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年 – 阿祈三千岁
我跟季循恋爱八年。
陪他从籍籍无名到红透半边天。
可在我死那天,他却包下整层旋转餐厅为新欢庆功。
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被林笙挂断。
我以为他不在乎。
只是我没想到,我死后,我记录我们曾经恋爱经过的微博被扒出来。
带着「纯爱天花板」的词条霸榜3天。
季循疯了。
他对着空气喊我的名字,求我再回来看他一眼。
01
我死于自杀。
也不全是为情所困想不开,而是因为我得了癌症。
胃癌,晚期。
诊断书扔书房里一个月,季循愣是没看见。
也是。
这一个月,他都没怎么回家。
他倒是也发现我气色愈发差。
冷着脸,眉宇间都是嫌恶:「怎么瘦成这样?难看死了。」
我强压下喉间翻涌而出的血腥,笑得没心没肺:「倒你胃口了,真是抱歉。」
季循当场就黑了脸。
摔门离开。
02
今天是我32岁生日。
我原本打算如果他还记得,我就告诉他我得了胃癌的事。
或许我们还能好好道个别。
可这终究是幻想。
23:58分,我没沉住气,打算打电话提醒他一下。
电话是林笙接的。
「顾乔姐,有事?」
女人的声音娇气悦耳。
难怪季循喜欢。
「我找季循。」
「季哥啊?在我的庆功宴呢。
「我拿了最佳新人奖,他包了一整层旋转餐厅给我庆祝,哎呀,他怎么忘记请你?
「你放心,下次我提醒他,他就不会忘了。
「不过呢……季哥很忙,今天一整晚,都会很忙。」
她暧昧地强调「一整晚」。
我笑了:「那你们忙。」
挂断电话。
0点过了。
#季循林笙#的名字冲上热搜。
林笙拿最佳新人奖的这部剧,正是跟季循合作的。
CP粉热度正盛。
有人扒出季循为林笙包下旋转餐厅的事,纷纷表示嗑死了,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没人知道,陪了季循整整八年的人,是我。
空气中的甜腻奶油味令人作呕,我点了蜡烛。
又觉得没什么愿望可许,失笑着吹灭了。
胃部剧痛,喉间瞬间涌上血腥,浑身噌地冒了一身冷汗。
六年前,季循拿最佳新人奖的时候,我们也去了这家旋转餐厅。
虽然手里有了点钱,但看到菜单上的价格还是默默咋舌。
那时他说,等他当了影帝,我这个经纪人就不用那么累了。
他会包下一整层旋转餐厅为我们庆功。
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都来看看。
如今,他真的有能力包下了。
可跟他站在那里享受鲜花与掌声的却不是我。
我笑了笑,拿出放在抽屉里的药瓶。
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胃部剧烈抽痛,意识逐渐模糊。
我笑着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一切都结束了。
03
我死后,竟然没有离开。
灵魂升起,飘浮在半空。
周围有只鬼正鬼哭狼嚎。
还有一黑一白两个鬼差在焦头烂额。
他们看到我,招招手:「新来的!」
我没准备撒泼打滚,走过去问:「要不,先来勾我?」
黑白无常累了:「勾你干什么,你这才刚死。
「七七四十九天才进轮回路,有什么牵挂的人快去看看,49天后我们再来接你。」
我一愣:「49天,这么久?」
撒泼的鬼不乐意了:「不想去分我几天!」
黑无常:「住嘴,谁闹谁有理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啊!」
白无常:「不配合鬼差办事,下辈子可是要投畜生胎的。
「猪胎!
「老鼠胎!」
我失笑。
也好。
这样,我就能看见季循的反应了。
毕竟,我还有一份厚礼要送给他。
我死了。
他这些年得到的东西。
也要一点点吐出来。
04
我会飞了。
还没人看得见我。
这种感觉很难得。
我便决定自己随便逛逛。
一逛,就逛到了旋转餐厅顶楼。
这里也有不少鬼在看热闹。
「嚯,这俩人就是在谈恋爱吧?」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刚有鬼说林笙脖子上那条项链三十万,她戴了三线城市一个卫生间在脖子上!」
「死了也就这点好了,知道了我的CP是真的。」
还有人跟我打招呼:「姐妹,你也嗑他俩?」
我笑了笑:「嗑。」
我飘到角落,看着眼前的宴会厅。
衣香鬓影,极尽奢华。
曾几何时,我也曾在这种名利场游刃有余,意气风发。
我一眼就看见季循。
从前,是我和他一起穿梭在其中,点头哈腰,只为能多加几个导演和制片人的微信。
如今,他已是人群中心,变成了别人想着办法要巴结的那个。
林笙就站在他身侧,二人极为亲密,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关系,毫不避嫌。
我飘过去,第一次这样近、这样认真地看林笙的脸。
得出一个结论。
确实漂亮。
她举起酒杯,落落大方:「林导,我敬您一杯。」
林导看了眼季循,语气暧昧:「别喝了,再喝季循要心疼了。」
季循轻笑:「哪有那么娇气?」
林笙眼神黯了一瞬,爽快地喝下一杯酒。
场面一时热络,推杯换盏间,我敏锐地觉察到季循眉宇间的疲惫。
「我手机呢?」
林笙神情有些不自然,从手包里掏出季循的手机。
季循随手一翻,面上闪过不悦:「接我电话?」
「刚刚看你忙……」
「真会自作主张,」季循不耐,「没有下次。」
我飘到他的身后。
看他给我发消息:【有什么事?】
可我已经死透了,自然是不会回了。
季循等了会儿不见回复。
烦躁地熄了屏幕。
05
我还指望着季循能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
可显然,他完全不记得。
鬼无法去窥探陌生人的隐私,但熟悉的人可以。
那些跟过来的鬼被挡在屏障外。
所以,只有我看见他们在停车场吻到一起。
林笙吻技很好。
也很会撒娇伺候人。
商务车的后座上,他们气喘吁吁。
林笙撑起身,仰头看季循:「晚上去我那里?」
季循用我完全陌生的表情轻佻地勾起林笙的下颌。
「好啊,走。」
很可怕。
我的人已经死了。
但是我的腿还会跟着季循。
站在别人床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有些变态的。
但我是真的好奇。
他跟别人是怎么样的。
林笙健康又漂亮。
而我已经被病折磨得不成样子,几乎骨瘦如柴。
但刚开始,他就不耐烦地把林笙推开了。
林笙被他推得一愣,漂亮的杏核眼饱含委屈:「季哥?」
季循喝多了的时候最不爱办这事儿。
他喜欢喝下热乎乎的解酒汤,再窝进我怀里睡觉。
季循迷茫地看着空气,翻身下床:「今天太累了,睡吧。」
林笙不敢多说。
乖乖抱着被子躺到一边。
她倒是很快入睡,但季循却一直睁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睡着。
拿着手机起身,走出卧室点了支烟。
表情纠结了一会儿,拨通了我的电话。
没人接。
季循恼羞成怒,狠狠挂断。
「不接,就永远别接!」
借他吉言,我永远都不会接了。
很久,我们都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相处过。
我看着眼前头发丝都好看的男人。
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可,一点都没有。
我甚至想象不到,我们曾经多么相爱过。
06
我第一次遇见季循是在九年多前。
我那时还是个艺人助理。
跟的人是个年轻男孩。
那男孩戏份还没季循多,却是我们老板的新欢。
嚣张跋扈,不好伺候。
逼我去找编剧给他加戏。
那会儿我刚大学毕业进社会,是还没练出二皮脸的年纪,自然无措又局促。
但还是去求了。
那编剧在这行浸淫已久,风评也差。
他手脚并不老实,一边敷衍我,一边肥腻的手掌在我腿上上下摩挲。
我的脸涨得通红。
眼眶都湿了,却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季循出现了。
我见过很多跟他容貌相当的明星,他们精致得像是玻璃屋子里的高定娃娃,精致却脆弱。
季循却不同。
他……有点野。
长相极好,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浑不懔的攻击性。
「兄弟,手这是在做什么?」
说完他抓起编剧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放。
「哥们腿上肌肉练得多好,你来试试哥们的呗。」
那编剧,脸当场就绿了。
他一边骂:「神经病吧。」
一边落荒而逃。
那天,季循请我喝了罐啤酒。
他是男四号,戏份比我带的艺人多,身边却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已经很不时兴的短袖,跟他一起坐在马路边。
「季老师,谢谢你。」
季循眉宇冷清,说话语调带点说不出的江湖气。
「客气什么?剧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一小姑娘在这要保护好自己。」
「我不敢,」我沉默半晌才开口,「保护自己,就要得罪人。」
他吨吨喝了两大口啤酒,抬头望天。
我家在农村,重男轻女严重。
有哥哥在,我们女孩长大了就是没有家的。
但没关系,我努力考上大学,自己赚学费。
我一直幻想着自己早晚会出人头地,让我们家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都能后悔。
但好像,这真的很难很难。
女孩,尤其是没权没势没钱的底层女孩,在这个社会上打拼,仅仅是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季循好像不太会安慰人。
他看我一眼,叹口气。
「慢慢来,会好的。」
我想到什么,说:「但你得罪他了,你还要拍他的戏。」
季循却满不在乎:「得罪他不代表他没做错,他做错了,我就不后悔。」
我愣住,漆黑的夜幕下,季循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随口说出的话、做到的事,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
我心间微热,再次重复。
「谢谢你。」
我以为那只是一次萍水相逢。
没想到一年以后,我又遇见了他。
07
第二次见面,我已经不跟之前的艺人。
而是跟了一个更红的,叫秦辞。
也不再仅仅是助理,而是执行经纪。
我们进了同一个剧组,秦辞演男一号,季循还是演男四。
刚开机,秦辞就请全剧组的人喝奶茶。
我指挥着小助理取奶茶,自己则是单独拎出几杯去给主创团队送。
我不再穿着破旧的衣服,长发染成好看的栗色。
手里拎上了coach的小包,千元的价位,算是我给自己小小进步的奖励。
看到不远处的季循,我莫名有些紧张。
深呼吸,才将奶茶递过去。
季循抬头,与我眼神撞上。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却还是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了然的笑。
我勾起唇角:「季老师好久不见,喝奶茶啦。」
他接过,声音很低:「状态比之前好很多,恭喜。」
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秦辞能干细心的执行经纪。
除了季循。
这会儿秦辞休息用不上我,我便出去抽烟。
顺便跟短视频平台聊聊秦辞的合约。
谁知对面的人极不专业,合同都没过清楚。
我语气不好,疾言厉色几句,用力抽了一口烟挂断电话,转头就看见了同样在抽烟的季循。
他饶有兴味地看我。
我尴尬一瞬,率先上前打招呼。
「季老师……」
他微微颔首:「没想到你也抽烟。」
「刚学会不久,压力大嘛。」
空气又安静下来。
我看他一会儿。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白,身上有肌肉却并不夸张。
垂眼点烟时,睫毛如同鸦羽,衬得他更是眉目像画,眼窝深邃。
素颜长成这样,确实是娱乐圈的上乘长相。
那会儿,他凭借自己这张脸小火过,B站还有他的不少拉郎视频。
我也从网上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他的故事。
跟那些戏剧学院的学生不一样,他好像念完高中就不念了。
路子野,从跑龙套开始,自己一步一步演到今天的。
鬼使神差地,我踱步到他跟前:「你还没签公司吗?身边也没个工作人员。」
季循诚实:「还没有。」
也是。
那些经纪人,厉害的轮不到来带他,不厉害的可能手里的人脉资源还没他好。
签公司还要跟人分钱。
他可能并不需要。
我抿唇,却还是试探:「那我们加个微信好不好?」
季循倒是爽快,直接亮出二维码。
我们加了好友。
我指指他手里贴了厚厚便利贴的剧本。
「现在很少有演员这么努力了。」
他笑笑没答话。
晚上,导演请客。
我作为秦辞的经纪人,也在被邀请之列。
饭局是我的战场。
我要做到既不喧宾夺主,又能在大佬们都发言后很好地把话头接过去。
带秦辞敬了一圈酒,吉祥话信手拈来。
导演被我哄得很是开心,跟秦辞说:「你这个经纪人真是了不得。」
这一年,我不知道混迹了多少顿饭局,也深知一个道理。
只有在酒桌上得心应手,事情谈成的概率才大。
我一杯一杯地喝酒,恍惚中同坐在对面的季循对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莫名的复杂。
酒局结束,一切散场。
阴冷的冬天,空气中能哈出白雾。
我哪怕已经醉了,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叫车,又一个一个将人送走,这才蹲垃圾桶边大吐特吐起来。
大家都走了。
甚至没人能送我回去。
我早已习惯,正摇摇晃晃准备给自己打车。
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季循。
08
他刚抽完烟,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蹲下身,递给我刚从酒店前台买的纸巾和矿泉水。
我吐得眼睛都在流泪,愣了一下,接过,小声嘀咕:「谢谢。」
这会儿我看起来还很正常。
但我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我酒意上涌,开始手舞足蹈地撒酒疯。
「季老师,你人真好啊,呜呜呜。」
「……举手之劳。」
我猛地蹲下,抱头大哭:「我好累,呜呜呜呜呜。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喝酒,但不喝酒,事儿就谈不成。」
我又突然站起来,认真盯着他看。
「季老师,你跟我混吧,你的条件真的很好,来我们这会更好。对不红但有知名度的艺人,我有信心让老板多给你让几个点的!」
他让我气笑了:「你安慰我呢还是骂我呢?」
我又哭了,眼眶里都是泪:「呜呜呜跟我混吧,我今年还有三个艺人的KPI没完成……我真的会成为很厉害的经纪人的!我能给你更多!」
他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恍惚间,我听见他说:「我看得见你的努力和野心。」
下一秒,我突然冲到他的怀里。
季循下意识伸手把我扶住。
我抱着他的肩膀蹭蹭。
「让我靠一下,就一下下。」
我虽然酒品差,却没有断片的习惯。
这真要命。
那次以后,我躲了他好几天。
还是又在一个地方抽烟时遇见,走的话太刻意,才笑嘻嘻地打招呼:「季老师,好巧。」
谁知他没顺着我来,眉毛一挑:「不躲了?」
我脸色爆红,自暴自弃:「求你别说了。」
他轻笑,没再打趣我。
那以后,我们经常相处。
偶尔一起出去抽烟。
有时一块吃个宵夜。
我在学滑板,因为现在圈子里流行玩陆冲。
我也玩,才能参加他们的活动,跟他们有一些共同话题。
这话听得他轻轻叹了口气。
但我显然没有他平衡性好,见他游刃有余,我气得跺脚。
季循见我是真生气,无奈地把我扶到滑板上,轻声:「握住我的手。」
我微怔,回过神来时,已经握了上去。
他手心触感跟我想象的一样。
粗糙、干燥,又温暖。
他杀青那天,我约他见面。
我穿着白色的羊羔毛外套,本就皮肤白,天冷,更是冻得近乎透明。
我笑意盈盈,送上一束花。
「这花公开送不合适,但是私下不能少。
「季老师,恭喜杀青。」
季循深深看我一眼,眼神微暗。
「谢谢。」
恰好是除夕夜,秦辞那边还没结束。
他今年要在剧组过年,我也得跟着。
但家里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我自己过年惯了,也不在乎。
不远处恰好燃起两簇烟花,点燃了半边天。
我看着季循的侧脸,做好心理建设,还是开口:「两个问题。」
他问:「什么?」
我鼓起勇气:「第一个,你要不要考虑,来当我的艺人?
「当然只是考虑,如果你有什么……」
「要。」
他答应得爽快。
我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反倒愣住了。
我眼睛眨了一下,「哦」了两声,才道:「那……那下一个问题。」
我一边觉得自己是疯了。
一边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
心脏差点停跳。
半晌,我听见他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认命的意思。
「是。」
我陡然安静了。
烟花没有停止。
盛大又绚烂。
我的心里也像燃起一簇烟花。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一瞬间的心动。
「作为一个经纪人,好像不应该跟他的艺人发生什么。
「但是……」
我向前一步,踮起脚,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边。
嘈杂的环境中,我却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一字一顿。
「但是我情不自禁。」
09
当鬼真好,没有知觉,胃再也不会疼了。
当鬼也不好。
我想喝酒。
但我再也不能喝酒了。
季循给我打完电话又放下狠话后,表情却看起来不太安宁。
凌晨三点,他打电话叫醒了诗文。
诗文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也是季循现在的经纪人。
「帮我回家取样东西,顺便看看顾乔在干什么。」
诗文声音像没睡醒,我都能想到她此刻骂娘的表情:「现在?」
不过还好季循算个人。
他话音一转:「算了,天亮了我回家看吧。」
诗文有些无语:「你今天在京市还有个通告要赶,哪有时间折返跑?乔姐怎么了?不接你电话了?」
季循沉默,算是默认。
诗文冷笑:「季循老师,昨天是乔姐生日,但你现在在哪?她不理你才是正常。」
话音落下,诗文硬气地挂了电话。
季循一愣,这才打开日历。
2月7日。
上面还有季循之前设置好的备注。
备注的字,还是之前我们热恋时输进去的。
【小乔十八岁生日。】
季循意识到什么,眉宇间的烦躁散去一些。
他重新打开我的聊天框,给我发消息。
【闹什么?我昨天有事,回头给你补过生日。
【让诗文去定你最喜欢吃的那家港式餐厅?】
我看见,差点笑出声。
有事?当真是好大的事。
「循哥……」林笙披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出来。
她本就皮肤白,被酒红色丝绸质地的睡衣衬得更是肤如凝脂。
这副模样,当真算我见犹怜,是人看了都要心软。
「你在干什么?」
季循熄了手机屏幕:「没干什么,怎么醒了?」
林笙贝齿咬唇,犹豫着问:「是……顾乔姐找你?」
「不是,」季循语气一顿,「回去休息吧。」
林笙却是红了眼眶,她拽住季循,泫然欲泣:「循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是你粉丝的时候就很喜欢你,可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季循低头看了眼林笙拽住他的手,沉默着抽出衣角。
「去休息吧,该给你的都会给你。
「别的就别想了。」
在季循眼神错开的瞬间,林笙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晚,季循休息得还不错。
但,他要珍惜现在的时光。
因为,我的第一份惊喜,就要来了。
10
我知道季循今天要飞京市。
在他上飞机、关机的那一刻。
有一条舆论正在网上迅速发酵。
飞机落地,打开网络,是诗文瞬间变了脸色。
她飞速把手机递给季循:「乔姐发微博了,你上飞机的时候。
「她……公开了你们的恋情,说你们已经在一起八年了。
「还发了很多你们的合照和聊天记录——刚刚我们登机前发的,估计外边现在都是记者,先别出去,我叫司机换个地方等我们。」
季循脸色顿时沉得像水。
他打开手机,划着网上飞速刷新的言论。
#季循顾乔#的名字已经在热搜上喜提一个爆字。
紧跟其后的,是#季循林笙#。
#季循出轨#
#一个女孩的八年#
#她曾为你背水一战#
舆论爆炸,饶是季循这么红的艺人,粉丝都已经控不住评了。
【聊天记录P的吧?】
【真的假的啊?那昨天晚上季循和林笙……林笙是三?】
【造谣一张嘴,这是知道循哥今天飞京市没法回应才故意这会儿发的吧?!】
【季循本来就不是爱豆,演员恋爱没什么吧?我偏向于是真的,目前比对聊天记录照片没有PS痕迹……】
【哈哈哈就算季循不好顾乔又是什么好东西?强迫自己公司女演员陪金主喝酒的小姐姐一枚呀!】
【而且之前不是说顾乔没少从季循这捞钱?现在这是在干什么?打算讹笔大的?】
【粉丝能不能当个人?业内人士,你们季循宝宝从前不红的时候机会都是顾乔一场酒一场酒喝出来的,真就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呗!】
【业内人+1,顾乔当初为了他可是连当时正当红的秦辞都不要,非要跟人白手起家……最后闹成这样虽然唏嘘,但是这么看来你们哥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中间有不少营销号出来带季循始乱终弃的节奏,甚至也有不少从前一起工作过的合作伙伴纷纷出来替我说话。
从前带我、已经独立成立经纪公司的经纪总监于姐都阴阳怪气地给我的微博以及一些踩季循的营销号点了赞。
……
「要公关吗?」
诗文俯身朝车窗里看。
「季老师,我刚给乔姐打电话,联系不上。」
她眼眶泛红,捏着手机。
重复问:「要公关吗?你要承认吗?」
季循始终没说话,而是一遍一遍地打我的电话。
关机。
还是关机。
他终于抬头,几乎没有犹豫:「公关,怎么不公关?就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发这些是因为分手费没谈拢。
「不然林笙怎么办?她现在是公司最红的艺人,先公关,我之后再跟她解释。」
「顾乔姐跟你在一起八年啊……循哥。」
诗文呼出一口气,最后一次确认,「你真的、真的确定要公关吗?」
「公司也有她的股份,赔钱也赔她的钱……」
季循话没说完,林笙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循哥,网上……」
季循语气不耐,却还是安抚:「别担心,我会处理。」
「我知道……循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
「网友怎么说,我都不在乎的……」
诗文狠狠闭了闭眼,打开车门。
直接打断林笙在那头说的话。
「季老师。」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最红、最不该有任何绯闻的时候说过的话。」
季循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我想,他大概也忘了吧。
11
刚跟季循合作时,我手里还有好几个艺人。
但因为和季循的关系,我确实对他倾注了更多。
多到,一手提拔我上来的经纪总监于姐找我谈话。
她大我十岁,整个人精明干练。
文件夹扔到我面前:「季循的父亲赌博、诈骗、盗窃,前科无数,现在牢里蹲着呢,你猜是因为什么?家暴!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受害人是他的妈妈。他高中没毕业就在影视城摸爬滚打——这还是占了地理优势,你猜如果他家附近没有影视城,这样的孩子现在会在哪里?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倾注那么多?」
我脑袋嗡地一下。
手指微蜷,犹豫着拿起扔到桌上的文件。
上面还有隐隐的油墨味。
季循从没跟我说起家里的事。
于姐看见我的表情,继续道:「一个父亲杀了母亲的极端家庭,舆论有多可怕?他的这些故事能被网络怎么解说还是后话,你更要知道,他作为一个形象必须正面的公众人物,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人格可能都未必健全,顾乔,他很危险。」
常年如同精密仪器高速运转的大脑在那一瞬出现了一刻空白。
可不知怎么,记忆却突然被拉回我们第一次面对面时的夜晚。
啤酒打开的瞬间,碳酸气泡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我感受酒精入喉的辛辣,问他因为我得罪那个编剧怎么办。
那时,夜幕漆黑,星光闪闪。
季循的声音格外清晰。
「得罪他不代表他没做错,他做错了,我就不后悔。」
我看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其实我们都是在社会底层的游鱼。
自以为拼尽全力挣脱了桎梏,可那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个甩尾。
季循跟他家里人不一样的,我很清楚。
难道就要因为那无法选择的家庭,就要一辈子被偏见审视,无法翻身吗?
他会反复琢磨自己的角色,一遍又一遍地去写人物小传。
他会为了一个只有三五集体量的戏去真正做酒吧营销,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惯与言行举止。
他剧本上的标签、笔记甚至比一些主角都要厚。
他为了保持身材,只吃水煮菜和鸡胸肉,每天雷打不动出门跑步。
他不比那些比他红的人差,只不过少了一些运气而已!
我定定神,看着眼前的于姐:「他不一样的。
「我相信季循能搏出自己的前途,因为他清楚自己最好的出路在哪。他长相在娱乐圈都算上乘,更别说足够努力,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你也是在赌。」于姐叹口气。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在怀疑你的眼光,而是要给你一个选择。乔乔,你是很优秀的人,但秦辞来找过我,说你最近太忙……
「他是上升期的艺人,刚播了一部爆剧,商务合作也非常多,所有的项目,你都是有经纪人提成的,我记得你说你想在沪市买房……现在,我要你在他和季循中间选一个。」
「我……」
我有过犹豫,但也只有那么一瞬。
若是年龄再大一些,或许我不会那样选。
可25岁时的我就是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就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敢勇往直前。
是来自年轻时独有却珍贵的莽撞。
总之不知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那一刻我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我选季循。」
话音落下,于姐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
转身离开办公室时,才发现季循就站在门外。
他眼眶通红地看我。
那是我到很多年后都忘不掉的眼神,每回想起都觉得百感交集与隐痛。
他说:「小乔,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故作轻松,笑着安慰他:「想什么呢?
「我当然相信你啊!」
曾经我是那么相信他。
12
那段时间,我拉着他去了一个又一个试镜现场,跑了一个又一个酒局。
我想尽办法打听想见的制片人、导演每天的行程,哪怕只有三五分钟的见面时间我都不放弃。
奔波!奔波!
我为了争取一个机会可以不择手段。
我弯得下去腰,也弯得下膝盖。
可以5点去接宿醉的制片人,被吐一身眉都不皱。
可以卑躬屈膝,替人拎包、拣鞋子。
可以撕下脸皮放在一边,在包间给人当出气筒。
这些都无所谓。
没脸没皮是底层人向上爬的阶梯,大部分人都不懂这一点,可我不要太明白。
有一回,我喝酒喝到呕血,费了好大力气才加到一个导演的微信。
季循在凌晨去接我。
他帮吐到面色惨白的我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出停车场。
身体微微颤抖。
我察觉到不对,酒气喷薄着跟他说话。
「哭什么?」
「我没哭……」
我一把摸上他的脸,湿的,肯定:「你哭了。」
「小乔,再等等我。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像说给我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我难受极了,靠在他的背上闷声答:「我信的。」
可我再努力,市场上的项目也就那些。
那段时间没有更好的工作找上来,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消耗。
直到那天,我之前加过好友的一个制片人发来消息。
她说自己手里有个项目,本子还不错,就是有可能无法播出的风险。
问季循有没有兴趣去试镜。
13
我花了两天时间看完原著IP。
去问季循:「这里有部双男主的剧,IP还不错,要不要……赌一把?」
其实对于一个正在上升期的艺人,拿出几个月的时间去拍一部可能没有结果的作品是件很冒险的事。
但是我看完原著,粗略了解过导演组成员及制作班底后,心里就有了底。
如果能播出,爆的概率很大。
更何况制片虽然是个新人,但她有些不可言说的背景,保播应该没有问题。
季循看我一眼,丝毫没有犹豫:「好。」
制片人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对季循有了一定的倾向性。
她没有选特别红的艺人,很快定下了季循和另一个新人演员。
时间更多用在打磨美术置景和剧情。
这部剧拍了整整半年。
后期做了一年多,准时赶上了第二年平台的暑期档。
播出前一晚我和季循都紧张极了,这是他第一部男主剧。
也或许是我们事业非常重要的一次转折。
事实证明,我没赌错。
播出第一晚,这部剧的讨论度就登上热搜榜首。
随着电视剧的热播,热度水涨船高。
他和另一个男演员的CP火遍全网。
但季循在炒CP的营业期就显得不太配合。
我耳提面命好多次,他却还是不听:「可我有女朋友。」
我点着他的眉心提醒:「可这是你的工作。」
那段时间实在太忙。
席卷而来的商务代言、影视邀约、综艺通告。
娱乐圈就是这样,很多人多少年出不了头,可出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那年年底,颁奖礼。
我提前得到了季循会拿最佳新人奖的消息,提醒宣传团队帮他准备发言稿。
在会场时,有许多人因为我是季循的经纪人而来加我的联系方式。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点头哈腰去要别人联系方式的人。
品牌方也不再因为季循是新人而不愿将衣服借给他。
他穿着奢侈品牌的高定,坐在前排。
上台时,追光灯与我的目光一起追随他。
他就站在舞台中央。
那是同朝夕相处时不一样的感觉。
他像是用了几年时间,磨没了身上的浑不懔与痞气,将那些隐晦的过去都藏在如今的皮囊中。
愈发精致俊美的五官、日夜自律才得以保持的好身材,包裹在隐约有金丝交织的高定黑色西装下。
矜贵又遥不可及。
台下人山人海,呼啸着的是他的名字。
他拿到最佳新人奖。
主持人在采访时,cue到了CP相关。
季循一个愣怔,随即向我看来。
隔着太远的距离,应该看不清的。
可在那时我却莫名觉得,他看得见我。
他在看我。
「我有喜欢的女孩。」
话音落下,台上瞬间安静。
我陡然愣住,几乎忘了反应。
胸腔在那一刻似是被盈满,理智告诉我他在此刻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现实是身体中饱胀的情绪找不到出口,都向心脏挤压而去——
不过一秒钟,观众席瞬间沸腾。
几乎不用看,我都能想象到这个片段已经成为不断上升的热点,在网上炸出成千上万条评论。
我从未被这样注视过。
小时候,哥哥是男孩,他得到了更多的爱;而我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孩,贫瘠的家庭里,没有人愿意在我身上投入成本与注视。
我所生活的小县城教学资源一般,理科实在差,只在文字方面有些天赋。
所以我学了文,以高分考进首都传媒大学,而我那个哥哥却只堪堪念了大专。
最初我去了新闻行业。
可赚钱实在太少。
我迫切地想要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所以我选择去做经纪人。
我用实力冲破禁锢,那些挡在我面前的障碍都是一层层被我亲手击破的。
我没被这样选择过。
我强迫自己回神,急忙给宣传发消息,让他们把舆论往「敢承认够爷们」、「演员又不是爱豆可以谈恋爱」、「嗑角色不嗑真人」上带。
从会场跟季循出来,我们被摄像头与灯光淹没。
那都是我们事先打好招呼的媒体,他们没有提问不合时宜的问题。
会后采访很快结束。
人潮汹涌,但我们穿越人潮。
直到上了保姆车,我正犹豫要开口,就被季循堵住。
「不准教训我,我就是想告诉大家,我有喜欢的人了。」
车厢安静,窗外路灯明亮,驶过时仿佛驶过星辰。
可此刻最璀璨的星辰是季循的眼睛。
我们去了那家旋转餐厅。
即便此刻手头已经足够宽裕,可我们依旧为了餐厅里一道菜的价格咋舌。
这是独属于我们隐秘过往所带来的后遗症。
红酒味道香醇,我尝不出其中的门道与年份,只能感受酒醉带来的酣然和愉悦。
我们搬去了私密性更好的房子。
大平层,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
厚重的遮光帘下,客厅的沙发上承载着不被人知道的亲密。
季循很喜欢接吻,我被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逼出眼泪,哭着想推他,但每次都被抱得更紧。
那时,他肯在自己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就对世界宣布,他有喜欢的女孩。
不过匆匆几年过去,人真的可以变这么多吗?
诗文抹了把眼泪,下车打电话。
车声呼啸而过。
她抬头时,远方惊起一片飞鸟。
14
澄清声明很快发了出去。
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分手费没谈拢,我蓄意报复。
说真的,按照这几个月我们的聊天频率以及内容。
这样的澄清就还真挑不出任何问题。
网上对我的辱骂顿时铺天盖地。
【之前把自家女艺人送金主床上,现在分手反目成仇回来毁掉前男友,这大姐觉得自己捞得不够多?】
【那些说季循的能不能出来道歉?自由恋爱自由分手,难道季循要给大姐守寡吗?】
【哈哈哈我真笑了,嫉妒年轻女明星所以要拿丑闻把别人压死是吧?雌竞姐差不多行了……】
然而,也有很多别的声音出来。
【太虐了真是她!谁还记得季循第一次拿奖的时候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按照时间线看是顾乔吧?】
【我也想到那个了!!当初即便拆自己CP都要承认,现在竟然闹成了这样吗?】
【之前就有很多人嗑糖呢,有一次他们去拍戏顾乔胃不舒服是季循直接抱回去的还被拍到了!!】
【前段时间不是还有很多业内出来说吗?当初季循的机会都是顾乔一场一场喝出来的。】
【恶不恶心啊那不是顾乔的工作?顾乔是没领工资吗?】
【吃瓜就吃瓜别网暴行吗?你跟他俩认识吗你骂人骂得那么信誓旦旦!】
……
季循还是打不通我的电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打不通我的电话而焦躁不安。
我坐在他对面,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诗文,你把明天下午的飞机改成明天一早。她还是不接我电话,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好。」
诗文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打电话让助理去改签机票。
入夜,慈善晚会结束。
季循愈发坐不住,他站在会场门外。
北方温度不比南方,冷风吹得他一个瑟缩。
不知哪里在放烟花,夜幕倏然亮起。
季循对着烟花发了会儿怔,倏地转身。
「帮我联系车,我今晚就要回沪市。」
二人上车时已是深夜。
诗文没说话。
季循却肉眼可见地心神不宁。
夜幕漆黑,高速每个路段都相似。
不要说他们,我望着窗外,都感觉自己仿佛踏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而就在此时,我的第二条微博发了。
内容是一些录音和几段视频。
这些证据来自林笙的助理。
我从来没有让林笙去陪什么金主,也从未给林笙下药。
视频里,是那场饭局。
是林笙自己趁大家不注意,将白色的药片下到了自己的酒杯里。
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
而林笙在视频、录音里的样子,也跟她平时完全不同。
「顾乔都三十多了,身上都有老人味了吧?她拿什么跟我比?
「霸着季循不放有意思?你猜季循最后会站在谁那边。
「雕虫小技啊,人的感情哪有那么经得起考验?」
……
那是一根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刺,也是这份感情分崩离析的导火索。
我以为,那些话再也说不清了。
直到前不久,林笙的助理在办公室崩溃大哭被我偶遇。
我才知道,林笙平时拿他们当出气筒,她为了赚钱咬牙留下。
但林笙仿佛还觉得没意思,不仅让财务把他们的提成都取消了,还动辄就吹毛求疵扣工资。
她的爸爸住院了,正需要钱。
我不理解什么时候艺人可以直接变更公司激励政策,让财务把该给的提成一次性结清。
又走私账借给她一些钱。
我那时胃癌逐渐严重,只当举手之劳日行一善。
可不承想三天后,我收到了她寄来的快递。
里面有一个U盘、一封辞职信,还有一张借条。
U盘里的内容不可谓不精彩。
季循几乎目眦欲裂,他声音有些颤:「这些,是什么……」
黑暗的车厢中只有沉默。
半晌,诗文讽刺一笑。
季循却是暴怒:「你他妈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15
时间要拉回到两年前。
自从季循双男主剧爆火后,这些年的资源一直不错。
大多还是偶像剧为主,正剧为辅。
娱乐圈新人越来越多,季循在这个圈子已经算不得年轻。
我们不得不面临季循的转型问题。
我尝试接触过几个大导演,但大多都没有合作倾向。
我没想到此时,林导出山了。
他是上个世纪的香港导演,拿过很多大奖。
因为一些原因被封禁,这些年才重新出来活动。
这是他重新出山的第一部作品。
我那段时间游走于各大制片、导演的聚会酒局,多方打听。
才知道林导打算拍一部家暴主题的电影。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
我原本没想好怎么跟季循开口。
虽然他不说,但我能隐隐感受到,原生家庭是他不愿提起的话题。
但终于提起那天,季循却是答应得痛快:「好,我去争取试镜机会。」
其实随着他的爆红,那些黑料被曝出来不少。
只不过我跟那些狗仔的关系还不错,许多言论让粉丝和营销号带带节奏,没有实质性证据,便也没翻起浪花。
但这终究是个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被曝出来。
顶流男明星父亲是个杀人犯。
即便要曝,也要挑个性价比最高的时间。
多年养成的默契让季循瞬间听懂了我的意思。
季循为了试镜做了很多准备。
他试镜成功了。
林导要求高,这大概是季循拍得最痛苦的一部电影。
他要为了不同阶段的剧情调整自己的状态、身材。
一遍又一遍演绎家暴场景。
每天暴力镜头拍摄结束,他都要去夜跑。
我在深夜一度听他陷入梦魇,天亮时又见他坐在酒店的露台上看日出,不知醒了多久。
电影拍了大半年。
又过大半年,在贺岁档上映。
那是颠覆观众过往对季循认知的角色。
他在戏中的疯狂与暴力都演得太好,被人笑称精彩程度简直堪比童年噩梦。
自此,季循的口碑从当红小生、流量演员扶摇直上。
不少资深影评人出来写影评为角色与剧情作保。
季循正是凭借这部电影,成为那年的最佳男演员。
他手捧影帝奖杯那日,我手心都紧张得出汗。
倒不仅仅是因为获奖,更有我们今天的计划。
发表获奖感言时,站在舞台上的季循沉默一瞬。
他脱口而出的并非我们提前准备好的稿件,而是他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
「这部电影颠覆了我从前在大家心里的形象,很多网友都说,我不像演的,得好好查查——」
台下顿时爆发一阵友善的笑。
「我确实是演的,」季循一收笑意,轻声道,「但在演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我的爸爸曾经殴打我妈妈时的样子。」
主持人当场怔住。
台下瞬间一片死寂。
季循停顿一下,这才继续说。
「记忆中爸爸带人回家打牌、输牌后又打骂我和我妈妈的场景不知上演过多少次,小时候我只有被打的份,长大了才学会保护自己和妈妈。他凶,我就只能更凶。那时候没人管我,我以为打架能赢就是强大。可到后来,我因为打架被抓到派出所的时候,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有个警察告诉我,真正的强大来源于人的内心,而从不该诉诸暴力和欺凌。」
我紧紧捂住嘴,看着台上的人。
倏然想到第一回见到季循时的样子。
「可就在我高中住校的时候,我的妈妈被我的爸爸打死了。那段时间,妈妈去世,爸爸被抓。我能顺利念完高中,就是得到了那位警察的帮助。他从不认为我无药可救,也从不曾放弃告诉我要走正路,我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今天可能没办法站在这里。
「拍戏的时候我经常想起那些场景——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可,那好像是烙印,我能轻易地回忆起。最初我觉得痛苦,可到后来我努力安慰自己,我回忆这些是为了演戏,戏演好了就能让更多人看到这个故事——或者,看到这部分群体血淋淋的人生。
「如果可以,希望这部作品能给人警示,对家庭暴力说不。
「也希望曾经深陷泥淖的人能从中走出来,即便很难很难。愿我们都能摆脱樊笼。
「愿我们都能绝处逢生。」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哗然。
几秒过去,不知是谁率先响起掌声。
随后,掌声雷动。
我在低头的瞬间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诗文即刻对接宣传发出通稿。
能让粉丝持续喜欢的,除了作品、颜值、不间断的曝光营业,更多的,是人对于某个角色或是某个人经历的心疼和怜爱。
这些情绪能直接击破次元壁,让观众代入自身。
典礼结束,季循披着黑色大衣出来。
喧嚣的人声之外,我正要说什么,就被他堵在保姆车里接了个很长的吻。
唇边咸涩,那不是我的眼泪。
这条路,我们走了整整六年。
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
很短吗?对于浑浑噩噩,六年如一日的人来说,确实很短。
可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我们知道,在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们曾付出多少,又蛰伏多久。
那天,他从身后捂住我的眼睛带我来到我们现在住的房子。
手松开的那瞬间,我似有所觉,惊讶地看季循。
他还留着在活动上的妆。
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上还有为了在舞台上更好看而撒上的金粉。
「你之前就说,想在这里有个家。从前我给不了,但是现在,我给得起了。」
他单膝跪地,掏出戒指,「小乔,嫁给我,好不好?」
耳膜鼓噪,我在泪如雨下中戴上戒指。
也是这时,季循的经纪约到期。
我们不打算再续约。
于姐拿到我的离职申请时也毫不意外,她于我而言亦师亦友,帮助我许多。
笑着问:「未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开经纪公司。」
季循也有为我考虑的意思,如果只做经纪人,我差不多已经做到了天花板。
还想再在事业上有所突破,只有自己创业这一条路。
我们各自出资50%,股份对半分。
除了感情,事业也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那我们以后就是竞争对手了哦,」于姐轻笑,「生意场上见。」
我惊讶:「于姐……」
我深吸一口气,冲她笑,「生意场上见。」
我明白她帮我少走了多少弯路,也明白她给过我多少机会。
她是我曾仰望的人,往后我就要站在跟她同等的位置,去争抢、去角斗。
这于我而言,既兴奋,又期待。
我们做了计划,打算签一些新人,之前合作过一些经纪约马上到期的艺人也有联系。
我让诗文开始全盘接手季循的经纪业务,自己操盘新公司的管理。
就是在那时,公司签了林笙。
16
林笙彼时刚从影视大学毕业,大学期间成绩全优。
也演过几次让观众眼熟的配角。
小姑娘很有灵气,自身条件也出挑。
到底年轻,青涩得像能掐出水来。
我如今的资源不同以往,很快带她上了很多项目。
甚至季循有一部大男主历史正剧。
里面女主人设年轻、戏份不重。
制片直接从公司内部的女演员里选的,试镜过后便定了她。
也正是这部剧,让她在后来拿下最佳新人奖,也靠着跟季循炒CP大火起来。
那时候我没想到我会看走眼。
林笙确实有灵气,可也足够有心机。
我有好几次见她私下跟季循说话。
一天的戏结束,她跑到季循跟前。
眸光楚楚,我见犹怜:「谢谢季老师的照顾。」
季循礼貌点头,冲来探班的我走过来。
「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大家都是同事。」季循拉着我的手往保姆车走。
我还是有点不舒服,追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啊?演技还得磨,」季循靠在椅背,像是根本没往心里去,「人挺笨的,还算努力。」
杀青宴后,她几乎歪倒在季循身上:「季……季老师,其实我刚念大一就特别喜欢你。」
我推开包间门,看着她轻笑:「多喜欢?」
林笙吓了一跳,几乎瞬间醒了酒。
现场都是人精,纷纷沉默装没看见,我让助理送她回酒店。
路上季循拉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吃醋?」
我哼声:「小姑娘心术不正。」
「心是你的,怕什么。我坐怀不乱。」
季循的声音在车厢中格外清晰,「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轻重。」
那时,我以为时间与经历已经成为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壁垒。
可我们还是让她挑拨出了嫌隙。
季循和我都已经不需要再频繁出去应酬。
但有些关系不能不维系。
有一回,季循出门谈事。
我不知道,他竟然带了林笙。
我打了几次季循的电话,终于打通,却是林笙接的。
「季循哥跟我在一起,乔姐,他喝多了,我让助理帮他开了房间……」
心底一凉。
我深吸一口气,冷笑:「我、去、接、他。」
那边林笙顿时噤声。
季循果然喝得不省人事。
林笙站在不远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他在后半夜转醒。
摁着额角:「林笙……」
我脚步顿住,胸口艰涩弥漫,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季循抬眼看我,恢复神智,「顾乔?」
盛着蜂蜜水的杯子在床头磕出响声,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林笙吗?
「她为什么能接你的电话?」
季循不想跟我吵:「她是我们公司的艺人,我带她去……」
「我们公司有专门的经纪人团队去对接艺人项目,工作人员都是我精挑细选。
「什么人能让你这种咖位上赶着亲自牵线?」
空气陷入死寂。
季循突然恼羞成怒:「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我只是醉了,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那天以后,季循好像变了。
或许不是从那天,而是早就有了丝丝缕缕的痕迹,是多年来的惯性让我忽视。
自从杀青后,他常笑着回微信。
在深夜去露台接电话,问起来就说有投资人找他。
可我明明听见那边熟悉女生的啜泣:「我……我就是有点怕,你先别挂电话好不好?」
还有一回,他接通电话。
轻声扔下一句:「你别急,我送你去医院。」
就拿了衣服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发现我已经醒了。
周遭一片冷寂。
我僵硬着起身,打开床头昏黄的灯,沉默着起身点了支烟。
忽略掉胃部隐痛。
其实我之前已经逐渐戒烟了的。
还是因为季循。
他说我们都要健康、要长命百岁。
可我这段时间烟瘾重,他甚至没有发现,那原本几乎闲置的烟灰缸里重新填满了烟蒂。
不知被什么驱使,我走到卫生间的全身镜前,细细打量里面的人。
五官精致大气,底子不差。
皮肤因为按时医美保养,一点皱纹都没有。
每周都去健身房,身材没有一点走形,反而有非常好看的肌肉线条轮廓。
能看出年龄的,估计就只有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睛。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是漂亮的。
我从不为这些患得患失,也并不认为我比不上谁。
我很少像这样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自己,猜测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好。
可这个世界上,能让人低头的、自卑的、反复审视自身的,只有爱。
17
那天以后,我跟季循的关系变得微妙。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感情危机,我也不善于处理这些事,最后剩下的只有逃避。
飞视视频的李总早早约我吃饭,他明里暗里跟我要林笙。
再不喜欢她我也不想惯这些人拿女明星当玩物的臭毛病,应酬那天只带了诗文。
不承想,饭局中途,林笙带助理来了。
她穿了一件藕色连衣裙,妆容素淡干净,头发也精心打理过。
乍看过去像朵小白花,漂亮又清纯。
我跟诗文飞速交换了个眼神,她冲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总却是来了兴致:「顾总,林小姐不是恰好有工作?」
我脸色一变,还不等开口。
林笙就先说话了。
「陪李总吃饭,怎么也要有时间的。」
李总身边跟着的人有眼力见,跟林笙换了位置。
林笙一杯酒都不拒绝,中间我跟诗文出去几次,几次暗示助理带她离开。
可她助理面色为难。
林笙也视而不见。
李总喝了不少,见林笙也有些醉意,中间小动作就没断过。
我警觉她面色酡红,变得不太对劲。
我见他动作越来越过分,急忙起身:「李总,我们——」
话音未落,包间门就被猛地推开。
是季循。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急声:「林笙!」
林笙刹那间垂泪:「季循哥——」
还不等我反应,他们就在我面前黏到一起。
「抱歉李总,有些事我们公司的艺人做不来也不会做,扫您的兴不好意思,」季循狠狠瞪我一眼,「这顿饭我先请了,回头再专门宴请,给您赔不是。」
怎么回事?
我大脑轰然一声。
李总给林笙下药了?
李总也蒙着,面色拉了下去:「顾总,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
「不好意思李总,」我急忙道歉,「我先去看看,失陪。」
我拉住诗文,低声让她再去开两瓶茅台赔罪,急忙跟出去。
林笙被季循抱在怀里,脸色变得愈发不正常。
「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我不去医院,我——」
林笙几乎只剩气声,「求求你,我怕被拍,如果我因为这种事去医院,我,我就毁了……」
我心里一冷。
确实,她会被人造黄谣。
季循咬牙,拿自己的外套将人裹住。
吩咐送他来的司机:「去帮我在楼上开个房间,叫家庭医生来。」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我咬牙:「季循!」
季循回头看我一眼,眼神中都是焦急。
他连多跟我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想给,匆匆抱着人离去。
长廊上窗开着,不知是哪里吹来的过堂风。
我被吹得瑟缩,久久忘记反应。
这晚的事,被人掐头去尾发到网上。
林笙最近刚播完一部剧,正小有人气。
大家又对娱乐圈的资本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审视,他们认为是我想找人潜林笙。
瞬间,网上对我的征讨掀起惊涛骇浪。
诗文联系媒体辟谣压热搜,我接了几个电话后丧失耐心,干脆关机。
季循是在第二天下午回家的。
他开门一愣:「你在家?」
我站起来,跟他对视。
沉默良久,我肯定:「你不信我。」
季循下意识闪避我的视线。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面料舒适松弛的睡衣此刻变得皱巴巴。
像没休息好,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你也以为,是我把林笙往李总床上送,是……」
季循打断我的话:「你不就是信奉酒桌文化那一套?酒桌就是办事的地方,之前你陪人喝的酒还少吗?」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信奉。
什么又叫陪人喝酒!
「那都是你的项目!我之前出去喝酒都是为你!」
「为我?」季循颓丧一笑,「我需要吗?」
「你——」
「我不想吵架,」季循推开我,顺手拉开他平时放行李箱的边柜,「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门被狠狠摔上。
我们冷战了三个多月。
18
从京市到沪市,开车要足足十多个小时。
疾驰的车在第二天早晨从京市到达公寓楼下。
季循几乎是冲下车,诗文紧跟其后。
电梯的速度令他焦灼,到达后他三步并作两步,飞速打开门。
「顾乔!」
家里空荡荡,没有回音。
他飞速打开一扇扇门。
客厅、卧室、卫生间,都没有人。
「顾乔在哪?!」季循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抖,「顾乔到底在哪?!」
电话依旧打不通。
季循像病急乱投医,拽住诗文,像已经绷紧了最后那根弦。
「她去哪了?我问你她去哪了?」
「你别急,顾乔姐说不定就是出去玩了……
「她……」
诗文像是看见什么,瞬间噤了声。
季循循着她的视线转身,看见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文件。
喉结微动,季循似有预感。
他松开握着诗文肩膀的手,一步步走过去。
拿着文件夹的手有些抖。
季循深吸一口气。
打开,看见文件的那瞬瞳孔骤然紧缩。
是我的病历。
「顾乔……胃癌?
「她……她流产了?」
诗文震惊:「怎么会……」
季循眼前阵阵发黑,从来淡然的神色在此刻出现皲裂。
他掏出手机,嘴唇翕动,手都在抖。
我站在他旁边,见他声音艰涩,却依旧在默念,像是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接电话,接电话好不好?
「求你了,接电话……」
但,我的电话始终都在关机状态。
我轻轻飘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真有那么伤心吗?
比当初,林笙流产还要更伤心吗?
19
自那天季循拎着行李箱摔门离去后,我想了很多。
我还记得第一次来这个房子的场景。
茶几下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枚装饰简单的钻戒。
我已经摘下来很久了。
季循或许已经背叛我了。
可我也清楚,我的人生,不可能再付出第二回心血和时间,再陪一个人走一回这样的路。
我被长达八年的爱与惯性困住,习惯像陷阱,让人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仿佛只要逃避,那些裂痕就不存在。
我们的冷战以我出了一次小车祸结束。
那天我没吃早饭,胃疼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让我追尾被送进医院。
季循全副武装赶到时脸色惊慌,手臂发抖。
他紧紧抱着我,仿佛心有余悸。
「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我被熟悉的温度逼出眼泪。
「季循……我们不吵架了。
「以后好好地,行不行?」
季循一僵,抱着我的手更紧:「好。」
那段时间我们像回到之前。
我偶尔陪他出通告,没有工作的日子就宅在家看电影。
他偶尔会下厨,做我喜欢吃的饭。
日子一天天过,从晨曦到日暮。
有一天清晨醒来,我看到被我收起来的戒指。
不知想到什么,转身问季循:「我们结婚好不好?」
从前,这句话总是季循说的。
他常常半开玩笑,问我什么时候嫁给他。
而那时我常常在忙工作。
那是我期待已久的婚礼,总要等忙完后才能抽出时间好好筹备。
可那天,季循沉默了。
我感受到了他时不时挂断的电话,想要回复又收回手的信息。
看到他深夜在露台一根又一根地抽烟。
也感受得到他好像在为现在的状态感到痛苦。
这份感情好似已经变得如履薄冰。
公司年会那天。
季循明明站在我身边,可我顺着他的视线,却只看见站在不远处,眼眶通红的林笙。
那个眼神刺痛了我。
仓促逃离,抽根烟的工夫,我被林笙堵在了安全通道。
我要走,却被她狠狠拽住手腕。
「你干什么?」
「你知道吗?季循哥告诉我,如果没有你,他就会跟我在一起。」
林笙眼中有泪,里面却写满了恨,「你为什么非要霸着这个位置不放呢?」
我心底一凉,挣脱不开。
「你发什么疯?!」
她却笑了。
我被她笑得心慌,正要叫人,就听她的声音响起。
「那我们再试试,你们的感情有多坚不可摧好不好?」
林笙眼中闪过阴狠,她像是下定什么主意,毫不犹豫地向后仰去,摔滚下楼梯。
尖叫引来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我们一上一下,场面太容易引起误会。
季循不知为何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越过我急忙冲下楼去。
「不是我推的——」
我咬牙,又喊,「快打电话,去私立医院!」
可转瞬间,我陡然发现不对。
林笙裙下蔓延出大片红色。
她痛到原本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意识恍惚间喃喃:「孩子,我的孩子。」
大脑轰然,我惊愕地看着林笙,声音都在抖:「你……怀孕了?
「你怀了谁的孩子?」
我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望向季循。
季循仓促避开了我的视线,仿佛满心满眼只有林笙。
救护车来时,血几乎染红了我的眼睛。
季循在林笙的病房守了一夜。
我处理完林笙进医院的传闻,打开病房门时,林笙刚醒。
她小口小口喝着汤,见我来,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乔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你放心,我跟警察说是我不小心摔下楼的,我——」
我笑了一声,正往前走一步,季循就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
「林笙不追究你的责任,你还想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叫林笙去陪人吃饭,我也没有推她。」
「你没有,你没有?!有女生会自己主动去那种明知对自己不怀好意的饭局还被下药,故意摔下楼梯这么伤害自己?!」
我身心俱疲,望着季循的眼睛。
「这是上次她被下药的时候,怀上的?」
季循气势消了一半,他下颌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明明叫了医生……去酒店的。
「这次怎么肯来医院了?是怕自己真的出事吗?」
我唇边讽刺,「如果没流产呢?你是不是打算生下来,季循,你告诉我,那我他妈是什么!」
「乔姐。」诗文拦住我。
「回去再说吧。」
季循把林笙接到了别墅。
那是我们打算结婚用的房子。
我看着林笙躺在客房,在客厅抽了一包烟才等到回来的季循。
他应该是得到了林笙的通知,刚拍完杂志封面,妆都没卸就急匆匆赶回来。
季循不等我开口,先解释:「王姨在这,有人能照顾。她只是住个客房而已。」
「她现在赚的钱请不起阿姨吗?」
季循沉默,半晌才开口:「就当我替你补偿她。」
我气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上车才发现,手机落在了里面。
我又回去时,客厅里没有人。
王姨出门买补品了,只有卧室的门虚掩着。
「我只是太害怕了。」
「别怕……
「我会永远陪着你。」
林笙靠在季循怀里。
他们谁都没有察觉我回来了。
人类的感情复杂纠葛,真心虚无缥缈。
我终于在那一刻,彻底死心。
20
叫季循回家那天,我准备好了公司的财务报表和解决方案。
见人开门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他。
这一周他在哪,不言而喻。
女士香烟掐灭在烟灰缸,我直入主题。
「分手吧。」
「你又闹什么?!」
「我闹什么?」我抬眼看他,「你说我在闹什么?
「公司后续我请法务和律师帮忙处理清算,我们……算了。」
季循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整个人都有些焦灼:「我没跟林笙在一起!」
「季循,你喜欢林笙的时候,记不记得我陪了你整整八年。」
我还是没忍住委屈。
「八年,季循。我们走到今天,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在跑龙套。于姐当初让我从秦辞跟你之间选,是我选了你。」
季循一愣。
静默不过一瞬,他像是不认输似的:「那你现在是干什么?携恩以求?」
「我——」
他突然暴怒,将我摔到沙发上,俯身上来。
「不准说分手!」
衣物在他的动作下撕裂,我双手被他扣在头顶,绑好。
季循像是在发泄,我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只感觉疼。
身体疼,胃也疼,喉间几乎被逼出血腥。
第一次,我没有在这种事里感受到丝毫美好与温存。
事后,我狠狠甩了季循一巴掌:「你是真的,恶心。」
那段时间,我请法务谈股权转让的事。
我在沪市还有一套房子,打算先搬进去。
也是在那时,我的胃疼愈发严重。
这段时间的兵荒马乱让我没顾上去医院。
最初以为是普通的胃炎。
直到那天,我没来得及吃早饭,在开会时呕出了血。
诗文当场变了脸色,开车载我风驰电掣冲向医院。
检查结果在第二天出来。
两个消息,一个是我怀孕了,大概是我们吵架那次。
一个是,胃癌,晚期。
晚期。
诗文拿着报告单的手在抖,眼眶湿得彻底:「乔姐……」
我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半晌,我舒了口气:「我真是,什么都输了。」
可是,我真的要认输吗?
正在此时,公司的法务联系我。
说公司有关季循和林笙的项目,合同好像都有问题。
我心下一凉,请了私家侦探,让他们帮我调查季循和林笙。
发现季循竟然自己成立了皮包公司。
一个项目两个账,明面上的走我们公司,其余的走他自己的皮包公司。
而皮包公司的另一个股东,正是林笙。
偷税漏税、阴阳合同。
我看着眼前的资料,几乎麻木。
我不明白,季循的收入只有小部分投入公司运营,他不缺钱的,为什么……
为了林笙?
或许人性幽暗之处便在于此。
心如欲壑,后土难填。
这些内容就是我的最后一条微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加上前面两条微博的发酵。
场面彻底反转。
没有网友会包容这样的艺人。
网友们几乎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林笙退圈#、#季循退圈#的词条瞬间冲上热搜。
21
我依旧是失踪状态。
季循坐在沙发上,眼里都是红血丝:「还没联系上吗?」
「还没联系上……」
季循轻笑一声。
「那她还让你……发什么了?」
诗文动作一顿。
她站在墙边,一半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季循慢动作似的起身,逼近一步。
原本立体的五官在此刻的寂静中变得更加冷冽。
空气安静得可怕。
沉默中,似有什么情绪将要爆炸开来。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的手机设置了家庭成员,我本想看看能不能从这里看到,她在哪。
「这期间她的手机开机过一次,就在我身边。
「那些微博,都是你发的是吗?顾乔的手机在你手里。」
季循低头,与诗文对视。
像是,一定要从她的眼睛中探究出什么。
「还有第四条微博吗?诗文。」
几天的变故本就让季循焦灼,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几乎失控。
他单手捏住诗文的脖颈,直接将她摁到墙上。
诗文被撞得闷哼。
我吓了一跳,季循眼眶通红,男女力量本就悬殊。
他掐着诗文的脖子,逼她看向自己。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
不要!快跑!
我惊呼,可我帮不了诗文。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诗文的身体。
「弄死我啊。」
诗文发丝凌乱。
不复之前担忧的模样,眼角带了一丝讥讽。
她虽处于劣势,却依旧像在蔑视。
「弄死我,你也完了。大家一起玩完……
「你这垃圾。」
22
是的,发那些微博的人,就是诗文。
我跟诗文认识,要从季循爆红第二年说起。
我逐渐对他越来越多的工作分身乏术,招聘发出去面试了好几轮。
诗文是最终被我留下的人。
我抽烟时,听到了她的电话。
「我哥要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钱了!我真的没有钱了,你们要逼死我吗?
「为什么同样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就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不如我哥?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
小姑娘蹲在那哭了很久。
转身时,倏然与我四目相对。
她眼中闪过惊慌,仓促擦干眼泪,平时利索的口条变得磕磕绊绊。
「乔,乔姐……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没关系的。」
空气陷入沉默。
诗文满脸都写着她能不能先溜,我却故意装没看懂。
「我们聊聊?」
诗文有些不安:「好。」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
咖啡温热,我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知道吗?其实我跟你差不多,我爸妈觉得我不用念书,反正女儿都是要嫁人的,而儿子是家里的宝贝,是能传宗接代的。他们把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资源更多地给了我的哥哥。
「我从小,穿的是哥哥的旧衣服,吃的是哥哥不爱吃的饭。水果非常奢侈,我连苹果皮都抢着吃……我不止一次想问我的爸爸妈妈,我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对哥哥那么好却对我这么吝啬?可长大后我就不问了,因为我知道,哪有什么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哥哥是个男孩。
「但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倾尽心血培养的儿子比我过得差远了。」
我笑了一声,「最开始我给他们钱,后来我一分都不给。我哥不知道听了谁的教唆来找我闹事,他来了几次我就把他送进警察局几次。他有劳动能力,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来养这个家?他要去法院告,我就让他告,反正法院只判决我每个月给我父母几百块钱。他见怎么都没有用了,就让我等着,好啊,我等着!他敢来,我就按照寻衅滋事敲诈勒索告他,他来啊。
「他来不了的……他连车费都负担不了多少,他也没地方住。
「撒泼耍赖在这没用,那些从前我以为我怎么都打不败的人,在离了那片池塘后连三天都活不下去。我爸妈走不出来,他们不认识路,这座城市大得让他们害怕。而我这个所谓的哥哥能做什么呢?他们要骂我就骂,骂完了他们依旧贫瘠又痛苦,我的世界也依旧光明而充满希望。
「翅膀是用努力和心血浇灌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宿,那归宿是他们根本就飞不出那座大山。如果不是血缘无法选择,他们连我们的衣角都够不到。」
我轻轻呼出口气,「所以,坚强起来,诗文。我们的世界远比他们广阔,要去翻山的人不会被几颗小石子挡住,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我拉她一把。
正如当年于姐拉我。
这些年,我手把手教她处理很多事。
她逐渐变得手腕冷硬、雷厉风行,再也不是当初会偷偷哭的小女孩。
曾经有人说,我们越来越像了。
若是真要找谁帮我做完最后的事,诗文是我最好的选择。
23
这要从我自杀那天晚上说起。
胃癌晚期,医生不建议再做手术。
预后不好,不如选择保守治疗延续生命。
我无法负担另一份重量,思前想后,还是预约了人流。
我以为我不会再痛,可我高估了自己。
我也曾经期盼与计划过,或许未来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么无论ta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倾注给ta全部的爱。
可这份期盼终于落了空。
白天还好,深夜时总觉得痛苦。
漫无边际的黑暗能将人吞噬,轻易击垮我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
而这一周,季循毫无察觉。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网上的消息无孔不入。
是狗仔拍到他与林笙深夜聚餐并一起回家的视频给了我答案。
那部剧播出了啊。
粉丝们都觉得男帅女美,他们很配。
年下影帝和娱乐圈新人,言情小说里才有的设定。
几乎满足粉丝们所有对娱乐圈美好爱情的幻想。
我一边在诗文的耳提面命下继续接受治疗,一边时不时自虐般地在网上刷他们的消息。
一边认真地回想。
这部剧杀青宴,林笙装醉往他怀里躺时,如果不是我恰好进去,季循是想推开的吗?
若是平时,或许我还会提醒自己,不要沉湎在这样巨大又负面的情绪里。
可治病实在太痛苦了。
难闻的消毒水味,满目刺眼的白。
清汤寡水的饭,喉咙间几乎习以为常的血腥。
第无数次在洗手间吐到死去活来,我仓促漱口时望见镜子里的人。
像鬼。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结果都是未知的,那么即便失败了也可以安慰自己过程也有意义。
唯独治病。
我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结局,一切过程都变成了抵死挣扎,我已经看到了此生的终点。
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是看不到光的。
我不值得被爱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
如果结局无法改变,是否选择自己的生死也是一种勇敢。
至少生命最后一刻,还是我说了算。
季循偶尔回家。
他视而不见到没有觉察出我的不对。
没有发现我大大咧咧扔在书房的病例。
他只觉得我怎么瘦成了这样。
瘦到不再漂亮,难看到让他觉得恶心。
我选择在32岁生日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季循包下了我们曾一起去过的旋转餐厅,替林笙庆功。
那晚,我打通了季循的电话,预料之中是林笙接通的。
我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接通季循电话的时候。
有些事,或许早已写好了结局。
我给诗文发了定时邮件。
她可以选择帮我做那些事,也可以不做,我都不会怪她。
诗文几乎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邮件。
她差点摔了手机,死死咬住嘴唇保持冷静,跟120一起赶到我家。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警察迅速排除他杀可能,医生也表示已经尽力。
我救不回来了。
后半夜,她在我的尸体旁接到了季循的电话。
他让诗文去我家看看我究竟在做什么。
诗文装作睡眼惺忪接通电话,指尖都要掐进肉里。
电话挂断后,她几乎崩溃。
蹲下抱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
「你找不到她的,」诗文甩开了季循,重复,「你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她。」
季循嗤笑:「我找不到她?」
当晚,季循报了警。
可很快,季循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您说失踪的那位小姐,已经确认死亡了。」
季循愣住,猛地起身,撞歪了茶几:「……你说什么?」
「自杀,前天晚上的事,人没救回来。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去现场确认过了,排除他杀可能……」
24
我火化那天,只有诗文一个人去。
那是我的遗书要求的。
我不打算回老家下葬。
只是警察按规定通知了亲属。
我哥得了消息,早早冲来医院又吵又闹:「我妹妹那么大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一定是有人害她!!」
说到最后,就变成了,「她在这工作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分钱都没留下?」
「不是一分钱都没留下,」诗文轻笑,「是一分钱都没留给你们。」
财产我早已做好了分割,一部分留给诗文,剩下的请诗文帮我做定向捐助。
或许有些人能因为这些钱而改变自己的一生。
「遗书就在这,闹得越厉害就关得越久。闹啊,接着闹。」
我哥看着诗文,又像是通过诗文看到了谁,终于闭了嘴。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如今处变不惊的诗文,心想。
她应该再也不会被那个家庭裹挟了吧?
未来,她一定能过得很好。
只是诗文抱着我的骨灰盒出来时,恰好撞上了赶过来的季循。
那天太阳实在太好,好像是这个冬天阳光最好的一日。
树木的枯枝都好似有了生机。
季循眼眶乌黑,下颌的青茬顶破皮肤,他像是熬了几天,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衬衣皱巴巴的,整个人狼狈又颓唐。
他看着诗文胸前抱着的东西。
想要向前走,又像害怕似的,在原地踉跄一下。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
诗文冷笑,却抱紧了我的骨灰盒:「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
季循喉结微动,像是到了某种临界点。
「她不会死,她怎么会死呢?
「她……」
「她遗书里写,如果她的第一条微博发出来,你承认你们在一起过,是你背叛了她,那剩下的内容就不用曝了。
「当然,我没准备遵从她的遗言。
「毕竟,你们这种垃圾,不下地狱,怎么对得起她?」
「你让我看她一眼,求求你——」
季循开口,不知想说给谁听,「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一时糊涂,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分手,我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她陪我走了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分开,是我对不起她。」
季循眼泪流了下来,情绪近乎崩溃。
「我想跟她结婚的,小乔……诗文,你把顾乔还给我好不好?」
诗文深吸一口气,逼回了自己眼眶的湿意。
「乔姐自杀的时候,你正在陪林笙庆功呢。」
「你别说了!」
「庆功酒好喝吗?那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跟林笙在一起吧?你知道那时候我在哪吗?
「我在医院的太平间,顾乔姐就躺在我的身边。」
诗文停顿一下,咬牙问,「你有什么脸看她,你要让她不得安息吗?」
不得,安息?
季循像被定住,几乎忘记反应。
「对了,」诗文笑了声,冲季循扔过去一样东西,「这个,还给你。」
银色的指环在地上滚了一圈,安静地躺在了季循面前。
上面的钻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光。
几乎刺眼。
季循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捡起来。
那银色的指环曾经好好地戴在另一个人手上,他们曾在一起幻想要走过一生。
距离那指环很近了——
可他还是没有拿到。
季循眼前一黑,呕出口血,直直晕了过去。
25
诗文帮我选了个位置很好的墓地。
墓碑旁边有一棵树。
她说别看这里现在光秃秃的。
等到了春天,树木抽芽。
等到了夏天,枝繁叶茂。
风吹过时应该能听见树叶沙沙的声响。
「虽然跟你说了你也看不到……」
她停顿一会儿,忍住已久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姐姐……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好不好?」
诗文从中午待到傍晚,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
离开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上车后,诗文拿出我的手机。
深吸一口气,解开了我原本半年可见的微博。
那里面,记录了我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和曾经对季循满满的爱意。
那些曾经的温柔与期望,在此时此刻,都像一把钝刀,插进了围观群众的心里。
【第一次遇见愿意帮我解围的人2333!季老师,我记住了!】
【啊,工作真的好累啊,我再也不想喝酒了。】
【成执行经纪人了,耶!】
【没关系的,我的脸皮可以先放在一边,什么时候可以捡起来了再说。】
【又遇见季老师了,有点缘分嘛。我记得他身材管理很严格来着,奶茶特意点了无糖!】
【我酒品真的不好,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太丢人了……】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该死!为什么他陆冲滑得那么好啊啊啊!】
【表白了。】
【P.S.今天烟花真好看!】
……
【原生家庭不应该成为一生的枷锁,我们都能变得更好!】
【最佳新人奖……我也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全世界最喜欢你!】
【忙忙忙忙忙!忙得透不过气。】
【MD胃好疼啊,我发誓一定会按时吃饭少喝酒。】
【他给我做饭了嘿嘿嘿好久没吃过了。】
【这部戏拍得好辛苦。】
【过去就好了,过去一定就好了,我会永远爱你。】
……
【影帝!】
【被求婚了呜呜呜呜。】
【每一个房间都很好,沙发坏。】
【工作太忙了太忙了,忙晕。等到忙完这一阵一定要跟季老师好好度个假。】
……
那些看似无厘头的碎碎念,都是一个女孩在最好的八年中,付出过的最最真挚的爱。
可这些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喜欢,在我跟他第一次因为林笙爆发冲突时戛然而止。
诗文帮我发了最后一条微博。
一条讣告。
26
我的微博瞬间上了热搜,带着「纯爱天花板」的词条霸榜三天。
网络上总是腥风血雨,人们每天都忙着讨伐不同的人。
曾经可能是我,如今又变成了季循和林笙。
税务在对他们的公司进行清算。
演艺协会那边也即将出具业内处罚。
可季循却根本没有心思在意那些。
他每天都在问诗文,我去了哪里。
人或许就是犯贱,总是去追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对唾手可得的视而不见。
我停留了几天,见他整夜整夜地抽烟、酗酒。
那个他早已不愿回来的家,此刻成了他最后的慰藉。
他想要从这里找到我存在过的痕迹。
却崩溃地发现我的物品早早就被我寄走或者扔掉。
我什么都没留给他。
「顾乔,顾乔——」
季循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他眼眶乌黑,好像出现了幻觉。
对着空气叫我的名字。
「我爱你,你回来好不好?
「顾乔,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
你错了,一时糊涂的是我,不是你。
我生在那样一个家庭。
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重获新生。
我原本还计划去读书、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可我却在迷障中走错了路。
透支了自己太多的生命,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笙在这些天焦头烂额,她企图联系季循,但,根本联系不到。
她终于在我家楼下的停车场堵到季循。
原本漂亮的脸上写满憔悴,精神状态恍若疯癫。
「季循,你为什么不见我?!」
季循微微蹙眉,这些天的打击让他缓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林笙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网上那些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些不都是你做的吗?」季循声音很淡。
林笙不敢置信地看向季循:「我都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做那些事都是为了你!我从头到尾都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季循,顾乔死了你还有我啊,你为什么——」
季循面色一沉。
一巴掌打过去,来不及反应的林笙摔倒在地。
脸颊瞬间红肿,唇边溢出血渍。
季循眼神幽深地盯着林笙,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声音阴恻恻:「你说谁死了?」
他掐住林笙的脖颈,重复问, 「你说谁死了?」
林笙喉间微动,几乎忘记反应。
「顾乔没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跟她分手,我会跟她结婚。
「我就是跟你玩玩的,你不明白吗?」
林笙喘着粗气。
到季循转身才回过神。
「季循,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看着歇斯底里的林笙,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拙劣的技巧只能挑拨不够坚定的心。
那天,停车场发出了激烈的碰撞声。
季循被一辆熟悉的银色保时捷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还没做好要再见他的准备。
但,还好,季循没死。
他断了几根肋骨,一动不动地躺在医院里。
而林笙很快就被警察以故意杀人罪抓了起来。
季循醒来后,一条一条刷着我的微博。
他经常做噩梦,也或许是美梦。
午夜梦回时,夜晚长得让他几乎崩溃。
我偶尔也会想,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林笙。
风月间,总有人新鲜又漂亮,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忘记身后陪伴已久的人。
那是人的劣根性。
他自信,他回头就能看到的人会一直在,不会离开。
可人生哪有那样多的一定。
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恍然罢了。
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我去看了诗文,又飘去了很多这些年想要去却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49天转瞬即逝。
在山顶看日出时,那两位我刚死时遇见的黑白鬼差走到我的面前。
「49天到了,我们上路吧。」
我点头:「好。」
「还要再回去看看吗?」
我一愣,笑了:「就不回去了。」
就……不回去了。
我不回头。
-完-
Năm thứ tám – A Kỳ Tam Thiên Tuế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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