
司珏点了点头。
「她一直被我爸打压,放弃事业做全职主妇,我知道她过得很不开心,死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我哭不出来,因为我感觉不到悲伤。」
即便说这番话时,司珏依然平静。
平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个不相关的人。
「看到网上那些评价,你也不难过?」
他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万一事业就此葬送了呢?」
「无所谓,我没有多喜欢弹钢琴,只是大家都说我有天赋,又能挣到钱,我就这么做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司珏真的对一切漠不关心。
但是,等等。
我猛然想起,他说喜欢我。
喜欢,不也是一种情绪吗?
我痛经的时候,他还会为了我哭出来。
于是我问:「那我呢?对我的事,你怎么看?」
「这就是你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司珏看着我,眼角溢出笑意。
「初初,长这么大,只有你能激发出我的情绪。因为你,我感受了喜悦、愤怒、害怕、嫉妒……甚至欲望。」
「欲望?」
「我以前,对任何人都没有那种欲望。你不光激起了我的情绪,还放大了它们。」
我明白了。
为什么我痛经,司珏会流泪。
因为慌乱、紧张这类情绪对他来说,十分久违。
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感官无限放大。
一个控制不住,就哭了。
司珏摸着心脏的位置,说:
「温黎初,只有在你身边,我才像个正常人。」
「这样说不对。」我纠正他,「你本来就是正常人。」
20
司珏像是没听清我的话,眼睛瞬间瞪大了。
我解释到:「你只是生病,情感比别人淡,怎么就不是正常人了呢?」
「因为大家都这样说……」
「谁?」
「爸爸,继母,继母生的弟弟,还有以前了解我情况的同学朋友,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希望我做个正常人,哪怕做不到,也要扮演正常人……」
「可拉倒吧!都是第一次当人,他们凭啥指点你?」
司珏呼吸好像都停了一下。
他眨巴眼睛看我。
好像我此刻说出的,都是神谕。
「你没有错,生病绝不是你的错,别听他们胡扯。」
「嗯……」
「关于对待同事又打又骂这条指控,也不准确,你不会动手的,你嫌别人身上脏。骂人这点嘛……」
在我看来,也不准确。
司珏是刻薄,毒舌,但他从来不骂人,更不说脏字。
并且,事后回忆起来,我发现司珏每一次毒舌,都是在帮我。
比如初见面那天,他嫌我的外套丑。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天要去拜访一个欧洲的剧院老板。
我那件不到一百块的运动外套,有可能会毁了那次合作。
司珏后来还派其他助理带我去买衣服。
他出钱,给我买了一套非常像样的衣服。
他说我品位差,因为那首网络口水歌,在他听来,的确会毁了我的音乐品味。
某些方面来讲,我或许应该感谢他。
见我出神,司珏忽然问:「你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有情感缺失这件事。」
我本想说不介意。
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他三天后有场慈善演出。
商演取消了,但慈善活动暂时还没有取消。
我狡黠一笑,说:
「让我想一想,三天后再给你答案。」
21
这三天,我暂时还住宿舍,吃得香睡得好。
但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司珏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他度过了患得患失的三天。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感情那么充沛过。
害怕,期待,焦虑……
这些情绪充盈在心脏里,通过血液,传遍全身。
他难得地失眠了。
对着夜色,辗转反侧。
想起温黎初,又觉得心底一片燥热。
这种感觉真奇妙。
他以前听班上的男生讲过。
每当这种时刻,那些男生就会把自己关在卫生间,用原始的方式释放。
他也该释放吗?
司珏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觉得恶心,而且脏。
他想给温黎初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
一看时间,十二点半了,估计对方已经睡着了,就没有打扰。
司珏默默地走进浴室。
水汽升腾,模糊玻璃上的影子。
他仰着头,呢喃:「初初。」
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次日晚上,慈善演出。
也是舆论掀起后,司珏首次在大众面前出现。
但比演出更重要的,是温黎初的回答。
司珏从不迟到。
他早早到场,穿好高级定制的西装。
西装一旦上身,司珏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
温黎初还没来。
他有些焦急。
哦对,焦急。
这种情绪也很有意思。
他一边细细品味着名为焦急的情绪,一边感到害怕,温黎初会不会不来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
司珏手心里沁出了汗。
书上说,人在心里焦虑时,会产生手心冒汗的生理状况。
司珏也是第一次体会。
终于,快到他登台的时候,温黎初赶到了。
她误了车,一路小跑带飞奔,总算在开演前赶到。
「等一下,司珏。」
她叫住正要上台的司珏。
「我先跟你说我的答复,你再去表演,好么?」
司珏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点头。
温黎初张开双臂,抱住他。
「无论未来还是过去,我都不会介意,并且,我想要认真爱你。」
司珏眼睛睁大,呼吸急促,这是狂喜的表现。
「但我有个请求。」
「你说!」
如果他有尾巴,现在已经疯狂地摇起来了。
「今晚,能不能为我而演奏?」
22
司珏上台。
坐在钢琴前。
经纪人有些担心:「他状况不太对啊。」
「怎么了?」
「司珏的手在抖,我带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手抖……」
「估计舆论还是有影响的吧。」
我心想,才没有呢。
司珏根本没把那些负面评价放在心上。
他只是——
司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灯光束在他头顶,像是天神降下了怜爱。
司珏手指按下第一个琴键。
全场都安静了。
细密的音符像潮水涌动。
与此同时。
有一种澎湃激昂的情绪,正从琴音里宣泄而出。
那情绪分明看不见,摸不着。
却让人感觉像火焰。
那火焰, 从弹奏者的指尖灼烧, 吞噬他的肉体、骨骼、神经, 一路烧向全场。
下一刻。
他又挽住了火焰,化作漫天大雪。
如此充盈的情感。
司珏敲击的, 仿佛不是琴键,而是现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除了琴声, 什么都听不到了。
观众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一曲结束。
安静了许久, 才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掌声经久不息。
司珏站起来,冲观众鞠了一躬。
第一排一个女生问:「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朋友告诉她:「《Desire》。」
——渴望。
23
司珏的演出很成功。
饱满的情绪,配上炉火纯青的技巧。
演出刚结束, 录像就在网上疯传。
与此同时,舆论悄然开始反转。
司珏的心理医生站了出来。
他给大家科普,情感缺失,并不会造成反社会人格,简直是无稽之谈。
医生怒斥营销号, 为了博眼球不择手段。
还有一个人,就是传闻中被司珏开除的司机。
他说他的确不懂钢琴,也不懂艺术, 粗人一个。
但他没有被开除。
是因为女儿需要人不离不弃地照顾, 他才主动把工作辞了。
司珏知道他的情况后, 给他转了一百万,让他安心给女儿治病。
男人曾哭着感谢他。
司珏当时面无表情地说:「这钱没指望你还,你回去吧。」
这就是司珏。
即便缺乏共情,也愿意出手相助。
慈善演出结束后。
我和司珏回到家。
他把弹奏时的情绪, 宣泄在了我身上。
时而蛮横, 时而温柔。
素来怕脏的一个人,却用他的唇和舌, 让我失声尖叫。
结束的时候,我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浑身软绵绵,湿漉漉。
晚上, 江滨有烟花大秀。
我们靠在阳台上, 耳鬓厮磨。
烟花在空中绽放。
司珏问我:「好看吗?」
「好看!」
「开心吗?」
「非常开心!」
他笑了, 握紧我的手:「你开心, 我也跟着开心。」
此时此刻,我仿佛成了司珏感知这个世界的窗口。
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终于在他眼中徐徐展开。
司珏忽然轻声说:
「我有点想我妈妈了。」
「什么?」
刚才烟花声音太大,我以为我听错了。
司珏说:「没什么。」
「那我们就去看她啊!」
我主动接下话茬,笑嘻嘻地扑倒他,
「你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情绪, 我替你传达,保证让阿姨满意!」
我知道,终有一日。
司珏会在他妈妈的墓碑前, 亲口说出, 那些年少时未能说出口的话。
不着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
又一簇烟花盛放。
在我开心的欢呼声中, 司珏紧紧地抱住我。
「初初,谢谢你。」
「我现在很快乐。」
(完)
(注:你顺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北岛《青灯》)
Xinh đẹp khốn nạn – Thiết Trụ T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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