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迈出的那只脚 – 小羊肉串儿
订婚宴上,我的未婚夫像疯了一样地封锁酒店,只为找到他的钱包。
大家窃窃私语:「什么钱包能这么重要?」
我在心里嗤笑,重要的哪里是钱包,而是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卫生间里,我用打火机点燃照片。
烟雾缭绕之下,照片也逐渐地化为灰烬,被尽数地冲进下水道,再无踪迹。
正如那夜他将我爱人的骨灰冲进下水道一般。
1.
订婚宴被迫中止,我看着乱成一团的众人,心里不由得痛快了几分。
周琛眼尾猩红,大有找不到钱包就把酒店拆了的意思。
耳边传来大家窃窃私语的声音:「什么钱包这么重要?能让周总在订婚宴上这么失态。」
我心里嗤笑,钱包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钱包里的那种照片。
周琛的白月光沈青梨在临走前烧毁了关于她的所有照片,只留给周琛唯一一张他们之间的合照。
活人争不过死人,我也没想着要争。
我转身提着裙子离开宴会厅进了卫生间。
洗手间隔间里,我反锁了门,从手包里拿出了周琛的钱包,掏出夹层里放着的那张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旧了,就算再怎么精细地保护,到底是抵不过每天被周琛捧在手里睹物思人。
照片里的沈青梨明艳动人,依偎在周琛的肩膀上,平日里寡言冷漠的周琛在这一刻眼底竟是无限的温柔。
看起来如此温顺的沈青梨曾经是差点儿将我霸凌致死的恶魔。
而我成了恶魔的替身,即将代替恶魔嫁给她的爱人。
我按下打火机点燃照片。
照片从边缘开始逐渐地消融化为灰烬,我微微地俯身,用照片上的火苗点燃了香烟。
青白色的烟雾从我嘴里徐徐地吐出,我看着照片,心里萌生出一丝复仇的快感。
我慢条斯理地按下冲水键,浪花翻滚间,灰烬被尽数地冲进下水道,彻底地消失。
就好像那夜,周琛喝醉回家后,像是疯了一样地把周寻的骨灰冲进了下水道。
再没了踪迹。
我被周琛紧紧地抱在怀里挣脱不开,尖叫着连一粒尘埃都没能救下。
随后他逼迫我在卫生间跟他缠绵,我不肯,他掐紧我的下巴,逼迫我喊他的名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嗓音闷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喃:「我的乖梨梨,一辈子只属于我的青梨。」
2.
我将钱包扔进马桶里,看了眼悬浮在水面上的钱包,有些好奇,洁癖到极致的周琛会不会把手伸进这水里把钱包捞出来。
订婚宴就这么黄了,我也没打算继续留在这里自取其辱,离开了酒店。
回到家里后,我换了舒适的衣服,预约了医院准备把我鼻尖上的痣点了。
一年前,周琛强迫我纹了这颗痣,因为这样能跟沈青梨更像一些。
周琛跟沈青梨当年是模范情侣,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结婚。
直到沈青梨被诊断出脑子里有个动脉瘤,就像个定时炸弹一般地威胁着沈青梨的生命。
三个月后,沈青梨在手术途中死亡。
周琛自此颓废,直到见到回国不久,长相跟沈青梨有八分相似的我。
我是沈青梨的堂妹,我的父亲是沈家避而不谈的存在,是耻辱。
耻辱生下的孩子同样是耻辱,是污点。
一个污点能够帮助他们安抚周家继承人的心,继续帮他们跟在周家屁股后头喝点儿剩汤,何乐而不为呢?
我被家里人亲手送给周琛,成了沈青梨的替身。
我没有反抗。
因为周琛的家里有我爱人周寻的骨灰。
周寻是周家的私生子,是周琛同父异母的弟弟。
阿寻对我而言是救世主,是我失去双亲后被流放到国外的那几年里唯一的安慰。
可是周琛却在我面前,让我亲眼看着他的骨灰被冲进了下水道。
我怎么可能会让周琛好过?
我要跟周琛抵死纠缠,我要跟周琛一起慢慢地枯死。
3.
周琛回来得很快,手里还拿着被我丢进马桶的钱包。
他居然真的拿了。
他眼底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他将钱包狠狠地摔在我身上,力道很大,打在身上有些疼,我有些嫌弃地拍了拍钱包碰到的地方。
他咬着牙说:「我查过监控了,你把照片放哪儿了?」
我满不在乎地说:「烧了,照片已经化为灰烬,在下水道里成了老鼠的晚餐。」
我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他。
周琛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就狠狠地扔在墙上,杯子应声落地,粉身碎骨。
「你明明知道那是我跟青梨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张合照!」
他的怒火此起彼伏,沸腾地燃烧着。
我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将周寻的骨灰冲进下水道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那是他留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东西呢?」
周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到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就觉得恶心,淡声道:「你别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我知道你调查过我,你知道我在国外的这些年一直都跟阿寻在一起,我跟阿寻出车祸后,是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将阿寻的骨灰带回了国内。」
「我会跟你在你一起,答应做沈青梨的替身,不过是因为你手里有阿寻的骨灰罢了。」
周琛眼里的情绪从不可置信逐渐地转变为了然。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知道真相是什么表情了。」
我皱眉看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
周琛拽着我到了楼上的书房,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档案袋狠狠地摔在我面前。
他垂眸看我,语调带着戏谑:「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将信将疑地捡起档案袋,档案袋里放着一沓照片。
我看着照片想尖叫,但是嗓子里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周琛慢慢地走近我,低头用那双淡漠沉静而又能洞悉万物的黑瞳一寸寸地打量我,捕捉着我的情绪。
他笑得很轻、很哑。
周琛的声音阴森蛊惑如地狱而来的恶魔:
「这是上个月拍的照片,照片上是你的阿寻跟我的青梨。」
4.
照片是从各种角度偷拍的。
照片上的周寻跟沈青梨很是亲密,他们相拥依偎在一起,周寻看向沈青梨的眼神里满是深情爱意。
我紧捏着照片,克制住心底的恐慌,看向周琛,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现在什么意思?」
对比我的嘶哑,周琛的嗓音十分清澈:「就跟你在照片上看到的那样,他们都没死,像童话故事的结局一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的嗓音哽咽了一瞬:「小丑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们,你因为觉得我倒了周寻的骨灰所以恨我,可是周寻根本就没死。」
「你的恨意恨错了人,你恨的不应该是我,而是说自己死了却还在国外逍遥自在的你的阿寻!」
我的信念让我别信他说的,可是我手里的照片就是铁证。
我竭力地平复自己的崩溃,质问他:「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今天我要是没有烧了那张照片,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周琛深深地看了一眼,眼睛里带着不可修复的无力感。
「因为你实在是太像她了,我舍不得放你走。」
我拿起书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砸到他身上,大吼道:「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5.
我拨通了许久未拨通的号码。
一个电话让我见到了在江城鼎鼎有名的温家大小姐温可,其实更应该说我在高中时期一时兴起的善意有了回报。
温家在江城的地位首屈一指,发家致富的手段多样,早年间的许多生意都不怎么能上得了台面,如今就算是洗白了,但是在情报方面温家要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我想见温可的原因很简单,周琛给我看的照片左下角有一个很淡的大写的 W,那是温家的标记,代表照片的来源是温家。
周琛像疯了一样地将骨灰冲进下水道的那天我觉得奇怪,调查过他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周琛回家发疯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温可。
陈书墨很快地就帮我约到了温可,她说我很幸运,原本温可是不怎么愿意见外人的,今儿正好赶上温可心情好。
全市顶级的私人茶楼为温可清了场,她的秘书引着我进场,我进来的时候温可正在喂鱼。
温可手里的鱼食很多,但她每次鱼食撒得都很少,一群锦鲤跃出水面争抢少得可怜的鱼食,水面上不断地翻滚起白浪。
我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了一丝杀戮的味道。
拿着鱼食的温可主宰着这些锦鲤的命运。
等到秘书转身离开,温可像是玩尽兴了,将手里的鱼食尽数地撒进池子里后,才转身正儿八经地看向我。
我跟在她身后进了茶室,坐下后她淡淡地颔首:「听说沈小姐想见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吗?」
我从包里拿出照片放在桌子上:「我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清雅、寂静的室内蔓延。
温可看都没看到照片一眼,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沈小姐,你知道你手里的这些照片值多少钱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照片是周琛跟温小姐买的。」
「难不成我跟周琛做生意不谈钱谈交情吗?周琛在我这里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她嗅了嗅茶香,语气无波无澜:「照片是一个价钱,地址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我点点头:「我不懂温家的规矩,温小姐报个价,我自然会准备。」
温可伸出两根手指,云淡风轻道:「两千万。」
我身子一僵,我知道温家的报价一向高昂,但我没想到会这么高。
我抿了抿唇:「周琛也买了地址吗?」
温可饮了口茶,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报价看人看心情,这个地址我给周琛的报价,周琛暂时还付不起。」
我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我会准备好钱,温小姐也请准备好我要的东西。」
6.
两千万对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回到家之后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珠宝准备卖掉凑钱,直到晚上陈书墨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在地下车库,有急事儿要见我。
我以为是温可改变主意了,匆匆地披了件披肩就下了楼。
地下车库里,陈书墨正倚在车门上抽烟。
看见我后,丢掉了手里的烟,冲我挥了挥手。
地下车库里光线通明,空旷的环境里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我快步地走过去,朝她点头微笑:「出什么急事儿了?」
「是我没跟温可说清楚,她以为你只是来跟她谈生意的,我跟她讲了我欠你一个人情,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陈书墨递给我一张纸条。
「温可说这是感谢你以前帮助我的谢礼。」
陈书墨笑得很甜,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高中时期那种因长期霸凌而失去灵魂的空洞感。
我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地址。
我迫不及待地订了票,上了出国的飞机。
我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周寻跟沈青梨还活着?为什么两个人会在照片里那么亲密?
7.
下了飞机我直奔纸条上的地址,却怎么也不敢踏进那栋漂亮的建筑里。
我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着建筑的最顶层,周寻跟沈青梨就住在那里。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逐渐地变得阴沉,灰青色的云团压得很低。
闪电伴随着闷雷声划破天幕,我眨了眨眼,眨落了雨水。
我茫然地看着挡在面前的身影,长款的驼色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几年的时光让周寻的眼神变得更加沉稳。
他的脸与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逐渐地重合。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冷漠又淡薄。
下一秒,他往旁边退了一步,与我擦肩而过。
我呆愣在原地,等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突然被人拽住胳膊。
头顶出现一把黑伞。
黑伞边缘露出半副男人的轮廓,周琛在风雨中依旧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威严和克制,他垂眸看着我。
「他不记得你了。」
他说。
「他对你没有任何记忆。」
雨声算不上大,我看着周琛不断地蠕动的嘴唇,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
脑海里不断地播放着周寻刚刚冷漠的眼神,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周琛说的那句「他不记得你了」。
周寻为什么会不记得我?
说好要相伴一身的人,为什么会不记得我?
已经车祸丧生的人,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在异国他乡,成了我最恨的那个人的爱人。
我为了他的骨灰,委身于周琛的这几年到底算什么?
此刻的我就像是一个在台上被人扔烂菜叶的小丑。
不远处停靠着一辆黑色宾利,从后车窗内垂落一只夹烟的手,嫩粉色的指甲衬得手指格外白皙、修长。
车内主人的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我靠着隐约的轮廓认出是谁。
难怪周琛能找到这里,看来他也付出了温可想要的筹码。
雨越下越大,我突然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8.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在酒店里。
我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摸到一层薄薄的汗。
我看向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的周琛,清醒了一大半。
周琛抬眸,看向我的视线很淡,声音也淡:「醒了。」
我翻身下床想离开,周琛放下手里的平板,起身走近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质问道:「你说阿寻不认识我了,是什么意思?」
周琛垂眸看着我,低哑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戏谑:「字面上的意思。」
我皱眉:「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周琛避开这个问题,抬手帮我擦掉额头上的薄汗:「肚子饿了吧,想吃点儿什么?」
我拍开他的手,冷声道:「你不告诉我,会有人告诉我的。」
周琛的眼睛暗了下来,警告我:「谁会告诉你?温可吗?我告诉你,你少去招惹温可,她可不是你能随意接触的存在!」
我冷嗤一声:「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跟什么人接触?」
周琛气笑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你说我跟你什么关系?」
我讽刺道:「刚天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做梦了?」
我起身就要走,周琛牢牢地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坐回床上。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看向他,力道很大,捏得我有些疼。
「你的青梨还活着,我把我这个廉价的替身绑在身边做什么?」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贱吗?得不到正主也要找个相似作为替身养在身边?你每天看着我跟沈青梨一样的脸,不膈应吗?」
我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直戳他的心窝子。
周琛凝视着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眼底全是阴鸷又尖锐的戾气。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戳人心窝子?你难道就是因为说话难听才被青梨锁在地下室折磨的吗?」
这句话瞬间将我带回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里。
肺腑里的空气像是被抽空,我浑身冒冷汗,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周琛能够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被霸凌者是有罪的?
我抬手狠狠地给了周琛一巴掌,咬牙道:「畜生!」
9.
第二天我还是鼓起勇气去了沈青梨跟周寻的住处。
门铃声响了两下沈青梨就来开门了。
沈青梨看到是我后愣了一瞬,迅速地关上门,上下打量着我,嘴角还是那抹熟悉的、轻蔑的笑:「你本事见长啊,没想到还能找到这里来。」
她嘴角的那抹笑,将我锁在地下室时那双令我恐惧的眼睛。
那双会在黑暗里也能闪闪发亮的,如同星星一般的眼睛。
到了现在还是会让我下意识地畏惧。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我要见周寻。」
她满脸都浮现着对我自不量力的轻视:「周寻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见他?」
这一瞬间愤怒盖过了恐惧,我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因为我是他的恋人,你不过是趁着阿寻失忆欺骗他的骗子!」
她抬手帮我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僵硬。
她对我这个下意识的反应很满意,毕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她嗤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周寻的恋人?你不过就是我的替身罢了。」
她抬手用细嫩的指尖描绘我的脸部轮廓,意味深长道:「我以前很讨厌你这张跟我这么相似的脸,你这种出身的杂种居然长了张跟我几乎一样的脸,我怎么看怎么膈应,可是现在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庆幸你长了这么一张脸。」
「你可以做我的替身,替我安抚周琛受伤的心灵……」
我反手拍开她的手,沈青梨那张嚣张的嘴脸跟以前一模一样。
沈青梨也不生气,勾唇露出古怪的笑,笑盈盈地端详着我这副姿态。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吗?你被沈家当作安抚周琛的礼物送给他。」
她凑近我,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戏谑:「你肯定是以为周琛手里有周寻的骨灰才甘心在周琛身边做我的替身的。」
「你对周寻的爱真是伟大,你应该恨极了我,却还是愿意在周琛身边以我替身的身份待着。」
「只可惜,周琛手里的骨灰是一个流浪汉的。」
沈青梨冷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像是在笑我自欺欺人:
「沈清雨,每天守着一个你不认识的流浪汉的骨灰诉说爱意是种什么感觉?」
沈青梨依旧是那个恶魔,从未变过。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早就因过度恐惧跟愤怒而失速,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我看着她,神色冷淡道:「周琛也来了。」
沈青梨嘴角的笑僵在嘴角,眼神暗了下来。
我向前一步逼近她,眼底阴沉,戏谑:「你期待见到旧情人吗?」
沈青梨沉默良久,眼底暗潮涌动,几秒后她逐渐地冷静下来,转身回了公寓,再度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笔记本。
她将笔记本递给我,眼尾漾着浓浓的戏谑:
「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你对周寻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10.
沈青梨给我的是周寻的日记本,说是日记也不准确,更像是本随记,遇到重大事件周寻都会记录下来。
我跟周旭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竟然都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笔记本里记录的事情不多,应该是他到了国外之后才开始记录的。
上面没有记录日期,基本上都是一段话。
【被周琛驱逐到这里的这里的第一个月,食物很难吃,天气也不好,总是下雨,很烦人。】
【如果我妈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我会不会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下了一天的雨,没有出门,很想她。】
她是谁?
我皱眉翻过一页。
又是几段对于食物跟天气的吐槽,确实,周寻很讨厌下雨天来着。
我又翻了一页,这一页的内容让我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掌心的冷汗泛滥如潮涌,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
【今天在聚会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女孩,跟青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对青梨的思念像是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再也没办法克制。】
【青梨,我可以把她当作是你吗?】
【青梨,我很想你。】
周寻,原来你也是把我当成沈青梨的替身吗?
我想起我上午在沈青梨面前那副说她是骗子的傲气样子就想笑。
从一开始小丑就一直都是我。
我鼻腔涌起一股涩痛,随后鲜血滴在「青梨」两个字上模糊了字迹。
11.
我看向落地窗,外面下起了雪。
我记得有一年我跟周寻突发奇想连夜订了机票去冰岛,我们到达的那天冰岛下了很大的雪。
我指着我们两个人被雪覆白的头发,一脸开心地说:「阿寻,我们白头了。」
我记得我当时是真的很开心。
我跟周寻可以去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只是不能回国。
沈家人把我送出国是怕我会被沈青梨折磨死。
周寻被周琛送出国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更是怕他会争夺家产。
爸妈死后,我成了沈青梨的玩具,她厌恶我这张跟她长得相似的脸,她恨不得折磨死我。
我一度心死。
我没想过我会遇到周寻这样的人,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敲开了我紧闭的心。
我爸妈死后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就是周寻。
我把他当成那颗救命的稻草。
我当时天真烂漫地幻想着只要能够跟周寻在一起,就算一辈子不能回国也无所谓,我们不会永远像浮萍一样飘无定所,我们会选择一个国家安定下来,过幸福的生活。
周寻,我现在想想在冰岛你并没有回应我说的那句话。
周寻,你是觉得我不配跟你白头对吗?
周寻,我跟你诉说我被沈青梨所在地下室折磨的那段日子,你帮我擦去眼泪的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
你是跟周琛一样觉得我活该吗?
你也觉得我不配跟沈青梨长着相似的脸吗?
12.
我喝了很多酒,可是越喝越清醒,手机铃声就没有停止过,周琛坚持不懈地打着电话。
我喝酒喝到麻木,最后拿着日记本准备去找周寻问个清楚。
我在酒店大厅看到了温可跟陈书墨。
这次温可手里的香烟变成了草莓牛奶。
温可用吸管小口地喝着草莓牛奶,我实在没办法将草莓牛奶跟高高在上的温可联系在一起。
陈书墨坐在她身旁边看平板边跟她说话,应该是在汇报工作。
突然温可抬头看向我这里。
她上下打量我,最后视线落在我手里的笔记本上,她低声地对陈书墨说了句话,陈书墨抬头看向我,起身朝我走来。
没等陈书墨开口,我径直走向温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的订婚戒指,市值三千万,我想向无所不知的温大小姐打听些事情,这个筹码足够吗?」
温可垂眸看了眼戒指,腔调不阴不阳:「沈小姐也真是能舍得,我必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车祸后发生了什么?」
温可放下手里草莓牛奶,看了眼我手里的笔记本,语调轻缓:「你跟周寻出车祸后,周寻受了重伤,有个血块压迫住了海马区,导致他失去了部分记忆,因为血块太大不能动手术,一直采取保守治疗,最近血块变小了,下周他跟沈青梨就会去梅奥诊所接受手术,血块取出来之后,他就会恢复记忆。」
我捏紧笔记本,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丝希望,会不会这个笔记本里一切是沈青梨用来骗我的?
周寻恢复记忆后,事情会不会出现转机?
温可端详我许久,发出一声闷笑。
「沈小姐,周寻喜欢沈青梨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当年周琛就是因为看出沈青梨也有些心动了,才强制性地将周寻送出国的。」
原来这才是周寻被送出国的原因。
胸腔骤然积着一口气,那口气在我心里慢慢地膨胀、溃散,再度聚集,将我五脏六腑挤压得生疼。
温可拿起戒指端详了两秒,随后递给陈书墨。
「你收着吧,送你了。」
陈书墨没有推脱,乖巧地收下。
温可似乎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起身离开。
陈书墨将我扶起来,问我想不要再喝一杯。
我点点头。
我跟陈书墨坐在酒吧角落隐蔽的位置,我问她:「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陈书墨眉目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这座岛是温可未婚夫送她的订婚礼物,整座岛都是属于温可的。」
我的脑子里闪过温可未婚夫的脸,我在晚宴上见过他,像个温雅淡然、柔和似水的人,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温可,整场晚宴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温可。
「温可未婚夫对她出手够大方的。」
陈书墨面不改色地将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嘴角的笑有些苦涩。
她又倒了些酒,转移了话题:「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想也挺好的,周琛已经被温可盯上,你要是还被蒙在鼓里跟周琛在一起,到时候你就要跟着他一起受苦了。」
我心下一惊,赶紧问道:「什么意思?」
陈书墨淡泊抿了口酒:「温家的继承战就要打响了,温可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极了温可:「温可要是能吞下周氏,就能稳坐继承人的位置,温可没得选,周琛那个倒霉蛋更没得选。」
温可的胃口很大,她居然想要吞掉周氏。
我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周琛确实提起过有些不知名的卖家正在大量买入周氏子公司的股票。
我下意识地微屏住呼吸:「周氏可不是什么小企业,就算是温可也不可能可以在短时间内收购周氏。」
陈书墨很轻地笑了声:「温可是标准的上位者,玩阴谋权术的一把好手,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她仔细地观察我的表情:「周琛为了得到这里的地址,跟温可签订了之前死活不愿意签订的协议。」
我没接这话,话锋一转:「沈青梨假死是温可帮助她的对吗?」
陈书墨略微一愣,随后点点头。
怪不得沈青梨能够住在这座岛上,怪不得周琛找不到一点儿属于沈青梨的踪迹。
能让大活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是温家的特色服务。
从沈青梨手里拿一大笔钱,然后又将沈青梨的地址卖给别人赚取更多的钱,没人比温可更懂得做生意了。
13.
我比沈青梨他们更早到达美国,住在梅奥附近。
我一直静静地等待周寻的手术结束。
陈书墨说周寻清醒后,她会通知我。
「如果高一的时候,不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我估计早就没命了,为你做这些是应该的。」
我记得陈书墨在高中的时候被霸凌得很惨,有一天放学我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帮她叫了救护车。
后来我跟她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我父母去世后,我成了沈青梨的玩具,后来又被送到国外,彻底地跟她断了联系。
再度见面是几年后在国外,她抱着一大本书穿梭在街头。
我惊讶于她身上翻天覆地的气质。
她读书很拼命,四年的学习硬生生地压缩到了两年半。
她在图书馆晕倒,我送她到医院,我劝她,哪有这么拼命学习的?小心落下病根。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懂。
她说她有梦想要实现,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梦里那朵花的身边。
过了两周后,我收到了陈书墨的消息,周寻醒了,恢复了记忆。
14.
我拿着沈青梨给我的笔记本进了病房。
周寻看到我后很是惊讶。
我没有寒暄,而是把笔记本放在他的腿上,垂眸静静地望着他。
他看到笔记本的瞬间眼神有些躲闪。
我问他:「你日记里写的是真的吗?」
周寻望着我很久都没有说话,良久后,他终于开口:「对不起。」
这一刻我荒谬得竟然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我语气极度平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车祸那天我流产了,我们之间曾经有一个孩子。」
周寻一脸错愕地看着我,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舍、茫然,最后统统地转化为不可置信。
「我以前还会为了我们的孩子夜夜哭泣,但是以后不会了,因为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爸爸。」
「你跟沈青梨一样,都是畜生。」
走出病房的没几步,沈青梨迎面朝我走来。
沈青梨脸上带着独属于胜利者的嚣张。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拽住我的胳膊,凑在我耳边,那般嚣张得春风得意:「沈清雨,你就只配做我的替身,这就是你的命。」
15.
我站在顶楼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头。
如果周寻没有接受手术,记忆没有恢复,我还能骗一骗自己,周寻不爱我是因为不记得我。
而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把我当成沈青梨的廉价替代品。
难道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当沈青梨的替身吗?
我爱的周寻把我当沈青梨的替代品,周琛也拿我沈青梨的替代品。
我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充当着沈青梨替身的角色。
沈青梨就是所有人心里的白月光,我就必须要当地上的尘埃吗?
我的父亲是沈家的私生子,还是一个有着智力缺陷的私生子。
我的母亲为了钱财,诱骗了有智力障碍父亲生下了我。
原以为能够享受一辈子的荣怀富贵,但是万万没想到沈家视我爸爸为耻辱,更看不起为了嫁进豪门使尽下作手段哄骗傻子的母亲。
我们成了沈家的边缘人物,虽然给我们的钱让我们衣食无忧,但是也过不上我母亲想要的生活。
我父母死亡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那天我妈是打算带着我们全家自杀的。
最后他们死了,我活了下来,被带回了沈家。
沈青梨恨我这张脸,所以变着法子地折磨我,最后趁着沈家大人都去海外度假,把我锁在地下室里,脖子上用铁链拴住,像狗一样。
打骂都是轻的,不给饭吃,不让去卫生间才是最极限的折磨。
最后我被折磨到崩溃,沈家大人也回来了。
没有一个人责怪沈青梨。
我站在顶楼边缘,身子摇摇欲坠。
只要跳下去,就解脱了。
就在我迈出那一步的瞬间,耳边响起陈书墨在喝酒时对我说的话。
「当你没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复仇时,就要借助外界的力量。」
在顶楼,我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为什么我要死?
那些伤害我、把我当棋子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我拨通了温可的电话。
「我知道周琛会将重要文件藏在什么地方。」
温可轻笑了声:「合作愉快。」
16.
我回到了我跟周琛的家。
保姆见我回来很是惊讶,又是倒水又是煲汤的。
「先生见到您回来会很开心的,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先生吃不好、睡不好,总是看着你们的合照发呆。」
我没说话,摆摆手让她先下去。
我从二楼书房出来的时候,周琛正好回家。
周琛站在楼下抬头看向我,漆黑的眼眸中霎时间晦暗一片,对我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
我定格在楼梯俯视他好半晌,周琛一生顺风顺水,一身傲骨伴着轻狂,这辈子遇到的唯一挫折估计就是沈青梨假死后,跟他看不起的私生子弟弟双宿双飞。
周琛,只可惜你已经被温可盯上了,我要亲眼见证你会如何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天时,地利,人和。
我不玩死他们都对不起老天交到我手里的筹码。
周家完蛋沈家也会遭受重创,再无翻身的可能。
我要让那些从前欺负我、辜负我真心的人统统地付出代价。
我转身下楼飞奔着跑进周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我听到自己对他说:「我们结婚吧,阿琛。」
周琛身形颤了颤,回抱住我,轻声地说:「好。」
17.
温可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周琛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我在书房里放了窃听器,他在书房里说的所有内容都会实时地传到温可那里。
地下酒窖里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保险柜,用来放重要的文件。
密码不难猜,是沈青梨的生日。
婚礼前夜,我将保险柜清空了。
婚礼上,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我嘱咐化妆师一定要突出我鼻尖上的那颗痣。
我挽着沈青梨父亲的手臂缓缓地走向周琛,我看到他眼睛亮晶晶地,泛着泪花。
周琛,你看到的是沈清雨还是沈青梨?
我还没牵住周琛的手,大批警察冲进了宴会厅。
为首的警察拿出拘捕令,公事公办的语气:「周琛,你涉嫌造假账、偷税漏税,非法抛售股份,请跟我们走一趟。」
银色手铐拷在周琛手腕上。
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音量说:「一路走好。」
周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原来是你!」
我笑着挥了挥手。
18.
周琛被抓, 周氏集团一堆非法运营的证明纷纷被放在台面上供人观赏。
周氏股价大跌,合作商纷纷要求赔偿,濒临破产。
温可火速地插手, 低价购入股份,最后没费多大力气就收购了周氏。
周琛成了弃子, 被判刑十年。
他的律师带话说想见见我。
接见室里,周琛有些憔悴。
他轻扯了下嘴角,没什么表情。
「看到我像丧家犬一样地摔进地狱里,你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我轻笑:「确实很痛快, 我就是为了看你这副样子才来的, 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
周琛嗤笑一声:「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我那天还以为你真的是想跟我结婚, 过幸福日子的。」
我反问他:「你配得到幸福吗?」
「你知道真相却一直欺骗我,你懦弱到知道沈青梨还活着之后都不敢去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答案是什么。」
「沈青梨不爱你, 她爱你那个你瞧不起的私生子弟弟,为了摆脱你跟他在一起, 不惜假死。」
「你对着我喊小青梨,对着合照诉说爱意的时候,沈青梨正在周寻怀里撒娇,诉说爱意。」
「这一切都是你活该,你践踏我的真心, 知道真相后还想把我锁在你身边, 只因为你不想你不想成为那个唯一可怜的人, 你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可怜。」
「周琛,你真的恶心。」
周琛嘴巴动了动, 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根本就不配。」
19.
温可在集团内名声大噪,她很开心, 给了我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我躺平几辈子。
关于周寻跟沈青梨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从国外漂洋过海传到我的耳朵里。
术后的疼痛让他对止疼药上瘾, 逐渐地止疼药已经满足不了他, 最后发展成了服用其他更强烈的东西。
沈青梨不忍心看着他继续堕落, 想要帮助他戒掉这些能要了他命的东西。
他们爆发了激烈争吵, 在药物的作用下,周寻失去控制,把沈青梨捅死了。
32 刀, 刀刀致命。
沈青梨到底还是死了。
周寻被判入狱。
20.
周寻接受不了自己杀了沈青梨,在狱中自杀了。
我抱着一束沈青梨最喜欢的百合花, 来到了沈青梨在江城的墓地。
我静静地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沈青梨从小养尊处优,连根头发丝都那么美。
半晌后, 我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沈青梨。
终于也轮到我来俯视她了。
「沈青梨,你说得果然没错, 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我花钱让人在周寻吸食的东西里加了点儿能够让你看起来像怪物的东西。」
「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杀死的滋味如何?」
「当年你欺负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最后会被我反杀?」
「如果说当你的替身就是我的命,那么悲惨的早死就是你的命。」
我丢下手里的百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跟沈青梨的战役里, 我是最后的赢家。
我拥有自由、钱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还活着。
我有未来,可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没有。
幸好那天在顶楼,我收回了迈出的那只脚。
【全文完】
Thu về bước ra kia chỉ chân – Tiểu Dương Nhục Xuyến N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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