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尸九尾 – 渴雨
鬼画皮,狐纹尸。
而我是只鬼狐。
在我给第 777 个人纹皮画尸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将我剥皮剜心,断掌斩尾,困在祭坛两千多年的人。
他求,死于我手。
而我,予他长生。
1
接到我第 777 个活的时候,我正在泰国的男模餐厅。
看着人妖、鬼妖、山妖在酒池中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可周珠说,接了这一单,能够我挥霍两三年。
我狠狠地掐了一把掌下的肌肉,再狠心推开了那朝我靠过来的男模。
为了能开豪车,包男模,我得挣钱。
死者是流量明星,死得比较诡异。
全身被什么咬得没一块好肉,尤其是那张脸,更是被咬得面目全非。
找上周珠的,是娱乐公司的老总殷离,开价就是三百万。
要求我纹尸画皮,让死者和生前一样,栩栩如生,帅气逼人,不能有半点死气。
这样他们就能借着办葬礼,让全国的粉丝团过来,再捞一笔,割波流量。
近些年流行火葬,不大兴停棺摆灵,瞻仰遗容了。
一般死得不好的,家里嫌收殓化妆什么的贵,直接盖着布,往焚化炉一推了事。
所以我很久都没接活了。
我挣死人钱,凭的是手艺。
殷离挣死人钱,凭的是黑心。
所以我加了一百万!
殷离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我顿时后悔不迭,加少了啊,加少了!
等我见到尸体的时候,更后悔了。
同时也有点兴奋,加钱的理由来了啊!
回来的路上,为了能更好地恢复死者生前容貌,周珠找了很多视频给我看。
死者是个靠唱歌入行的小鲜肉,叫张承影,流量很高。
长相偏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也算清秀可人。
尤其是嗓子特别好,抱着吉他清唱的时候,就宛如盛夏暑日,邻家帅气的小哥哥在清凉树下低唱。
就算是看着视频,都让人身心清爽。
死了已经四天了,一直放在冰柜里,可拉出来的时候,一股浓浓的腐烂气息。
将当初在乱葬岗靠吃腐肉活了几年的周珠,都给熏吐了。
那尸体浑身上下,都是被咬的伤口,带着发腥发臭的脓水。
那牙印不大,就像刚长满牙的幼儿咬的。
每一口都很凶狠,生生将肉撕了下来,而且牙印清晰无比。
就好像咬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苹果。
一咬下去,牙印、牙缝,甚至连虎牙的尖口,都清清楚楚。
衬着发黄的脓水看上去,这不是一个被咬伤的人,而是好像一个被咬掉了外皮的「人形苹果」。
所有伤口周围都有着明显缝合过的针孔,外加上过粉的痕迹。
也就是说,殷离找人缝过尸,却并没有成功。
更怪的是,那没有被咬的地方,都浮着一层透明的黏液,发着一股像是鱼腥味,又像是尿骚味的怪味。
这俩味道很冲,混合着尸臭,一个劲地往鼻子里窜。
就算我,也有点受不了,打量了两眼,忙又推了进去。
出来吸了几口气,找到吐了一通的周珠,要了殷离的电话。
等电话接通的时间,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周珠:「你这不行啊,这就吐了。得忆苦思甜,给我多加挣钱。」
「加多少?」电话那头,一个清朗的男声,直接开口。
这声音,可比那小鲜肉唱歌时,更让我喜欢。
能加钱自然让我更高兴了。
但还是要求和他见面,这事不好办,得面谈。
殷离爽快地答应了,发了一个咖啡厅的地址给我,让我过去。
洗了把脸的周珠,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阿九,你看了那恶心巴拉的尸体,还有心思泡仔?」
「殷离可不是那些男模,你矜持点,见面了别乱上手。」周珠好像有点怕,扯着我道,「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谈,一定要见面?」
她好像不太希望我见殷离?
瞪了她一眼,我懒得理她,让她开车送我去。
见到殷离的那一刻,我有点恍惚,也明白为什么周珠不敢让我见他了。
殷离看着我,好像也愣了下神:「九嬗?我们以前见过吗?」
「上辈子吧。」我呵笑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弯腰伸手。
笑着点了一下他左眉梢那颗鲜红如血、似乎将落未落的红痣:「说不定,这颗痣还是我点的呢。」
殷离原本微眯的目光,瞬间染着怒意。
用拌咖啡的银勺将我的手推开,沉声道:「九小姐自重。」
「咂!」我收手时,指尖顺着他脸颊往下一抚,勾了勾他的下巴,「我改变主意了,不用加钱,你陪我一晚,怎么样?」
「九嬗!」殷离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在外面的周珠跑了进来,朝我道:「就算你要把他剥皮抽筋,榨干他的阳气,也得先骗到他的钱,让你挥霍啊?而且你得罪了他,怕是我那殡仪馆都要开不下去了,你拿什么钱来养小白脸。」
我端着殷离喝过的咖啡,就着上面的唇印,抿了一口。
朝周珠挑了下眉,示意她看身后。
去而复返的殷离,听着周珠的话,脸色越发的青。
我将杯口相叠的唇印,转过来,递给他:「你还喝吗?」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姬泓。
周珠忙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和你画得一模一样呢?等拿到钱,我帮你,剥了他的皮,画好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呵笑了一声,点头不置可否。
周珠立马识趣地走了。
「你知道我会回来?」殷离面色发冷地坐在我面前。
脸越白,他眉梢那颗红痣,就越发显得鲜红。
「死的,不止这一个吧?」我端着咖啡杯,刻意对着唇印抿去。
现在化妆技术很不错,如果只是为了瞻仰仪容,收割一波粉丝。
完全可以找个活人,或是相似的尸体,化妆成张承影的样子,往棺材里一躺,反正平时出镜也是化妆的。
难道粉丝还要对具尸体验明正身?
看那尸体被咬掉一圈皮的惨样,却还有过缝合的痕迹。
殷离肯定是没了办法,才会不得不缝合那样一具尸体。
但估计也失败了,才会花大价钱找我。
「这是第五个了。」一谈正事,他脸色也平和了。
张承影怎么死的,殷离没有说。
死后,他确实也找过张承影的替身,想着化妆成他的样子,蒙混过去。
毕竟现在公司培养一棵摇钱树不容易,突然死了,怎么也得敲骨吸髓,狠捞一笔。
张承影的替身化好妆后,在试衣间换衣服时,也被咬死了。
比张承影更惨,被吃得只剩骨架不说,连骨头上都是那种咬痕。
那个化妆师,也被咬死。
第二次,殷离又花大价钱,找了一具身形和五官与张承影有点相似的尸体,找收殓师化妆。
结果收殓师,也死了。
殷离不得已,请大师算过了,说是张承影死得太惨,怨气重。
但生前是个流量明星,最恨别人冒名顶替他,就算最后要走得轰轰烈烈,也得他本尊出面。
殷离就又找了个很厉害的缝尸高手,和收殓师,把张承影的尸体缝合、化妆。
结果,无论拿什么缝合,没过多久,伤口里都会渗出脓水,将缝合线化掉,连寿衣都会被融化。
无一例外地,缝尸匠和收殓师,也被咬死了。
殷离没办法,找了圈里的大师,知道了我九嬗纹皮画尸的名头,就找到了周珠。
我听着,低笑了一声:「四百万,外加你陪我一晚,这活我才接。」
殷离脸色瞬间发冷,脸色紧绷,连那颗红痣好像都要滚落了。
最终却咬牙点头:「好!」
果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以付出一切。
包括他自己!
2
听殷离答应,我立马呵笑了一声:「干活。」
「你不问,张承影怎么死的吗?」殷离坐着没动。
「你会说吗?」我伸手点了一下他眉梢的痣,呵呵一笑。
娱乐圈里,养小鬼的,请佛牌的,尸油口红的,往身体里注蛇毒保青春的,多了去了。
我还认识一个同行,专门用蛊虫,放在明星体内,吃掉不该长的脂肪,然后再驱赶到该长的地方去。
蛊虫按条算,混得风生水起。
殷离亲自出面,让我纹尸画皮,肯定是不信任手下的人。
所以,他怎么会说张承影的死因,反正死得不正常。
回去的路上,周珠不时地瞥我:「是他吗?」
「不是的话,我衣柜里又多张皮而已。一模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是的话,就更好玩了。」我毫不在意。
拿着手机,搜着「张承影」的消息。
流量明星猝死,被粉丝声讨。
殷离公关做得不错,给「张承影」卖了一波美强惨的人设,说他本身就有癌症,为了实现梦想,才进入娱乐圈,想留下宛如烟花般绚丽的人生。
同时卖各种周边,卡册啊,唱片啊,各种生平用过的东西啊……
热榜前十,挂了六个。
追悼会,放在了张承影头七那天。
凭票入场,售价 10001 元,还是一票难求的那种。
至于张承影怎么死的,网上半点消息都没有,评论全是各种缅怀他的,高度一升再升,说得都赶超哥哥了。
看了半天,只在一个评论上看到一条:他高中时唱歌跟鸭叫一样,长得又丑。
直接就被无数粉丝攻击,再也没了后续。
我看得头痛,干脆让周珠包个网吧,召了一波小鬼,让它们连夜给我扒拉。
到了殡仪馆,殷离居然跟了过来,可见对这棵摇钱树最后一笔有多重视。
还再三强调,追悼会总共四个小时,或许会更长。
保不准会有疯狂的粉丝做出什么,让我一定要确保不出问题。
「今天一定要给出方案,明天实施后,我们验收确认。再预留两天做预备方案,确保万无一失。」殷离公事公办的,好像这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项目企划。
我直接拉出冰柜里的尸体,朝周珠道:「配个药水,先泡一晚。」
跟着朝殷离道:「方案现在就有。第一步,清洗掉脓水和身上的黏液。像这样……」
我恶趣味地拿着镊子,夹着腐烂的皮,一点点地扯开:「全部要清理掉,要不然会影响缝合。」
殷离明显被我恶心到了,脸色时青时白,又涨得通红。
周珠在一边窃笑:「第二步呢?」
「刷三层尸油,每刷一次,就烘干一次,让尸体包裹在一层油脂中间,避免又有尸水渗出。」我手在冰柜的尸体上,做着刷油的姿势。
殷离抿了抿嘴,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周珠见状,忙来一句:「第三步呢?」
「用人皮,将这些被咬掉的地方,先补起来。」我用镊子在那些被咬出来的伤口处戳了戳。
看着脓水的尸水涌出,朝殷离挑眉道:「这尸体腐烂得厉害,针扎进去啊,线一扯,就有着黑红的血水啊,脓黄的尸水啊,带着腐烂的皮啊……」
「呕!」殷离再也忍不住,转身就朝外跑。
可就在他跑的时候,脚下好像有着什么东西跟着他的影子一块跑。
眨眼就窜进了他影子里,不见了。
我示意周珠将尸体扛到池子里清洗,走到殷离站过的地方看了看。
殷离的脚印边上,有着黏黏糊糊的东西,就像是有什么带黏液的东西顺着他脚游动。
这东西一股子的尿骚味,又有点鱼腥味。
发着白,像是鼻涕虫或是蜗牛这种东西爬过。
周珠一把扛起尸体,走过来看了一眼:「张承影尸体里的那个东西出来了,找上殷离了?」
她说着,在扛着的尸体上抹了一把,将手递给我:「你闻闻,是不是一个味?」
顺着她沾满黏液的手往上,就是她随意扛在肩膀上的尸体。
她连手套都没戴,就往衣服上搭了块白布。
「珠啊,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死者吗?你刚才还吐了呢!」这会就直接上手。
周珠耸了耸肩膀,扛着往后面清洗池去:「你说得对,我这些年太安逸了。想当初,这么新鲜的尸体,我吃得可欢了。」
说着又嘻嘻地朝我笑:「那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拿镊子刮了一点黏液,看了又看,摇了摇头。
叹气道:「以前的魑魅魍魉,都是天生地养的,白泽图里都有,我都认得。现在的妖魔鬼怪,都是人搞出来的,谁知道是个什么鬼东西。」
张承影的歌声确实好听,声线灵活清亮,男女声都惟妙惟肖。
不像是个正常男人的声音。
反倒有点像那种阉伶歌手。
可我看过张承影的尸体,并没有被阉割,挺正常的。
高中时,已经过了变声期了,如果依旧难听的话……
为什么突然声线就变了?
就在我看着的时候,泡好尸体的周珠又凑了过来:「那东西找上殷离了,你晚上要不要……嗯?美救英雄,让他以身相许,这样就……嘻嘻。」
我一把将她那张笑得跟老妖婆一样的脸推开,朝她道:「其他的尸体呢?」
殷离说死了五个了,那还有四具呢?
周珠连忙将冰柜拉开:「和张承影的尸体一起送来的,这些死得更惨更怪。哎,他们死了,也没人开追悼会,更不用说花几百万来纹尸画皮了。同人不同命啊……」
那冰柜里,有几具都没肉了,只剩光着的骨架子,泡一泡,都能送医学院当标本了。
我找了一具,看着骨头上的咬痕,朝周珠道:「你看是什么咬的?」
能一口咬下肉,同时瞬间让肌肉僵硬,留下齿痕,就证明是个带尸毒的。
还能在骨头上留下痕迹,那咬合力也惊人。
可嘴却这么小,还带着黏液……
周珠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我正要细看,猛地感觉到了什么。
忙扭头看去,就见殷离吐完回来了,站在门口,正朝我笑。
那笑得好像邻家哥哥一样,跟着张嘴,清哼着歌,好像很开心。
而在他就开口唱歌的时候,喉结处,明明有个拇指大小的东西在拱动,似乎一点点地往他喉结里面钻!
3
眼看着那小拇指大小的东西,要钻进殷离喉结里了。
我连忙一个纵身过去,左手捏住殷离的脖子,右手食指对着那钻动的地方,轻轻一划。
一破皮,尾指随即伸进去,借着指甲一挑。
勾出一条宛如蝌蚪尾巴般扁平,肉粉却满是黏液的东西。
这东西的黏液居然还有腐蚀性,尾指的指甲沾着,立马发灰发黑。
我忙用拇指和食指一捏,就扯着那尾巴往外一拉。
结果这东西居然和壁虎一样,直接断尾,头却还往里钻。
断尾的同时,还有许多肉粉色、像是鱼籽般的东西洒出来,落在划破的伤口处。
明显,这东西在产卵!
很多秽物,在感觉危险的时候,会激发潜能,产卵生育,留下后代。
「周珠!」我将手里捏着的尾巴往旁边一甩。
腿一勾,直接放倒殷离,双腿一盘坐在地上。
将他头放在腿上,往下一压,把脖子那处露出来。
左手掐着他脖子不松,右手在后颈凌空一拔,扯出一把狐毛针,对着殷离喉结方向扎下,免得那东西跑进去了。
老娘我从六百多年前醒来,就算当初断掌和狐皮都没寻到,缝回来。
无掌无毛,也没哪个敢在老娘的面前闹事!
开这个专门缝合处理破尸的殡仪馆,快百来年了,别说阴秽妖物绕着走,就算阴差鬼使来这办事,也得先找我,恭敬地叫上一声「九姑娘」。
老娘不出手,还以为我真的被那些男模小鲜肉,迷了眼了!
随着狐毛针扎入,那断尾的东西没一会就不动了。
我对着那些狐毛轻轻一弹,狐毛随即往肉里长,成丝化线,结网收拢。
殷离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乖巧地躺在我腿上。
双眼沉沉地看着我,瞳孔收缩,带着深深的迷茫。
他这双眼睛,和姬泓的太像。
尤其是这样深沉凝视的时候……
怕我忍不住,直接捏碎他的喉咙。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等所有狐毛长拢,结成丝网后,从划开的伤口处,轻轻一扯。
只见狐毛网里,兜着一只肉色、头有蚕豆大小、满是黏液的大头蝌蚪。
那东西在里面,还摆动着仅剩的断尾,张嘴露着满嘴交错的牙齿,想咬断狐毛,钻出来。
一边咬,还一边排着肉粉色、晶莹剔透的卵。
如果是一粒粒的,还挺漂亮的。
可它一产,就是一大滩。
跟产在叶子上的虫卵一样结成团,这就有点恶心了。
没一会,整个狐毛网兜里,就都是这种恶心的卵。
「这是什么怪东西?」周珠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用琉璃罐装起来。」我递给她。
这才松开捂着殷离的眼睛,却发现他脸色有点微涩,瞥着周珠拿走的怪东西,又左右转眼看了看。
撑着手想起来,可一动,脖子上被我划开的伤口,就渗出了血水。
「先缝合一下吧,免得你死了,我收不到佣金。」我伸手捏着他脖子,避免他乱动。
接过周珠递来的药水,洗了手,又扯了根狐毛针,就着线,给他缝合了一下伤口。
在我缝合的时候,殷离一直盯着我,目光里那种审视越发地凝重。
周珠在一边嘻嘻地笑,还拿着手机,围着我们拍照:「殷总啊,我家阿九,可很久没让别人枕她腿上了呢?这是另外的价钱,可得加钱。」
我横了她一眼。
这些年,她倒是越发地像只狐狸了。
我缝合的手艺好得很,不过就是拇指大的伤口,三两下就缝合好了。
一扯线,将殷离后背一托,把他扶起来:「好了。」
跟着弹了弹手指,看着被那怪东西黏液腐蚀发黑的指甲,咂了下舌:「我这美甲是刚做的,弄坏了,算是耗材吧,也得记殷总账上。」
转身一边去洗手,一边朝周珠道:「送殷总回去,顺便收一下钱。这次要全款!」
我可不想债主死了,还要想办法收账。
他那张皮,可不值四百万!
殷离却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清了清嗓子,确定能发声后。
这才小心翼翼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擦着手,看着被腐蚀掉的指甲,皱了皱眉。
挑眉看着殷离:「这得问你们啊?就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怪吧。张承影他们,就是被这东西咬死的。」
「不对!」我想了想,接过周珠递来的琉璃罐,「确切地说,是被它们吃掉的。」
那东西在琉璃罐里,感觉到了不安,不停地游动。
它断了尾,想长出来,就得进食,补充能量。
琉璃罐里,除了它产下的那些卵,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所以它摆着断尾,张着满是交错犬牙的大嘴,吞食着自己刚产下来的卵。
不过吃了一半,那东西的尾巴就肉眼可见地再次长了出来。
「这倒是守恒了哈。自己生的,再自己吃。一直生,一直吃,永远饿不死。」周珠在一边看得咋舌,还伸手敲着琉璃罐逗它。
敲一下,那怪东西就对着琉璃罐龇牙低吼。
她还瞥了眼殷离,用宛如老鸨般夸张的语气:「哎呀,殷总啊,如果不是我家阿九出手迅速,它吃的就是你了。到时,你就和那些……」
周珠风尘状地半捂着嘴,点了点拉来的那几具骨架状的尸体,咯咯地笑。
殷离脸色发冷,盯着罐子里的怪东西,朝我道:「这东西还会害人?」
「嗯。」我将罐子交给周珠,示意她收好。
转身抓了一把狐毛针,在每具骨架的灵台、灵枢等重要部位都扎上一针。
我可不想自己的地盘,再出现这种怪东西。
跑出来,一只只地抓,也够累的。
殷离在旁边看着,朝我道:「那怪东西,最先在张承影身体里,是不是?找上我,是因为我看了殷离的尸体。缝尸匠和收殓师死了,也可以说是接触了他的尸体。」
「可这个替身,还有化妆师,公司为了保密,都没有告诉他们张承影是怎么死的?这怪东西是怎么找上他们的?」殷离点着最先那两具尸体,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扎完狐毛针,示意周珠将冰柜推回去。
眨眼看着殷离,嗤笑道:「殷总啊,我只负责纹皮画尸。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管控范围内。」
「就刚才……」我伸手抚了一下他喉结上的伤口。
低笑道:「如果不是在我的地盘,我都不会管。所以啊,这事古怪,风险太大,还请殷总先结全款。」
跟着转身就进里面的清洗池,打算看一眼张承影的尸体。
那东西太怪了,我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九嬗!」殷离却一把扯住我胳膊,沉喝道,「这东西还会害死人,你也不管吗?」
我呵笑一声,抬眼看向殷离:「殷总这话就好笑了,这东西是你公司艺人身上养出来的,死了人,你不立马火化,还要卖门票开追悼会。」
推开殷离的手,朝他呵笑道:「殷总,大家都是生意人。你看我,收钱办事,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问。你这不该我管的事,我也不能管啊!」
果然啊,这张脸就是圣母婊的代表吧。
他也是,当年的姬泓也是。
4
殷离估计也被我的话,给呛到了。
目光闪了闪,盯着我看了一会:「我会让公司财务将钱转到你们殡仪馆账上的。」
跟着浑身紧绷地转身就要走。
「殷总。」我忙叫住他。
指了指另外几具尸体的冰柜,搓着手谄媚地笑了笑:「你也知道哈,他们也是被那怪东西咬死的,你也是从别的殡仪馆拉过来的。想来也知道,别说全省,就算全国,处理这种破尸,除了我这里,没有谁能处理好了。」
「所以这几具尸体,你肯定是要在这里烧的。看在这大单的分上,我就给你个友情价,烧一具尸体二十万,让周珠开发票给你,一块结了。」我朝周珠打了个眼色。
弹了弹被腐蚀的尾指:「这根指甲,也算二十万。别怪我没提醒你哟,你再换地方,怕是刚才你经历的事情,会有更多的人经历哟……」
「九嬗!」殷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磨了磨牙,「好。」
「殷总,这边请!这边请!」周珠立马喜笑颜开,朝我竖了竖大拇指,引着殷离出去,「我这就给你开票,我们公司可正规了。对了,这都要买骨灰盒吧?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还有那个灵堂布置啊,乐队啊,我们都有一条龙……」
殷离后背越来越冷,几乎是冷哼着出了停尸房。
我呵笑了一声,到了那清洗池边。
张承影的尸体在里面才泡了没多久,那些缝合过的伤口处,就有着一层肉粉的虫卵,覆盖在上面。
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虫卵的孵化巢穴。
不过因为药水泡着,这些虫卵不如刚才殷离体内的晶莹剔透,发着黑,已经全部泡死了。
为了逼张承影尸体里的东西出来,免得缝尸的时候,总有那怪东西出来烦我。
我打开墙内暗格,配了几味药粉,直接撒在张承影的尸体上。
等周珠满面春风回来的时候,整个洗尸池上,都是密密麻麻游动的大头蝌蚪。
不过已经奄奄一息了,细长的尾巴在拼命地摆动着,交错着犬牙的嘴,在水面上一开一合的。
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尖叫啊,惨叫之类的声音。
在这一开一合之间,反倒是像一个个声音好听的清朗男子,一边做事,一边高兴地低哼着歌。
如果这不是洗尸池,没有这浑身爬满虫卵的尸体,以及这些怪状的大头蝌蚪,光是听这哼歌声,还是很舒服的。
「这是什么怪东西?」周珠好奇地凑到池边,指了指张承影的尸体,「全是他尸体里出来的?不是在这池子里孵化的吗?」
「我这弱水池,再厉害的东西来了,都能泡化了。这能孵化?你这是砸自家的招牌!」我瞪了周珠一眼。
她砸砸称奇:「开这破尸殡仪馆的时候,这地基的石头,都是你召了一百长佑从周武祭台搬来的,阴秽妖魔都要避让。这东西,居然敢在这地盘伤人。」
我和周珠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进入法治社会后,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以我奢靡惯了的习性,这么花钱,也怕被查啊。
就想着凭借我给自己纹皮画尸的本事,开个殡仪馆。
本想着,这算是我拿手的行业。
结果,利润太高,抢生意的太多了,我们又没有根底,根本抢不过别人。
不过幸好那些破尸,很多殡仪馆都处理不了,怪事出得多,我们处理这种,信手拈来,反倒是别的殡仪馆给我们送生意,勉强能生存。
所谓的破尸,就是那些车祸、意外事故中破损严重的尸体。
这种枉死且死相惨的,怨气重,很容易出怪事。
一般的残肢断臂,或是火烧尸,到了我这地盘,就得老老实实地当尸体,不敢闹腾。
这次的事情,太怪了,周珠不得已,才把我叫回来的。
我冷呵了一声:「无灵无智的东西,无知无畏,自然什么都不怕。」
合上洗尸池的盖子:「泡到明天中午,就差不多了。这次用牛皮缝合,人皮怕压不住。」
「这到底惹的是什么东西啊?」周珠还满脸好奇,凑到我面前呵呵地笑,「殷离手里资产多得很,上百亿总有的。」
「他手里这样的流量明星,还有十好几个。没必要为了办个追悼会,收割波粉丝,就以身涉险。这种事情,他根本没必要自己来。」周珠朝我眨了眨眼。
呵笑道:「他那看你的眼神,啧……你说他是不是你画的那个人?他也有着前世的记忆?特意找上你的?」
「是啊。」我瞥了周珠一眼,无所谓地道,「那钱已经到手了,你去帮我吃掉他,把皮剥下来,画好后,给我挂衣柜里。」
这世间长得一模一样的不少,这六七百年,我可收了一衣柜和姬泓一模一样的画皮。
一个个都栩栩如生地挂在衣柜里呢,我乐意的话,随意找个山精野怪一披,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姬泓。
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哎,这钱到手了,可他答应陪你一晚的呢。怎么能现在就吃掉呢,怎么也得让你……嘿嘿。」周珠立马怂了。
外面挂着的铃铛叮咚作响。
她忙借故出去了。
我到外面的办公室,洗手焚香,刚泡好茶,周珠就拿着部手机进来,递给我道:「张承影的事情,查出来了。」
养的那帮小鬼,知道我没什么耐心。
找到了资料,还做成了 PPT。
张承影算是个小富二代,虽然不到够他随意挥霍一辈子的地步,但也够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小鬼们找出了他高中前的照片,还有一些唱歌的视频。
长相说不上丑,但很平庸,五官比例也不好,皮肤还又黑又油。
身高也就一米七出头吧,身材比例也不像现在这么好。
唱歌的声音,更是一言难尽。
不是鸭叫,而是公鸭发情时那种声音。
到了大学后,他没心思读书,就到处旅游。
先是皮肤变得不那么黑油了,白净了许多。
好像还二次发育,身高蹿到了一米八多近一米九,头肩比例啊,腰围啊,什么眉骨啊,都在慢慢变化。
网上很多扒拉这种的怀疑他整容什么的,做了对比图。
可他变化都是一点点的,而且整容拉骨,也不可能把人拉高十几公分啊。
也就是那两年,张承影开始网上直播唱歌。
原先还五音不太全,评论都是骂的。
他也不生气,每条评论都认真回复,虚心听取宝贵意见,认真学习。
大三那年,他嗓音就已经很好了,凭着我听过的那一首吉他清唱,火遍全网。
然后就被殷离公司签约,跟着乐坛、影坛、综艺全面开花。
现在还不是顶流,也算是小二线了,按这趋势,出个爆款的代表作,就是顶流了。
「他这看起来,还挺励志的啊。别人骂得这么狠,他都虚心听着?」周珠翻着早年的评论,咋舌,「如果别人这么骂我,我肯定半夜找上门,吃掉他们。」
「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我又翻了一遍。
把手机递给周珠:「查一下,从签张承影后,殷离公司的艺人,有没有类似的。」
周珠先是愣了一下,跟着想到了什么,忙出去了。
真的是心累啊。
我凑到点燃的线香边上,轻吸着烟,无奈地摇头。
一根线香还没吸完,周珠就回来了。
朝我道:「从签了张承影后,殷离手下的公司,每年新签的艺人都不少,其中像张承影这样脱胎换骨,大放异彩的,有近二十个。」
「业内称他们公司是素人孵化公司。所以很多想进娱乐圈的,挤破了头,都要进他们公司,好脱胎换骨。」周珠将平板放我面前。
咋舌道:「殷离这是在复制张承影的成功路线,而且成功率还挺高。张承影的死,给他敲了个警钟。他肯定知道咬死张承影的是什么,开追悼会只是个幌子,其实就是想借你的手,看你怎么处理那怪东西,好保全另外的摇钱树。」
「要不然,那怪东西,就算进入了他身体里,也不会正好当着我们的面发作。看其他人发作的,直接就吃得差不多了,他怕是……」周珠脸上再也没了笑意。
朝我轻声道:「以身作饵呢。」
我对着那线香深吸了一口,直接将线香吸到底。
心底冷呵了一声,这就是姬泓的拿手好戏啊。
5
我大概理清了殷离的目的,虽说不想管。
但那怪东西,在我的地盘闹事,我可不想以后再有这些怪东西出现,我却不知根知底。
吸完香,朝周珠道:「告诉苗七凤,我有事找他,让他过来。」
苗七凤就是那个借蛊虫瘦身隆体的同行,他混的就是娱乐圈,对这里面的门道清楚得很。
「哪用你发话啊。知道这事落我们手里,昨晚就坐飞机过来了,就等你问话呢。就怕你不见他,不敢露面。」周珠呵笑了一声,直接打了个响指。
瞪了她一眼,心头隐隐地无奈。
如果不是这事太麻烦,我才不想见苗七凤呢。
几年不见,苗七凤越来越有修养和气度了,见我时再也没了原先时的那种拘谨和无措,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让我有点害怕。
左眼眉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粒鲜红的肉痣。
穿着身白色的汉服,朝我轻笑着:「阿九。」
隐约之间,有六分像殷离,倒是七分像姬泓。
我心头轻叹了声,敛了敛神,尽量不去看他眉梢多出来的痣:「没大没小,你该叫我九姑娘!说吧,那大头蝌蚪怎么回事?」
再多的话,我也不想说。
毕竟说了十几年,也没什么意思。
苗七凤眼中带着失落,苦笑了一声:「这是南洋邪术养出来的蛊蚪。」
国内对封建迷信管得都严,更不用说这些邪术了。
反倒是南洋那边,都成产业链了。
这蛊蚪,是找嗓音好、刚过变声期、长相清秀好看的少年,取精后,让福寿螺受人精产卵。
福寿螺这东西,到处泛滥成灾,就是生存能力强,什么都吃,产卵多且迅速。
因为受的是人精,佐以邪术,这些福寿螺孵化后,就不是螺状,和我们平常见到的蝌蚪差不多了。
将所有孵化「蝌蚪」放在一个坛子里养成一条蛊蚪。
再灌入选中少年的嘴里,蛊蚪会先吃掉少年的舌头、喉咙、声带,再一点点地吃掉少年整个身体,最后才吃掉心脏和脑袋。
前后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天,还得用邪术,保证不能让少年死了。
因为吃的死尸和活肉是不一样的。
这叫返源噬本。
这样养出来的蛊蚪,就能更好地吞噬掉少年的声线和容貌,带着少年惨死的怨气,蛊性才强,作用才大。
等那蛊蚪大成,再每月按时按量将产出来的蛊蚪卵,给人服下,就会带着少年的声音,一点点地改变人的容貌。
当然,这种长相、声音、身材,各方面都好的少年,并不好找。
有时养出一只蛊蚪,需要的并不只是一个少年,而是好几个,养出的蛊蚪互相吞噬,最终才成一只成品。
而蛊蚪母体得养在童子尿里,这样借着阳气滋养,这样产出来的卵被吃后,声音才不会带着阴怨之气。
怪不得,我总闻到一股子的尿骚味!
可笑的是,用这种阴狠邪术养出来的东西,却又要借着童子尿压制阴怨。
张承影在南洋那边旅游的时候,原先是借着尸油美白,让皮肤变好。
效果显著,他想要的自然就更多了。
变高、变帅,再有副好嗓子。
这年头,容貌这东西,在直播的时候,美颜一开,就差不多。
可好听的嗓音,却是很少的。
蛊蚪就是他在直播唱歌被骂后,特意找南洋那边的蛊师,专门定制的。
听苗七凤说完,周珠本能地想咋舌,可一动舌头就想到了什么,立马就又缩了回去:「那张承影怎么被咬死了?」
苗七凤接触的娱乐圈多,冷笑了一声:「殷离是个人精,张承影的变化,他签约的时候就知道了。签了他,就是想挖出他身上蛊蚪的秘密,挖出来后,再如法炮制,培养更多艺人。」
「这两年,殷离公司比张承影更红的艺人,就多了好几个,公司的资源也被分散。张承影是最先用蛊蚪的,肯定不服。」苗七凤脸带嘲讽。
沉声道:「可蛊蚪一旦入体,就是养在身体里面了,不能加强。他就想用其他的办法,增加气运之类的。那蛊蚪是福寿螺养出来的,什么都吃,自然就发怒,反噬其主。」
「但这蛊蚪在张承影体内养的时间久了,他的怨气和蛊蚪体内的怨气混成了一体。就算死了,也要抢占流量。稍有不顺,就闹出人命。」苗七凤指了指停尸房的方向。
无奈地道:「殷离找的那道长说得也没错,后面那些替身啊、化妆师啊,确实都是张承影怨气驱使蛊蚪害死的。」
周珠听着,唏嘘不已:「死都死了,还要争?还不能用替身?这难道比命重要?」
「他们这种人,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苗七凤皱了下眉。
看着我:「他们浸身名利场,衣服首饰是不是高定,拍个照的站位,名单上的排序,社交平台有没有互关,发动态有没有点赞,或是一个评论点赞,都是要争的。说白了就是虚荣到了极点,任何能争的都要争上一争。其实,他们不过都是殷离养的蛊,用来挣钱的蛊。不过是人皆是蛊,也没什么。」
他这才来没多久,接连说了殷离两次了。
而且每次提及,脸色都不善。
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这种邪术养出来,不知道死活的东西,实在没什么好感。
低咳了一声,朝苗七凤挥了挥手:「别这么说,这事……」
「不是你说的吗?」苗七凤却猛地上前一步,盯着我道,「万物皆为蛊,物竞天择。草木争雨露阳光,野兽争地盘食物。所有人在受孕的那一刻,就是争,就是蛊,赢的那只小蝌蚪,才有机会受孕被生下来。」
「出生后,要抢父母的关爱;大了要抢学位,淘汰掉不好的那些。工作后,要抢岗位,要争业绩。有能力的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生出下一代。没能力的被淘汰,就等于被吃掉的蛊虫。」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养蛊吗?没什么不对,为什么我说殷离养蛊,你就不高兴?」苗七凤一扫原先的风度,一句比一句紧逼。
盯着我道:「他是姬泓,对不对?就是当初那个将你剥皮剜心,挖眼断掌,将你九尾全部斩在周武祭坛,祈求延长周武国祚的姬氏子?」
「也是你画下来,这几百年来让周珠寻找的每世转世的人?对不对?」苗七凤的脸,几乎和我相贴。
朝我低吼道:「阿九,你不是说不恨也不爱了吗?怎么连我说他一句,都不行?」
6
我被苗七凤一通话给怼得好笑。
笑意一息,看着他因为嫉恨而狰狞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将他快贴到我的脸,给狠狠地抽开。
苗七凤脸上瞬间几道红肿的指印,扭头不甘地看着我。
双眼充血,左眼梢那粒肉痣更是宛如血珠,好像马上就要滚落。
我直接伸手,对着那肉痣轻轻一捏,直接扯了下来,捏成肉泥,丢进旁边的香炉里。
苗七凤痛得眼角微抽,却不敢出声。
鲜红的血珠立马涌出,顺着他眉梢滚动。
我抽了张纸巾给他:「你这些年陷入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太深了?天天放蛊养蛊,自己也成蛊,疯魔了吧。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苗七凤接过纸巾,压着眉梢,眼角跳动,眼神跳转,不敢看我。
「你还是叫回本名,苗凤吧。不要再叫什么七凤!」我直接起身,朝周珠道,「以我的名义,发阴阳帖,以后谁敢叫他七凤,我就剥了谁的皮!」
周珠立马咋舌,扯着苗凤,往后退。
我又点了根线香,慢慢地吸着。
可越吸,全身越痛,尤其是双手双脚,还有心口痛得厉害。
不过就是几息之间,手腕处就出现了细若狐毛般的线痕,一道道黑气顺着手腕,往身上蔓延。
身上的皮,好像顺着这些黑气,要被生生剥下来。
「阿九。」周珠进来,连忙从保险柜里拿了一个蛊盅给我。
我接过蛊盅,一仰头,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吞了进去。
又吸了半晌香火,手腕上的那些缝痕才慢慢褪去。
「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生气动怒了。因为殷离,还是七……苗凤?」周珠又帮我点了根线香。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香头的红火,朝她笑了笑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些年越发地乖张了,戾气也越来越重。」
六百四十五年前,又是一个民不聊生的乱世,尸横遍野。
我从变成乱葬岗的祭坛醒来,无皮无心,无眼无掌,只是一缕阴魂,附在了还是啃食腐尸的地狗周珠身上。
用了五六年,才让周珠开智,不再啃食腐尸。
又用了百年,教她化出人形,在人世间行走。
花了近四百年,才找回自己的断掌狐皮,以及那被剜掉的双眼和心脏。
那些东西离开身体太久,就算我用自己的狐毛和骨针缝合,依旧是只受秽气滋染的鬼狐。
再也回不得青丘。
每隔十二年,阴气滋生,这些缝合的东西,就会脱落,就得重新缝合一次。
更甚至情绪一激动,就要承受断掌剜心、剥皮挖眼之痛。
后来我寻到苗疆,找了一位蛊师,以蛊虫压制,缓和了这种痛楚。
这种炼蛊之术,只有蚩尤血脉才能练就,那蛊师承诺会代代相传,让我每十二年去取一次药。
可七十年前,我去取药的时候,整个蛊寨都被屠戮殆尽,尸横遍野,遍地焦土。
我在烧得只剩地基石的吊脚楼下,找到被强行折断胳膊和腿藏在一个陶罐里的苗凤。
那会他已经死了……
不是痛死的,是饿死的。
他自己出不来,没有人救他,就算逃过了屠戮,也饿死在那窄小的陶罐里。
可也是蛊寨唯一有着完整尸体的人。
蛊术有五弊,他是那蛊师一脉,唯一传下来的孩子。
而治我的蛊药,得以他们这一脉的血水滋养。
我渡以自己的狐血,为他养身,又以九尾秘术给他召魂,强行将他复活。
又以鬼狐之身,入地府召了那老蛊师的阴魂,让他亲授苗凤养蛊之法。
那时苗凤才五六岁,认为蛊术太过残忍,不肯炼蛊。
认为蛊寨被屠的惨祸,是天谴,不是人祸。
我和他说了很多话,包括什么万物为蛊,不争无法活。
屠戮蛊寨,就是人为蛊,争夺资源。
可他依旧不肯!
一直到又一个十二年期限到了,有一晚他想跑,碰到了一条吃童子进补的蚺蛇。
我一时出手急了,没控制住缝合的皮与掌。
他看着我缝合的四肢掉落,身上的狐皮脱落,心脏从胸口蹦跳而出,双眼化成血窟窿。
大叫着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后,我本来打算再消除他的记忆。
结果他突然就肯炼蛊了……
每次炼蛊失败,都会紧张无措地和我说对不起。
那三四十年里,我就算没有蛊药缓解那种断掌剜心的痛意,可看着他的无措和拘谨,依旧会感觉没这么痛。
他蛊术进步很快,炼出的蛊药,这些年让我都不会感觉到痛意了。
为了有更多的人试蛊,让我这一身狐皮贴合得更好。
他才接娱乐圈的单子,说那里面的人,利欲熏心,为了名利,什么都肯做,包括活吃各种各样的蛊虫。
人只要一进入娱乐圈,就带着蛊性,是炼蛊最好的材料。
可就算炼蛊,他也不是这样的……
他什么时候,用蛊术,一点点地将自己变成了姬泓的样子?
「阿九。」周珠戳了戳我,轻声道,「他……」
我对着线香沉吸一口:「打电话给殷离,我今晚就纹尸画皮,让他验收后,立马拉走。另外几具尸体,我已经用狐毛针封住了,你连夜烧了。」
蛊蚪这东西,太过阴邪不说,产卵还多。
这种养出来的东西,没有灵智,全凭怨气乱来,最烦。
周珠知道我心情不好,连忙去安排。
不过因为那些尸体里有蛊蚪,她要亲自烧,就安排苗凤给我打下手。
殷离来的时候,张承影的尸体已经从洗尸池捞出来了。
他看着那一池子的蛊蚪和张承影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蛊卵,喉咙涌动。
可跟着目光就落到了给尸体清理虫卵的苗凤身上:「这位是?」
苗凤拿手术刀,将覆在伤口、宛如福寿螺卵一样的蛊卵刮下来,看都不看殷离一眼,好像没听到。
我用指甲撕剪着牛皮,只是轻笑,也没有理会殷离。
苗凤做事很快,每清出一个伤口,就拿张牛皮比一下,做了记号,我再按大小剪好。
他没靠着蛊虫混娱乐圈那些年,就是跟着我纹皮画尸的,配合也算默契。
殷离站在一边,想看,可尸体发出的药水和尸臭味,熏得他不时干呕。
尤其是在苗凤清下一大团蛊卵,往罐子里装的时候,他终究没忍住,跑一边吐去了。
我瞥了一眼特意恶作剧的苗凤,低头剪着牛皮,没有理会。
他见状,居然笑了一下。
等尸体清理好,就是刷三层尸油。
那方案,我确实没有骗殷离。
这次不过是尸油一烘,他就又吐了,再也没有进来过。
我和苗凤用牛皮将尸体上的伤口,一个个地缝合上,再用特制的白泥涂遍全身,最后上色,用画笔描好,补妆。
等张承影的尸体推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伤口,皮肤和肌肉不只是光泽,看上去还有弹性。
好像只要一睁开眼,就能从停尸床上坐起来。
我和苗凤合作,他起尸,我穿衣,将原先准备的西装穿好。
最后他背尸入棺,一气呵成。
殷离看着那张和他七分像的脸,熟练地做着这些事,目光游离不定。
等装棺后,苗凤放了一枚蜡丸在棺材盖上。
朝殷离道:「如果有异变,你捏破这枚蜡丸,里面的东西就会解决蛊蚪。」
「你知道蛊蚪?」殷离好奇地看着他。
又扫了扫我,冷笑道:「九小姐就不介绍一下这位吗?说不加价,让我陪你一晚,怎么有现成的,不让这位陪?」
他这明显是在气苗凤啊。
我扫了他一眼,将最后的捧花放在张承影手里,收回手的时候,在棺材板上,手指轻勾,画了一朵彼岸花。
苗凤却只是扭头看了我一眼,低下头:「那殷总就陪阿九一晚吧,价钱随便开,我来给钱。」
这话一出,殷离差点气出老血。
我都不由得学着周珠的样子,朝他比了比大拇指。
7
或许是因为被苗凤花钱给我买夜的话给气到了。
殷离确认张承影的尸体不会有变故后,只是瞥了我一眼,叫车拉着棺材就走了。
我这殡仪馆,又小又破,开不起他那一张门票上万的追悼会。
至于另外烧完的骨灰,反正也翻不起水花,等他来取就行了。
熬了一个夜,我洗了手,打着哈欠,让苗凤和周珠收尾。
走了两步,又转身指了指苗凤:「你不想死在我手里的话,就把这脸皮下的蛊虫弄出来,要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苗凤朝我笑了笑,对着脸拍了拍,就是一张憨厚老实的脸。
他能用蛊虫瘦身隆体,改变一下容貌,自然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了。
如若不是气质不同,他想变得和姬泓一模一样,也不是不行。
我直接到后面的卧室,蜷缩在被窝里睡觉。
或许是服了药,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醒来的时候,张承影的追悼会,已经完美落幕。
网上消息极为轰动,什么虽死犹生,沉睡王子……
反正各种通稿,满天飞。
殷离大挣了一笔不说,手下那些摇钱树还借着感情牌,又挣了波流量。
张承影的尸体到火化成灰,都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
睡得足足的,吃了苗凤做的早餐,我围着殡仪馆转了几圈,想着现在人养出来的怪东西越来越多,得想办法加深一下法阵。
周珠端着个大西瓜,在后面跟着。
一边挖着吃,一边问我:「蛊蚪就这么算了?你不斩草除根吗?」
「没了蛊蚪,还有其他的啊。」我瞥了一眼苗凤,朝他指了指。
「古曼童加气运,养小鬼搬财,尸油口红衬肤色,蛇毒美容增白,给死对头下降头,我现在也可以专门定制蛊虫。」苗凤清了清嗓子。
一脸商业模式:「像这蛊蚪,就是张承影定制的降头。市场有需求,就会有供应,蛊降和邪术也是一样的,大家都要挣钱生活嘛。」
周珠听得瞠目结舌,一下下地挖着西瓜。
过了半晌才讪讪道:「那你挣了很多钱吧?为什么不拿出来给阿九花?你不知道,她挥霍得多厉害啊。这次去泰国的钱啊,还是我……」
周珠说得痛心疾首,拍着苗凤:「我挣钱容易吗,我还要养阿九这个骄奢淫逸惯了的!我不要多了,你每年挣的一半,给我和阿九养老,你好歹也是我们养大的吧!」
苗凤脸色越发的青,气得转身就走,差点撞上殷离那辆大奔。
不过他换回了本来模样,这次殷离倒是一下子认了出来:「苗大师?」
苗凤扫了他一眼,阴笑了几声就走了。
殷离脸色莫名,却走到我面前,轻笑道:「九小姐,我来付尾款了。」
「我不是收的全款吗?」周珠还有点不解。
可跟着却笑嘻嘻地道:「对!还有尾款,多少?我马上给你开票。」
周珠这只地狗,真的是狗脑袋。
我扫了她一眼,朝殷离道:「现在还早,等天黑再说吧。」
钱是全款,可这不是还有一个陪一夜的尾款嘛。
周珠这才反应过来,耸着肩膀朝我蹭了又蹭,笑得跟当初吃了个没脑子的腐尸一样:「他来这么早,是不是嘿嘿……」
「咳!」殷离却低咳了一声,从车里拿出一捧花,「九小姐生性直爽,我想缓缓而来,喝个咖啡,或是看个电影什么的,再……」
「不用。」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嗤笑道,「我与殷总只是交易,这些事情就不必要做了。」
跟着随手指了一下旁边最高的那栋酒店:「今晚十点,就那吧,顶楼套房是我常年包着的,你报我名号上去就行了。」
殷离脸色顿时又青了青。
我实在不想跟这种黑心奸商多说什么,扯着周珠就回去改阵图了。
「咂,人家要跟你培养感情呢。」周珠还捏着我的手,悠悠地道,「大总裁呢!你就不想当一天女主,享受一下被宠溺的滋味?」
可殷离哪是想培养感情啊,他那天在停尸房以身作饵,就是为了试出我有没有办法控制蛊蚪。
他手下还有十来棵摇钱树都是用蛊蚪养出来的,万一再出现像张承影这样的事情,总不能个个都开追悼会捞回本吧?
这是想从我这里套出控制蛊蚪的办法。
刚才又正好碰到了在娱乐圈名头很大的苗凤,就更舍得下本了。
当天我改好阵图,天黑后,连衣服都没换,就去了酒店顶楼。
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彻夜长明。
又无比怀念过去的日子。
那会天一黑,就会有着虫鸣蛙叫,萤飞露落。
天地间一片寂静,似乎连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不像现在,日喧夜躁,没有片刻安宁。
殷离来的时候,依旧带了花,也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似乎半点都没有因为我这种直接招嫖的方式生气。
点了红酒香槟,还帮我带了切好的水果和小蛋糕。
我朝他笑了笑,从柜子里抽了香点上。
空气中立马就是暖暖的甜香,像极了三月山林中,百花齐放,万物复苏时的味道。
「这是什么香?」殷离似乎嗅到了商机,偏头朝我道,「九小姐有这香的配方,我们就可以合作,保证够九小姐后生无忧。」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他喜权,就认为别人也喜权。
他重利,就认为别人也重利。
「孟婆髓。」我猛吸了一口。
然后起身,走到衣柜,朝姬泓招了招手:「来,我给你准备了衣服,过来选一件吧。」
殷离嘴角轻勾,走过来。
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与我握在衣柜门的手交覆着。
低头贴着我耳朵道:「准备这么充分的吗?不穿不是更好吗?」
在青丘时,姬泓也是这样搂着我,在那满是飞萤的草地上翻滚着。
他身体比我还热,说着情不可自制,天地阴阳,情之所往……
那时他求的,是要将我骗出青丘,保住他姬氏一族国祚延绵。
这会,他求的,是保住用蛊蚪养出来的那些摇钱树。
还是这么目标明确,舍得下本啊!
无论多少轮回,骨子里的本性都变不了。
我低头轻笑,就着他的手,缓缓拉开了衣柜。
高大宽阔的衣柜里,无数和他一模一样的存在,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站立在里面。
在衣柜门的吱呀声中,他们纷纷抬头,看着我,朝我轻笑:「阿九。」
在他们笑的时候,左眼眉梢那点红痣闪着妖异的光芒。
殷离吓得猛地后退,脸色发青地看着我:「你要……要……」
他转身就要朝门口跑,但没跑两步,就瘫软倒地。
我走过去,伸手抚着他的脸:「你以为我是要剥了你的皮吗?放心不会,只是让你一梦千年,重新想起来罢了。」
孟婆髓,是我带着周珠去地府,缠了孟婆近百年,她烦不胜烦,才给我的香。
孟婆汤,忘前尘,得新生。
孟婆髓,忆过往,旧仇尘怨滚滚而来。
8
殷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浑身被汗水湿透,整个人都无比地阴翳。
睁开眼,他在地上躺了许久。
这才微微转眼看向我,声音沙哑且生无可恋地道:「阿九,你杀了我吧。」
我坐在窗台边,戳着他带来的水果吃。
朝他指了指衣柜里的皮:「这些也不是我杀的哟,你一梦千年,应该看到了啊。你每次轮回转世,都不得好死。咂,死得太惨了,我纹尸画皮的手艺,还是用你这一身身皮,练出来的呢。」
「阿九。」殷离……
不对!
现在是姬泓了,满眼悔恨地看着我:「你杀了我!杀了我!」
我呵呵地笑,跟着一弹指,一道火苗弹到衣柜里。
那些画皮呼地一下,就燃了起来。
它们立马发出痛苦的惨叫,殷离也跟着好像被烧了起来,在地上满地打滚。
身体一点点地蜷缩,通体发红冒烟。
等那些画皮全部成灰,他还在地上发着抖。
脸上、身上尽是皮开肉绽的焦黑,可没一会,这种焦黑又慢慢褪去,变得皮光肉滑。
这些画皮,是他几世轮回的,与他终究有着一丝牵连。
所以他也承受着大火烧身的痛苦。
我走过去,看着他因为剧烈的痛意,全身肌肉都在抖动。
朝他笑了笑:「忘了告诉你了,要孟婆髓的时候,我天天在地府转悠,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你转世轮回,皆是惨死枉死,不得寿终。这些寿数都是累积的,可以积聚一身。这些年,我刻意保存这些画皮,为的就是将过往寿数引渡到你身上啊。」我伸手摸着他的脸。
尾指在他眉梢那粒红痣上轻抚着:「姬泓,我其实不恨你的。但九尾一族,有仇必报。我总得给青丘一个交代,不是吗?」
「两千七百七十八年前,你将我断掌剥皮,斩尾剜心,用我的血浇着你姬氏祭坛,想让姬氏国运昌隆,却没有实现,实在是可惜。」
「这次,我费尽心思,让你活得久久的,多好。」我手指一点点抚过这张曾经让我沉迷到不顾一切,出了青丘的脸。
低笑道:「对了,我后来查了。你将我血祭后六年,你一心延续国运的周武,就灭亡了,得国祚 791 年。你是亲眼看着姬氏周武,走向灭亡的,然后于祭坛问天自刎的,是吧?」
「你既然知道以九尾祭天,开启祭坛。那也该知道,周武伐纣,乃天命所归,得国祚八百。可为什么少了九年呢?」我感觉到他脸上的肌肉开始跳动。
凑到他耳边,像他刚才低语一样:「我九尾一族,从涂山氏起始,助大禹治水,立夏成朝,受命于天。就算魅惑一朝,让你姬氏斩九尾而立。可依旧也是得于天命,岂是你凡夫俗子可以轻易折辱。」
「狐性天真,你与我恩爱,自是你我有缘。青丘长老,许我跟你出青丘,其实也是受命于天,让我为你姬氏重续国祚。免得天下苍生,受后面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战火。」
「其实你不用将我祭天的,我知你心中所想,自然会想尽办法帮你。可笑的是,你自以为是,将我剥皮斩尾祭天,哈哈!」
「我受命于天啊,你这等于自惹天谴!你断我一尾,就是断你姬氏一年国祚!你断我九尾,姬氏国祚就少九年。」我看着姬泓几乎要裂开的双眼,「周武八百国祚,硬生生被你斩了九年。」
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的,结果等了这两千多年。真没意思,哎。」
跟着,抚了抚他的脸:「我衣柜里一共有你二十三世轮回的人皮,你可枉死了二十三次,次次都是我给你收的尸呢。得其寿,受其苦。你日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得受一次枉死之苦。慢慢来吧,反正你都不会死的。」
说完,我再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直接起身出去了。
门外,周珠和苗凤都一脸紧张兴奋。
「你确定他记起来后,不会再闹幺蛾子?」周珠从门缝里,往里面瞥了一眼。
「不会。」我笃定地摇了摇头。
每天死个二十几次,死了活,活了死,在痛苦中来来回回的,还能有啥想法。
「那你九尾换姬氏九年国祚的事情,是真的吗?你这是杀人诛心啊!」周珠掐了我一下。
他剜我心,我总得回报的啊。
姬泓费尽心思,更不惜搭上自己,最后却适得其反,这会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果然,诛心,比剜心来得更畅快!
我一手勾过一个,轻笑道:「好了!为了庆祝我大仇得报,我们去泰国嗨皮吧!我开的卡,还有钱没花呢!」
周珠立马咝咝地吸着口水:「从跟了你之后,我就没吃过人了。听说那边很多嘎腰子的, 我吃几个黑心肠的,不过分吧。」
苗凤却冷哼一声,盯着我:「你想什么样的男模?我什么样的都可以变。」
「呃……」正想着吃人的周珠, 瞬间就卡壳了,变得呲呲地笑。
我只当没听到,扯着周珠就走。
听到殷离疯了的消息时,我和周珠、苗凤正在云南捡菌子。
苗凤说找到了让我皮掌完全融合的蛊,但母虫只有云南深山中才有,得我亲力亲为地养,才能完全融合一体。
又说自己这些年, 受人心所乱,控制不住体内的蛊性。
得远离人群, 重归山林, 强行带着我和周珠到了云南。
周珠一边捡着菌子,一边朝我抱怨:「就说你当年不该用你的狐血复活他, 现在他比你还精明。说是找蛊,这是怕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呢。你说你也是,那么多帅哥,吃又不是真吃,你干吗要去玩啊。好像你不装着风流成性,就不是只狐狸一样。」
苗凤听着就瞪了过来, 正要怼她, 电话就响了。
他脸色变了变,看着我悠悠地道:「殷离疯了。」
生怕我多想什么, 忙道:「他手下那十几年用蛊蚪养着的艺人,也都受蛊蚪反噬, 全部惨死。不过我来之前,配了药,就将他们体内的蛊卵毒死了, 不会再为祸。」
我从一丛腐叶下面, 捡出一朵红得如血的菌子,轻点了点头:「没了殷离,还有其他人搞这种的。没了蛊蚪, 也会有其他的。」
不过他疯了也好,疯了才活得更久,受的折磨才更多。
我被困祭坛两千一百多年, 又受这剥皮断掌之痛六百年, 他可得好好活着,还我才是!
苗凤低嗯了一声,目光闪了闪,好像松了口气。
夺过我手里的菌子,捏碎丢到一边:「这种颜色鲜艳的, 长得特好看的, 都是有毒的。」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去别的地方找菌子去了。
他只说了留后手解决蛊蚪,却没说,殷离是他留的蛊虫给折磨疯的。
他这是怕殷离恢复了记忆, 再对我出手,直接就让他疯了。
养大的狼崽子,也会心疼人了。
(全文完)
Họa thi chín đuôi – Khát Vũ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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