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良缘 – 月下小溪
第 1 节 冲喜医女
前世,小娘让妹妹顶替我的婚约嫁入顾家,享受荣华富贵。
我则继承了家里的小医馆。
却未曾想,顾家大少娶妻是为了冲喜。妹妹嫁到顾家不到十日,顾家大少病亡,妹妹也被顾家人安排合葬。
而我经营小小医馆,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神医,并且和海外归来的顾家二少爷相识相恋。
可是就在我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小娘一把火烧了我的医馆。
小娘死死地抱着我,说她的女儿当初是替我去死的,还说我努力所得到的一切本该属于她的女儿,她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在火中痛苦地死去。
再睁开眼,却见顾家的媒婆坐在我面前。
媒婆笑看着我:「这就是要嫁到顾家的小娘子吧?」
妹妹一下子拉开我,只是她还没说话,小娘却又将我按在位置上:「对,这是我家大闺女林念安,要嫁给顾家大少爷的就是她。」
1
我重生了。
重生在顾家上门来提亲的那一刻。
当小娘说我要嫁给顾家大少爷冲喜的那一刻,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顾家是白水县的大户,家财万贯。
前世。
顾家媒婆来提亲的时候,妹妹一把拉开了我,小娘在旁边帮腔:「王婆婆,她虽说名义上是我们林家的闺女,实际上是她娘跟野汉子生的小杂种,她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嫁给顾家大少爷?不像我这闺女,生下来就好生教养,肤白貌美,天生的旺夫命。」
妹妹很是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指着外面:「顾家也是你这种野杂种能攀附的?还不出去给我洗衣服?」
小娘为了能让妹妹嫁到顾家,甚至给了王婆婆五十块大洋作为辛苦费。
而这一世。
妹妹还是想把我拉开,要顶替我嫁到顾家。
小娘却把我按回了原位,脸带喜色:「对,这就是我家大闺女林念安,要嫁给顾家大少爷的就是她。」
前世小娘帮妹妹抢了我的婚约,这一世小娘却要我嫁到顾家。
我知道她跟我一样是重生了。
只是妹妹没有重生,她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妹妹拉着小娘的手,很是着急:「娘,我们刚才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能让这个野杂种嫁到顾家?林念安,你让开,你就是个没娘的野孩子。我才是顾家的大少奶奶。」
我一听这话,慌忙起身。
她想要,我当然得让。
要不然我嫁到顾家,顾家大少爷顾云程半个月就死了,我还得跟着陪葬。
小娘见我起身,又一巴掌按住了我的肩膀,然后反手给了妹妹一巴掌。
「林念月,你怎么能抢你姐姐的好姻缘?我平时怎么教养你的?不是你的东西就别去争。你姐姐嫁到顾家,难道还能亏待了你?给我滚进房去,再闹,我打死你。」
这是我记忆中,小娘第一次打林念月。
林念月可是她十月怀胎的心肝宝贝。
在我记事起,家里有吃的都是林念月先吃,家里有活都是我去做。
林念月骂我野杂种,骂我没有娘,小娘总是嗑着瓜子在边上看戏。但凡我露出些许不满和反抗,她都会冲上来给我一巴掌,帮着林念月一起欺负我。
而这一次,小娘怕林念月去送死,当真是急了。
林念月也是没想到自己的亲娘会打自己,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娘,却被小娘硬拉进了屋子。
一开始,林念月还在争辩。
只是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变得安静了。
小娘走出了屋子,笑吟吟地和王婆婆谈了我跟顾云程的婚事。
在王婆婆走后。
林念月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故意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
林念月将手中瓜子壳洒在我身上,伸手就推开我骂道:「没娘的东西,你得意什么?顾家大少爷就是个病秧子,没几天可活了,你嫁过去就是给他陪葬的。等我继承了家里的医馆,成了名医,我一样可以嫁到顾家做少奶奶。」
此刻我算是明白了。
小娘不仅仅是要我给顾家大少爷陪葬,还想让林念月走上我前世的路,成为方圆百里有名的女神医,并且嫁给顾家二少爷顾景之,最终成为顾家的当家主母。
只是,小娘似乎想多了。
神医之名,那是我用命换来的。
林念月这个草包也想走我前世的路?她有那个命?
2
前世。
林念月高高兴兴地坐上花轿,但是到了顾家,和她拜堂的却是一只公鸡。
顾家大少顾云程已经病入膏肓,只凭借千年老山参吊着一口气。
在林念月嫁到顾家的第七天,顾云程断了气。
顾家请了阴阳先生,查到了林念月是替我出嫁,和顾云程八字相冲,才导致顾云程冲喜不成,反而丧命。
顾家老祖宗一怒之下,便将林念月活生生丢进了棺材与顾云程合葬。
那日。
小娘跪在顾家磕头,求顾家老祖宗放林念月一命,并且说自己愿意代替女儿去死。
顾家老祖宗只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不是想做顾家大少奶奶吗?我这是在成全她啊。」
而现在。
我坐上了花轿,走进了顾家,和我拜堂的依旧是那只大公鸡。
观礼的人不多,都是顾家内宅的人。
礼成之后。
顾家老祖宗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一眼道:「你叫林念安吧?名字很好。阴阳先生说你八字旺夫,能救我孙儿一命。我孙儿要是渡过这一关,顾家必然不会亏待你。要是我孙儿没能走过这一关……」
老祖宗话没说完,便咳嗽起来。
其实也不用她说完,我也能猜到后面的结果。
前世林念月被安排合葬,不仅是因为替嫁,而是老祖宗不想顾云程孤单地入土,找我来冲喜,要是她孙儿活了最好,要是孙儿死了,便让我陪葬,也好让顾云程在下面有个伴。
老祖宗被人扶着走了。
我被顾家的老妈子带去了婚房。
婚房空荡荡的,顾云程不在婚房,那只大公鸡被顾家下人丢在了床上,算是代替顾云程和我入洞房了。
老妈子安排好一切,又留下一个小丫头:「大少奶奶,今晚你只要待在婚房里就可以了。这是冬儿,是老祖宗给您安排的贴身丫鬟,有什么事您吩咐她去做就行了。」
冬儿十二三岁,裤子上还有补丁,怯生生地看着我,似乎是第一次给人当下人。
我对老妈子道:「我要见大少爷。」
老妈子愣了一下,回应:「大少奶奶,大少爷正在养病,见不得外人。」
我执意道:「如果我一定要见他呢?难道我这个顾家大少奶奶连自己丈夫的面都不能见了?」
老妈子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带着劝解的口吻:「大少奶奶说笑了。您要见大少爷,老奴替您和老祖宗禀报就是了。不过老奴还是想劝您一句,您嫁过来是给大少爷冲喜的。要是大少爷没挺过这一关,老祖宗未必会为难您。可是您要是见了大少爷,大少爷受了风寒,不幸走了,到时候恐怕……」
如果没重活一世,我或许就听劝了。
只是前世林念月被老祖宗活埋,我可不想和她一样,更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老祖宗手里。
我对老妈子道:「那就请您禀报老祖宗,我要见大少爷。」
老妈子不再劝我,转身便去禀报了。
过了片刻……
老妈子回来了,带着我去了顾云程所在的院子。
顾家老祖宗坐在院子的堂屋里,指向一旁的房间道:「念安,云程就在屋里,他见不得风。刚才吴妈把事情跟我说了,我这个老婆子好奇地问一句,你为何非要见云程?」
我恭敬回应:「老祖宗,我家里是开医馆的,自小跟父亲学医。您今天说了,我嫁到顾家是给大少爷冲喜的。既然阴阳先生都说我能救大少爷一命,我就想着亲自给大少爷瞧瞧病,或许我真能救他。」
院子里的人听到这话都议论起来。
一袭翠绿旗袍的妇人对我冷声训斥道:「小丫头,你胡说什么?你还想给云程治病。要是云程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
这妇人是刘氏。
刘氏是姑老爷的续弦,二少爷顾景之的生母,也算是我的婆婆。
前世顾云程死后,坊间传闻是刘氏下毒毒死了顾云程。虽然只是传闻,但是后来我和顾家二少爷顾景之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未在顾家见过刘氏。现在想来,或许传言是真的。前世的刘氏要么被囚禁了,要么就被顾家暗中处理了。
此刻刘氏阻止我,反而显得其中有些猫腻。
老祖宗身子前倾,眯眼看着我问:「念安,你真的要给云程治病?」
刘氏急声阻止:「老祖宗,你不能让她胡来啊。景之就要从外面回来了,他来信说会从国外带一些特效药给云程治病。这小丫头不知轻重,要是云程有个三长两短……」
距离顾景之回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到时候顾云程的坟头草恐怕都长出来了。
我当即跪地,对老祖宗恭敬开口:「老祖宗,大少爷的病拖不得了。要是我没能治好大少爷,愿意给大少爷陪葬。如果我治好了大少爷的病,还请老祖宗答应我一个要求。」
刘氏瞪眼:「小丫头,你疯了?云程可是顾家的大少爷,未来顾家的继承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命就赔得起吗?」
老祖宗抬手拦住了刘氏,指着我说:「好,只要你能救活我孙儿,别说一个要求,十个、百个、千个,我都答应你。要是你治不好,便给我孙儿陪葬。吴妈,从今天起,你就听大少奶奶的话,她要什么,你给她什么。」
吴妈当即领命。
3
两世姻缘。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顾云程。
顾云程躺在房间里,面容消瘦,却依旧有几分书卷气息。
前世的时候,顾景之说过他这个大哥从小便爱读书,学识渊博,通晓古今。
我站在床边上。
本以为顾云程是濒死之人,却未曾想他睁开了眼。
吴妈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少爷,这是今天新过门的大少奶奶……」
顾云程轻轻点头,声音沙哑:「外面的话,我都听到了。」
吴妈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顾云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吴妈:「你先出去。」
吴妈点头退出了房间。
顾云程转动眼珠看向我,语气缓慢:「你刚才在外面说,如果你治好我的病,便要顾家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要求吗?」
我没想到顾云程居然问我这个。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我治好了顾云程的病,便会让老祖宗答应我和顾云程和离。
前世我爱的是顾景之,这一世我要嫁的人当然也是顾景之。
只是此刻当着顾云程的面,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治好你,只为离开你?
怕是这话出口,顾云程动了气,当场就没了。
我走到床边,从被子下面摸到了顾云程的手腕,指尖落在顾云程的脉搏上道:「先治好你的病再说吧。如若治不好,说再多也是无用。」
却未曾想。
顾云程缩回了手,对我摇头道:「你嫁给我,已是委屈你了。你救不了我的,我会跟老祖宗说,我死了不会让你陪葬。你出去吧。」
不用陪葬?
我压根没想过给他陪葬。
要不是为了顾景之,我昨夜就逃了。
这一次我其实早已打算好了,要是真治不好顾云程的病,我也会想办法逃出顾家。
此刻我也不管顾云程是否配合,直接将他的手拽了出来。
顾云程还想缩回去。
我左手死死压住,右手给了顾云程一个脑瓜嘣。
顾云程揉着额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生气地训斥道:「别动。我话都跟老祖宗说了,你以为你不让我陪葬,老祖宗就放过我了?那时候你都死了,老祖宗真把我丢进棺材,你管得了?」
顾云程微微张嘴,想说什么。
我懒得理他,一只手感受着他的脉搏,另一只手捏向了他的下巴。
脉搏虚浮,几不可闻。
舌苔发黑,眼睛无神。
手脚上也有淤青,的确有中毒的症状。
我又伸手去解顾云程的衣领。
顾云程慌忙用手捂住衣服:「你要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我用食指点在顾云程脑门上,然后在他右手上落下一根银针,教训道:「什么叫有辱斯文?往小了说我是你刚过门的媳妇,我看我男人的身子怎么了?往大了说,我是郎中,郎中眼中无男女,我给你检查身子怎么了?你再闹腾,我把你扎成刺猬。」
顾云程似乎被我吓到了,不敢再跟我闹腾。
我检查完顾云程身上的病症,并给他系上衣服的纽扣。
顾云程身上的确有中毒症状,只是我无法确定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我对吴妈问:「大少爷刚生病的时候是什么症状?前面郎中都说了什么?」
吴妈思虑了一下,回应:「大少爷一开始是头疼、乏力,郎中开了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方。可是大少爷的病非但没好,还出现了呕吐和胸口疼的症状。老爷子从外面请了个西洋医生,西洋医生说大少爷是肝炎,就给开了一些药片,大少爷吃了快有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好转,身子骨也越来越弱。老祖宗没法子了,就请了马头村的陈三爷,陈三爷给画了几张续命符,说大少爷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命里有一劫,得冲喜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一个郎中,一个西洋医生,一个阴阳先生。
吴妈将郎中开的药方和西洋医生给的药片都放在我面前。
郎中开的治疗风寒的方子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西洋医生给的药片,我说不好,毕竟我也不懂那些道道。只是这个阴阳先生陈三爷给画的续命符,还让顾家为顾云程结婚冲喜,这就让我忍不住挠头了。
我本以为顾家是大户,家里都是读书人,多半是不太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的,却没想到老祖宗病急乱投医,居然连符纸都用上了。
我看完药方,对吴妈交代道:「拿纸笔来,我开个方子,你按照方子去抓药。从今天开始,不管大少爷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经过我手。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不许进这个院子,就算老祖宗来了,也得经过我的允许。」
吴妈愣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从病症上看,顾云程的确有中毒的迹象。
只是我暂时分不清顾云程中了什么毒,目前只能用一些解毒的方子,死马当活马医了。
4
成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前世。
林念月回门的时候,顾家给准备了足足八大箱子回门礼,小娘笑得合不拢嘴,可谓风光无限,看得我也是心里无比羡慕。
而这一世。
吴妈将我带到前厅的时候,地上整整摆了十六个箱子。
顾家老祖宗拉着我的手,指着地上的箱子:「念安,这两天你照顾云程辛苦了。这十六个箱子是我让人给你准备的回门礼,你带回去给你爹娘,也让他们沾沾你的福气,风光风光。」
这两日。
我为了给顾云程治病,几乎就没怎么休息。
顾云程的饭菜和药都是经过我的手一点点喂到嘴里的。
大致是我的药真起了作用,顾云程的脸色好了不少。
吴妈将这些事告诉老祖宗,老祖宗显然对我的表现无比满意,便让人准备了十六个箱子的回门礼。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对顾家老祖宗回道:「老祖宗,这回门礼多了。我带四个箱子回去就可以了。其他的,您让人抬到我院子里去吧。」
贪图回门礼,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是我不在乎。
要不是必须得回去一趟,我甚至都不想回门。
刘氏听了我的话,嘲讽一笑:「林念安,你连你爹娘的回门礼都要贪?你也不怕你爹娘被人笑话?他们真是白养你了。顾家最重孝道,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女儿,我就将她活活打死。」
顾家老祖宗也是沉着脸,显然对我的选择感到有些不妥。
我冷声反驳:「婆母,老话说『母慈子孝』。我家里那个是小娘,我娘当年是被她活活气死的。你让我对她孝顺,那我死去的娘算什么?」
刘氏听了我的话,眼神凛冽。
她不是小娘,却也是续弦。
并且顾云程母亲活着的时候,她就被顾家老爷养在外面了,其实和小娘差不多。
甚至据说当年顾云程母亲难产,也是因为顾老爷在刘氏那里过夜才气死的。
此刻我说小娘的事,显然也冒犯到了刘氏。
老祖宗听到我的解释,却也没那么感觉不妥了,摆摆手道:「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念安,你执意如此,那就依照你说的做吧。」
顾家的马车就在门外。
我叮嘱了吴妈几句,便带着两个顾家的家丁和冬儿回了门。
回到家的时候。
爹和小娘早已经等在门口。
街坊邻居也在旁边看着,见到我带回的门礼议论纷纷。
「哎哟,念安回来了。」
小娘满脸笑容地迎接我,可是当她看见后面马车摆放的四个箱子时,脸色瞬间变了。
「不对啊,回门礼怎么这么少,明明该是……」
小娘说到一半,话止住了。
前世。
林念月回门带了八个箱子。
在她的潜意识里,我也应该带回来八个箱子才对。
只是见到我看过去的目光,她怕说漏嘴,便又止住了话头。
爹见到我很是高兴,拉着我的手道:「你这婚事是你娘和顾家定下的,本想着还要过一两年成婚,没想到顾家这么急,我出去几天都没赶上你的喜事。那个顾云程怎么样?对你可好?」
我和顾云程的婚事是我娘和顾云程母亲定下的。
前世。
因为爹那几日不在家,小娘才有机会钻空子,让林念月嫁到了顾家。
后来爹回来了,因为这事怪过小娘。
只是回门的时候,林念月说出了冲喜的事,爹才算消了气,让我接手了家里的小医馆。
我听了爹的话,回道:「爹,我在那边都挺好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没打算将顾云程病重的事跟爹多说。
林念月却是在旁讥讽一笑:「姐姐真会安慰爹爹。可是我怎么听说顾家大少爷病重快死了?顾家娶你过门其实是为了给顾家大少爷冲喜呢?而且外面还说,顾家大少爷死了,你得合葬。」
爹听了林念月的话,脸色大变,拉着我急声道:「念安?你妹妹说得都是真的?顾家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我心里忍不住暗笑。
看来这几天,小娘没少和林念月说顾家的事。
只是这林念月没脑子,在场那么多街坊邻里,顾家家丁也在场,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传到顾家老太太耳朵里,对她岂能有好处?
我安慰爹道:「爹,没事的。顾云程是身子骨有些不好,不过也没像妹妹说得那么严重。顾家也没欺负我,老祖宗对我挺好的。」
林念月又是讥讽道:「嘴上说好有什么用?要是换做……她人嫁到顾家做大少奶奶,少说得八箱子回门礼。你回来就带了四个箱子,可见顾家也没把你当回事。」
小娘也是冷哼了一声,满脸不甘心道:「就是。怎么才四个箱子,顾家也不嫌丢人。」
我懒得解释。
冬儿却在我后边嘀咕道:「老祖宗很喜欢大少奶奶的,还让人准备了十六箱回门礼,是大少奶奶……」
这丫头也是多嘴。
我回头瞪了一眼,示意她闭嘴。
可是这话还是被小娘和林念月听见了。
小娘瞪大了眼睛,看向冬儿,又看向我质问道:「林念安,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顾家给你准备了十六箱回门礼?」
既然瞒不住,我也懒得瞒了。
我笑了一下,随口道:「是啊。准备了十六箱子。我嫌带着麻烦,就带了四箱子回来。不过顾家说了,剩下的回门礼算是给我的,等我下次回家了,再带回来也一样。」
小娘指着我,很是激动:「你……你还下次回来?我……她爹,你看你这是什么闺女啊。吃里扒外,我不管,你让她七日……不,三日内让人把剩下的回门礼送回来。」
显然。
在她眼里,我是活不了几天的。
顾云程死了,我就得陪葬,到时候回门礼肯定落不到她手里。
爹倒是没那么在乎回门礼,拉着我说道:「行了,念安回来就好。先进去吧,别在门口丢人现眼。」
5
回了屋子。
爹又问我顾家的事。
我也不好隐瞒多少,便对爹说:「爹,云程的病因我找到了,像是中了药毒。只是至于是什么毒,我还没查清楚。我记得家里有一本孙思邈的《千金方》。这次回来,我是想把书带回去,或许能从里面找到救云程的方子。」
爹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帮我拿书。
小娘却从外面冲进来,急声道:「不行,她爹,昨天你才说让念月跟你学医继承家里的医馆。你把老祖宗传下来的医书给了念安,那念月还怎么跟你学医啊?」
林念月也是拦在了爹身前,满是委屈道:「爹,姐姐嫁到顾家想要什么没有?她好好地回来就要家里的医书,她就是不想让我跟您学医。姐姐,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可是你现在都已经是顾家大少奶奶了,干吗还要阻碍我的前程。」
两个人都是戏精。
其实那本医书大部分我都记在脑子里了,只有一些细节我怕记错才打算带去顾家看一看。
小娘和林念月不愿意,一部分是不想我真能救活顾云程,另一方面是怕我阻碍了林念月成为神医。
爹目瞪口呆地看向两人,对林念月道:「念月,那本医书现在给你,你也看不懂。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学会认药。等你认全了那些药材,让你姐再把书给你就是了。」
爹还是了解林念月的。
林念月从小就被小娘娇生惯养,别说看医书了,就算一部寻常的话本交到林念月手里,她也未必能认全上面的字。
只是显然小娘和林念月不这么认为。
林念月满是委屈地流泪:「不,医书不能给她。爹,我一定会跟你好好学医的。您要是把医书给了她,那就是断了林家的传承。林念安,你是不是故意的?平时你在家的时候就不让我碰医书,现在你成了顾家大少奶奶,还不让我学医。我也是爹的女儿,凭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
小娘也是哭着说:「念安,平日里你在家,我一直没亏待过你。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母亲……」
两个戏精又来了。
平日里,小娘和林念月都是在背后欺负我。
小时候我会跟爹告状,小娘总是说继母难做,对我严苛也是为了好好教导我。
至于林念月,小时候她跟我一起认字,只是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医书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现在说起来,倒是成了我不让她碰医书了。
我懒得跟两个戏精争辩,打断小娘的话道:「医书我不带走,我在家看总可以吧?」
林念月没借口再阻止我了。
小娘愣住了,又擦擦眼角挤出的一滴眼泪:「那……念月,你陪着你姐姐看书。」
陪着?
我有些没搞明白。
林念月见到爹走进了里屋拿书,才低声道:「回来要看家里的医书,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要是把医书损坏了,我饶不了你。」
这下明白了。
她居然是怕我坏了她的医书。
我忍不住讽刺道:「林念月,你想学医?别说我看不起你,那本医书你能看进去几页?里面的字,你能认全吗?」
林念月气得瞪大了杏仁眼,压着声音叫道:「林念安,你算什么东西?看不起谁呢?别以为就你能耐?你等着吧,等我成了名医……不对,你等不到那一天就要给顾云程陪葬了!」
在小娘和林念月眼里,我是必死无疑了。
爹拿了好几本医书出来。
不止有《千金方》,还有《伤寒杂病论》《难经》《神农本草经》等一些医书。
我嘴角一笑,将一本书特意坐到林念月身边道:「妹妹,来啊,一起看医书。」
林念月知道我在嘲讽她,却固执地坐在我身边看着医书。
有些事不做不知道,真做了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前世,我从小就帮着父亲晒中药。
晒中药的时候,爹会给我介绍各种药材,闲暇的时候,便会让我看医书,了解那些药材的药性。
一本本医书,上面方子足有几千种,要是没认全中药,不知道那些药材的药性,根本无法理解那些药方的原理。
我学医前后有二十年,也不敢说完全看懂这些医书。
林念月大字还没认全,能看懂医书才怪。
果然。
不到半个小时。
林念月便趴了,眼睛也开始迷糊起来。
小娘在外面嗑着瓜子进来,见到林念月打瞌睡,便连忙将其叫醒:「念月。看医书啊。」
林念月满是委屈:「妈。我一看这书就……」
看不懂。
当然会犯困。
小娘却急了,从一旁拿起竹条抽在林念月的胳膊上,低声训斥:「好好看书,今天必须把手里这本医书背上。晚上我抽查,你错一个字,我就抽你一下。」
林念月疼得一下子缩了脖子,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厌烦,却还是强忍着委屈看医书。
前世。
我成为方圆百里的女神医,风光无限,也是凭借这个身份,再加上顾景之的坚持,顾家老祖宗才松了口,答应让我嫁入顾家。
要不然凭借林念月替嫁害死顾云程那档子事,我没有女神医的名头,恐怕连顾家门槛都进不去。
小娘自然知道这一点。
此刻在小娘眼里,林念月要是学不好医术,到时候就嫁不了顾景之,她自然也不可能享受到顾家带来的荣华富贵。
小娘为了林念月嫁到顾家,为了自己能享受到荣华富贵,从慈母变成了严母,小竹条说抽就抽,完全不含糊。
我是早上回门到家的,中午抱着医书吃东西,一直看到了下午。
期间。
林念月被竹条抽了十六下。
一开始小娘很严厉,后面便是连哄带吓,说一切都是为了林念月好。
林念月也知道自己必须成为名医,便忍着满心的委屈硬着头皮看书。
天快黑了。
我还要赶回顾家,便收了记下的方子离开了家。
林念月见我不看医书了,也不管小娘在边上了,丢下书便钻进了里屋睡觉去了。
爹将我送到门口,见到小娘没跟出来,才掏出一部医书道:「念安,这是我们林家几代人整合出来的医书。你带在身上好好研习。你妹妹不是学医的料,林家的传承也只能指望你了。」
这部医书里面是近几代林家人整合的药方,内容都来自其他几部医书,也没什么精妙的地方,前世我就看过。
不过,这也算是林家真正的传承。
爹将医书交给我,也算是认可了我学医的天赋。
我看着爹的眼神,最终还是将医书放到了马车上,算是让他安心了。
6
晚上。
我坐马车回到顾家。
只是一进门。
吴妈便急忙慌慌地冲到我面前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大少爷的病加重了。」
我惊了。
这两天我给顾云程喂的都是清热解毒、补血养气的药,早上走的时候,脉象还很平稳。
这出去一个白天,病情怎么会突然加重了?
不等我回到院子。
刘氏便带人将我在前院拦住了。
「把这个小丫头给我绑了!三脚猫的医术也敢给云程治病,云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刘氏一句话。
两个顾家家丁便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按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老婆子用绳子开始捆我。
我挣扎着对刘氏问道:「婆母,我要见老祖宗。」
刘氏冷声回应:「老祖宗去礼佛了,今个会在白山寺过夜。你放心,我会给你争辩的机会,想见老祖宗,明个再说。」
明个?
顾云程病情加重,真等到明天,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从内院走出来,对刘氏恭敬道:「夫人,大少爷病情加重,怕是只能用猛药了。我这里有个方子,要是大少爷挺过今晚,或许能给大少爷续几天命。」
这老头我倒是认识,县里的白山大药房的吴郎中。
我听了吴郎中的话,急声道:「吴郎中,我是林家医馆的林念安,我爹是林海。你的药方,能不能先让我看一眼?」
刘氏冷着脸训斥我:「你还要看药方?你懂什么?这两天如若不是你耽误了云程的治疗,云程的病情怎么会加重。你们愣着做什么?把她关柴房去,等到老祖宗回来发落。」
我挣扎着,对着吴郎中大声叫道:「吴郎中,我是顾家大少奶奶。你给大少爷下猛药,要是治好大少爷也就罢了。要是治不好,大少爷今夜暴毙,老祖宗绝不会放过你。只要你的药方给我看一眼,我觉得稳妥,到时候真出事,我给你担着。」
吴郎中犹豫了。
在中医里,下猛药几乎是最后殊死一搏的方法了。
一剂药下去,要么活过来,要么暴毙。
如果我没说这话,顾云程暴毙了,吴郎中也未必担责。可是我说了,顾云程暴毙,吴郎中到时候百口莫辩。
我对刘氏又叫道:「婆母,你是继母。老祖宗和老爷都不在家,要是云程今天死了,老祖宗追责,你觉得你能逃脱得了干系吗?」
刘氏被我这句话也镇住了。
吴郎中干咳一声道:「大少奶奶,我这就写下方子,你看一眼。」
刘氏不再坚持,对着几个家丁白了一眼:「杵着干什么?先把人放了。一个个,一点眼力见都没。」
几个家丁松开了我。
我带着吴郎中回了顾云程所在的屋子。
吴郎中在边上写房子,我查看着顾云程的脉象。
脉象虚无,的确是病情加重了。
我心里无比疑惑,依照道理来说,只要吴妈按照我的方子给顾云程喂药,应该不会突然加重才对。
「吴妈,今天大少爷都吃了什么?」
吴妈连忙回答:「没吃什么啊。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吃得和昨天一样,药也是我亲自煎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被子。
只是在我检查到顾云程手的时候,却发现他手上有些粉末。
我嗅了一下,上面有药的味道。
「大少爷今天吃别的药了吗?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我看向吴妈。
吴妈慌忙摇头:「没有,没人来过。大少爷也没吃其他的药。」
顾云程手上药的味道不对,绝不是我开的方子,更何况吴妈煎的是药汤,顾云程手上不该有粉末才对。
吴郎中将药方送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当真是猛药,里面好几味药材都有很重的药毒。
「吴郎中。」我对吴郎中说道:「我不是怀疑您的医术,我爹也说过,在白水县,能比您厉害的郎中没两个。大少爷有气虚、呕吐、腹痛的症状,您的方子也算对症。可是现在大少爷身上还有药毒的症状,您这药方里的马钱子、洋金花都含有药毒,要是真用了这方子……」
吴郎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这才是猛药。大少爷现在病症如此严重,我行医多年,已经束手无策,只能靠这一剂猛药了。」
不死就活,不活就死。
我犹豫了一下,拿起毛笔,在药方上又写了两味药。
吴郎中看了方子,眼神一喜对我拱手道:「妙啊,大少奶奶,加了这两味药,这方子既能治疗大少爷的病症,也能中和马钱子和洋金花的药毒,我怎么没想到呢?林家不愧世代行医,大少奶奶的医术,在下佩服。」
一旁看戏的刘氏走上前询问:「这方子真能救云程?」
吴郎中愣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婆母,猛药就是猛药,这方子我早想过,只是不敢给大少爷用。但是现在只能拼一下了。吴妈,去让人抓药吧。」
没有其他办法了。
顾云程此刻脉搏微弱,病症加重,我只能殊死一搏了。
我回到床边,看着顾云程嘴角的血沫, 便拿着帕子帮其擦干净。就在我给顾云程挪动头的时候,却在枕头边角发现了一个小瓷瓶。
我拿着小瓷瓶嗅了一下,里面有药。
我取出几颗药丸捏碎, 放在鼻尖闻了闻,对着一旁的吴妈问:「吴妈,这是哪来的?」
吴妈走到床边,对我回应:「这是安神丸。大少爷经常失眠,前两年二少爷还在家的时候给大少爷寻了这个安神丸,每次大少爷吃一颗就能睡个安稳觉。不过您放心,这药老祖宗让人查过, 里面就是一些安神的东西,没毒。」
我拿着一颗药碾碎, 用舌头舔了舔。
刘氏很是不满地道:「小丫头, 你什么意思?我儿子寻的药,还能害了云程?」
我尝着药里的味道, 心里有些慌了。
吴郎中好奇地走到我面前,想要看一看药。
我反手收回了药,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就是一些酸枣仁和百合,应该没有药毒。」
吴郎中点了点头道:「那没事。大少奶奶,现在只能用那一剂猛药了。」
我对吴郎中恭敬地行礼道:「老郎中,天不早了, 您也累了, 我让人先送您回去吧。等药抓回来了,我会煎。要是大少爷今天没撑过去, 这事我担着,怪不得老郎中。」
吴郎中也不想担责, 对着我也是一行礼,便离开了。
刘氏见到吴郎中离开,便对我冷声道:「小丫头, 今天要是云程出事了, 这责任可都要你担着。」
我点头道:「婆母,我会担着的。您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刘氏扫了我一眼, 对着门外几个人交代道:「你们就在院子外面守着。不管她去哪,都给我跟着。」
显然,刘氏是怕我跑了。
刘氏走了。
我慌忙又写了一个药方, 确认无误之后, 才对吴妈交代:「吴妈,按照这个方子再去抓四副药。」
吴妈愣住了。
我急声道:「出事,我担着。」
吴妈最终点头,便出了门。
人都出去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又将手里的药丸放在嘴里尝了一下。
药瓶里的丹药的确有酸枣仁、百合的成分, 但是我同时在里面尝到了朱砂的味道, 并且朱砂的成分很重。
朱砂可以安神,但是长久服用,身体便会因丹毒积累,出现头痛、呕吐、腹痛、心口痛等症状。
一切症状都对了。
顾云程就是吃多了这个药才中的丹毒。
刚才我没敢让吴郎中看到这里面的药, 也不敢当着刘氏的面将这件事说破,因为吴妈说这药是顾景之给顾云程的。
那一瞬间,我怕了。
第 2 节 病榻上的夫婿
前世。
我和顾景之相识相爱。
顾景之每次跟我提及顾云程,语气中总有几分惋惜,说如果他早回家两个月,或许顾云程不会死。还说顾云程如果执掌顾家,或许会更好。
我相信顾景之不会给顾云程下毒。
只是安神丸的朱砂成分太重。
正常情况下,哪怕医馆的学徒都会知道药物中的朱砂分量不能过多。
并且,顾家老祖宗让人查过安神丸。
如果检查的郎中仔细看了,应该会知道安神丸当中朱砂成分过重,不可能查不出顾云程的病因。
既然没有查出,那只有一种可能,郎中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顾景之不在家,肯定是做不了这件事的。
难道真是刘氏要毒死顾云程?
1
药抓回来了。
我去厨房亲自煎好药,然后端到了顾云程的房间。
吴妈将顾云程扶着坐起,我便拿着勺子准备喂药。
只是此刻顾云程已经昏迷了,根本张不开嘴,我几次想将勺子塞进顾云程嘴里都没能成功。
最后,我没办法了,只能拿起碗喝了一大口药。
「大少奶奶,你怎么喝药啊?」吴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双手掰开顾云程的嘴,将口中的药喂了进去。
这时候,我只能用嘴来喂药了。
吴妈不作声了,看着我一点点将药喂进顾云程口中。
喂完药。
吴妈对我问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喝了药就没事了吧?」
我摇头:「还要再喂几碗。要是他明天能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要是醒不过来……」
吴妈脸色黯淡了几分。
一夜带一上午。
我先后熬了四次药,都用嘴一点点给顾云程喂下。
快到中午的时候。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我在床边惊地站起。
刘氏带人大步走进来,见到我便质问:「林念安,云程怎么样了?」
吴妈看了我一眼,对刘氏道:「夫人。大少爷还没醒过来。」
刘氏冷哼一声,对身边人叫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捆起来去见老祖宗。」
我一天一夜没睡,根本没力气去反抗,只能任由顾家下人拖着我去了前厅。
前厅里有五六个人,除了顾家老祖宗、刘氏之外,还有顾家老爷的小妾张氏。
张氏穿着蓝白金丝纹旗袍,身姿高挑,见到我被丢在地上,便对刘氏道:「姐姐。你把人带过来就行了,干吗还用绳绑着啊?好歹念安也是顾家的大少奶奶。要是外人见到了,还不得以为我们顾家出什么大事了。」
刘氏冷声回应:「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你倒是会做好人。」
顾家老祖宗抬起手,阻止了两人的争论。
前厅安静下来。
顾家老祖宗冷声对我问道:「林念安,云程的病症是不是加重了?刘氏说昨晚你和吴郎中给云程开了猛药,现在云程到底怎么样了?说!」
我手脚被捆着,好不容易抬起头对老祖宗开口道:「大少爷天黑之前要是醒过来就能撑过这一关。」
顾家老祖宗急声道:「要是醒不过来呢?」
我无力开口:「醒不过来,药石无医。」
要是昨天没有病情加重,要是我早一点发现那瓶安神丸,我至少有八九成把握保顾云程性命无忧。
可是昨天病情加重了,我连喂了四次汤药,剩下的只能靠顾云程自己了。
至于安神丸的事。
我没打算现在就说。
毕竟很多事空口无凭,我怕说了连累到顾景之,又或者冤枉了好人。
吴妈在一旁低声道:「老祖宗。大少奶奶昨天回来一直守在大少爷身边,药也是大少奶奶亲自熬的。大少爷喝不了药,是大少奶奶嘴对嘴喂下去的。」
顾家老祖宗脸色缓和了几分,看着我许久才开口道:「林念安,那日你自己说的,云程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他陪葬。今天,我这个老婆子就和你在这等着,等到日落。」
现在只能等。
天黑之前,要是顾云程能醒过来,那便算真熬过去了。
要是醒不过来,怕是真就醒不过来了。
顾家下人给我松了绑。
吴妈扶着我坐到了凳子上。
顾家老祖宗手里拿着念珠,口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给顾云程祈福。
我坐在凳子上,脑袋昏沉沉的,却不敢睡。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外面的日头就要落下了。
顾家老祖宗一开始还算镇定,可是随着外面光线慢慢变暗,屋子里点上了油灯,老太太也急躁起来。
「怎么还没醒啊?难道我孙儿真熬不过这一关了?」
我看着外面的天空,心跳也止不住地加快。
2
终于……
太阳还是落山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闭上了眼睛。
顾家老祖宗哭着喊道:「来人,把她捆了,丢到柴房去。等到处理了云程的后事,将她和云程一起合葬,也好让我孙儿在下面有个伴啊。」
老祖宗一哭,刘氏和张氏也哭了起来。
两个顾家下人拿着绳子走向我。
我这时候也不打算继续隐瞒顾云程中毒的事了,便起身叫道:「我还有话说。」
刘氏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指着我骂道:「你这扫把星,本来娶你过门是要给云程冲喜的,现在云程被你害死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怒视刘氏,刚准备开口把顾云程是因为安神丸中毒的事说出来,却听到吴妈的声音从内宅传了出来。
「醒了!大少爷醒了!」
醒了!
我劫后余生,喜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妈冲到前厅,对着我们拍手,满脸喜气大叫:「大少爷醒了。老祖宗,大少爷醒了。」
顾家老祖宗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孙儿活了。」
冬儿走到我身边想要把我扶起来。
我撑着想起来,却感觉全身乏力,脑袋也晕得厉害,便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大少奶奶。」冬儿惊得大叫。
吴妈也冲到了我边上。
我强忍着脑袋的眩晕对吴妈交代:「药。早晚一次。给他喝米粥,姜汤……」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便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我昏迷了一天一夜。
在昏迷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顾景之和我共患难的日子。只是顾景之的面容却又在梦里变成了顾云程的样子,直到最后,我身边燃起了火焰,小娘狰狞的面容再次出现。
我在床上一下子惊醒。
冬儿就趴在我床边,见到我醒来,很是惊喜地站起来问我:「大少奶奶,您总算醒了。您没事吧?我出去告诉……」
冬儿指着外面,却一时间话语又停住了。
我苦笑了一下,显然顾家是没什么人关心我的,也只有吴妈和冬儿这个小丫头跟了我几天,被留在我身边。
我揉了揉脑门,询问了冬儿有关顾云程的情况。
冬儿满脸喜气回应:「大少奶奶。大少爷前个晚上醒来之后,精神还不错。昨个吴郎中给大少爷把脉,说是脉象还算平稳,算是熬过这一关了。」
我下了床,喝了一点冬儿准备的米粥,便让冬儿跟我去了顾云程的屋子。
刚到屋子门口,里边就传来了吴妈的声音。
吴妈声音很是喜气:「大少爷,您不知道。您昏迷的那天,大少奶奶一直陪在您边上。您喝不下,是大少奶奶喝了药用小嘴喂您的。大少奶奶心里可有你了。」
我在门外听着无语了。
这吴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连忙推门进去,不想吴妈再说这些事。
吴妈见到我进屋,满是惊喜:「大少奶奶,您醒了?刚才大少爷还跟我问起您呢。」
这老婆子当真是会做人,跟媒婆似的,两边说好话。
我心里却无语,再这么闹下去,真让顾云程对我起了心思,那我的顾景之还怎么办?
不过还好,顾云程见到我的时候,眼神平平淡淡的,似乎还在想着前几日我有辱斯文的那些事。
我懒得多说,走过去坐在床边,检查了顾云程的脉搏。
脉象平稳,暂时应该没问题了。
我又去拉顾云程衣领,打算检查他身上的状况。要是换作前两天,顾云程肯定会挣扎的,可是这一次顾云程却侧过头,没有丝毫反抗。
顾云程皮肤上的淤青少了许多,显然我的方子起效果了。
我问吴妈:「吴妈,吴郎中来过吧?有没有开其他方子?」
吴妈连忙摇头:「没有。大少奶奶,我私下给吴郎中看了您的方子。吴郎中说您开的方子妙,大少爷只要继续喝,身体就会慢慢恢复。」
我松了口气,对吴妈吩咐:「吴妈,药还是早晚一副,您亲自煎药,别让外人过手。平日大少爷吃的也要仔细检查,这几日以粥食为主。您带着冬儿去准备午饭吧。」
吴妈点了点头,便带着冬儿出去了。
我看向顾云程。
顾云程微微抬起头,眼神闪躲,低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倒不是想听他说这些,便取出了瓷瓶对顾云程问道:「这个安神丸你吃了多久了?」
顾云程愣了一下,回应:「这两年都有吃。两日一次,三日一次,有时一日一次。吴妈说我中了药毒,莫非是这个安神丸?不可能,这是景之给我找的药,景之不可能给我下毒。」
顾云程语速变快,他也猜到了这安神丸有问题了,只是显然他也不信顾景之会对他下毒。
我碾碎一颗药丸道:「这种药丸可以有毒,也可以没毒。您身上的病症是由这些药丸中的朱砂引起的,如果朱砂成分过多,常年服用,药毒就会日积月累。如果朱砂成分少点,或者没有朱砂,常年服用就不会碍事。」
顾云程脸色变了几分,拉住了我的手,急声问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老祖宗?」
我轻轻摇头。
顾云程明显松了一口气,对我解释:「这安神丸一开始的确是景之给我的。只是景之离家之后,我是在白山大药房周郎中那边拿的药。念安,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想办法私下里查一下。我不信景之会给我下毒,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
目前的情况来看,真要说误会是不可能的。
毕竟朱砂药毒很重,这一点连药房的学徒都知道。
白山大药房是县城里最大的药房,里面郎中便有四个,周郎中能在白山大药房做郎中,必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这药要么被人中途调换,要么就是周郎中故意为之。
这件事背后应该还有一个主谋。
我不信顾景之会下毒。
前世,我和顾景之在一起,顾景之的理想是参军报国,而不是继承顾家的家业。
同时根据前世的坊间传闻,刘氏倒是有可能这么做。顾景之不想继承家业,但是刘氏未必不想让自己儿子继承家业。
我没有和顾云程说自己的猜测,毕竟刘氏说到底也是我婆母。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我不能冤枉她。甚至找到了证据,我也不能亲自揭穿。
3
到了第七天。
我一大早就给顾云程把了脉。
脉象比前两天有力多了。
前世,顾云程就是在林念月嫁到顾家的第七天死的。也就是说,只要我能带着顾云程熬过这一天,那便算是改变了顾云程前世的命运。
早上。
我给顾云程熬药。
回去的时候,顾云程的院子门口多了两个背枪的士兵。
两个士兵穿着县保安团的衣服,抬手将我拦在了门外。
吴妈在院子里,见到我手里端着药,对着两个士兵连忙解释:「这是我们家的大少奶奶。她是给大少爷喂药的。」
两个士兵冷眼看向我,却没再阻拦。
我疑惑地走进院子,对着吴妈刚想问话,却听到里面屋子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云程哥哥,这是我特地让人给你熬的鸡汤,里面放了好多滋补的东西。你别动,我来喂你。」女孩的声音很软糯。
我听到这些话,惊得对里面大叫:「别喝。」
我将药交给吴妈,快步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个穿着碎花白裙的洋气女孩坐在顾云程的床边,手里正端着一碗鸡汤。
顾云程和女孩同时看向我。
我快步走到床边,对顾云程质问:「你喝鸡汤了吗?」
顾云程摇头。
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看向碎花白裙的女孩问道:「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病情刚稳定?身上的药毒还没有完全清除,不能乱吃东西。」
碎花白裙的女孩眼神阴鸷地看向我,可是下一秒却又露出委屈的表情:「你……你是大嫂吧。大嫂,对不起。我就是想给云程哥哥补补身子,没想到那么多。云程哥哥,都怪我,惹了大嫂生气。」
顾云程看向我,帮着女孩解释道:「念安。这是我远房表妹李清瑶。清瑶也是好心来看我,一点鸡汤而已,没事的。」
我无语地想骂娘。
李清瑶看似白莲花,实则就是一个戏精。
要是前面没被小娘和林念月折磨十多年,我还真看不懂李清瑶的路数。
不过我也不想得罪对方,哪怕李清瑶真喜欢顾云程,其实也跟我没多大关系。
我深吸了一口气,主动对李清瑶道歉:「我刚才只是一时着急,声音大了点,你莫怪。云程他病情刚稳定,经不起大补,也不能乱吃东西。您要是真有心意,下次可以熬点清粥带过来。」
李清瑶眉头挑了一下,拉着我满是温柔笑意:「嫂子,我怎么会怪你呢?都是我不好。我听吴妈说了,云程哥哥的一切都是您在照料,我带鸡汤来,该先问您一声才对。」
我是真情实意。
李清瑶明显是虚情假意。
李清瑶在屋子里闲聊了几句,便要走了。
「嫂子。我们一见如故,你送送我吧。」李清瑶临走时拉着我的手。
显然是不送不行了。
我只能跟着李清瑶走出了院子。
院子门口。
李清瑶松开我的手,走到了一个保安团的士兵面前,先是给对方整理了一下衣领。就在我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要干吗时,李清瑶却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那名士兵的脸上。
啪。啪。啪。
连着三巴掌。
那名士兵嘴角都被抽出了血,却不敢动半分。
李清瑶对士兵冷声质问:「我跟你们说过什么?我说不许让任何人进去,你们耳朵聋了。」
她是在给我下马威。
我前世经历过几次生死,但是面对李清瑶的狠辣,心里还是抖了一下。
李清瑶转过身,眼神阴鸷,红唇冷笑:「你叫林念安?你家是开医馆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家父是谁吗?家父李海龙,白水县巡捕房局长。我姨父是刘正勇,是保安团团长。在白水县,我李家手里是拿枪的!」
我没见过李清瑶,却知道李家。
在白水县,有四大家族的人不能惹,分别是张家、李家、刘家、顾家。
四家都是白水县大户,同时执掌军政商。
白水县县长姓张,巡捕房局长姓李,刘家执掌保安团。
顾家执掌水路船运和码头,手里的长工近千人,同时和各大家族都有联姻,甚至和省城的大帅府也有关系。
四大家族在白水县根深蒂固,没人敢惹。
不得不说,李清瑶几句话真让我感觉到了危险。
她背后站着的是官是兵。
虽然我现在是顾家大少奶奶,但是遇见这样的人,根本斗不过。
对方此刻也是给顾家面子,没有把耳光扇我脸上,要是换作是外面,恐怕那两个士兵的枪就已经顶在我脑门上了。
李清瑶步步紧逼。
我本能后退了一步。
李清瑶鼻尖距离我不足两指的距离,冷声威胁道:「放心。你也是为了云程哥哥好,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好好给云程哥哥治病,等云程哥哥的病好了,就给我滚出顾家。要不然,你知道下场。」
我点头回应:「我知道了。」
显然李清瑶对顾云程有意思,她让我滚,我肯定得滚。
当然,她不让我滚,我也得想办法滚。
李清瑶抬起手,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却突然甜甜一笑,很是亲昵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就走向一边。
另一端,顾家老祖宗走过来了。
李清瑶很亲昵地挽着我,见到顾家老祖宗很是乖巧地说道:「奶奶,你怎么来了啊?我刚才跟新嫂子聊天,聊得可开心了,正准备一起去给您请安呢。」
跟着顾家老祖宗一起来的刘氏感叹一声:「还是清瑶懂事。不像小户人家的丫头,过门几天了,也没主动给我和老祖宗请过几次安。」
顾家老祖宗给我帮腔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天,念安都在照顾云程。请安都是小事,云程的安危才是大事。」
刘氏不屑地白了我一眼。
李清瑶的手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很疼。
我却只能忍着,对顾家老祖宗恭敬道:「老祖宗,婆母,我还要给云程喂药,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顾家老祖宗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李清瑶松开了我,满是乖巧笑容道:「嫂子,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你别嫌我烦啊。」
我委曲求全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回了顾云程的院子。
冬儿在院子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清瑶的方向,又一脸担忧地看向我低声问道:「大少奶奶,您没事吧?那个李家大小姐太欺负人了。」
刚才冬儿是跟在我后面出来的,李清瑶的霸道行为也吓到了冬儿。
我摇头安慰道:「没事,她又没对我怎么样。」
相对于小娘和林念月对我做的事,李清瑶刚才做的一切并不算什么。
这点委屈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说到底,我也斗不过她。既然斗不过,真挨打也得忍着。
只是我心里好奇。
前世,我和顾景之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李清瑶这个人。
李清瑶的姨父是保安团团长刘正勇,而刘正勇是刘氏的哥哥,也是顾景之的亲舅舅。
按理说,李清瑶和顾景之关系很近,又同是四大家族的人。
我和顾景之在一起经历生死,后面都要结婚了,应该是有很大概率见到李清瑶才对。
现在这个李清瑶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4
回到屋内。
吴妈正在给顾云程喂药。
我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鸡汤,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端起碗拨弄了一下里面的料,然后喝了一小口鸡汤。
朱砂不溶于水,同时会有清新和浓郁的沉香味。
鸡汤的味道很浓,像是用了心思地熬制。
我没有在碗底发现朱砂,也没有在鸡汤里嗅到沉香的味道。
顾云程喝完药,示意吴妈和冬儿出去之后,才对我说:「清瑶表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是不会给我下毒的。」
我点头没有多说。
既然鸡汤里没有朱砂,倒也很可能是误会。
只是李清瑶突然出现,让我感觉很怪异,甚至我怀疑是不是因为我改变了前世的因果,同时也改变了后面发生的事。
顾云程见我不说话,又对我问道:「念安,你那日说要奶奶答应你一个要求,那个要求到底是什么?只要顾家能做得到,我现在就能答应你。」
我一笑点头道:「那说好了。到时候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要答应我。」
顾云程嘴角挂起儒雅的笑容,抬起手就摸向了我的脸颊,我吓得身子向后移了几分。
我不敢跟他靠得太近。
我的目标是顾景之,将来我是要做他弟媳的,为了减少以后见面的尴尬,我这几日也多是让吴妈喂药,避免和顾云程近距离接触。
那日要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可能给顾云程那样喂药。
顾云程察觉到了我不想让他触碰,眼神疑惑地看着我。
我连忙给其拉上被子,打着哈哈道:「你身体需要多休息,这醒来一上午了,休息会儿吧。」
说完,我就溜出了顾云程的房间。
中午,我让吴妈给顾云程准备了粥,就在我准备回自己房间吃饭的时候,顾家老祖宗却让人传话,将我叫了过去。
我带着冬儿去了前厅。
顾家内宅里的几个人都在,李清瑶也没有走。
我给老祖宗和刘氏几人行了礼。
老祖宗满是笑容地拉着我到身边道:「念安。就坐我边上吧。这几日辛苦你了。我听清瑶刚才说,云程的气色不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连忙摇头道:「老祖宗。我照顾大少爷是应该的。」
刘氏不屑轻哼:「你还真敢居功啊。那日要不是吴郎中坚持用猛药,怕是云程的病就被你拖累了。」
我也不想解释。
刘氏看似训斥我,实则也帮了我。
刚才老祖宗夸我的时候,李清瑶的眼神就已经冷了下来。还好刘氏又训斥了我,要不然恐怕李清瑶又要加倍记恨我了。
前世和顾景之在一起的时候,顾景之就提点过我,顾家是个大家族,后宅人心隔肚皮,平时在人前尽量低调点,别做出头鸟。
那会儿,我还不太懂顾景之话里的意思,现在算是了解透彻了。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老祖宗却是取下了手腕上的一个翠绿镯子套在了我的手腕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念安的功劳还是有的。那日也算是我们委屈了你,今天这镯子就当对你的补偿了。这镯子你好好收着,帝王绿的,前清皇宫里流出来的物件,老值钱了。」
帝王绿。
这玩意我也只是在茶馆说书人口中听过,说是皇宫里才有, 只有皇家的人才能戴,一个镯子能换半座城。
我欲哭无泪。
刚刚被刘氏训斥了几句,李清瑶脸色变好了几分。
现在老祖宗送这么个镯子, 那就是把我放火上烤啊。我不敢去看李清瑶的眼神,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是生气了。
「老祖宗,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想要取下镯子。
老祖宗却按下我的手,笑着对我说:「照顾好云程,给云程生个大胖小子,以后这个家都是你的。」
我要死了。
我这次真要死了。
李清瑶肯定会杀了我。
这老祖宗哪是爱我啊,她是想杀我啊。
我脸上挤出一点笑容, 还想推辞。
老祖宗又笑了笑:「我前面答应你的也都算数。只要你治好云程的病,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好了, 不多说了, 先吃饭吧。」
我不想多说了。
顾家老祖宗这句话,明摆着是在提醒我, 要是治好了顾云程的病,什么都好说。要是顾云程死了,我还是得陪葬。
我陪着顾家内宅的人吃完饭,又和老祖宗禀报了一下说要出去给顾云程拿药。
老祖宗也没限制我自由,只是让人开车送我去。
李清瑶听闻一笑道:「嫂子,你要去街上啊?我正好顺道, 一起去吧。」
我不想和李清瑶一起出去, 可是却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我带了冬儿和两个家丁。
李清瑶挽着我的手上了她的小汽车。
车门关上。
李清瑶一言不发。
我慌忙取下镯子, 拉起李清瑶的手,戴在她手上道:「清瑶, 我皮肤黑,戴这镯子不好看。你皮肤白,戴着好看。」
李清瑶转过头, 眯眼看着我, 又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冷声道:「讨好啊?你觉得我会在乎你这只镯子?」
对。
她不在乎。
可是我不敢要啊。
我深吸一口气,对李清瑶解释道:「清瑶, 我会离开顾云程的。其实你不让我离开,我也会离开他。我心里有喜欢的人,这一次嫁到顾家也不是我自愿的。我给顾云程治病之前, 老祖宗就许诺过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想提的要求就是和顾云程和离。」
李清瑶眉头动了一下, 嘴角出现一丝笑容问我:「真的?」
我连忙抬起手:「我发誓。我骗你……就不得好死。」
李清瑶终于笑了,取下镯子又戴在我手上道:「顾家老奶奶给你的东西,你就先戴着。等你离开顾家的时候,把镯子还给老奶奶就是了。当然,只要你听话, 我也不会亏待你。从今儿起, 白水县里,不管你遇见大小事,报我李清瑶的名号,我罩着你。」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姑奶奶终于被我哄得顺毛了。
至于李清瑶后面那句话,我就当假的听了。这女人喜怒无常,鬼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
第 3 节 小娘的眷顾
到了白水县大街上。
李清瑶让车停在了白山大药房门口,将我放下后,便坐着车走了。
我走进白山大药房,正好吴郎中当值。
吴郎中见到我一拱手道:「大少奶奶,顾大少爷这几日气色该是好多了吧?您今天是来抓药的?」
我点了点头,跟着吴郎中走到了柜台旁,将药方递了过去。
吴郎中让一个学徒去抓药了。
我又对吴郎中问道:「吴郎中。我听说白山大药房里有个周郎中,以前云程的安神丸就是从周郎中手里拿的。他在吗?我想跟他拿点安神丸。」
吴郎中愣了一下,摇头道:「不巧。大少奶奶,周郎中前几日离开白山大药房了。」
离开了?
我疑惑问道:「去哪了?」
吴郎中解释道:「周郎中说他儿子在省城发了家,便和他夫人一起过去享福了。不过您别担心,安神丸这东西铺子上有,方子我也知道,我让人给您取两瓶。」
不一会。
吴郎中就让学徒给我准备好了药和两瓶安神丸。
我将药交给了冬儿,然后就离开了白山大药房。
出了药房。
我也没急着回去,在周围买了些礼物,便让司机开车去了家里的医馆。
我家医馆的药材大多数是山里才收上来的药材,然后经过我爹晒制加工,再贩卖给白山大药房这些大的医馆,从中赚个加工费和差价。
1
回到林家医馆。
我爹正在整理药材,林念月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
林念月见到车靠近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再见到我从车上走下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嫉妒和震惊地叫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反问:「我回来怎么了?」
林念月拧着眉头,摇着头:「不对,你不该回来的。今天……明明你应该……」
这时候我明白了。
换做前世。
今天顾云程死了。
我就该被捆起来准备给顾云程陪葬了。
显然小娘将这件事告诉了林念月。
林念月以为我今天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我来到了医馆。
我懒得理会这些脏事,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了爹。
爹扫了一眼外面的车,满是笑容道:「念安享福了。四轮汽车都坐上了。你爹我这辈子还没坐过呢。」
我连忙拉着爹要带他上街去转一圈。
爹却摆了摆手道:「哎。家里那么多活要处理呢。小车以后再坐也不迟。再说了,你爹我又不是臭显摆的人。」
我抱着爹的胳膊笑了起来。
走进医馆。
我将从包里取出两个瓷瓶,将两瓶安神丸交到爹的手中问道:「爹。你帮我尝一下,看看这两个瓶子里的药有什么不同。」
爹疑惑地打开瓶子,分别取出一颗药丸,碾碎嗅过气味又用舌头舔了舔。
「成分看似差不多。只是这一瓶里的药丸朱砂成分高了不少。」爹凝眉道:「这药是安神的吧?要是这瓶平日里吃得多了,怕是会出问题。」
果然,爹看出来了。
爹能看出来,白山大药房的周郎中怎么会看不出?
爹对我追问道:「丫头,这两瓶药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想爹担心,便笑着回应道:「没什么。都是在白山大药房买的,我就是感觉这一瓶好像朱砂成分重了,也不好和那里的郎中直接说,便回来问问您。回头我去换了。」
爹也没多在意,对我叮嘱道:「治病救人,药的分量一定要把握好。特别是朱砂这一类有药毒的药材,下药的时候切记要谨慎,能不用就不用,要用的时候也要严格把握好分量。」
我以前给爹晒药的时候,爹也经常提点我这些事。
林念月冷着脸走进来。
爹看了一眼,教训道:「好好认药,别嫌累。」
林念月却是气呼呼脱去身上的委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药房。
爹又看向我,叹息了一声:「你妹妹要是有你一半用心就好了。你现在嫁人了,你妹妹嘴里说要继承我的医术,可是她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怕是我林家的医术传承真要断了。」
我连忙安慰道:「爹。不会断的。我就算嫁人了,也会好好学习林家医术的。」
2
我没着急走,帮折爹整理了一会儿药材,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才坐上车回了顾家。
车上。
冬儿对我小声嘀咕道:「大少奶奶,刚才我见到有巡捕房的人在医馆外面,好像是盯着我们的。」
巡捕房?
那就是李清瑶的人了。
看来李清瑶还是不放心我啊。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李清瑶的目标是顾云程,我早晚会离开顾云程,今天也把话说开了,所以和她不会有太大冲突。
我此刻关心的是安神丸。
顾云程前面得到的安神丸朱砂成分高了,开方子的周郎中也在前几日离开了白水县。
巧合?
阴谋?
我此刻无法确定。
回到顾家。
我给顾云程熬了药。
在吴妈喂过药离开之后,顾云程对我问道:「念安,你今天去白山大药房了?有没有见到周郎中?」
我犹豫了一下,对顾云程笑道:「去倒是去了,就是我忘记问周郎中有关安神丸的事了。」
顾云程倒是没在意,叹息道:「不问也好,算了。这件事你以后也别去问了。想来也未必是有人故意给我下毒,只怪我太贪这安神丸了。」
我没说安神丸的事,主要是很多事没确定,我不敢让顾云程提前下结论。
天黑了。
我让吴妈给顾云程擦了手脚之后,便离开了顾云程的房间。
过了一会。
吴妈出来了,见我没走,刚要开口问我,被我手势止住了。
我示意吴妈走出院子。
吴妈跟在我后面,离开院子十多米后,我才对吴妈问道:「吴妈。以前大少爷都是自己去白山大药房取安神丸吗?」
吴妈瞪大了眼睛,低声问道:「大少奶奶,您该不会觉得大少爷中毒是因为……」
前面我虽然没跟吴妈说过。
但是这些日子我和顾云程有时候说到安神丸,也被吴妈听去了几句。
我对吴妈解释道:「吴妈。这件事可大可小,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谁也不能乱说,特别是老祖宗那里,您也不能说。」
吴妈连忙点头,她显然也知道这事传出去的后果。
我对吴妈又追问道:「平时都是大少爷自己去白山大药房吗?」
吴妈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取药这种小事,一直都是大少爷房里的丫鬟翠竹去取的。后来大少爷病重,老祖宗就把事情责怪到了翠竹身上。本来翠竹要被卖给人牙子的,还是大少爷求了情,夫人便做主将翠竹嫁了人。」
嫁人了?
我疑惑地问道:「嫁给谁了?她现在住在哪?」
吴妈摇头:「住哪就不知道了。据说是嫁给了白山镇的一个小户人家,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都是夫人安排的。」
又是刘氏。
我忍不住挠头。
我真不愿意查到刘氏头上。
毕竟刘氏是顾景之的亲娘,要是我查到最后,刘氏因为我而遭难,到时候我还怎么和顾景之走到一起?
可是现在,不管是前世记忆,还是种种细节,似乎都指向了刘氏。
夜深了。
我蜷缩在床上,想着顾云程的事,脑袋乱得厉害。
真要查下去,最好的方向就是周郎中,毕竟药是从他手里出来的。
可是周郎中不在白水县了,凭借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找到周郎中下落的。
线索断了。
我也索性不打算查下去了。
现在顾云程也没死,过不了多久身体就能恢复。
至于是不是刘氏下毒,又或者周郎中开错了药,这些其实跟我也没关系。只要我不继续查下去,刘氏便不会因为我而遭难,顾景之以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恨我。
后面几天,我一边照料顾云程,一边也和他尽量保持距离。
我本以为自己只要慢慢等到顾云程病好了,然后跟顾云程和离,事情就会按照我的设想慢慢变得顺利。
却没想到。
嫁到顾家第十天的时候,小娘来了,而且还给我带了一份大礼。
3
我被人带到了前厅。
顾家老祖宗和内宅的很多人都在,除此之外,还有我那个小娘。
我见到小娘跪在地上,心里很是疑惑,不明白小娘突然来顾家做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跪在顾家老祖宗面前。
「林念安,你还不跪下。」刘氏对我冷声训斥。
我心里感觉一丝不妙,看了一眼地上掩面哭泣的小娘,对刘氏问道:「婆母,儿媳最近犯了什么错吗?」
这几天,我为了能够安稳地等到顾景之回来,特地还主动给刘氏请安,想着刘氏能够喜欢我。
可是现在,似乎我真犯了大错,只是不知道错在哪里。
刘氏冷哼一声,指着我骂道:「你还叫我婆母?我没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儿媳。」
我心思歹毒?
我心里一阵莫名其妙,如果我真心思歹毒,怕是我就将顾云程中毒的事告诉顾家老祖宗了,哪怕没有什么证据,刘氏也逃脱不了被老祖宗猜忌。
不等我问清原因。
小娘却哭着开口道:「念安,你还不跪下主动给老祖宗认错?老祖宗或许心善,还能放过你。」
我对小娘反问:「你让我认什么错?」
小娘哭着不说话,满脸胆怯的样子。
刘氏怒斥我:「你还不知悔改。你为了嫁入顾家,连同你娘谎报八字,还不知罪?」
谎报八字?
我惊地看向小娘。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那几日媒婆来我家的时候,根本没跟我说过几句话,更没问过我八字的事。而现在小娘居然主动承认给我谎报八字,显然她是在搞鬼害我。
我刚要解释。
顾家老祖宗冷着脸道:「还不跪下。」
我只能跪下解释:「老祖宗,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那几日媒婆来我家,都是小娘与媒婆说嫁娶的事,我并未插话,更没让小娘瞒报生辰八字。」
小娘却大哭:「念安,我虽是继母,却对你不薄。那几日,媒婆来家里说嫁娶的事,你怕自己和顾家大少爷八字不合,便让我请了阴阳先生合了八字。阴阳先生说你和大少爷八字相克,你便求着我瞒报生辰八字,我才不得已说了你妹妹的生辰。现在事情瞒不住了,你怎么能将所有的罪责挂在为娘的头上?」
我张着嘴,脑中闪过一个个念头,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娘辩解了。
那几日,我根本没让小娘去合过八字,甚至小娘都没问过我八字的事。她跟媒婆报了妹妹的八字,那也是她想将妹妹嫁到顾家来。
可是她重生了,又将我推进了顾家。
从表面来看,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我却被小娘真真的给坑了,并且还百口莫辩。
刘氏帮腔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心机。还好当日我请吴郎中来府中给云程瞧病,凭借一剂猛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要不然云程就被你生生克死了。」
小娘又转过头看我,她的眼神满是得意,却露出哭腔:「念安。现在大少爷没事,你和老祖宗认个错吧。老祖宗心好,会让你离开顾家的。」
刘氏大骂:「林家小娘,你还想让我们放过她?真当我们顾家好欺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人啊,给我将这个小畜生拖出去,乱棍打死。」
刘氏要对我下死手!
我惊得看向老祖宗。
这时候我不管说什么已经没用了,甚至我将刘氏的事情说出来,恐怕也没什么用,甚至刘氏还会说我攀咬诬陷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求老祖宗开恩。
我跪在地上,给老祖宗磕头道:「老祖宗。瞒报八字的事,我百口莫辩。只求老祖宗看在我这些日子尽心照顾大少爷的份上,饶我一次。当日您也答应过我,只要我救活大少爷,您便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大少爷活过来了,求您就饶我一次吧。」
冬儿从门口冲出跪下道:「老祖宗。求求你饶了大少奶奶吧。这些日子,大少奶奶为了救大少爷都消瘦了。而且那日大少爷病重,是大少奶奶和吴郎中一起开的方子。现在大少爷吃的药也是大少奶奶开的方子,吴郎中都说妙。大少奶奶是真想救大少爷,老祖宗求您饶了大少奶奶吧。」
冬儿为我求情。
刘氏却两步上前,一巴掌抽在了冬儿脸上:「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
冬儿捂着脸,不敢再说话。
我对刘氏道:「一切都是我的罪责,冬儿也是为我说话。婆母,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冬儿,所有事,我一人承担。」
刘氏走过来便给了我一巴掌。
「好了。」顾家老祖宗低声开口,手里拿着拐杖点向我的方向:「你和我孙儿早有婚约。你想嫁入我顾家,也无可厚非。这些日子,你用心救云程,我也看在眼里。但是你和云程八字相克,我绝不能让你留在云程身边。看在你救云程有功的份上,我顾家就给你一份和离书,从今以后你和云程再无瓜葛。」
和离吗?
也算阴差阳错了。
我本就要离开顾家,此刻顾家老祖宗愿意放过我,还给我一份和离书,算是格外开恩了。
我刚要磕头谢恩。
却未曾想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可。」
我回过头,只见顾云程裹着披风,被吴妈扶着一步步走进前厅。
顾家老祖宗见到顾云程出现,惊得站起:「孙儿。你……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身子还没好。你怎么能来前厅,吴妈,你怎么能将云程带到前厅来!快来人啊,拿毯子来,我孙儿见不得风。」
顾云程却抬起手,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拉住我肩膀低声道:「念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慢慢站起,看着顾云程低声道:「你怎么下床了?我跟你说过,你还见不得风。」
顾云程却摇了摇头,握住了我的手,对顾家老祖宗道:「奶奶。念安是我过门的妻子,我心悦于她。我不管她犯过什么错,我都愿意原谅她,我这辈子只要她做我的妻子。」
我惊地缩回了手。
顾云程爱上我了!
他怎么能爱上我?
这是我最怕的事。
这些日子,我特地跟顾云程疏远了一些,就是怕和顾云程过于亲密,将来产生尴尬。同时我更怕顾云程对我产生感情,不让我和离。
本来借着这次机会,我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顾家,却没想到顾云程会来阻止。
他真爱上我了。
小娘听闻,急声道:「不……不能。大少爷,念安瞒报八字,欺瞒顾家。此罪十恶不赦,就算您愿意原谅她,我们林家也没脸将她留在顾家。」
小娘本就不认几个大字,为了控诉我的罪状,连十恶不赦都学会了。
顾云程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我们本就有婚约,她只是想嫁我,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小娘被顾云程一个眼神吓住了。
顾家老祖宗拿了一条毯子给顾云程裹上,又扶着顾云程坐下。
顾云程想拉着我一起坐下,却被我躲开了。
顾家老祖宗回头看了我一眼,对顾云程解释道:「孙儿,你和念安八字不合,不能娶她啊。」
顾云程摇头道:「奶奶,我不信八字之说。我只知道是她这几日陪着我,是她救了我。她还……她是我过门的妻子,我心悦于她,我只要她做我的妻子。」
顾云程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一咳嗽……
顾家老祖宗吓到了,慌忙道:「娶,娶她。孙儿,你别急,只要你好好养病,奶奶什么都依你。」
这有点不对了。
我急了,开口道:「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我。
刘氏疑惑地看向我,冷声道:「林念安,什么不行?」
我结巴道:「我……我要和离。」
刘氏张了张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顾云程更是眼神颤抖地看着我。
顾家老祖宗转过身,伸手亲自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道:「丫头,你说什么?你想和离?刚才算是老婆子我错怪你了。现在云程也心悦于你,这门亲事我老婆子也认了,你怎么还要和离?」
我跪在地上,也不敢去看顾云程,硬着头皮开口道:「老祖宗,那日你说过答应我一个要求。我的要求……其实就是和离。」
顾云程慌忙起身走到我身边,伸手抓住我肩头急声道:「念安,你是不是还在生刚才的气?你放心,从今以后顾家没有人会欺负你。」
顾家老祖宗也是点头:「念安,从今以后你就是顾家大少奶奶,有我和云程在,没人会欺负你的。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谁敢多嘴,我打烂他的嘴。」
小娘吓得不敢说话。
我没起身,仰头看向顾云程低声道:「对不起,顾云程。你就让我离开顾家吧。」
顾云程手僵住了,看着我,颤声问道:「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顾家其他人,然后起身扶着顾云程走向侧厅。
顾家人也识趣,没有跟上来。
我在侧厅扶着顾云程坐下,然后对他躬身行礼道:「大少爷,谢谢你心悦于我,只是我真的不能做你的妻子。」
顾云程伸手想扶我,听到我的话手又停住了。
我轻叹一口气,解释道:「大少爷,你心悦于我,所以你想将我留在你身边。可是你有想过我的处境吗?」
顾云程急声道:「有我在顾家,没人敢欺负你。往后余生,我都会呵护你。」
我摇头道:「大少爷,我与你八字相克。你若康健,自然无人敢欺我。若你再染恶疾,你可想过我该如何在顾家自处?到时候顾家人会说是我与你八字相克,是我克夫,是我害你,才让你染病。」
顾云程慌了,摇头:「不会的,他们不敢。我不会让他们那么说你的。」
我回应道:「他们怕你,自然不敢当你面说,也可能不敢当我面说。但是背后呢?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他有个克夫的娘,他又如何在顾家生存?大少爷,你读过圣贤书,知道很多道理。你应该明白,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
这是我从小就懂得的道理。
当年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五岁。小娘为了给自己洗白,对外人说我娘是因为生我伤了身子,是我克死了我娘。小娘还总说是她把我养大,养恩大于生恩,我对她不敬,那就是天大的不孝。因为这些话,我前世从来不敢忤逆小娘,生怕她跑到门口哭喊说我不孝。
要不是前世她拉着我同归于尽的时候说出了她故意气死我娘这件事,我这辈子恐怕也不敢忤逆她。
我被说克母十多年,我不想再生活在克夫的环境里,更不会让我的孩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下。
所以哪怕没有顾景之,我也不能嫁给顾云程。
顾云程听了我的话,脸色苍白,许久没有说话。
我轻咬牙齿,对着顾云程躬身行礼,恭敬开口:「大少爷,念安辜负了您的眷顾,还请您放过念安,还念安自由。」
顾云程闭上了眼。
我抬头看着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心却止不住一阵酸楚。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若结缘不合,必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云程答应了我的要求,亲自写下了和离书。
刀锋般的字体。
他写得很慢很慢,一次次停笔,一次次看向我。
我知道他想等我回心转意。
我不敢看他。
他为了我不惧风寒来到前厅,他说要余生护我,他心悦于我。
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个更让我挂念的人。
我拿着和离书走出顾家,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顾云程站在门内。
外面风很大。
可是他还是不顾老祖宗的反对,走出了前厅。
我回过身,对着顾家众人躬身行礼。
我想我还会来顾家。
只是下一次再来顾家,我的身份该是顾家二少奶奶。
顾家安排了车。
我和小娘上了车,冬儿也跟着上了车。
我好奇地看向冬儿。
冬儿笑道:「大少奶奶,大少爷给了我卖身契,让我以后跟着你。大少爷还让人准备了好多礼物,让您带回家,还说那些都是你的,别人不许碰。」
这后面的话是说给小娘听的。
小娘侧过头看我一眼,不屑一笑。
她得逞了。
我也得逞了。
她大致以为我回去了,她还可以拿捏我。
只是她不知道,我已不是前世的林念安了。
4
回到家。
还未进家门。
小娘便伸手拦住了我,轻哼开口道:「林念安。别以为你做了几天顾家大少奶奶就翻身了。在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从今以后,家里的饭你来做,衣服你来洗,家务你来收拾。医馆的活就不需要你了,念月会去……」
不等小娘说完,我一巴掌将她推开了。
小娘一个踉跄,扶着门差点坐在地上。
我大步走进家门。
爹已经从里面出来了,见到我很是疑惑道:「念安。这都快天黑了,你怎么回来了?莫不是顾家出事了?」
小娘恶人先告状,冲进院子指着我道:「你这个女儿瞒报八字,被顾家赶出来了。」
我转过头看向小娘反问:「真的是我瞒报八字吗?」
小娘眼神闪躲,结巴道:「你……你什么意思?那日不是你求着我帮你瞒报八字,要不然你怎么能嫁到顾家?」
爹看向我们俩急声问道:「念安。到底怎么回事?」
我对爹笑着回应:「爹。我没事,都挺好的。我们进屋吧,那个是冬儿,是我在顾家的丫鬟,以后就跟着我了。」
爹点了点头,跟着我进了屋。
小娘似乎怕我把八字的事情说透,进了屋也没再提。
我也不想多说过去的事,便搪塞了爹,爹倒是也活得透,见我也没受委屈的样子,也没追问多少。
林念月在边上,很是得意地看着我,显然她是知道小娘去顾家祸害我的事。
我懒得理会这对母女。
吃过晚饭。
我对爹说道:「爹,我想在城东开个医馆。」
爹愣了一下,还没回话。
一旁小娘和林念月同时开口道:「不行。」
我转过头看去,冷声回应道:「为什么不行?我用我的钱开医馆怎么就不行了。」
小娘轻哼一笑:「你的钱?你有什么钱?顾家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得留在家里。我可不是为了贪图你的东西,我是为了你好。你虽然和顾家大少爷离了,将来总要嫁人吧?你妹妹以后也要嫁人。你现在出去把钱财糟蹋了,将来拿什么做嫁妆?」
爹犹豫了起来。
林念月也帮腔道:「是啊,姐姐。我们终究还是要嫁人的。你也不想到时候拿不出像样的嫁妆,被人笑话吧?再说了,前面我们可是说好的,我跟爹学医,家里的医馆也是我继承的。你现在要开医馆,那不是断了我的前程?家里总不能什么好事都紧着你来吧?」
嗯。
本来爹是犹豫的。
可是林念月这么一说,爹的眼神明显变了。
林念月这些日子是在学医,可她就是个草包,整天在医馆更多是添乱。
我对爹解释道:「爹,我已经嫁过一次人了,也不怕抛头露面了。将来再要嫁人,我自会找个心诚的。在这之前,我想行医,我们林家的传承不能断。」
林念月急了:「林家的传承跟你什么关系啊?林念安,你什么意思啊?」
爹翻了个白眼,对林念月道:「行了,你姐想行医也不是坏事。再说了,那些东西都是顾家给你姐的,你姐自然有处置的权利。念安,你也大了,想要开医馆,就自己张罗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爹说,爹支持你开医馆。」
我挽住爹的胳膊卖乖道:「谢谢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开医馆的事,小娘和林念月是阻止不了了。
5
第二天。
我便带着冬儿将顾家送的大部分东西都给当了,再加上顾家给的那些大洋,在城东买了一个安静却也不偏僻的铺面。
铺面不算大,但是后面有个院子和两间屋子。
院子可以晒药,屋子可以住人。
前前后后忙活了七八天。
终于, 铺子挂牌了。
「安之堂。」
冬儿看着医馆的招牌,好奇地问道:「安之堂?念安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我不是顾家大少奶奶了, 便让冬儿叫我姐姐了。
我没有给冬儿解释,只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今天我们医馆第一天开张,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过会儿爹应该会过来,我们收拾一下,做点饭。」
冬儿连忙点头。
只是就在我们刚要转身进后边院子的时候,一侧街道上却驶来了几辆驴拉的板车。
板车上放着一个个箱子,很快来到了医馆门口。
几个拉扯的车夫搬起箱子就走进了医馆。
我连忙拦着:「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领头的车夫咧嘴一笑道:「您是大少奶奶吧?这些都是您的东西啊。」
大少奶奶?
我连忙道:「我不是什么大少奶奶。」
车夫回过头看了一眼招牌, 笑道:「地方没错,招牌也对, 就是您这里。这些东西都是大少爷让我们抬过来的。」
大少爷?
顾云程?
我纠结地挠头。
顾家的车出现在门外。
顾云程裹着披风走下车, 一步步来到我面前:「这些东西都是我给你的,你为什么给典当了?你需要钱, 可以跟我说。」
我目瞪口呆地反问:「这些都是我典当出去的?你又买回来了?」
顾云程冷眼看着我:「你去的那家典当行就是顾家的。还有你被坑了,那个掌柜不认识你,给你开的价格都是最低价还打了对折的。我将他丢到码头做挑夫了。」
难怪。
难怪那个掌柜见我签了字据,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我看着顾云程,哭笑不得道:「人家也是给你们顾家做生意的,当然想着赚钱了。你怎么恩将仇报啊?早知道那是顾家的产业, 我就不去典当了, 丢人死了。」
顾云程轻哼一声道:「白水县。方圆百里,十三个镇, 二十一家典当行,十八家是顾家的。我和城里几家钱庄打过招呼了, 你想要钱去取就是了。」
行吧。
顾家有钱。
我看着一箱箱东西放下,低声道:「今天开业。你过来,我欢迎你。但是以后……你别来了。我怕人说闲话。」
顾云程冷漠道:「我不怕。」
我急了手叉腰叫道:「你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能不讲道理?」
顾云程低眉看向我:「给你和离书, 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讲道理。你可以心里没我, 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来这里见你。」
顾云程大步走进医馆。
我只能跟在后面。
只是事情显然还没完。
冬儿刚给顾云程上茶,外面便又来了一辆车。
我看着那辆车,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事情坏了。
李清瑶提着一个小盒子下了车,笑盈盈地走到医馆中,看了一眼我, 又看向顾云程道:「云程哥哥, 你也在啊。我听说念安姐的医馆今天开张,特地来祝贺,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想来,云程哥哥心里还是念着念安姐的。」
我心里都快哭了。
好不容易前面哄好了李清瑶。
现在顾云程缠着我,想来那日和离发生的事也被李清瑶知道了。
李清瑶定然是不会轻饶我了。
顾云程没说话。
李清瑶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我手里, 沉甸甸的。
我看着盒子, 突然有些熟悉。
「念安姐,你要开医馆,早跟我说啊。这家铺子是我们家的,哪能让你花钱买呀?这是五百大洋, 这铺子就当贺礼了。」李清瑶笑得很乖巧,但是眼神却很冷。
五百块大洋便是我买铺子的钱。
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谢谢你,清瑶妹妹。」
第 4 节 姐弟俩大有来头
1
哒。
顾云程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对李清瑶语气平淡开口道:「念安开医馆。你以后少来这里,打扰医馆的清静。」
得。
顾云程啊,你真是怕我死的不快啊。
我心里苦的都想给两个主子跪下了。
李清瑶挽着我的手,很用力的掐了一下,又乖巧的对顾云程道:「云程哥哥,知道啦。你不让我来,我不来就是了。」
我也不敢叫痛,对李清瑶赔着笑脸:「没关系啦。李大小姐,你想来就来,我很欢迎的。」
李清瑶笑看着我:「还是念安姐姐好。」
顾云程没再多言。
很快。
爹和小娘来了。
顾云程前面还冷着脸,见到我爹来,却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很是恭敬的行礼道:「云程见过伯父。」
爹愣了一下,看向我。
我无奈介绍道:「爹。这是顾家大少爷顾云程。这位妹妹是李清瑶。」
李清瑶也很乖巧的行礼:「伯父好。家父巡捕房局长李海龙。我们都是祝贺念安姐医馆开张的。」
小娘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爹也有些惶恐得给两人回礼:「顾大少爷。李大小姐。欢迎,我替念安欢迎你们。今天安之堂开业,有两位亲自来祝贺,安之堂蓬荜生辉。」
顾云程恭敬回礼道:「伯父。言重了。我们只是顺道前来祝贺。现在见过伯父,我们也该回去了。清瑶,跟我一起回去吧。」
李清瑶笑着一点头,对我摆手道:「念安姐姐,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啊。」
李清瑶在笑,可是我感觉后背生风。
顾云程带着李清瑶走了,显然他也看出了我爹的拘束,便没让我为难,带着顾家和李家的人都走了。
小娘见到人都走了,才有些结巴的对我问道:「念安啊。那个李大小姐也是你朋友啊?」
显然。
小娘见到顾家人还没那么畏惧。
但是见到李清瑶却是怕了。
我故意狐假虎威:「是啊。关系挺好的朋友。」
小娘脸皮不自然的抖动的两下,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怕的。
爹拉着我低声道:「念安啊。和这些人交往得谨慎点。顾家大少爷还好,他心里还挂念你。那个李大小姐不是善类,她刚才给我行礼,我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是父女连心吧。
刚才我感觉后背发凉,爹也感觉到了不自在。
我只能安慰爹:「爹。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
爹叹了口气:「你从小就稳重。现在大了,我也该少操点心了。好了,今天来祝贺你开张的,带我看看你的医馆。」
我带着爹参观医馆里外,心里却想着李清瑶的事,只希望那个疯丫头不会因为顾云程迁怒我。
3
医馆新开张,义诊三天。
告示前几日就贴出去了。
这第一天开张,外面围观的人不少,可是进来就诊的却一个都没有。
冬儿靠着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好不容易有几个病人踏上门槛了,可是一听说是个女郎中,那些前来看病的病人转身就走了。
我在医馆里整理着药材,冬儿扁着嘴,满是委屈的走向我道:「念安姐。那些人真是的,一听到女郎中就走了,给他们免费问诊都不要。我看您……还不如意跟大少爷回去做大少奶奶呢。」
我不在意没人来,不过冬儿说的这话,我倒是不喜,直接反驳道:「谁说女儿家就一定要嫁人才行啊?冬儿,你以后千万不能这么想。成家固然是好,却也不能为了成家委屈自己。你要是闲得慌,就跟我好好认认药材。」
冬儿点着头走到我身边,嘀咕道:「念安姐。我是真觉得大少爷挺好的。」
我收拾着药材,好一会才解释道:「我没说他不好。只是……我心里的人不是他。」
冬儿听了我的话,看着门口的方向,突然眼神慌张起来。
我回过头,只见顾云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顾云程眼神清冷,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显然是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
我尴尬起身。
顾云程将一份糕点放在柜台上,言语有几分沙哑道:「刚巧路过,给你带了一些糕点。家里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我只能轻轻点头。
顾云程走了。
冬儿想去追回来,却被我拦住了。
冬儿苦着脸对我说道:「完了。念安姐,刚才你说的话都被大少爷听见了,他得多伤心啊。」
我轻咬嘴唇,没去跟冬儿解释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
我和顾云程本不该在一起,与其让他一次次来找我,却不如一口气断干净,让他主动放弃的好。
医馆义诊三天,一个病人都没有。
而顾云程似乎也对我死心了,连着三天也没出现,甚至李清瑶也没来找我。
我乐得清静。
很快,八月十五到了。
下午的时候,我看着外面也没什么人,便让冬儿收拾了医馆,然后叫了黄包车去了爹的医馆。
黄包车刚在医馆门口停下。
我就看见一个少女抱着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对着门口的林念月大声哭求着。
「姐姐,救救我弟弟吧。求您了。求求您了。我给你磕头了。」少女哭着磕头。
林念月一脸嫌弃的看着姐弟俩嚷道:「小叫花子。别在这里哭。哭也没用。你们连钱都没有,还想来治病,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快滚,要不然我叫巡捕了。」
「求求您了。姐姐。我弟弟被蛇咬了,再不治他会死的。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少女不断磕头,额头都破了。
林念月却用脚踹开了少女。
我几步上前,拉起少女对林念月训斥道:「林念月。爹有没有教过你医者父母心?他们两个还是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爹呢?」
林念月手叉腰对我讥讽道:「什么医者父母心?治病给钱天经地义。他们没钱,我当然不可能给他们治。爹回家去了,今天医馆我做主,我说不治就不治。」
少女抱住我的腿,大声哭道:「姐姐。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我弟弟被土公咬了,您救救他吧。」
我连忙蹲下身子道:「没关系。我帮你。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少女连连点头,却是双眼泛白,嘴唇黑紫,一下子晕过去了。
中毒的症状。
我吓得慌忙抱起少女,又对冬儿道:「把病人抬进来。」
林念月眼睛一瞪就要拦在门口。
我用身子撞开林念月训斥道:「药钱我给你。我给你五块大洋。你再拦着,到时候死了人,你看爹怎么收拾你。」
林念月背靠着门槛,对我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但是没有继续拦着我。
土公蛇,又叫七寸子,是北方一种毒性很大的蛇。
我检查着姐弟俩的伤口。
小男孩的腿是被咬了,伤口红肿,不过看上去中毒没那么深,像是毒液被吸出来了。
倒是少女嘴唇黑紫,舌苔发黑,脉搏微弱,中毒很深。
小男孩腿上的伤口毒液应该是被少女吸出来的,只是少女不小心将毒吞了进去,导致自身也中了毒。
「冬儿。给伤者清洗伤口,取紫花地丁捣碎和雄黄外敷。」我对冬儿交代一句,便去开始抓解毒的药。
冬儿依照我的话给伤者清洗伤口。
我抓好药便开始熬药。
林念月手叉腰,一脸不屑的看着我道:「你最好快点,一会把两个小叫花子带走。爹娘还等着我回去过中秋呢,我可没功夫在这里陪你。」
那边人还没醒。
林念月就要赶我走。
我气的起身刚想大骂,不远处躺着的女孩却迷迷糊糊叫了起来道:「六子。小六子。救救小六子。」
小六子?
我听到这个小名,前世一段模糊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前世,白水县一家医馆曾经出过大事,一夜之间掌柜的和伙计都被人给杀了。这事在白水县传的沸沸扬扬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还是顾景之告诉我,那家医馆得罪了大帅府。
说是大帅府的一双儿女落难,途径白水县的时候,那家医馆见死不救。还好姐弟俩命硬熬了过去,要不然整个白水县城都要跟着遭殃。
顾景之说过那个少年乳名小六子。
只是前世,这姐弟俩明明没有来爹的医馆啊。
4
我回忆着,再一想。
前世中秋,我手脚麻利,收拾好东西就跟爹早早回家了,这会医馆的门都已经关了。而现在因为林念月慢吞吞的,所以才刚巧遇见了这姐弟俩。
我惊的看向女孩和少年,惊得头皮发麻,身子如同腊月寒冬浸透了冰水,全身哆嗦了几下。
「哎。你发什么呆啊?快点啊。」林念月继续催促我。
我心跳加速,喘了好几口气,才看向林念月怒骂道:「林念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全家人。」
林念月被我骂蒙了,结巴道:「什么害死全家人?你……你吓唬谁啊?」
这姐弟俩是大帅的儿女,泼天富贵放到门口,林念月接不住,还差点害死了全家人。
我懒得多解释,熬好药给姐弟俩灌下去之后。
过了半个时辰,在确定姐弟俩没有生命危险后,才让冬儿叫了两辆黄包车,将姐弟俩带回了自己的医馆。
林念月和姐弟俩的仇已经结下来了。
我虽然救了姐弟俩,但是保不住大帅府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样。
回到医馆。
顾云程的车却停在门口。
顾云程见到我要去背姐弟俩,便主动上前将少女抱起走进了医馆。
「我以为你回家过节了。」顾云程将少女放在床上,对我又问道:「这两个病人你是从哪带回来的?」
我解释了一句道:「我爹医馆。两个人中了蛇毒,应该没事了。」
姐弟俩躺在床上,我又让冬儿打了热水,帮着姐弟俩擦干净脸和手。
顾云程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
我收拾完一切,才顾得上他,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今天中秋,你不回去陪老祖宗?来我这里做什么?」
顾云程嘴角笑了一下道:「老祖宗说让我请你去顾家一起过节。不过现在看来,你是没时间了。」
老祖宗请我?
我自然是不信的,多半是顾云程在找借口请我去顾家一起过中秋。
我也没戳破,点头道:「今天我哪都去不了,只能在医馆了。你早点回去吧,替我给老祖宗请安。」
顾云程摇头道:「我不回去。我让人去聚福楼点了些饭菜,一会就该送来了。我今天就在这里陪你过节。你也别拒绝我,拒绝了也没用,我不会走的。」
又是耍无赖。
我索性不多说了,对着后面准备做饭的冬儿道:「别做饭了。大少爷在聚福楼点了饭菜,今晚吃大少爷的。」
冬儿走过来笑道:「要是每天都能吃聚福楼的饭菜就好了。」
顾云程愣了一下,点头道:「那简单。我跟聚福楼说一声,让他们中午和晚上都送饭来。」
聚福楼。
白水县三大酒楼之一。
吃一顿至少要十块大洋。
我一听顾云程说这话,连忙道:「别了。我吃不起。我也不想欠你那么多,你还是放过我吧。」
顾云程脸色黯淡了几分。
而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少女醒了。
少女惊得坐起,看向四周,见到我连忙叫道:「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弟弟,他不能死。」
我安抚少女道:「好了。没事了。我给你弟弟喂过药了,他没事了,应该过会就能醒了。」
少女挪着身子下床,对我跪地磕头道:「姐姐。谢谢你。我们现在没钱,但是我和弟弟找到爹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姐弟俩中毒。
但是在姐姐眼里,弟弟远比她自己的命重要。
这种事情,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过。如果林念月是个儿子,恐怕小娘会更加嚣张,我爹也未必会一碗水端平。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白水县根深蒂固。
男子做什么都可以。
可以读书、经商、从军,还可以三妻四妾,从一出生便是一家之主。
女儿家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不可以抛头露面,嫁人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家从父,嫁人从夫,老了从子,这便是女儿家在白水县的命运。
如若不是我前世意外成为神医,受到顾景之所说海外思想的改变,或许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当白水县中一个普通女子。
我扶着少女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真要报答我,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了。」
少女点头道:「恩人请说,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我苦涩笑道:「今天你去的那家医馆是我爹开的。我爹今天不在医馆,拦着你们的是我妹妹。我妹妹本就是个草包,她医术不精,也救不了你们。所以她今天才将你们拦在外面,并非全是因为钱的事。希望你别记恨她。」
少女愣了一下,最终点头道:「恩人。我知道了。我不记恨她就是了。不过您的恩情,我们一定要报的,等我找到了爹,我们一定报答您。」
大帅府的报答吗?
我倒是没想要,只要大帅府别回来找我家麻烦就行。
聚福楼的饭菜送来了。
刚巧,本来昏迷的少年小六子也醒了。
姐姐叫英子,扎着麻花辫,身上穿着枣红色的布衣。少年叫小六子,虎头虎脑的,很是神气。
饭桌前。
英子拉着弟弟走到一旁,面对我开口道:「六子。跪下,给恩人磕头。」
姐弟俩同时跪下。
我连忙上前拉起两人道:「英子。你怎么又要跪啊?刚才不是说好了?快起来吧。你弟弟也饿了,先吃饭吧。」
小六子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饭菜,显然是很饿了。
我硬是将两人拖到了饭桌旁,将两碗米饭放到姐弟俩面前道:「要报答我,先吃饱了再说。」
小六子抓起碗就开始吞饭。
英子叹了口气,满脸尴尬的低声训斥道:「六子。你慢点吃。」
顾云程在一旁笑道:「好了。今天是中秋佳节,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特别是你们姐弟俩还有冬儿,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我让人又去聚福楼叫了一桌,放开了吃。」
我也对小六子道:「能吃也好。吃的多,身体就好的快。小六子,别管你姐。今天你听我的,把我当你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撑坏肚子就行。」
小六子咧嘴一笑,看向我和顾云程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夫。」
5
姐姐?姐夫?
我刚想解释,一旁顾云程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道:「念安,中秋佳节,陪我饮一杯。」
我劝道:「你这身子怎么能喝酒?」
顾云程笑道:「无妨,一点果酒。」
我轻抿了一口,的确是果酒,没有白酒的辛辣,喝点倒是无妨。
两桌饭菜。
我和顾云程吃的不多,其它的都被姐弟俩和冬儿吃完了。
英子和冬儿收拾着桌子。
我和顾云程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仰头看着天空那一轮圆月。
顾云程品着果酒。
我伸手拦住道:「别喝了。要是你喝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又有人说我克你了。」
顾云程放下了酒杯。
我起身收拾酒杯的时候,顾云程却突然伸手将我拉进了怀里。
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冬儿和英子看过来,两人偷笑着便又转过头离开了。
顾云程紧紧抱着我的腰,我只能求饶道:「顾云程,你喝多了,快把我放开。」
顾云程却将头靠着我的后背,含糊问道:「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念安,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我真没那个人好吗?你告诉我,我比他差在哪?」
我想扒开顾云程的手,可是他抱的太紧了。
「顾大少爷,你真喝醉了,你放开我。」我对顾云程叫道。
顾云程松开了手。
就在我以为脱困的时候,顾云程却突然又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他怀里,不等我反抗,顾云程吻上了我的唇。
我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反抗。
顾云程吻着我,我感觉全身无力,过了好一会,我才清醒了几分,吓得慌忙推开顾云程。
「你……你干嘛啊!」我用衣袖擦着嘴唇。
顾云程却是头一歪,瘫坐在了椅子上,没了声响。
我本来还想骂他,却被他这一幕给吓到了。
他本来身子就不好,该不会是一激动死了吧?
我慌忙抓住顾云程手腕检查脉搏,却发现脉搏虽然偏弱,却不像有事的样子。我又开始检查顾云程眼帘,却听到顾云程口中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
这家伙!
睡着了?
我气的握了握拳头,想要把这家伙给锤醒,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念安。念安。」顾云程口里含糊念叨我的名字。
我无力的瘫坐在一旁椅子上,忍不住挠自己的头发。
这么下去该怎么办啊?
按时间来算,过不了多久顾景之就回来了。
我到时候该怎么处理这兄弟俩的事?要是顾云程一直不肯放弃,那我该怎么去把顾景之弄到手?
疯了。
我忍不住薅自己头发。
头发掉了几根。
我又看向顾云程。
这家伙喝醉了,占了便宜,倒头就睡,现在还得我把他给背回去。
要不是怕顾家来找我,我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还好。
我从小在家做活,要不然一个人还真处理不了这家伙。
6
只是这晚上睡觉成问题了。
后院有两张床。
要是顾云程不在,英子姐弟可以睡一张,我和冬儿可以睡一张。
现在多了个顾云程。
我本打算让小六子和顾云程睡一张,自己和英子、冬儿睡。可是我拿帕子给顾云程擦了脸之后,冬儿却把英子姐弟俩带去了西边屋子,甚至把门都反锁上了。
「念安姐,我们困了,你也早点歇息吧。」冬儿似笑非笑的声音。
这丫头是故意的。
我无语的用脚踢了一下门,再回到屋里,顾云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顾大少爷,算我欠你的。」我用被子给顾云程盖好,便找了个凳子趴在床边打算凑合一晚上。
可是夜里。
空气太凉了。
我也顾不得其它了,便蜷缩在床的另一头,裹着被子一角睡着了。
第二天。
我是在顾云程怀里醒来的。
虽然我们都穿着衣服,但是我却是躺在他怀里。
准确的说,我还是躺在自己原来的位置,可是顾云程睡到了我这一边。
我睁开眼那一刻就感觉到了。
我没动,顾云程也没动,但是我知道他醒了。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用胳膊向后顶了一下道:「醒了就滚回家去。从今以后别来了。」
顾云程却一下子将我抱紧。
我挣扎着起身,怒气冲冲的看着顾云程,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下了床不再管他。
上午。
顾云程又让人去买了早餐。
我也默认了没去管这事,毕竟小六子吃的太多,我和冬儿真要做早饭,得忙死。
吃早饭的时候。
我好奇问英子:「英子。你们娘呢?怎么让你们姐弟俩自己跑出来了?」
英子沉着脸,低声回应:「我娘病死了。我这次去省城就是想问问我爹,他心肝是不是黑的。我想问问他,我和小六子是不是他的种。」
小六子嘀咕:「要我说,咱们就别去。」
英子冷哼道:「不去就便宜他了。他要是不给娘一个交代,他敢不认你,我砍了他脑袋。」
果然是大帅的儿女啊。
英子懂礼数,但是性子泼辣。
小六子怕英子,但是却不怕外人。
顾云程对英子问道:「你们爹在省城?正好我这两天要去省城一趟,到时候我开车送你们去。」
英子眼神惊喜。
我也点头道:「你们就跟着顾大少爷一起去省城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等到了省城,给我来封信。要是你爹真不认你们,就回来找姐姐,姐姐给你们一口吃的。」
英子点头:「他要是不认我们,我就砍了他脑袋,然后回来找姐姐。」
大帅府肯定是会认这姐弟俩的,要不然前世的事也不会发生。
隔了一天。
顾云程便打算去省城了。
我给英子和小六子买了身新衣服,又塞了十块大洋给英子。
英子推脱道:「姐姐。你对我们那么好,我们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我劝导:「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六子长身体,你路上多给他买点吃的。」
英子这性子,多半路上不会主动和顾云程要吃喝。顾云程一个男人,照顾人方面自然也没那么细心。我给英子这些钱,就是不想她路上受了委屈。
英子这次没跪,给我一鞠躬道:「姐姐。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将两人送上车。
顾云程在边上看了我一眼道:「我去省城要待几天。这几天……有什么麻烦,你就让人找吴妈,我跟她交代过。」
我默默点头,犹豫了一下,对顾云程叮嘱道:「我听说最近省城很乱,到了那里小心一点。还有你们顾家的生意,省城是繁华,但是人也复杂,没有根底的事,钱财千万别落到别人手里,以免被骗。特别是洋人,我听人说省城来了不少洋老外骗人。」
顾云程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关心我?」
我无奈的给了顾云程一个白眼,低声道:「没夫妻的缘分,我也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顾云程靠近了我一步,看着我的双眼问道:「只能做朋友吗?」
我只能后退一步侧过头回道:「别得寸进尺。」
顾云程拉住了我的胳膊,轻声道:「我估摸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你这些天好好考虑我们的事。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带你离开白水县,我们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离开?
我指尖拧着自己的衣角,刚想将事情说清楚。
可是顾云程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很认真的对我道:「等我回来,再给我答案。」
说完。
顾云程便转身上了车。
我站在门口,内心纠结的挥手跟顾云程和英子姐弟俩告别。
这一次顾云程去省城,我大致猜到他应该是去接顾景之了。
7
前世,顾景之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的。
至于我和顾云程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空穴来风。那时候我和顾景之在一起,偶尔听到过顾家老爷回来参加顾云程葬礼的那段时间,顾家在省城被一伙洋人骗了不少钱。
这一世,顾云程没死,顾家老爷也没从省城回来,但是保不准那伙洋人还是盯上顾家了。
我也只是给顾云程提个醒,以免顾家真被骗。
顾云程走了。
冬儿靠在我边上,叹息道:「念安姐,大少爷对你真是一往情深啊。要是换作其它女儿家,怕是早就主动自个钻大少爷的被窝了。」
我惊愕的看着冬儿:「你这小妮子才多大,这话说出口也不怕害臊。快去认药材,这两天陆陆续续有病人来瞧病了,下次再抓错药,看我怎么收拾你。」
冬儿咯咯一笑,便跑到柜台去认药了。
兴许是前面英子带着小六子来求医的事被周围的街坊看见了,所以这两天陆陆续续的也来了一些人瞧病。
临近中午。
我刚送走一名就诊的病人,外面就来了一对年轻夫妻。
男的穿着白的发黄的衣服,走进医馆的时候满脸笑容。女的二十多岁,挺着个肚子,走路小心翼翼的,拧着眉头,像是很难受。
我连忙拿着椅子让孕妇坐下,对两人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孕妇点了点头,指着小腹的方向道:「下边一阵阵疼。有两三天了。」
男的在旁边露出一口黄牙笑着问我道:「女郎中。听说你们这边义诊,治病不要钱,所以我们就来了。」
义诊?
那是几天前的事了。
不过我倒是也不在意这一点诊治的费用,便对男人道:「嗯。我这里瞧病不收钱,不过药你得自己买。」
男人嘀咕道:「这里不送药啊?我还以为药也不要钱。」
我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
冬儿在一旁惊呼道:「给你们免费瞧病还不行,你还想免费抓药?我家姐姐是心善,但也要吃饭的呀。」
男人一瞪眼嚷道:「你这小丫头,声音那么大干嘛?说是义诊,结果还要药钱,那不是骗人吗?我们不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回去忍忍就过去了。」
男人说着就要拉起孕妇的手就要离开。
孕妇却硬生生缩回了手,哭着对男人求道:「孩他爹。我真疼的厉害,你就让我在这里治吧。」
男人叫骂道:「这医馆就是骗子医馆。说是义诊,瞧病免费,开了方子就得在这边抓药,药钱是外面好几倍。这种伎俩也想骗老子,当老子傻啊?」
孕妇拗不过,只能哭着起身准备跟男人离开。
我看着孕妇痛苦的样子,只能对男人道:「你先让你媳妇瞧病。要是药钱贵了,你再走也不迟。」
孕妇听了我的话,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哭着道:「孩他爹。我真疼的受不了了。你让郎中给我瞧瞧病吧。」
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孕妇嚷道:「败家娘们。天天喊疼。你瞧,你瞧,反正一会药钱贵了,我可没钱。」
我扶着孕妇坐下,简单询问了以后,便让冬儿暂时把帘子拉上。
孕妇下身疼的厉害。
我需要看到具体情况才能做出诊断。
孕妇慢慢褪去裤子,一股腥臭味便散发了出来。
我看着血淋淋的内裤,再看孕妇的下身,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这……这是脏病吧。」冬儿捂住口鼻,吓得大叫起来。
孕妇也被冬儿的话给吓到了,慌忙摇头道:「不是脏病。不是脏病。我就是有点疼。我不治了,我不治了。」
脏病。
一种几乎治不好的病。
更是一种让女人感觉无比耻辱的病。
这种病通常只有窑子里的女人才有。
而眼前的孕妇是普通人家,得了脏病的事要是传出去,哪怕治好了也难以抬头做人。
我按住孕妇,低声道:「别怕。不是脏病。只是普通的病,这病能治好。」
孕妇被我稳住。
我回头瞪了一眼冬儿道:「别一惊一乍的。去打点热水来,拿个没用过的帕子。」
冬儿点着头便去后院打水了。
我去柜子里拿出了一些药粉,在水打来之后,便将药粉泡进去,然后帮着孕妇清洗身子。
孕妇的身子一直在颤抖,显然洗的时候很疼,却硬生生忍住了。
我帮着孕妇洗干净身子,然后又抓了几服药,对孕妇交代道:「这几包药粉跟刚才一样,每天把身子洗干净。另外几包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每天服一剂。」
孕妇小心翼翼问道:「药钱多少?我家那口子没钱。您能不能让我先拿回去,我赚了钱一定还您。」
我点头道:「先拿回去吧。有钱了再说。」
孕妇哭着就跪在了地上。
我连忙扶着孕妇起来,叮嘱道:「你有身孕。要禁房事。最好……以后也不要……这病是通过房事染上的。」
孕妇睁大了眼睛看我,显然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
我将药给孕妇包好,然后拉开帘子将人送到了正堂。
男人见到自家媳妇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包药,顿时嚷道:「这药是干嘛的?老子可没钱。快把药放回去。」
我笑着回应道:「这药先拿回去,病治好了,回来给一百文就行了。」
男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对我拱手道:「那行。女郎中真是菩萨心肠。等我媳妇好了,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男人扶着小媳妇走了。
冬儿将手里的木盆拿到我面前,嘀咕问道:「念安姐,这盆还能用吗?」
我无奈摇头道:「当柴火烧了吧。」
冬儿叹息道:「念安姐。你真是活菩萨。治病救人一分钱不要,搭了一堆药,还赔了一个盆。这么下去,医馆早晚得关门。」
我笑着道:「关门倒是不至于。刚才那姐姐也是个苦命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好了,打点热水把手洗干净,一会吃饭了。」
冬儿干呕道:「看了刚才那玩意,哪还吃得下去饭啊。」
我搂着冬儿道:「还是得吃。要想治病救人,就不能怕见脏东西。你现在见到的才哪到哪,以后要是遇见瘟疫,那才真的吓人。」
冬儿好奇的问道:「瘟疫?我听人说瘟疫会死好多人的。念安姐,你见过瘟疫?」
我没摇头也没点头,带着冬儿去了后院洗手。
依照前世的记忆。
白水县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一场瘟疫。
一开始是西边邻省逃荒来的难民出现了疫情。
白水县保安团就将人赶到了白水县西边的白山镇。
三万多难民都在白山镇里,短短一个月时间,便死了近万人。
后来,白水县为了不让瘟疫扩散,便完全封锁了白山镇,最后更是一把火烧死了所有人。
只是瘟疫还是传进了白水县。
我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参与救治瘟疫,并且根据医书流传下来的一份古方,抑制住了白水县的疫情,救治了十几万人,最终成就了女神医的名号。
那一场瘟疫,光是白水县中就死了近八万人。
白水城外的乱葬岗每天的烟火不断,整个白水城都弥漫着尸体烧焦的味道。
此刻再想起来,我依旧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现在重活一世,我可以提前准备,让瘟疫中死去的人降至最低。
8
第二天一早。
医馆开门没来病人。
我带着冬儿开始缝制口罩。
冬儿拿着手里的粗布,好奇的问我:「念安姐,这东西是干嘛用的啊?」
我笑着回应:「这叫口罩,遮住口鼻用的。那些西洋医生传来的东西,倒是有些用处。」
冬儿嘀咕道:「洋人那些玩意真有用吗?我看还不如我们老祖宗传下的东西。」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你说的对,也不全对。这世上说不清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没用,总归都要试试。只有亲自试过了,自个知道,取长补短才行。洋人的新奇玩意不少,比如那小汽车就比马车跑的快多了。」
冬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前世,我一开始也认为洋人的东西都是哗众取宠的玩意,也是遇见顾景之了解了西方的科学,才明白华夏对比西方已经弱后许多。不过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这药方。瘟疫的时候,西洋医生也开出了不少方子,有些许效果,却也没救活多少人。还是我在医书里找了一个老方子,根据当时的病症加以调整,才抑制住了白水县的疫情。
冬儿又小心翼翼问我道:「念安姐。你心里念着的人到底是谁啊?那个人难道比顾大少爷还好?在咱们白水县,顾大少可是最好的了。」
我一笑,回忆着道:「你才见过几个爷们?我念着的那个人啊,是有大理想的。他……在这世上,也是顶好的。」
顾景之是个有大理想的人。
当初白水县四大家族,敢之身入疫区的富家子弟也就顾景之一人。
顾景之最大的理想就是振兴华夏。
他每次说到华夏的未来,总是眼中透着灼热的光芒。他对未来充满了自信,他相信华夏能够更好,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
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山巅上在仰望着空中翱翔的雄鹰。
方圆百里尽收眼底,却依旧向往那更高的天空。
冬儿不理解什么是大理想,便不说话,陪着我缝制口罩。
也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我和冬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门口,只见外面摆放着一具凉席裹住的尸体,而尸体旁边一个男人跪地大声嚎哭着。
「骗子。这家医馆的郎中就是个骗子。」男人见到我出现,指着我大骂:「我媳妇肚子里怀有身孕,喝了你开的药,昨晚就死了。你还我媳妇和孩子的命。」
男人说着便起身扑向了我。
冬儿慌忙用身子挡在我身前大叫:「救命啊。你干嘛?我们昨天都没收你药钱,你现在还想讹我们。」
我也有些慌了。
地上的尸体就是我昨天救治的小媳妇,昨天我开药的时候,特别关注了小媳妇是孕妇这件事,所以里面也没有影响胎儿的药。
此刻男人将尸体抬过来,我心里也是不解,人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脏病虽然难治,但是一时半刻也不会死人才对。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来了。
我对着男人急声吼道:「这位大哥,能不能先将事情讲清楚?」
男人后退了一步,对我哭着叫骂道:「你就是杀人凶手。还有什么好讲清楚的?昨天我媳妇就是身子有点不舒服,来找你瞧病。你非说我媳妇得了大病,还给我媳妇开了药。我媳妇晚上回去喝了药就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可怜我那媳妇啊,肚子里的孩子都七个月了,现在一尸两命,你还我媳妇孩子的命啊。」
冬儿急的回怼:「你媳妇得的是脏……」
我慌忙拉住冬儿,急声道:「别乱说。」
脏病。
这话出口。
地上的小媳妇死了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止住冬儿的话头,走向尸体对男人道:「我能看看尸体吗?」
男人却冲到我面前,将我推倒在地叫骂道:「你别碰我媳妇。你一个妇人也学着别人做郎中瞧病,当初街坊邻里都劝我别带媳妇来找你瞧病,我看你是义诊,还说你是活菩萨。没想到你医术不精,给我媳妇胡乱开药,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个杀人凶手,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铺子。」
冬儿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忍着腿上的疼,对男人急声道:「如果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会认。但是大哥,你能不能先让我看看你媳妇?」
男人怒视着我道:「人都死了。你还要怎么样?你就是想推卸责任。」
冬儿嚷道:「你不让我家姐姐看尸体,我看你是心虚了,你就是想讹诈我们。」
「小丫头,你放你妈的屁。你诬陷老子,老子弄死你。」男人一怒,从一旁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冲向了我们。
我慌忙用身子护住了冬儿。
也就在这时候。
两个治安局的巡捕挤进了人群。
其中一名巡捕对男人冷声喝道:「干嘛呢?放下石头。」
男人被吓到了,放下了手里石头,跪在地上大哭道:「巡捕大人,你们来的正好。这家的郎中是个黑心肝的,她医术不精,把我媳妇给治死了。可怜我那媳妇怀了七个月的身孕, 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现在一尸两命。两位大人,你们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两名巡捕同时看向我, 互相议论起来。
其中一名巡捕走到我面前,拱手笑了一下道:「您是林郎中吧。顾大少爷交代过,让我们多关照您。」
我点头道:「麻烦两位了。这件事……」
我没说完,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惊的大叫道:「两位大人,她治死了我媳妇,你们可不能包庇她啊。」
周围街坊一见到这状况,也纷纷起哄。
阶级不同。
普通人本就不喜欢治安局的巡捕, 平时因为害怕,所以不敢招惹。此刻人多, 又见两个巡捕要偏向我, 周围的人也不管是非对错,都对我叫骂起来。
「我说一个妇人怎么敢抛头露面开药铺呢, 原来是巡捕护着啊。」
「就是。还有顾家的大少爷经常开车过来,他们就是官官相护。」
「这谁敢惹啊。死了媳妇,一尸两命,还要被抓进巡捕房,这家人太惨了。」
「怎么能这么横行霸道?巡捕房就可以徇私枉法吗?我们不答应。」
「砸了她的药铺!」
……
一声声叫骂。
男人的一句话,我瞬间成了其它人的公敌。
人越来越多, 群情激愤。
巡捕房两个人也见到事情闹大了, 拿着手里的枪指向了周围的人,想要驱散人群。
「让开。」
外面响起了叫喊声, 随后是一声枪响。
周围的人被吓到了,纷纷散开。
一辆车停在了人群外。
车上, 李清瑶穿着天蓝色的小洋裙踩着羊皮靴一步步走进了人群。
「出什么事了?」李清瑶环顾四周,对两个巡捕问道。
两个巡捕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其中一人低声道:「大小姐,顾大少爷交代过, 让我们多关照这家医馆。」
啪。
李清瑶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那名巡捕被打蒙了。
李清瑶冷眼扫向我, 嘴角清冷一笑,随后转身看向周围的人道:「我是李清瑶,家父巡捕房局长李海龙。诸位街坊邻里放心, 我李家绝不会做徇私枉法的事情。今天这件事,公事公办,我李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来人啊, 将这里的郎中带到巡捕房, 给我好好审。」
周围人听到这话,纷纷鼓掌。
两个巡捕冲向我。
冬儿想拦着。
我拉开冬儿叮嘱道:「冬儿,你把医馆的门关了,将事情告诉我爹,好好守住医馆, 里面的药和东西别丢了。我去一趟巡捕房, 将事情说清楚,不会有事的。」
冬儿连忙点头,低声道:「我去找吴妈。」
我犹豫了一下,只能点头。
两个巡捕抓住我胳膊, 丝毫没留情面,将我的头压的很低,塞进了一辆车。
第 5 节 女人该为自己活着
巡捕房。
我被两名巡捕带进了审讯室,双手也被镣铐锁在了木桩上。
「我是被冤枉的。那个人不是我害死的。」我对着两名巡捕急声辩解。
一名巡捕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笑道:「对不起,林小姐,你是不是冤枉不是我们说了算。顾大少爷打过招呼,我们也想帮你。可是我们也得听上面的。」
上面?
我心里明白了。
李清瑶是打算对我下手了。
两个巡捕离开了。
我双手被吊着,坐不了,只能一直站着。
时间久了,我也累了,可是每次想蹲下,那镣铐都将手腕搁得很疼。
终于,审讯室的门开了。
李清瑶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皮马甲走进审讯室,坐在了距离我十多米的椅子上。
一个巡捕给李清瑶上了茶。
李清瑶跷着二郎腿,品着茶,眼神清冷地看着我。
我站直了身子,对李清瑶求饶道:「清瑶妹妹,你放我下来吧。你让我看一眼尸体,要是那个孕妇真是我治死的,我认罚。」
李清瑶拿着马鞭起身走到我面前,用马鞭挑起我的下巴,冷笑道:「你觉得我把你抓来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孕妇?」
我对李清瑶恭维道:「清瑶妹妹,你抓我来,肯定是想弄清楚那个孕妇是怎么死的。你们李家向来公私分明,虽然我因为顾云程的事和你有些误会,但是我和顾云程已经和离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清瑶妹妹,你一定不会为了顾云程为难我吧?」
李清瑶笑了。
笑声很嘲讽。
李清瑶突然抬起手就要一鞭子抽向我,我吓得缩了脖子想要蹲下身子去躲,可是手被铐着,根本躲不开。
只是李清瑶的鞭子没抽到我身上。
李清瑶嘴角轻哼看向我道:「林念安,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那么简单。你敢在顾家跟老祖宗下军令状,治不好顾云程就陪葬。在我面前却装得唯唯诺诺,有意思吗?」
我装?
我是真的怕好不好?
面对顾家老祖宗,我只要按规矩来,能够救活顾云程,便可万事大吉。
要是治不好,我还有机会逃跑,又或者拿顾云程中毒的事挡灾,到时候还有一条活路。
所以我是不怕顾家的。
可是面对李清瑶这种疯女人,讲道理根本是讲不通的啊。
我只能哄着她,生怕她一怒之下杀了我。
我给李清瑶赔笑道:「清瑶妹妹。我和顾云程真的没什么,您千万别误会,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清瑶瞪大了眼睛,用马鞭指着我怒声道:「中秋节晚上,顾云程都在你那里过夜了,你还说跟他没什么?林念安,你真当我傻?好骗是不是?」
我就知道这事一定会被李清瑶知道。
前面李清瑶没来找我,我一直在祈祷李清瑶是不是不在白水县,又或者什么事耽搁了,最近没关注我和顾云程。
可是今天有人刚在医馆门口闹事,巡捕就到了,我就知道李清瑶的人肯定一直在盯着我。
所以这两天顾云程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李清瑶肯定都知道。
我忍不住心里哀嚎,这个顾云程跟老祖宗一样,整天就想着怎么让我死得更快啊。
我苦着脸,继续求饶:「清瑶表妹,这事真不能怪我啊。我和顾云程都说清楚了,可是他一直缠着我。那天……他来找我过节,我赶都赶不走他。不过你放心,他那天晚上就是酒喝多了点,我让他住在了客房里。我保证,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
李清瑶眉头一挑:「你没骗我?」
我用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骗您。我哪敢骗您啊?」
李清瑶甜甜地笑了起来。
就在我以为她真相信了我的话,会放了我的时候。
李清瑶却是拿起马鞭抽向了我。
只是她还是没抽我身上,而是一次次抽在一旁的地上,指着我大骂:「林念安,你还骗我?我的人都看见了。那天晚上你和顾云程是睡在一个房里的,他还在凉亭里抱了你,亲了你。你到现在还想骗我,你就是一个骗子,你就是一个大骗子。」
这女人居然安排人听墙角。
那马鞭一次次落在我四周,我吓得哇哇大叫,急声求饶道:「清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也没办法啊,顾云程非要缠着我,我也不想啊。」
李清瑶马鞭指着我,却是眼睛一红哭了起来道:「林念安,你抢我云程哥哥,要不是我怕云程哥哥生气,我现在就抽死你。」
这女人还会哭?
我缩着脖子。
还好李清瑶这女人害怕顾云程生气,要不然刚才那十几鞭子落在我身上,我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李清瑶一直在哭。
我忍不住嘀咕道:「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
李清瑶擦着眼泪叫道:「想得美。我不打你,但是不代表你用药害死人的事就会给你徇私枉法。我就把你关在这里,关到死,就算云程哥哥回来了,他也不能怪我。」
顾云程要去省城十天。
李清瑶如果真把我这么关着,只要稍微吩咐一下,到时候我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
我看着李清瑶要走,吓得急声开口道:「我……我帮你,我帮你得到顾云程!」
2
哒。
李清瑶的脚步声停住了。
李清瑶转过身好奇地看向我问道:「你说什么?」
我脸上挤出笑容道:「清瑶妹妹,我说我能帮你得到顾云程。」
李清瑶拿起手帕,擦了擦脸,昂着头对我问道:「说说看,你怎么帮我得到云程哥哥?」
我笑得很甜,对李清瑶提议道:「我可以帮你说好话。我可以给你们创造机会。我可以约你和顾云程一起出去走走,然后我故意躲开,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李清瑶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我道:「我需要你给我说好话吗?我需要你给我创造机会吗?如果你就想这么个法子,那还是在这里好好关着吧。等你死了,云程哥哥自然会忘了你。」
我无语了。
李清瑶说完转身就要走,并且对门口的巡捕交代道:「看好她。这两天别给她吃喝,让下面的人慢慢查她治死人的事,查个十天八天,查仔细了。」
下面巡捕心领神会地点头笑道:「知道了,大小姐。我保证做得滴水不漏。」
看来这一次李清瑶是铁了心要我去死啊。
李清瑶已经走出门了。
我急得大叫:「我……我给他下药!」
李清瑶回来了,大步冲到我面前,眼神凛冽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吓得吞咽了一下口水,犹豫了一下道:「我……我知道这法子有点下三滥,还有损您的清誉……」
我已经没办法了。
这时候只能卖了顾云程了。
再说了,只要他和李清瑶真有了什么,到时候我也能脱身,两全其美。
李清瑶没等我话说完,催促道:「仔细说说你的办法。」
显然。
这女人为了得到顾云程,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清誉。
我硬着头皮回应:「我……我有一个方子,能让男人控制不住自己。等顾云程回来,我可以给他用那个方子,到时候你们生米煮成熟饭,顾云程就算想赖账也不行。当然,您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李清瑶一抬手。
我吓得闭上眼,以为她要抽我。
只是这一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我慢慢睁开眼。
李清瑶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我,但是她的手一直在紧紧抓着夹克的衣角。
过了好一会。
李清瑶才转过身,声音细弱如蚊蝇地问我:「云程哥哥要是还不认账呢?」
我正色道:「他不敢不认账。他不认,老祖宗也会认,顾老爷也会认。到时候你就是正儿八经的顾家大少奶奶,顾云程想不答应都不行。再不答应,就让你爹把他关进巡捕房。」
李清瑶睁大眼睛摇头:「那不行。他身子吃不消。」
我心里暗骂。
顾云程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有这么个姑娘喜欢他。
我哄着李清瑶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他……他肯定认得。」
李清瑶扁着嘴点了点头,用食指指着我,一副窃喜的样子道:「这事说定了。还有不许传出去。要是你坏了我的名声,我可不饶你。还有你说了要帮我的,要是办不成,我也不饶你。」
我再次点头:「一定成。」
李清瑶一脸心情大好的样子,对着外面的巡捕叫道:「来人啊,把我姐姐放了。」
外面巡捕小跑到我面前,帮我解开了镣铐。
我活动着酸疼的手脚,对李清瑶问道:「那……那个死了的孕妇怎么办?」
李清瑶回过神来,对我回应:「哦,那件事查清楚了。昨天那对夫妻从医馆回去之后,两人吵了一架,男的打了他媳妇。半夜的时候,那孕妇吃了耗子药。男的气不过,就把尸体拖到你医馆门口,一是想报复你,二是想讹你一笔钱。我让两个巡捕吓唬了他一下,他就全招了。」
我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昨天是我告诉那个孕妇脏病可能是被男人传染的,两人回去多半也是为了这事吵架的。
我对李清瑶又问道:「那孕妇的尸体呢?我能不能看看?」
李清瑶疑惑道:「尸体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应该在停尸房,过会儿会送去乱葬岗。你真要看,我让人带你去。」
我点头道:「那麻烦您了。」
巡捕带着我去了停尸房。
孕妇躺在地上,身上裹着凉席,里面只穿了一件亵衣。
我蹲下身子,看着孕妇的尸体,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用手帕擦去了孕妇嘴角的一丝血迹。
孕妇脸上有伤,应该是被昨天那个男人打的。
如果昨天冬儿没说脏病的事,如果我多劝导孕妇一点,或许孕妇回去不会和男人吵架,孕妇或许也就不会死。
「她男人就是个泼皮无赖,死了也好,省得活受罪。」
巡捕在我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这吃人的世道,有时候活着确实遭罪。
我摸了摸自己口袋,过来的时候也没带大洋,便对巡捕道:「这位大哥,帮我个忙,给她买口棺材吧。回头我让人给你送钱来,辛苦钱也不会少你的。」
巡捕笑着恭维我:「林小姐客气了。您是大小姐的朋友,顾大少爷也打过招呼让我们照看着您。辛苦钱就不用了,给您这样的活菩萨办事,我高兴。」
我摇头道:「辛苦钱还是要的,也不能让你兄弟们白忙活。」
巡捕没有再拒绝。
我蹲下身子,给孕妇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拎起孕妇的手准备放回去。
只是我抓住孕妇手腕的时候,却清晰地感觉到一丝脉搏的跳动。
有脉搏?
我惊住了,握着孕妇的手腕仔细感受着。
有脉搏,只是极其微弱,如果不是仔细检查,根本察觉不出。
「她……她还活着!」我惊呼一声。
巡捕错愕道:「不会吧。林小姐。前面仵作已经查过了,她明明死了啊。」
我慌忙摇头道:「她还没死。她没死。大哥,帮……帮我准备一个泡澡的水盆,水温别太高。」
巡捕慌忙点头,转身就冲出去了。
3
我跟着冲出停尸房。
李清瑶坐在巡捕的大堂里,见到我着急忙慌的样子,便问道:「林念安,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我急声道:「孕妇还活着。清瑶,帮我把冬儿找来,让她带上……」
我正说着。
冬儿带着我爹和吴妈一起走进了巡捕房。
爹见到我,眼神惊喜,几步冲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念安,你没事吧?」
吴妈见到我,也是急声问候:「大少奶奶,您没事吧?我听说您被巡捕房抓了,便立刻赶来了。」
我摇头对着爹和冬儿道:「爹,你来得正好,帮我救人。冬儿,你坐黄包车回去帮我拿些东西。」
「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要什么跟我说就好了,巡捕房该有的都有,没有的我也能给变出来。」李清瑶走到我的身边,指向一名手下吩咐道:「听她的吩咐,要什么给她什么。」
那名巡捕点了点头,便看向了我。
我急声道:「银针、纸笔,一会儿我开方子,你们帮我抓药就行。」
巡捕点了点头,便去准备了。
一切准备好后。
我让人将孕妇放到泡澡的桶里。
爹在我身边低声道:「脉搏很弱,从皮肤来看,她是中毒了,但是中毒不深。可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肚子怕是有七个月了。丫头,你得做好准备,要救她可没那么容易。」
孕妇服用了耗子药,那耗子药显然毒性不算强,只是孕妇怀有七个月身孕,胎儿已经成形。
我刚才只是想救人,却忽略了这一点。
生孩子本来就是踏鬼门关。
现在孕妇还昏迷着,就算救醒了,恐怕也没力气将孩子生出来。
吴妈在一旁提议道:「大少奶奶,要不我去请个稳婆来。城南的麻婆子厉害得很,她来一定不会有事。」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
现在关键是让孕妇醒来,至于胎儿,喜脉已断,胎儿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是得想办法将胎儿取出来。
「汤姆森。」我想到一个名字,惊地睁开眼睛,快步走出了房间,对着大厅里的李清瑶急声道:「清瑶,帮我个忙,将安吉拉医院的汤姆森医生请过来。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就当我求你了。」
李清瑶起身反问道:「是为了救人?」
我连忙点头。
李清瑶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还说给我办事,结果光让我给你办事了。既然是救人,我就帮你一回。」
李清瑶带着人出去了。
爹跟在我身边,疑惑问道:「丫头,你找洋人医生干嘛?我们救不了,他就能救了?」
我点头道:「或许能救。」
前世。
我在白水县救治瘟疫的时候,曾经遇见过安吉拉医院的洋人医生汤姆森,也从对方口中知道了很多西洋医学。汤姆森医生说过,在西方医学中有一种生孩子的方法叫剖腹产,可以将人的肚子切开取出胎儿。
当时我被汤姆森医生的话给吓到了,问他人的肚子被切开了,还能活吗?
汤姆森医生给我解释了很多,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后来我和顾景之在一起后,顾景之也跟我说了西方的手术,并且给了我一些有关西方医学的书籍,那时候我才相信了汤姆森的话是真的。
只是那时候汤姆森已经死在瘟疫中了。
重活一世。
我再次想起了几面之缘的汤姆森,现在孕妇昏迷,我只能指望汤姆森的剖腹产了。
我带着爹又回了后面的房间。
孕妇的体温慢慢恢复,并且在针灸的刺激下,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
我将药给孕妇灌下去。
爹在旁边看着,嘀咕道:「上百年的老参汤只能吊住她一口气,关键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不及时取出来,她怕是熬不过今晚。」
这也是我的估算。
房间的门开了。
李清瑶带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白人走进了房间。
我见到眼前的白人,心里不由愣了一下。前世我见到汤姆森的时候,对方满脸胡茬,神情憔悴。现在的汤姆森却是面容白净,干净利落,不过样貌还是没太大变化。
「汤姆森医生,好久不见。」我下意识开口。
汤姆森疑惑地看着我用很标准的中国官话回应:「美丽的小姐,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吗?如果真见过,我应该不会忘记您的美貌。」
爹听到这话,拉了拉我胳膊,对我使了个眼神。
显然对于我们来说,汤姆森的话语有些轻佻了。
我也没在意,回应道:「我是安之堂的郎中林念安,曾经路过安吉拉医院的时候见过您一面,或许您不记得我了。汤姆森医生,这次请您来,是想让您救我的一位病人。」
汤姆森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却没再多说,走到了孕妇身旁问道:「她怎么了?」
我解释道:「她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昨夜服了耗子药。目前的情况是,我可以帮她解毒,也可以将她救醒。但是如果不及时将她腹中的胎儿取出来,她很难活到明天。」
汤姆森愣了一下,反问:「那我能帮您什么吗?」
我继续解释道:「我需要您给她做剖腹产。」
汤姆森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摆手道:「不,不行。我没给人做过剖腹产。不,美丽的小姐,你怎么知道我会做剖腹产?我从来没给人做过剖腹产。」
我认真问道:「你说你没给人做过。那您会做吗?」
汤姆森见到我的眼神,缩了缩脖子道:「剖腹产手术并不算复杂。我是学过,可是我没在人身上做过。美丽的小姐,如果你坚持让我动手术,那就是在谋杀。」
我冷声解释:「她已经坚持不到明天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手术取出胎儿。如果你做了手术,或许她还有机会活下去。但是你若是袖手旁观,她一定会死,那才是真正的谋杀。」
汤姆森还在摇头,不断后退。
只是走到门口。
李清瑶却对门口的巡捕说道:「他敢走就一枪崩了他。」
汤姆森惊呼举起手道:「不,你们不能这样。」
我笑了一下,回应道:「她真会杀了你。不过你要是救不活他,我不会让她为难你。」
汤姆森扶着额头,满脸痛苦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指着孕妇道:「这里不行。这里卫生条件太差了,周围布满了细菌,就算我取出了胎儿,她也活不了。她得去我们的医院,那里有我需要的设备。」
李清瑶在一旁对我提醒道:「他要是回去了,我可没办法在医院杀了他。」
我笑了一下回应:「汤姆森医生是讲诚信的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完成手术的。」
汤姆森一笑道:「当然。我只是想救人而已。李小姐,我不是屈服于你手里的枪,我并不怕死。我只是被这位美丽的林小姐的诚心打动了。」
李清瑶嘴角冷笑。
巡捕房安排了车。
我们几个人带着孕妇去了安吉拉医院。
到了医院,汤姆森给孕妇做了详细的检查,然后安排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
汤姆森看向我道:「美丽的林郎中,你确定要参加手术?我不是怀疑您的能力,只是手术的过程可能会让您这样的中国郎中无法接受。」
我走进手术室道:「我见过更血腥的场面。你不需要担心我,只要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
汤姆森点了点头,便没再和我说话了。
手术开始了。
汤姆森手里拿着刀,小心翼翼地将孕妇的肚皮一层层切开,眼神十分紧张,一旁的护士也是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伤口。
我在一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西方医生做手术。
在前世,我也帮助一些伤者清理创伤,甚至切开一些坏肉,但是却从来没切开过伤者的身体。
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看着汤姆森慢慢将胎盘和胎儿一起取出。
「胎儿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汤姆森叹息地说了一句。
我看着汤姆森将一层层伤口缝合,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我对汤姆森低声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汤姆森诧异地看向我反问:「什么?」
我回应道:「可以让我给她缝合最后的伤口吗?」
汤姆森连点了几下头,然后将缝合针交给我。
我拿着缝合针努力平复心情,在汤姆森的指导下帮助孕妇缝合伤口。
一切结束。
汤姆森解下口罩道:「这是我第一次做剖腹产手术,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你知道吗?刚才我差点晕过去,我不是怕李小姐杀了我,我就是……第一次给孕妇做手术,可惜胎儿死了。不过你却让我感到很惊讶。林小姐,你和这个国家的其他女性很不同,你真是太勇敢了。」
我点头回应:「多谢夸奖。」
4
手术做完了。
孕妇被送到了病房。
护士帮着孕妇掉了药水。
我检查了孕妇的脉搏,很弱,却没有生命危险。
汤姆森给我介绍道:「手术很成功。她现在静脉注射的药水可以去除她身体里的毒素。只是她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如果麻药效果结束后,她还是醒不过来,那她很可能还是会死。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用那么费心思救她。」
我握着孕妇的手回应道:「我会让她醒过来的。她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她死。」
汤姆森叹息道:「那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了。」
我摇头道:「你们的上帝保佑不了中国人。我们会救我们自己。」
前世。
汤姆森也经常说上帝会保佑所有的人。
可是瘟疫里一个个人还是死了,最后汤姆森自己也死了。
汤姆森临死前,满是痛苦地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林医生,上帝救不了这些迷失的孩子。只有你了,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在那场瘟疫中,我一次次绝望,是汤姆森这些无私奉献的人,让我坚持到了最后。
那一次瘟疫,死去的郎中和医生足有三十二人。
汤姆森听了我的话,轻声回应:「不,林小姐,上帝会保佑世间的所有人,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
我没有去辩驳,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一直到了天亮。
依照汤姆森的说法,孕妇身上的麻药效果应该已经消失了。
我才取出银针。
护士路过病房,见到我给孕妇扎针,吓得请来了汤姆森医生。
汤姆森医生走到病房里,却没有阻止我施针。
在落下最后一根银针的瞬间。
本来还处于昏迷中的孕妇手指动了一下。
冬儿在我身边急声道:「念安姐,她的手指好像动了。」
我点了一下头,看着孕妇的面容。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孕妇终于睁开了眼。
汤姆森惊呼开口道:「她真的醒了!林小姐,你们中国的针灸太神奇了。我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医术,似乎和人体的神经有关,你一定要教教我。」
我点头道:「那我也需要学习你的医术。」
汤姆森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孕妇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给孕妇讲了前面发生的事。
孕妇听完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眼角流泪道:「林郎中,你不该救我。你就算救了我,我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我冷声反问:「这一切本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将一切罪责怪在自己身上,而让他人快活?你死了,你男人会讹诈我得到一笔钱,然后再娶其他女人。难道这就是你想看见的?」
孕妇眼神迷茫,哭泣道:「可是……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我抓着孕妇的手回应道:「为自己活着。好好地活着。男人不是这个世上的天,我们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活得精彩。」
孕妇疑惑地看着我。
汤姆森在一旁笑着道:「林小姐说得不错。在我们的国家,女人也可以成为医生,成为商人,成为科学家,甚至成为国王。她们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拒绝自己不愿做的事。」
孕妇错愕道:「真的吗?」
我点头道:「是真的。她们可以,我们一样也可以。你在这里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没有地方去,可以去安之堂找我。」
孕妇点了点头。
安排好一切后。
我便带着冬儿回了医馆。
医馆门口满是泥泞,还有各种烂菜叶子,甚至还有屎尿的臭味。
冬儿看着满地的垃圾,忍不住对周围骂道:「谁啊?谁那么缺德啊?有本事站出来。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不远处,一个大娘对着我们狠狠地呸了一声:「呸,黑心的庸医。」
冬儿还想去理论,我连忙伸手拉住了她。
「念安姐,他们太欺负人了。」冬儿眼睛红了。
我摇头道:「跟他们理论又有什么用?清者自清。反正这两天,我有其他事要做,你守着医馆,别开门,家里的东西别丢了就行,我回家一趟。」
冬儿扁着嘴点了点头。
5
瘟疫快来了。
光靠我一个人准备药材肯定不够。
我坐着黄包车回了家里的医馆,却发现医馆没开门,便只能回了家。
回到家。
小娘在门口见到我,叫骂道:「林念安,你还敢回来?你医死人的事传得满城风雨,连我的医馆都受了你的牵连。现在我们一家子人连头都抬不起来,今天你不给家里个交代,看我怎么收拾你。」
交代?
我反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小娘手叉腰道:「赔偿医馆的损失,两百块大洋,少一分都不行。」
两百块大洋?
家里的医馆一年也赚不到两百块大洋,她一张口就是两百,显然她还惦记着我那些回门礼。
林念月从里面走出来,满是傲气道:「除了赔医馆的损失,你还要给我娘奉茶道歉,得跪下奉茶。别以为顾家大少爷对你好,你就可以不把我娘放在眼里。在这个家,我娘是后宅的主人,你想回来,就得低着头。」
听着这对母女的要求,我忍不住笑了。
林念月冷声反问:「你笑什么?」
我强忍着,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和一些好笑的人。」
林念月瞪眼道:「你什么意思?你笑话我们?」
我点头道:「几天没见,你居然变聪明了。」
林念月一怒冲向我,抬手一巴掌就要抽我脸上。
我后退一步抓住对方的手,然后一巴掌将林念月推得后退了几步。
「你……你敢推我!」林念月怒视着我威胁道:「林念安,今天你不给我和我娘磕头认错,休想回林家。」
小娘扶着林念月,冷哼一声道:「本来我看你遭难,还想好心收留你在家里。没想到你仗着顾家那点关系,这么嚣张跋扈。我作为你娘,今天就罚你在门口跪三个时辰, 少一分,你别想进家门。」
我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脑子是不是坏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家了?」
林念月愣了一下,又讥讽道:「你医死了人, 一尸两命,医馆都被封了,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怕是顾家现在都不理你了吧。你这次回来,还不是想我们收留你。在这里装什么呀?」
我懒得跟两个草包解释。
爹刚好从院子里出来,看着两人训斥道:「你们瞎说什么呢?念安永远是家里的人,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小娘急声劝道:「她爹, 不能让她回来啊。现在整个城的人都知道她医死了人。她那个医馆都被封了。还有那户人家也发话了,说要她赔钱。你把她留家里, 那不是给家里惹祸吗?到时候街坊邻里怎么看我们?我们还怎么活啊?」
爹也没理会小娘, 拉着我的手就往院子里走。
我故意扭了扭腰肢,看向林念月。
林念月气愤地跺着脚, 却也不敢忤逆爹的意思。
爹将我拉回家,担忧地问我:「情况怎么样了?」
我点头道:「没事了。人救活了。」
爹惊讶地看着我问道:「真的用了你说的那个方法?那个洋医生真的把孩子取出来了?」
我再次点头。
爹取出烟袋,我帮其点燃。
「洋医生是真有能耐啊。」爹感叹了一句,对我又问道:「你这次回来,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跟爹说,爹帮你。」
我摇头, 却犹豫了一下又点头道:「爹, 有件事,你需要帮我。我需要几味药材, 您路子广,帮我多收一点, 越多越好。」
我取出纸笔,将几种药材写下。
爹看了我的方子,先是眼神疑惑, 随后便是震惊。
「这……这是清瘟……」爹语气急促。
我也不好说我重生了, 便对爹胡乱找了个理由解释道:「爹,河省三年大旱,饥民北上。大灾之年, 必有大疫。」
爹拉着我的手,试探问道:「你想靠天灾来赚钱?丫头,这可使不得啊。我们林家世代行医, 宁愿架上药生尘, 也要世间人无病。你要是赚了这个钱……」
我无语摇头:「爹,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爹愣了一下,拉着我的手点头道:「我家丫头自然不是。」
我回应道:「我就是想先把药备着。万一真有瘟疫,到时候也好有药可用。要是没有瘟疫,大不了再转手卖了, 反正亏不了。」
爹点头道:「有备无患。好吧, 这几天我出去跑一趟,不过这钱……你打算收多少货?」
我取出银票道:「这里是五百块大洋,尽量多收些。」
爹将银票小心地收好。
我又看了外面屋子一眼,对爹轻声道:「爹, 这事别让小娘和念月知道。」
爹诧异地看向我,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一切。
我便打算离开了。
第 6 节 被小娘拐卖
小娘在院子里见到我从里面出来,嗑着瓜子轻哼道:「你娘死得早,我这个做小娘的也不能不管你。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在家里住着吧。不过家里的活,你得干。家里的开销你也要负担。现在世道什么都贵,你每个月给二十块大洋差不多了。」
二十块大洋?
怕是一个正常人家,半年也花销不到二十块大洋。
我懒得理会,向着外面走去。
小娘一伸腿拦住我,训斥道:「你聋了?我跟你说话呢?交不交钱?不交钱就给我滚蛋。」
我不屑道:「我也没想留下。」
林念月从厨房里走出来,嘲讽道:「你现在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你还能去哪?」
不等我辩白。
院子外面便来了一辆黄包车。
冬儿从黄包车上下来,见到我便叫道:「念安姐,巡捕房的人让我叫你回医馆。那个来闹事的男的也在,你快回去吧。」
小娘听到冬儿的话,对我讥讽笑道:「你不是说不留下吗?赶快滚回你的医馆吧。一会儿被抓进巡捕房,别指望我们会去救你。从今天开始,我们和你断绝一切关系,你的死活跟我们无关。」
林念月拿着扫把对我驱赶道:「你还不快走?你的事跟我们无关,别想把祸水引到我们身上。」
爹几步从屋子里冲出来,怒视着小娘和林念月。
「你们说的是什么话?」爹气得脸色赤红,又看向我道:「念安,你不是说没事了吗?」
我点头道:「嗯,爹,没事了。巡捕房叫我过去,应该是要将事情说清楚。爹,你不用急,我先回去了。」
爹急声道:「我跟你一起去。别说了,走。」
我拦不住爹,只能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回了医馆。
1
快中午了。
医馆门前的街道上有不少商贩和街坊邻里。
两辆巡捕房的小汽车停在路边。
至于昨天来闹事的那个男人,就站在医馆门口,满身伤痕,双眼无神,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我坐的黄包车刚到医馆门口,围观的人就开骂了。
「那个女人回来了,害得人家老婆一尸两命,现在还把男的给抓了。」
「就是,官官相护。」
「绝不能这么放过她。要不然以后哪还有我们老百姓的活路啊?」
「顾家护着,巡捕房的人都不敢抓她。这世道太黑了。」
「把她赶出去。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她个小贱人?」
……
一声声叫骂。
我硬着头皮走进去,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飞来一个鸡蛋。
冬儿慌忙护着我的身子,对周围的人大叫:「你们干吗?谁说我家姐姐医死人了?那个孕妇还活着。你们怎么冤枉好人啊?」
可是周围人的叫骂声太大了,冬儿叫的声音被瞬间掩盖了。
我擦去额头的蛋清,拉着冬儿就冲进了医馆。
医馆门口。
一个巡捕对天空放了一枪。
周围人安静了下来。
那名巡捕取出公告,冷声开口道:「安之堂医治死人这件事,经过巡捕房的调查,纯属子虚乌有。是当事人曹山殴打老婆马氏,致使马氏服毒自杀。马氏经过安之堂郎中林念安的救治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安吉拉医院休养。经过巡捕房判罚,曹山殴打马氏,致使马氏服毒,后又讹诈闹事,处罚劳役八年。」
在医馆门口的曹山吓得瘫倒在地。
周围人听到公告,都小声议论起来。
一个老婆子冲到医馆门口抱住了曹山,嚷着道:「我不信。我侄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打老婆。马秀英明明就是被这个黑心的郎中给治死的。你们官官相护,其他人怕你们巡捕房,我老婆子不怕。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给我侄儿家一个公道!」
老婆子在医馆门口大哭。
围观的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那个女人明明死了,街坊们都看见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被救活啊?她又不是神仙,还说在洋人医院休养,这话谁信啊?」
「人都死了,巡捕房就是睁眼说瞎话。真当我们傻啊?」
「不能放过她,杀人偿命,杀了她!」
「对,杀了她!杀了她!」
叫声此起彼伏。
爹和小娘都在人群外。
爹想冲进来,却被小娘一下子抱住了。
我站在医馆门口,看着眼前对我喊打喊杀的人,心里也着急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
街道上驶来了一辆白色的小汽车。
车按着喇叭开到了医馆门口。
在众人的围观下,汤姆森打开了车的后门,和护士一起将车里的马秀英连同轮椅一起抬了下来。
在场人愣住了。
本来抱着曹山的老婆子见到马秀英也是惊得瘫倒在地上,惊呼道:「侄媳妇,你……你没死啊!」
周围人震惊地看着马秀英。
「真没死?」
「好像真是曹山的老婆。」
「她明明死了啊,怎么会又活了?」
2
一声声议论。
马秀英坐着轮椅来到了曹山面前。
曹山见到马秀英,抬手就给自己扇大耳光。
「秀英,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
曹山一下下扇着自己。
马秀英没有理会曹山,而是抬头看向我。
我几步走过去,对后面的汤姆森问道:「她身体还要休养,你怎么把她给带出来了?」
马秀英抓住我的手,强撑着身子跪在我面前,哭着开口道:「恩人啊,你因为我遭难,我不能让你白白受人冤枉啊。」
我连忙扶着马秀英起身。
马秀英坐回轮椅,看向周围的街坊哭着开口道:「各位街坊,这件事和林郎中无关。都是该死的曹山,他在外面吃喝嫖赌,还染了脏病传给我。那天晚上我和他吵了几句,他就把我往死里打。我是真活不下去了,才服了毒。要不是林郎中救了我,我……我就活活冤死了。我冤死没关系,可是你们不能冤枉了林郎中啊。」
街坊邻里目瞪口呆地看向我。
一个老爷子上前疑惑道:「你真服毒了?是林郎中救了你?那林郎中不成神仙了?」
马秀英用力点头道:「林郎中就是活菩萨。前日,我来瞧病,曹山不肯给钱,林郎中不嫌我脏,给我洗身子,还不要我要钱。林郎中就是活菩萨,今天我就算死在这,也要把事情说清楚,不能让你们冤枉了她。」
靠近的几位老人当场跪下了,双手合十道:「哎呀。活菩萨啊。我们都冤枉活菩萨了。」
我连忙走过去将几个老人拉起。
本来叫得最凶的几个人也改了口风。
一个男人高声道:「林郎中就是我们白水县的活菩萨。从今以后,谁要是再冤枉林郎中,那就是跟我们街坊邻里过不去。我们绝不轻饶。」
在场人纷纷附和。
事情总算讲清楚了。
巡捕房的人将曹山带走了。
我将马秀英送上车,并叮嘱了汤姆森几句,才目送着汽车离开。
爹走到我身边,看着周围人的目光,满是得意地道:「我林家风光啊,出了活菩萨。」
我笑道:「爹,你也打趣我。」
爹摇头道:「真没。做郎中能被称为活菩萨,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我也不争辩。
前世我也被称为活菩萨,并且还是全县的人。
那场面更大。
只是我却不愿意再见到,毕竟那是死了很多人的一场大灾。
小娘和林念月在旁边,两人脸上是一点都不高兴。
「爹,我和娘先回去了。」林念月拉着自己的娘就要走。
小娘却是画风一变,走向我笑着道:「不着急走。念安啊,你没事,我就放心点了。刚才你也别怪小娘,小娘也是为了你爹好。他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大事折腾。」
我皮笑肉不笑回应:「娘,我知道的。」
小娘笑着点头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我和你妹妹一会儿就先回去了。你平时想家了,就多回家走走,娘给你做好吃的。」
爹见到小娘如此良善,也是点头道:「是啊,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真。」
爹和小娘坐着黄包车回去了。
冬儿挽着我的手回了医馆,嘀咕道:「念安姐,你那个小娘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还说要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我看她肯定是变着法要算计你。」
我回头看着远去的黄包车,心里闪过几个念头,叹息一笑回应:「她当然没那么好心,以后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我不知道小娘为什么突然变脸,但是她绝不会那么好心。
只是目前她还没作妖,我也不好整治她,只能小心防备。
白水县本就不算大。
我救了马秀英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白水县。
前世我在瘟疫爆发后才成就了神医之名,而这一次因为马秀英的事,虽然名声不如前世那么大,却也家喻户晓。
后面几天,医馆来了不少求医的病人,我也变得格外忙碌。
汤姆森医生经常来医馆,每次都带一朵玫瑰花,然后向我讨教中医,我则向他学习西医的理论知识。
天快暗了。
汤姆森帮着我缝合了病人的伤口之后才离开。
冬儿看着汤姆森的背影,对我嘀咕道:「念安姐,我觉着这个洋医生喜欢你。」
我错愕道:「你别瞎说。」
冬儿认真道:「是真的。他每次看你都色眯眯的。还有送你的那些玫瑰花,我听人说在外面那是男人送给媳妇的。」
我愣愣地看着瓶子里娇艳的玫瑰花。
汤姆森金发碧眼,总是一身浅灰色或者深蓝色的西服,对人无比热情。
我仰慕他的才华和品性,但是却从未对汤姆森产生朋友以外的情感。
此刻冬儿说起来,我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3
第二天上午。
汤姆森又来了,手里拿着一枝玫瑰花,笑容灿烂地将玫瑰花插在了医馆柜台的花瓶里。
我整理着药材,看了一眼那朵玫瑰,对汤姆森说道:「汤姆森。谢谢你的玫瑰花,但是下一次不要送了。」
汤姆森耸肩反问:「美丽的念安。为什么?你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花?百合?郁金香?」
我摇头回应:「不。我不需要你送的花。」
汤姆森愣愣地看着。
我放下手里药材,揉了揉眉心对汤姆森问道:「汤姆森,我们是朋友吗?」
汤姆森连忙点头。
我又问道:「那我们以后一直做朋友可以吗?只做朋友。」
汤姆森睁大了眼睛,大致是意识到了我话里的意思,很快摇头道:「不。我们不是只做朋友。美丽的念安,我无法否认那颗爱你的心。我每天都想见到你,我不希望我们只做朋友。」
果然啊。
汤姆森对我产生了超越朋友的感情。
我认真回应:「汤姆森,我们只能做朋友。」
汤姆森急了,走到我面前追问:「为什么?美丽的念安,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让你感觉讨厌了吗?相信我,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我爱你,你是那么独特,你就像天上的明月,那么独一无二。」
我连忙抬起手,对汤姆森解释道:「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我已经有爱的人了。只是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时间。还有,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女人,绝不会嫁给外国人。」
汤姆森手足无措地后退了一步,最后挠了挠头发,满脸沮丧地退后,离开了医馆。
有些事,说清楚总比不明不白得好。
冬儿从后面院子走出来,看了一眼花瓶里新的玫瑰花,对我疑惑问道:「洋医生来过了?怎么又走了?」
我无奈回应道:「我跟他讲明白了。」
冬儿惊讶地捂着嘴,嘀咕道:「你怎么和他说的?他虽然不如大少爷,但是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我笑道:「直接说了。」
冬儿微微扁嘴:「他真惨。和大少爷一样惨。念安姐,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等我见到了,得好好打量一下,到底哪个男人那么好,让你一直挂在心里。」
我想起了顾景之,嘴角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这几天该回来了,该和顾云程一起回来了。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
外面来了一个黄包车,走进药铺对我鞠躬道:「林郎中,您家里人让我告诉您,中午回去一趟。」
爹出去也有四五天了。
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我也没多想,便收拾了一下东西上了黄包车赶回了家。
回到家。
我走进堂屋,却只见小娘和林念月在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八字胡,油光的分头,一身黑布衣,见到我进门便点头笑了笑。
我疑惑地看向小娘和林念月问道:「我爹呢?」
小娘很热情地拉着我坐下,开口道:「你爹出去还没回来呢。今天家里来亲戚了,这是你远房表叔,在奉城开染坊的,你叫二叔就行了。」
二叔对我笑着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你是念安吧?快坐。」
家里来亲戚了。
我也不好怠慢,便行礼叫了一声二叔。
小娘将一碗米酒放到我面前,笑着道:「你二叔大老远来的。你爹也不在家。你做大闺女的,就好好招待一下,陪二叔喝一杯。」
我平日极少喝酒。
现在家里来了个不明不白的二叔。
小娘还对我如此热情,我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起身回道:「娘。二叔。我今天就是回来看看爹的。医馆里还有病人等着,我就不在家吃饭了,先回去了。」
小娘听了我的话,一巴掌手拍桌子上,冷声训斥道:「你二叔难得来一趟,你一杯酒都不喝就要走,还有没有规矩了?把这杯酒喝了再走。」
我犹豫了一下,拿起碗放到嘴边,却嗅到了里面药粉的苦涩味。
这米酒里放了东西。
我刚要将酒倒掉,林念月却走到我身后,拿着一根擀面杖砸在了我后脑上。
这一下很疼。
但是林念月力气也不大,没把我砸晕。
我连着后退几步,对着外面急声大叫:「救命啊……」
小娘却一下子扑到我身上,用手就去捂我的嘴。我扭着头,一口咬在小娘的手上。
小娘吃痛大叫,对着吃酒的男人道:「二叔,来帮忙啊。」
男人走过来了。
我被小娘和林念月压着身子。
男人拿了一团布塞进了我嘴里,然后用麻绳开始捆绑我。
很快。
我被三人五花大绑,全身动弹不得。
小娘看着手上的伤口,狠狠踢了我一脚骂道:「小贱人,还治不了你了。」
我怒视着小娘哼哼着,想问她到底想干吗。
林念月拿着擀面杖抽在我屁股上,满是得意开口道:「叫什么叫?我娘也是为你好。你一个被顾家赶出门的二手货,本来是嫁不到好人家的。我娘找了好久,才给你找了一户富农,你嫁过去这辈子都能享福。」
我惊地看向小娘。
她居然又来这一招,趁着爹不在家,要将我嫁人。
八字胡男人将一袋大洋放在桌上道:「二十块大洋,钱货两清。」
小娘坐在椅子上,没看大洋,只是扫了我一眼轻哼道:「就你还想做神医?林念安,你永远逃不出我手掌心。」
此刻我明白了。
小娘不是为了钱卖我。
4
而是我成了神医,让小娘感觉到了威胁,她怕我挡了林念月的路,她怕林念月成不了顾家的二少奶奶。
她更怕她以后享受不到顾家带来的荣华富贵。
我奋力挣扎着。
八字胡男人拿着一个手帕捂住我口鼻,我感觉到一阵药味,脑袋便开始迷糊起来。
我被药迷晕了,脑袋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被锁在了一个木箱子里,不管怎么挣扎都没用。
木箱子一摇一摇的,外面还有马蹄声。
八字胡男人的声音在外面传来道:「不想死就安生点。我收活人,也收死人。你不想活,我可以把你弄死配冥婚。」
我没有理会八字胡男人的话,依旧奋力挣扎着。
终于……
箱子被打开了。
我被男人拖起,一下子丢在地上。
男人一脚踢在我身上,然后解开了我头上的布袋子,拿出一把刀恶狠狠地威胁道:「小娘们,我跟你说过,你再闹腾我就弄死你。你当老子的话是在放屁啊?」
周围是一片树林。
天也快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我只能跪在地上给男人磕头,然后仰着头示意男人让我说话。
八字胡男人却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然后蹲下身子用刀威胁我道:「我是不会给你解开的。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会听。干我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既然谈好了买家和卖家,那就一定要把货送到。你要是不想死,就安生点。」
男人说完,便又将布袋套在我头上,然后扛着我丢进了木箱子里。
木箱子再次被关上了。
我没有再去挣扎。
显然这个男人不会给我逃跑的机会。
我只能暂时安生下来,保持体力,等有机会再说。
马车继续行走着。
过了许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了人的说话声。
八字胡男人似乎把我带到了一家客栈。
马车应该是被停在了客栈的院子里。
我刚想挣扎,箱子外面又传来了男人的声音道:「别乱动。这家客栈是山上的胡子开的。你这清白的闺女要是被胡子发现了,你应该知道后果。我去吃点东西,只要你乖乖听话,一会儿我给你带点。」
我不甘心地踢了箱子一下,便没再挣扎。
胡子就是山里的土匪。
八字胡男人把我卖到富农家,我面对的只是一个傻男人。
可是要是掉进土匪窝,那我就真的要生不如死了。
我不敢挣扎,心里想着一会儿吃东西的时候再和男人谈判。
只是……
过了没一会儿。
我听到了外面有人在说话,而且那个声音特别熟悉。
「这里距离白水县差不多还有二十里。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回去。」
「二爷,这里是胡子开的店,一会儿小心点。」
「怕什么?白水县方圆百里,没人敢动我顾家。」
……
那个声音……
我激动地用脚踢着木箱子。
外面的两个人似乎要走远了。
我一急,便用身子撞着木箱子。
终于……
木箱子一歪,我狠狠地砸在地上,马匹也被惊动了。
八字胡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位,那是我的东西。不麻烦两位了。」
我吓得继续蹬着箱子。
可是外面有东西压住了我所在的箱子。
八字胡男人笑着道:「两位,里面就是一头野猪。两位吃饭要紧。」
另一个男人声音响起道:「二爷,我们去吃饭吧。」
外面的人要走。
我心跳加速,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用脚重重地在木箱子上踹了三下,接着又快速踹了三下。
三长三短。
这是前世顾景之教我的求救信号。
我连续敲了两次。
八字胡男人在外面尴尬笑道:「两位去吃饭吧。这野猪不老实,回头杀了吃肉。」
八字胡男人又拍了拍箱子,显然在威胁我。
我不顾一切地发着信号。
终于……
外面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道:「箱子打开。我只说一遍。」
八字胡男人声音沙哑道:「这位爷,何必呢?都是走江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管闲事,都好说。」
那个熟悉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这里是白水县,白水县的事就是我顾家的事。把箱子打开,要不然现在就去见阎王。」
外面一下子闹腾起来。
似乎从客栈里出来了很多人。
一个男人洪亮的声音响起:「孙老三,你连顾家小爷都敢惹,真是活腻了。在白水县,谁敢不给顾家面子?」
只是男人的话锋又一转道:「不过,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顾家小爷,孙老三就是干这个行当的,人是买来的,不是强抢来的。你让他交人就交人,这也不合适吧?」
八字胡男人开口道:「顾家小爷,我买的人都有来路,绝不是抢来的。今天的酒水我请,还请这位爷别挡在下的财路。」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一次次敲击求救信号。
终于……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可以不挡你的财路。不过我要看一眼人,只要跟我无关之人,我放你走。」
我安静了下来。
八字胡男人似乎在犹豫。
洪亮的声音笑道:「孙老三,这也合规矩。你别到时候把人家老婆给卖了。打开箱子给人家看一眼,只要不是顾家的人,我保你无事。」
八字胡男人轻哼道:「好,既然虎爷发话,我就开箱子。顾家小爷,说好了,你要是不认识,就别挡我财路。」
我松了口气。
箱子打开了。
八字胡男人将我拉出箱子,打开了布袋,只给我露出一个脑袋。
我看向院子里站着的那个男人,那张熟悉的脸,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嘴里哼哼着。
顾景之。
我没想过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顾景之。
5
八字胡男人又要拉起布袋,冷声道:「顾家小爷,人你见到了。不是你顾家的人吧?」
我挣扎着倒在地上,在八字胡男人伸手要将我再次拉起的时候,我低着头用力在石头上蹭着嘴上的布条。
终于布条被我挣脱了。
我吐出了嘴里的布团,大叫:「顾景之,我是林念安。我……我是你大嫂。」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八字胡男人也是惊瞪双眼,拿起布团就要塞进我嘴里,冷声训斥道:「你这娘儿们再胡说,信不信我勒死你。」
我扭着头急声大叫:「顾景之,救我啊。」
顾景之冲到我身边,一脚踹开了八字胡男人,伸手就将我拉到了身边。
八字胡男人瘫坐在地上,急声道:「顾家小爷,你别听她瞎说。她怎么可能是顾家人,她就是胡乱跟你攀附关系。虎爷,您要给我做主啊。」
站在客栈门口的高大男人笑着开口道:「顾家小爷,事情总要调查清楚为好。如果真是你大嫂,我们不拦着。如若只是胡乱攀关系,那可不行。」
顾景之身边的男人帮我解开了绳子。
我哭着一下子抱住了顾景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才我说是顾景之大嫂, 那是迫不得已了。
现在,我绳子被解开,却不想对顾景之说出刚才的话, 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顾景之却推开了我,还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无语地看着这个男人。
显然,他的洁癖又犯了。
顾景之和我保持了距离,对高大男人抱拳道:「虎爷,没有胡乱攀关系。您在这里开客栈,自然有自己的门道。我大哥前不久娶了个老婆叫林念安,是林家医馆林郎中的女儿, 您应该知道。」
八字胡男人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 微张着嘴, 显然也吓到了。
高大男人虎爷眯了眯眼睛看向身边一个瘦子。
瘦子土匪点头道:「大哥,前不久顾家大少爷是娶了个老婆, 不过又和离了,那个女人的确是叫林念安。」
高大男人虎爷看向八字胡男人问道:「孙老三,这个女人你是从哪弄来的?」
八字胡男人蔫了,低着头吱吱呜呜道:「是……是林家。是她娘把人卖给我的。她娘说让我帮她找个人家嫁了。我是真不知道她是顾家的人啊。我他妈被那个老娘们给骗了呀。虎爷,这事真不怪我。再说了,她和顾家都和离了, 现在也不算顾家人了啊。」
顾景之冷哼一声道:「我刚从海外回来, 在省城的时候,我哥跟我交代过, 回来先拜见大嫂,让我好好照顾大嫂。我大哥和大嫂是和离了, 但是在我顾家人眼里,大嫂还是顾家人,还是顾家大少奶奶。」
瘦子土匪对虎爷道:「顾家大少爷在城里的确发过话, 让巡捕房的人多关照这位大少奶奶。不只是顾家, 巡捕房那边李家大小姐好像和这位大少奶奶关系匪浅。」
虎爷脸皮跳动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了八字胡男人。
八字胡男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对着我和顾景之磕头道:「我……我有眼不识泰山, 冒犯了大少奶奶。我该死,我该死。大少奶奶,顾家小爷, 我该死, 我磕头认错。」
虎爷抱拳看向我们。
顾景之却直接掏出枪对准了八字胡男人。
连着三枪。
八字胡男人应声瘫倒在地。
在场的土匪一瞬间都掏出了枪。
虎爷的手还停留在胸前。
顾景之冷声开口道:「顾家的人,谁动谁死。」
虎爷干笑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在场的人收起枪道:「顾家小爷说得是,今天是孙老三不长眼,死得活该。」
顾景之也没多说, 转身看向我, 恭敬行礼道:「大嫂,我们回去吧。」
我伸手想扶着顾景之,却被顾景之避开了。
顾景之看向院子里的马车,对身旁跟着的下人道:「你赶马车, 带大嫂回白水县。」
那名下人点了点头便去牵马车了。
我坐在马车上。
顾景之在前面骑着马。
一路上,我有千言万语,可是顾景之却一言不发。
第 7 节 再遇前世的他
二十里的山道。
马车晃晃悠悠地,天完全黑了,才到了白水县。
顾景之叫开城门,将我直接带回了顾家。
顾家大宅门口。
刘氏见到顾景之,满脸欢喜,只是见到我的时候,眼神愣了一下,反问道:「林念安?你怎么来了?」
1
我也不好解释。
顾景之回头看了我一眼解释道:「大嫂在外面山道迷了路,我刚好遇见,便带她回来了。」
被小娘卖了,还进了土匪开的客栈,这些事说出去有损女儿家名节,所以顾景之给我找了个借口。
刘氏白了我一眼,不屑道:「什么大嫂?她和你大哥和离了。林念安,你现在不是我顾家的人了,天这么黑了,我就不留你了。来人,送她回去。」
一个顾家下人走向我。
就在这时,顾家老祖宗从大宅里走出来了。
顾家老祖宗拄着拐杖,抓住顾景之的手腕,很是激动地开口道:「我的孙儿回来了。好啊,我的孙儿回来了。」
顾景之扶着顾家老祖宗。
老祖宗刚要转身进去,却又看见我,惊讶道:「念安,你怎么来了啊?」
刘氏解释道:「她在山里迷路了,刚巧遇见景之。景之把她带回来了,我看天晚了,正打算让人送她回去。」
老祖宗脸一沉,对我招手道:「这么晚了,你还赶她回去?好歹她救了我大孙子,是我顾家恩人。念安,跟我进来吧,今晚就在顾家住下,明天再回去。」
吴妈从里面走出来,挽着我胳膊道:「大少奶奶,我给你打点水洗洗。当初家里给你准备的衣服都在,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
我身上十分狼狈,蓬头散发。
老祖宗和吴妈对我这么热情,我也不推辞了。
进了顾家。
吴妈将我带到了当初的婚房。
婚房里的一切都没动,甚至「囍」字也是完好无损。
吴妈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轻声呢喃:「大少爷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好久。大少奶奶,大少爷心里是真有你啊。」
我心头颤动了一下,那种滋味很不舒服。
吴妈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安排人给我打水沐浴。
水准备好了。
吴妈给我梳洗头发,又劝导:「大少奶奶,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大少爷啊?大少爷喜欢你,老祖宗其实也挺喜欢你的。有时候老祖宗跟我说,那些老神仙的话也不能全信……」
我抓住了吴妈的手,轻轻摇头道:「吴妈,别说了。」
吴妈不说了,默默给我梳洗头发。
当初我在顾家,就是吴妈和冬儿帮我梳洗。
在我眼里,吴妈在那段时间可以填补我心中母亲的位置,冬儿可以填补妹妹的位置。
沐浴完毕后。
吴妈又帮我穿上了蓝白绣衣,整理了发髻之后,又点缀了一支金簪,才牵着我的手出了门。
2
顾家人都在前厅。
桌上的饭菜刚准备好。
顾家老祖宗见到我,满脸笑容地招手道:「念安啊,快过来。几天没见,越来越端正了,快坐我边上。」
我走过去,被老祖宗拉着坐下。
而顾景之则坐在老祖宗另一边。
我下意识看向顾景之,顾景之也在同时看着我。
我们目光相触,顾景之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老祖宗拽着我的手,叹息摇头道:「大孙子和他爹没回来,要不然今天也算团圆了。好了,饭菜都准备好了,我们边吃边聊。」
我中午就没吃,肚子饿得厉害。
老祖宗发话了,我也不装矜持了,连忙夹菜就吃。
老祖宗笑看着我:「样子变端正了,就是这性子没变。吃饭做事急吼吼的。」
我苦笑:「老祖宗,我在山里迷了半天了,真饿了。」
老祖宗点头道:「那就多吃点。想吃什么,就跟吴妈说,我让吴妈再准备。」
我挽着老祖宗的胳膊笑道:「谢谢老祖宗。」
刘氏嘀咕:「老祖宗,她现在都不是顾家人了,你还宠着她干吗?」
二姨太张氏一笑:「姐姐,大少爷心里有念安,只要念安能回来,她还是顾家大少奶奶。老祖宗不是宠她,是宠大少爷。」
刘氏瞪眼回怼:「要你插话?」
张氏扭着脖子白了一眼,将自己儿子拉着靠近了一点。
大宅里的戏是真多。
我也不在意他们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
老祖宗拉着我的手,对刘氏几人道:「我不是宠念安。我是心疼念安。当初林家那个小娘来家里说的话,我回头想想,是我们冤枉念安了。念安,老祖宗信你,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我嘴里的菜突然不香了,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前面小娘说我瞒报八字,老祖宗训斥我,我却从来没想过怪她。毕竟那会儿,我也是想离开顾家的,正好借着那事便离开了。
可是我没想到老祖宗到现在还记住那件事。
顾景之目光扫过我问老祖宗:「奶奶,你是说大哥和大嫂八字相克的事?大哥在省城将事情都跟我说了。依我说,大嫂不仅没克大哥,反而来到顾家庇佑了大哥。」
吴妈在一旁低声道:「是啊,老祖宗。我本不该插话。可是最近白水县里传闻,城东安之堂出了个活菩萨。不仅瞧病不要钱,还免费送药。那医馆就是大少奶奶开的。」
老祖宗拉着我的手,连连点头:「我听说了,我听说了。念安啊,要不你回来吧?等到云程回来,我顾家准备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再娶进家门。」
我下意识收回了手。
老祖宗愣愣地看向我。
其他人也在看向我。
我忍不住看向顾景之。
顾景之却对我笑着道:「大嫂,大哥在省城天天念叨你,都快得相思病了。你回来吧,大哥一定会高兴的。以后这个家,包括这个白水县,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我手指拧着衣角,欲哭无泪。
这个傻子。
我满心满意地等他回来,想着怎么才能嫁给他。可是这家伙居然……居然想着我做他大嫂。
二姨太张氏笑道:「老祖宗,云程现在也不在家,也不急于一时。让念安考虑几天,等云程回来了,让他们两口子商量也不迟。」
老祖宗点点头道:「也好,也好。等云程回来再说吧。」
我松了口气。
我心里计划好了。
等顾云程回来,我就想办法让顾云程和李清瑶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瘟疫来了,我再和顾景之重温旧梦,这样一来,那就一切重回正轨了。
3
吃完饭。
夜深了。
老祖宗回自己房休息了,其它顾家人也各回各院。
吴妈将我带回了婚房。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都是顾景之。
只是想着想着,一闭眼,顾云程又从脑袋里跳出来了。
「孽缘。真是孽缘。」
我忍不住拍了拍脑袋,起身下了床。
中秋过了。
刚巧月底,天上连个月亮都没有,不过顾家挂着的灯笼不少。
我走出了门,心里烦躁地在顾家大宅里走着,最后走到了顾家的后花园。
只是刚进后花园,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再抬头看去,却是顾景之。
顾景之看着我,也是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大嫂。你还没休息啊?」
我强调道:「别叫我大嫂。我和你大哥已经和离了。我也没喜欢过你大哥。我……」
嗯。
我其实想揍顾景之一顿。
这家伙一直叫我嫂子,我都快不知道要怎么下手了。
难道要学戏里的潘金莲?靠在顾景之怀里叫小叔?
我脑中闪过一个个念头,看着顾景之继续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本该以身相许。
似乎这么一来,一切就顺畅了。
顾景之却抢先一步道:「大嫂。不必客气。」
我急声道:「别叫我大嫂。」
顾景之愣愣地看着。
我走向不远处凉亭道:「你陪我坐坐。」
顾景之跟着我走进凉亭。
我一屁股坐在石凳子上,又感觉太凉了,只能起身。可是站着又太累了,我索性脚踩着石凳,蹲在了上面。
顾景之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歪头看向他,解释道:「凳子太凉了。你不嫌凉,你就坐着。」
顾景之坐下了。
我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脚,端正了一些,坐在了石凳边边上。
顾景之看向我问道:「嫂……林小姐,你让我陪你坐在这里,是想说些什么吗?」
我点头,又摇头:「随便聊聊。」
算起来。
我和顾景之也就一个月没见。
却隔了一生。
前世。
我就差坐着大红花轿嫁给他了。
现在他却坐在我面前,一个劲儿地叫我大嫂,还让我回到他大哥身边。
我端正地坐着,问道:「二少爷才从英国回来?那里的科技一定很发达吧。」
顾景之点头,语气愤慨道:「洋人的工业革命创造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我到了英国才知道我们早已成了井底之蛙。当初八国联军,仅仅不足两万人就打跑了我们几十万人。要是我们继续这么下去,恐怕……」
我听着。
顾景之却不说了,愤慨的神色收敛,对我拱手道:「大嫂,我……一时激愤。您大致也不喜欢听这些,我就不说了。」
我认真道:「第一,别叫我大嫂。第二,我也喜欢听这些。二少爷,你也是留洋回来的学子。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该问国事吗?」
顾景之眼神惊讶地看着我。
我起身,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爹曾经跟我说过,有国才有家。他还说,只有民族觉醒,国家才会强大。他还说,男儿在世,理当保家卫国。当然,女儿家也一样。现在男女平等,男儿能做的事,我们女儿家也能做。」
顾景之起身对我行了一个大礼道:「没想到伯父也是忧国忧民之人。」
我嘴角抽动笑了一下。
这些话自然不是我爹讲的。
都是前世的顾景之讲的。
现在为了能和顾景之套近乎,我只能让他暂时做我爹了。
我笑着看向顾景之道:「二少爷,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应该是想参军吧?」
顾景之眼神一亮,对我点头道:「对,我想参军。我在省城的时候,已经见过大帅了。这一次回来,主要是见见老祖宗,等过些时日,家里祭过祖,我就会去省城参军。」
不对啊。
这方向有点不对了。
前世顾景之回来之后是参加了白水县保安团,现在怎么去省城参军了。
他要是去省城了,那我怎么对他下手啊?
我忍不住挠了挠头,无语地看着顾景之。
显然。
前世因为顾云程死了,顾景之才留在了白水县。
似乎按照顾家的规矩,家主出去做生意,少爷是需要守家的。
我犹豫道:「其实你也不一定要去省城参军,留在白水县保安团也不错。我记得保安团团长是你舅舅吧?在自家人手里做事,总好过在外面受人欺负。」
顾景之摇头道:「不。白水县保安团太小了。国家现在需要我,我想拯救它。伯父说得对,男儿在世,理当保家卫国。」
我恨不得掐死自己。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乱认爹,乱叨叨了。
顾景之平时是个闷葫芦,但是聊到保家卫国这些事,总是滔滔不绝,充满了激情。
我在边上听着,前面也算心潮澎湃,只是听久了,便有些困乏了。
顾景之看向我:「嫂……林小姐,你困了?」
我猛地抬头,又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继续聊。我挺喜欢聊天的。难得遇见个能聊的。二少爷,你没想过成家吗?」
顾景之愣了一下,坐回石凳,轻轻摇头道:「山河破碎,何以成家?」
我嘴角抽动,本来下一句想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的,结果他来这么一句,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二少爷,我困了,先回去了。」我起身一行礼。
顾景之起身道:「夜深了,我也该回屋了。」
我笑着点头,走在前面。
顾景之跟在我后面。
在走到花园入口的时候,我看着门槛,故意一脚踩上去,然后身子一个不稳,惊叫着便向后倒去。
顾景之顺理成章地用手扶住我的身子。
只是不等我起身道谢,顾景之却一下子缩回了手。
我一下子趴在地上,膝盖疼得忍不住想骂娘。
顾景之却十分慌乱地开口道:「大嫂,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大嫂,你没摔疼吧?」
冒犯?
顾景之刚才的手是托到了我的腋下,差一点能触及胸部。
这算冒犯?
前世饿急了又亲又啃,现在连抱一下都不敢了?
我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对着顾景之强颜欢笑:「没事,不疼,一点都不疼。二少爷,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我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婚房。
我趴在床上,这一次倒是睡得很快,一闭眼就睡着了。
4
第二天早上。
太阳老高了,我才被吴妈叫醒。
吴妈看着我睡眼惺忪的样子,轻声道:「大少奶奶,你这两天是累了吧?」
我无力地点头。
前一天夜里,为了救马秀英,我都没睡。
昨天一整天,我被小娘捆着嫁人,也没休息。
晚上又陪着顾景之聊天,要不是最后被打击到了,恐怕还睡不着。
吴妈又提醒道:「大少奶奶,快吃午饭了。你还是起床吧,别让老祖宗等了。」
我翻了个身,打着哈欠道:「吴妈,别叫我大少奶奶了。我都和顾云程和离了。」
吴妈笑了笑,没反驳,却也没改口的意思。
顾家的饭菜确实丰盛。
中午又是一大桌子。
老祖宗见到我,又招手让我过去。
我满脸笑容走过去,只是刚坐下,见到对面坐着的人,笑容瞬间僵住了。
李清瑶居然来了。
李清瑶笑容甜美地问我:「念安姐姐,你也在啊。」
我努力挤出笑容:「昨天出了点意外,刚巧遇见二少爷,就顺道来顾家了。一会儿吃过午饭,我就回去了。」
老祖宗拉着我的手摇头道:「你这孩子,着急什么?在家里多住几天,等云程回来,好商量你们的婚事啊。」
哎。
老祖宗果然还是和当初一样,她对我的关爱就是想让我早点去死啊。
李清瑶虽然在笑,但是眼睛的凶光已经化作刀刃把我千刀万剐了。
我欲哭无泪,不敢跟老祖宗多说。
午饭吃得还算和谐。
我默默吃饭,不插手顾家的那场大戏。
刘氏和二姨太张氏话里话外都带刺,老祖宗适时地拦两句,顾景之平时是个闷葫芦,吃饭的时候话不多。
李清瑶一脸乖巧的样子,很讨顾家人喜欢。
我心里正想着怎么逃离的时候,吴妈小碎步走到了我身后,在我耳边低声道:「大少奶奶,冬儿来了,我让她在偏厅先候着。」
我点了点头。
老祖宗也听见了,松开我的手笑道:「先去吧。她们话多,还得聊一会儿,你有事先去忙。」
我果断起身对几人行礼道:「老祖宗,夫人,二夫人,我先下去了。」
显然刘氏和张氏没想理我。
我去了偏厅。
冬儿几步走向我,哭着开口道:「念安姐,太好了。我以为你嫁人了呢。今天早上,小娘和林念月来到医馆,她们说你嫁人了,以后安之堂就由林念月坐堂了。」
我气得瞪大眼睛,无语道:「林念月坐堂?她会治病吗?我说嘛,那个小娘二十块就……」
吴妈在边上。
我不好多说。
我昨天还在想,小娘居然那么大方,二十块就将我卖了。原来她在乎的不是卖人的钱,而是我的安之堂。
让林念月坐堂,她连医书都没看懂,还想治病救人?
「冬儿,我去跟老祖宗辞行,一会儿我们就回安之堂。」
我让冬儿去了外面等我,然后回了前厅。
顾家的人都没散。
老祖宗和其他人聊得都挺开心。
我上前开口道:「老祖宗,我医馆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老祖宗拉着我的手,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下人看了一眼。那名下人回身取了一个盒子,盒子打开之后,还是当初那一只帝王绿的镯子。
「老祖宗,我不能要这个镯子。」我连忙推辞。
老祖宗冷了一下脸,将镯子套在我手腕上道:「戴着吧。当初说给你的,你又还回来。这一次我送你,不是因为你顾家大少奶奶的身份,是老婆子我喜欢你。以后啊,不管你来不来我们顾家,这镯子都是你的。」
二姨太张氏笑着帮腔道:「念安,你就收下吧。这是老祖宗的心意。」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后退一步跪地磕头道:「谢谢老祖宗厚爱。」
老祖宗连忙拉起我:「哎呀,你这孩子,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好了,你那边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让……景之送你回去吧。」
李清瑶笑着起身道:「老祖宗,我正好也要回去,我来送念安姐吧。」
这丫头显然要找我算账。
我也不好拒绝。
顾景之却起身道:「不用了。我送大嫂回去。正好我也要去买点东西。你难得来我家一趟,陪我妈多聊会儿。」
顾景之言语干脆,甚至有点让人不容置疑。
李清瑶委屈扁嘴,也没反驳,却又转头乖巧地一笑跟刘氏聊天去了。
5
顾家门口。
我跟着顾景之上了车。
顾景之就坐在我边上,刻意跟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一路上更是一句话没说。
快到安之堂的时候。
顾景之才开口道:「昨天的事,老祖宗知道了。」
我惊呼问道:「你告诉老祖宗了?」
顾景之点头回应:「你的事瞒不了老祖宗。我也不会当着老祖宗的面说谎。昨天老祖宗问我,我就说了。老祖宗让我来送你,是让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我无奈地挠头。
这事说小不小。
小娘强绑了我去嫁人,几乎是想毁了我一辈子。
而且这也不是小娘第一次做了。
如果有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只是爹还在,她终究还是我小娘。我杀了她,又如何去面对爹?
正因为这个原因,我重生之后都是尽量躲着小娘,没有去主动报仇。
现在,小娘又对我下手,我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可是,真要让顾景之来动手,要是杀了小娘,到时候爹那边也过不去。
我坐直了身子道:「你给我撑场子就行,我家里的事,我自己处理。」
顾景之转过头看我,最终点了点头。
到了安之堂。
我走进去,只见林念月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小娘拿着一个茶壶从后院走出来,在见到我的时候,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茶壶也掉落在地。
「妈?怎么了啊?」林念月抬头看向自己的娘,又迷糊地看向我,随后吓得也站起身子叫道:「林念安,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顺手拿起药柜旁的一根竹竿,冷笑着走向林念月道:「孙老三已经死了。我是被顾家二少爷救回来的。」
小娘和林念月同时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顾景之。
我毫不犹豫地拿着竹竿抽向了林念月。
林念月痛得惊叫起来:「啊!你干吗啊?你疯了?」
小娘急得冲向我大骂:「你敢打你妹妹。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我竹竿一挥,指向小娘的鼻子开口道:「你是我娘,打你不孝。你犯的错,今天由你闺女替你担着。但是你敢插手,我就让顾家来处理这件事,到时候你们娘俩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小娘吓得后退一步。
我拿着竹竿冲向了林念月。
林念月惊叫着护住头,被我竹竿一次次抽打在身上,直到胳膊上渗出了血水。
小娘不敢拦着,只在边上求着我:「念安,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打了。我求你了。我跪下求你了。看在你爹的份上,这次放过我们吧。」
小娘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求着我。
我气急一挥竹竿,差点忍不住抽在小娘脸上。
「不可。」顾景之在门口提醒了我一句,然后走到我身边拿起我手里的竹竿,一下子抽在了小娘的脸上,冷声道:「你不能打她,但是我可以。」
小娘脸上被抽出了一道血痕,痛得大叫起来。
我气得厉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顾孝道。」
顾景之也冷声威胁道:「今天是老祖宗让我来处理这件事的。依照我的性子,你们两个该送到大牢里关上三年。要不是我顾家怕大嫂落人口舌,我绝不会轻饶你们。再有下次,你们就别想从大牢里出来了。现在给我滚。」
小娘捂着脸,拉着披头散发的林念月便跑出了安之堂。
一切处理完毕。
顾景之对我拱手道:「大嫂,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张了张嘴,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顾景之走了。
冬儿帮我倒了一杯茶,小声问道:「念安姐,她们昨天真把你嫁人了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回应道:「没事了, 别去想过去的事了。收拾一下,过会儿该有病人来了。」
冬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我喝着茶, 心里想着小娘和林念月。
小娘的狠毒,前世我就体会过了。
这一次顾景之警告了小娘,希望小娘真能安生下来。
要是小娘再敢对我下手,我也绝不会手软。
下午。
爹回来了。
后面跟了三马车的药材。
我让人将药材一袋袋放进后面院子的房间。
爹喝了口茶,对我急声道:「丫头,看来这次真要出大事了。据说河省那边已经出现瘟疫了,只是目前死的人还不算多。还有大批难民正在北上, 看样子过不了几天就该到白水县地界了。」
我算着时间,也是差不多过几天难民就要来了。
爹又继续道:「这次收的药材不算多, 主要是河省那边已经有人在抢药了, 周围几个县城也接到了消息都在收购药材。要不是我认识几个关系硬的,这三车药材还真拿不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道:「如果真是大疫, 恐怕三车药材也不够。」
爹摇头道:「我没其他办法了。」
我笑道:「爹,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剩下的药材,我来想办法。」
爹点了点头,又将两张银票交给我道:「钱没花完,你收着。」
我收回钱,冬儿将煮好的水饺端上来了。
爹吃着水饺, 我也没说小娘的事。想来爹回去了, 小娘也不敢声张,多半会找个借口说自己不小心受的伤。
爹在医馆休息了一会儿。
我将他送上黄包车的时候, 便见到不远处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
是李清瑶的车。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李清瑶打开车窗,扫了我一眼道:「我早到了。你爹在医馆里, 我没想打扰你。」
我赔着笑脸道:「谢谢李大小姐。」
李清瑶轻哼了一声道:「明天,云程哥哥和顾伯父就该从外面回来了。顾家应该会设宴,我会去参加。你明天也去,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我点了点头。
李清瑶又看向我手腕上的镯子。
我连忙取下来。
李清瑶嫌弃地转过头道:「别取下来了。老祖宗送给你的东西, 你给我算什么事?戴着吧。记住了,明天把事办好。」
我再次点头。
李清瑶坐着车走了。
我一步步走回医馆,却不小心脚被门槛绊了一下, 撞在了冬儿身上。
冬儿疑惑地看着我问道:「念安姐?你怎了啊?魂不守舍的?」
我愣愣地摇头,笑了一下道:「没事。」
的确没事。
只要明天让李清瑶和顾云程生米煮成熟饭,我就可以从顾云程那边脱身了。到时候, 我主动接近顾景之, 凭借我前世对他的了解,我们一定能够重新在一起。
可是,一切来得似乎太快了。
我以为李清瑶和顾云程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没那么快,或许还可以等等。
第二天下午。
顾云程出现在了医馆门口。
我看见他,下意识地步步后退, 不敢看他的双眼。
冬儿却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踉跄, 差点摔在地上。
顾云程一步上前扶住了我,关心道:「没事吧?脚有没有扭到?」
我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才回来啊?」
顾云程点头道:「刚进城,就来你这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等着,我让人拿进来。」
顾云程快步走出医馆。
不一会儿,几个顾家下人抬着东西进来了。
第 8 节 大宅的戏真精彩
先是一面很大的镜子。
在顾家,我都没见过这样的镜子。
「全身镜。你穿衣服的时候可以在它照照。」顾云程又指向一个箱子道:「那箱子里面是衣服,有绣衣、旗袍,还有几件洋裙。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买了。还有那个盒子,里面是胭脂水粉,还有几瓶香水,味道很好闻,我都闻过。还有……」
顾云程指着一个个箱子。
我心虚地抽回了手。
顾云程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低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我慌忙摇头道:「没有。我……我都喜欢。只是你太破费了。」
顾云程笑了:「喜欢就行。只要你喜欢就行。」
我拧着衣角,慌忙岔开话题道:「你回来得刚好,有件事我要请你帮忙,其实也是商量。」
顾云程正色道:「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让人去办。」
1
我知道这家伙有求必应。
但是这次要买的药材不止一点,并且这几天我也注意到了外面的行情,药材价格比起爹带回来的那些,至少翻了五倍。
我拉着顾云程坐下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的药材价格?」
顾云程点头道:「你也注意到了?听说河省那边出现了瘟疫,现在大批难民北上,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到白水县的地界了。河省那边急缺药材,白水县临近的几个县城也都在囤积药材,我已经吩咐顾家的人去收购药材了。」
顾家消息灵通,倒是不需要我特地提醒。
我将自己写的方子交给顾云程道:「这是治疗瘟疫的方子,你让下面的人按照这个方子收购药材,越多越好。」
顾云程眼神一亮,接过方子点头道:「好,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我看着顾云程笑问道:「你就不怕我的方子没用?」
顾云程回道:「你的方子肯定有用。回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你现在是白水县的活菩萨。」
我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事说完了。
我对顾云程又问道:「小六子她们呢?有没有找到她爹?」
顾云程慌忙点头,对我惊声道:「这事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了。你知道小六子他爹是谁吗?你猜猜?」
猜?
我给了个白眼,故意道:「他爹是谁啊?总不能是大帅吧?」
顾云程震惊地看着我,一拍大腿道:「你怎么猜到的。是不是小六子一早就告诉你了?」
我故作惊讶:「他爹真是大帅啊?」
顾云程点头道:「真是大帅。这一次多亏了你救了他们。大帅知道了,还特地请我和爹去帅府吃了饭。小芳和小六子说了,等那边的事安排好了,就回来看你。对了,还有你临走时提醒我别上那些洋人当。你知道怎么着,还真有人想骗我爹。我爹付了一万大洋定金,大帅一个副官一句话就让那洋人又把一万大洋给还回来了。这次可都多亏了你。我爹还说你是我家福星。」
福星?
前面我可是克夫的啊。
我看着顾云程激动的样子,疑惑道:「顾家不是本来就和大帅府有些交情吗?」
顾云程摇头道:「那不一样。以前我们家的交情可见不到大帅,连说话的机会都没。这一次大帅请我们吃饭,还跟下面人说你是大帅府的恩人。顾家在省城好多生意都受到了关照。我爹说了,让你一会儿跟我回去。」
我救小芳和小六子,只是无意之举。
后面对两人那么好,也是为了给林念月擦屁股。
至于提醒顾家生意,也只是提醒了一下。
却没想到,我在顾老爷眼里成了顾家的福星了。
顾云程的车就停在门口。
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对顾云程道:「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顾云程笑着点头便走出了医馆。
我回到后院,换上了上次从顾家穿回来的蓝白绣衣,随后在柜子前犹豫了许久,才拿出了里面的药。
这药是书里的一个古方,专门为男女房事助兴的。
我也不知道效用如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2
到了顾家。
顾云程拉着我的手就进了门。
顾家的人都在前厅,还有一些穿保安团制服的,以及巡捕房制服的,还有李清瑶也在。
顾老爷在主位上,见到顾云程牵着我的手走进去,起身笑道:「这就是念安吧?念安啊,你真是我家的福星啊。」
我几步上前,行礼道:「念安见过伯父。」
顾老爷愣了一下,又笑着对我道:「叫什么伯父?叫爸爸。你的婚事本来就是你娘和云程她娘定下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你们说和离就和离,这事我可不认。」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顾老爷。
当真父子三个,性子都一样啊,霸道起来不讲道理。
老祖宗在一旁笑道:「和离的事,我也不认。念安啊,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上次婚事太匆忙,你公公也不在家。这次我给你重办婚礼,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顾家的门。」
我想推脱。
但是顾家人都在这里,根本不给我推脱的机会。
我下意识看向李清瑶,李清瑶笑着,但是眼神阴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又看向顾景之,那家伙乐呵呵地,似乎比顾云程更高兴。
顾老爷和白水县的几位大人物在前厅说话。
我们这一群小的和内宅的人只能去了后院。
后花园里,一群人嬉嬉闹闹的。
我坐在凉亭里,看她们叽叽喳喳聊着。
一个满脸油光的矮胖男人走到我和顾云程面前,笑眯眯地对我道:「见过嫂子。我是张志安,我爹是白水县县长。」
顾云程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张志安,说话也没什么笑容。
张志安坐在边上,闲聊了一会儿,便笑着对我摆摆手,转身去和其他人聊天了。
我对顾云程好奇地问道:「你不喜欢他?」
顾云程点头道:「那家伙就是个草包,整天不干正事,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要不是他爹是县长,在外面早被人打死了。以后你要是在外面见到他,别去搭理他。当然,有顾家在,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
顾云程又陪我了一会儿,便下去安排收购药材的事了。
花园里其他几个女孩刚要走过来,李清瑶却是走过来瞪了几人一眼,将几人都赶走了。
李清瑶走进凉亭,在我身边坐下,轻笑道:「顾家的福星?恭喜你啊,念安姐姐。」
我苦涩一笑:「清瑶,你别奉承我了。」
李清瑶轻哼一声冷笑:「我哪敢不奉承你啊?听说你还救了少帅,现在白水县四大家族哪个不想巴结你?」
我看向李清瑶,显然她不会真的巴结我。
李清瑶转过头,戏谑地看着我:「林念安,你不会真以为搭上了大帅府的关系,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吧。」
我连忙摇头道:「当然不会。李大小姐,您说笑了。在白水县,我怎么敢不给您面子。」
李清瑶清冷开口道:「记住你答应我的事。今晚吃过宴席,你将顾云程带到你们的婚房去,我要在那和云程哥哥生米煮成熟饭。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有几百种方法让你在白水县消失。」
她要和顾云程在我的婚房里行房事。
明摆着是故意刺激我。
我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点头应着。
李清瑶就是个疯子。
她真要对我下手,的确能找到好多种方法。
除非顾家派人一直跟着我。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只要李清瑶真铁了心对我下手,她早晚会找到机会的。
我只能妥协。
晚上。
顾家准备了六桌宴席。
顾云程坐在主桌,我则是坐在了老祖宗那一桌。
几张桌子各聊各的。
二姨太张氏看着我笑道:「我就说念安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前边那个林家的小娘说的那些话,我是一点都不信。」
老祖宗拉着我的手,眯眼笑道:「就是啊。这一次要不是念安,顾家在省城的生意都要遭殃。念安真是我家的福星啊。」
刘氏拿着水酒笑吟吟地看着我道:「念安。前边我错怪你了。这杯酒就当我这个做婆婆的给你赔罪了。这次老爷发话让你进顾家门。你放心,这次我给你筹办婚事,保证你风风光光进门。」
我看着刘氏抬着的手,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自己的酒杯逢场作戏道:「谢谢伯母。」
刘氏一瞪眼道:「还伯母?」
老祖宗提醒道:「得改口了。」
我欲哭无泪,只能细声开口道:「谢谢,娘。」
刘氏笑容灿烂,一口将米酒给喝了。
3
这一晚,各桌都喝得很尽兴。
一直到天很晚了。
李清瑶在对面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看着顾云程起身,犹豫了一下,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云程刚从省城回来,喝了点米酒,身子怕是乏了。念安啊,你扶着他去休息吧。」老祖宗笑着叮嘱了一句。
我扶着顾云程的胳膊便离开了前厅。
后院的灯笼红艳艳的。
我陪在顾云程身边走着,心里一阵阵犹豫。
就在我快走到婚房所在的院子时,后面二姨太张氏却跟过来了。
二姨太张氏笑着道:「念安啊,你把云程送到他先前养病的院子去,那边今天才收拾过。现在你们还没有成亲,可不能睡一起。」
我看向婚房的方向,又看向另一侧顾云程以前养病的院子,在张氏的目光下,我扶着顾云程就走向了他先前养病的院子。
顾云程身上带着一点酒气,被我扶着进了房间。
「念安,你知道吗?我今天可高兴了。」顾云程拉着我的手,说着醉话道:「等……等下月初八,我就娶你过门。我要给你准备八抬……不,少了。十六,不行,三十二抬,六十四抬……我要让你当皇后。」
我无语地看着顾云程,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手。
「你喝多了。我给你倒点茶。」我心里纠结地说了一句。
茶水就在桌上。
我倒好茶,取出了药瓶,将一些药粉撒到了茶水中。
「云程,喝……茶了。」我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来到顾云程身边。
顾云程一抬手,不仅没接住茶杯,还把茶水给打翻了。
我气地看着顾云程。
顾云程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自己手,又满是委屈地看向我道:「念安。我……我怎么有两只手。」
这家伙是真喝醉了。
我只能回过身又倒了一杯茶。
这一次我没放药粉。
依照顾云程这状态,李清瑶走进来,只要主动点,应该也能生米煮成熟饭。
我给顾云程喂了一杯茶水,刚准备离开叫李清瑶来,却又被顾云程抓住了手腕。
顾云程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将我拉进了怀里。
「你放开我啊。」我扭着身子,低声叫着。
顾云程不仅没放开我,还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头靠在我脖子上呢喃道:「念安,你别走。我要抱着你,一辈子都抱着你。求你了,你别走。」
我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真是孽缘。
甩都甩不掉。
「我不走。我不走。乖,睡觉。我不会走的。」我只能哄着顾云程。
顾云程脑袋在我脖子上蹭着,过了好一会儿动作才轻了下来,最后慢慢没了动作,嘴里也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终于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掰开顾云程的手,然后挪着身子下了床。
这前后一闹腾,怕是得有半个多小时了。
李清瑶应该在婚房那边等着,要是我再不过去,她恐怕真的得拿枪杀了我。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顾云程的房间。
只是站在院子门口,我却怎么也跨不出那一步。
「顾云程,顾云程,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在原地踱步,最后一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后悔了。
我突然不想将顾云程给李清瑶了。
一想到李清瑶和顾云程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心里就止不住地抽动着疼。
可是顾景之又怎么办?
我蹲在地上,眼泪一颗颗落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慢慢起身,准备和李清瑶说清楚。
4
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李清瑶却不在。
婚房里一片漆黑。
我只能向前厅方向走去。
只是我刚走到半道,婚房的方向却响起了女人的叫声。
这声音很大,后宅几个院子都能听见。
我诧异地转身向着婚房走去,周围的下人也走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刘氏在我身后不远处的走廊出现,对着我问了一句。
我摇了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那去看看。这个家,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刘氏走在前面,又回头看我一眼,伸手拉住了我笑道:「儿媳妇,一起去。」
我只能点头跟着。
我和刘氏刚走到婚房的院子门口,里面就传来了叫骂声。
「大少奶奶,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枉费大少爷对你一往情深,你居然……居然在顾家偷男人。」一个女人愤恨的声音响起。
刘氏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蒙了。
只是下一刻,我脑中又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婚房里有女人偷男人。
我不在婚房里,那婚房里便是有其他人。
李清瑶!
另一个男人不是顾云程,那又会是谁?
后面下人一个个来了。
二姨太张氏也走进了院子,看向我和刘氏,疑惑道:「姐姐,念安?出……出什么事了吗?」
刘氏摇头,抬脚就要走进婚房。
我拉住了刘氏,提醒道:「娘。让下人都离开。」
刘氏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你们都在这做什么?没事要做了?都滚回各家去。」
一群下人瞬间被哄散了。
屋子里走出一个顾家的老仆人。
老仆人捂着脸走出来,在见到我和刘氏的时候,错愕开口道:「大少奶奶。你……你怎么在这啊?那……那屋子里和张大少爷在一起的事……」
张大少爷?
刘氏冷声问道:「张志安在里面?里面还有个女人?女的是谁?」
老仆人连连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道:「里面太黑。我没看清。我以为……我以为是大少奶奶呢。」
刘氏抬手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放屁。念安一直跟我在一起。」
老仆人捂着脸连忙点头道:「我放屁。夫人教训的是,我放屁。」
「滚。今天的事敢说出去,我撕了你的嘴。」刘氏威胁了一句,便将老仆人赶走了。
下人都不在了。
刘氏看了一眼张氏,又看向我道:「念安,你年纪小,就别进去了。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我和你二娘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连忙点头。
刘氏对张氏使了个眼色,随后两人一起推门走进了婚房。
婚房里亮起了一盏灯。
灯亮起瞬间。
李清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婚房里响起:「林念安,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我听着咒骂声,吓得全身一哆嗦。
很快。
刘氏走出来了,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冷声质问道:「这事跟你有关系?」
我吓得跪在地上慌忙摇头:「娘,这事跟我没关系。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张大少爷会在我婚房里。」
刘氏一脚踢在我身上,冷声道:「最好没关系。要不然你死定了。」
事情闹大了。
很快老祖宗和顾老爷,以及县长张善忠、巡捕房局长李海龙都来了。
李清瑶从婚房里走出来,见到我便扑了过来:「林念安,我杀了你。」
我吓得慌忙后退。
其他人都没阻止。
老祖宗横了一步,拦在李清瑶面前道:「清瑶丫头,你在顾家受了委屈,我这个老婆子肯定会给你做主。但是事情没查清之前,也请你给顾家一个面子。」
李清瑶眼睛赤红吼道:「老祖宗,你别拦着我。我要杀了她。今天谁拦我,我杀谁。」
老祖宗抬手将我护在身后,冷声开口道:「清瑶丫头。我只说一遍,如果今天的事跟念安有关,我就将她沉塘,绝不偏袒。但是你想冤枉她,那也不行。她是我顾家的孙媳妇,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也别想动她。」
老祖宗发话了。
李海龙伸手抓住了李清瑶的胳膊,看向我,又看向老祖宗道:「好,那就听老祖宗的。今天顾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李清瑶全身颤抖着。
县长张善忠走进婚房便大声咒骂起来,很快里面便传出了张志安的哭喊声。
这一次张县长没有做戏,张志安被拖出来的时候,脸都打肿了。
县长张善忠一脚踹在张志安身上,冷声开口道:「畜生!说,你怎么会在这个院子里?」
张志安全身哆嗦着,抬头看向李清瑶,又看向其他人,最后却目光落在我身上,急声道:「是……是林念安。她……她今天在花园里勾引我,是她让我晚上来婚房等她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李海龙看向我,眼神满是愤怒,走向身后跟着的一名巡捕,从对方身上拔出枪便指向了我。
我吓得跪在地上,急声道:「跟我没关系。真的和我没关系。我没勾引他,也不是我让他来婚房的,他诬陷我。」
李清瑶嘶声吼道:「你还狡辩。我也是被你骗来的。李念安,你敢算计我。我要杀了你。」
张志安和李清瑶都说是我骗他们过来的。
我脑袋一片空白。
这次死定了。
5
李清瑶去抢李海龙的枪。
老祖宗挡在我面前,冷声道:「事情没调查清楚,你们就想杀人吗?」
李清瑶凄然一笑:「老祖宗,还要怎么调查?我现在清白毁了,都是李念安这个贱人害的,您老人家还要袒护她吗?」
老祖宗转过头看向我。
我哭着摇头道:「老祖宗,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勾引张志安。」
老祖宗冷声问道:「那清瑶呢?你一直对清瑶含糊其词,这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知道不能再瞒着了,如实开口道:「清瑶喜欢云程。她……她让我帮她和云程生米煮成熟饭。我……我就答应她晚上把云程带到婚房。」
在场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李清瑶咯咯笑着,瘫坐在了地上。
我继续解释道:「可是,我扶着云程从前厅回来的时候,二娘说我和云程还没成婚,让我把云程带去西边养病的院子休息。我就带着云程去了西边的院子,后来云程睡着了,我就出来找清瑶……」
老祖宗眼神凝视着我,怒声道:「你说要帮清瑶和云程生米煮成熟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刚想解释。
院子门口却响起了顾云程的声音。
顾云程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因为她不想嫁给我。」
我惊地转过身。
顾云程眼神哀伤地看着我,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扶起我开口道:「你不想嫁给我,大可告诉我,何必要用这种方法离开我?你知道的,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的。」
我慌忙摇头,刚想解释,李清瑶却飞扑向了我。
我重重地砸在地上。
李清瑶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我呼吸越来越困难,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李清瑶的手。
其他人冷眼旁观,都没有插手的意思。
甚至老祖宗也被顾老爷给拉住了。
顾云程蹲下身子,抓住了李清瑶的手腕,低声开口道:「放了她,我娶你。」
李清瑶身子颤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顾云程。
顾云程硬生生将李清瑶的手指一个个掰开。
李清瑶跌坐在地上。
顾云程将我从地上拉起,随后用手推了我一把,低声开口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为难你。下月初八,我和清瑶成婚,从今以后清瑶就是我妻子。我们之间,再无情谊。你离开顾家,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哭着摇头。
我想解释。
顾云程却对我怒声吼道:「滚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顾景之,把她送回安之堂。」
我伸手想拉住顾云程。
顾云程却甩开了我的手。
顾景之走到我身边,拉住了我胳膊就往外拖。
院子的门被关上了。
我的心好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顾景之将我拖出了顾家大宅,塞进了车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然不爱他,现在哭给谁看?」顾景之声音沙哑地道:「可怜我大哥,为了救你,娶了李清瑶那个疯女人。」
我急得拍车门叫道:「你让我回去。」
顾景之回头看向我冷声道:「回去做什么?送死吗?」
我瘫坐在车的后座上,捂着脸哭着。
顾景之发动了车,低声开口道:「你本就不该出现在顾家。白水县四大家族,世代联姻,顾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又怎么会是外人可以插足的。」
顾景之话里有话。
我脑中闪过一个个念头,对顾景之哭着开口道:「你相信我吗?我真没有勾引张志安,我也没故意骗李清瑶。我……一开始是不想嫁给你哥。可是最后我后悔了,我本来……我本来是想和李清瑶说清楚的。我没想到她会进婚房。」
车停住了。
顾景之回过头看向我。
我急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景之冷漠地问我:「你说得是真是假重要吗?」
我不解地看着顾景之。
顾景之又发动了车,声音低沉道:「张志安说你勾引她。李清瑶说你骗她进婚房。你觉得四大家族是信你,还是信他们?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张志安一开始想祸害的是你,李清瑶是误打误撞爬上了张志安的床。如果不是哥答应娶李清瑶,你不可能走得出顾家那扇门。」
我震惊地看着顾景之,颤抖着反问道:「为什么?张志安为什么想祸害我?我没得罪他。」
顾景之轻哼道:「你是没得罪他。要是早前,你嫁给我大哥,做顾家大少奶奶,也没人会在意,甚至其他几家还会和你主动交好。可是现在不行,你是大帅府的恩人。张善忠姓张,大帅也姓张。但是省城是省城,白水县是白水县。白水县是张善忠的张,不是大帅府的张。你想代表大帅府嫁入顾家, 注定不得善终。」
我摇头道:「我没代表大帅府。」
顾景之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件事你可说了不算。」
我当真没想到那么多。
此刻,我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脑中也慢慢浮现出了整件事的轮廓。
我低声开口道:「是你二娘张氏。我扶着你大哥回房, 是她要我将你大哥送到西边院子,还让我回婚房睡,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顾景之回头看了我一眼,点头道:「还不错,似乎有点脑子了。」
我没理会顾景之的嘲讽,继续道:「你能看出这一点,顾老爷也应该能看出这一点, 老祖宗应该也能看出。可是他们……」
顾景之叹息了一声道:「事情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说的一切都是猜测,甚至我也只是猜测。张氏让你送大哥去西边院子, 让你回婚房, 她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没错。张志安喝醉了, 他说想找个屋子休息,误打误撞走进婚房,这个理由也很充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可是偏偏是你,你和李清瑶的事留下了把柄,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要承担后果。」
我沉默了。
前世我被小娘害死。
重生之后, 我还以为自己看穿了这些戏码, 以后便不会被小娘欺负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前世见到的一切算计, 相对于顾家大宅里的戏码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车开到了安之堂门口。
顾景之转过身对我道:「现在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你注定和我大哥有缘无分, 顾家也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好好活着,今天你既然活着走出了顾家,其他三家就不会再因为这件事为难你。但是以后顾家也不能保你了, 否则李清瑶发起疯来, 谁也拦不住。」
我紧握着车门不想下车,却也不得不下车。
从今以后。
我便没可能再是顾家大少奶奶了,甚至我也不可能再嫁给顾景之了。
我心里装满了顾云程, 已无法再容下其他人。
……
回到安之堂。
冬儿帮我准备了洗漱的水。
我坐在房间里,没有哭,也没有闹, 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水的鱼, 再无半点挣扎的力气。
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
前世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我和顾景之的一切也是一场梦。
同样,我和顾云程的感情依旧是一场梦。
后面的几天。
我默默地忙碌着,不喜不悲,有病人来便用心医治, 没有病人来, 我便坐在安之堂静静地看着街道。
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冬儿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每天陪在我身边,给我做的饭口味也好了不少。
直到一天。
冬儿红着眼坐在了我边上, 低声开口道:「念安姐,是真的吗?大少爷要娶李清瑶了。」
我心颤动了一下,一滴眼泪终于在眼角滑落。
第 9 节 少吻的一秒
下月初八。
算算日子,不足半个月了。
顾家大少爷娶李家大小姐,想来婚礼一定会很热闹吧。
这时候顾家应该就在准备了吧。
我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医馆,仰头看着天空,又转头看向顾家的方向。
也就在这时,一个满身狼藉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孩童跑到了安之堂门口,见到我便跪在了地上。
「你……你是安之堂的活菩萨吧。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男人的口音似乎是河省的。
我看向男人和孩童,本能后退了一步。
瘟疫。
瘟疫进城了。
比我设想的早了至少七天。
1
冬儿从医馆里冲出来。
我急声开口道:「冬儿,别出来,回去拿口罩。」
冬儿吓到了。
中年男人听到我的叫声,抱着孩子茫然起身。
我抬手阻止道:「大哥,你先别动。在这里等一下,我会救你孩子的。」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我看着周围要靠近的邻里,急得指向那些人大叫道:「都别靠近。」
那些邻里被我吓到了。
冬儿拿出了口罩,将一个塞给了我。
我戴上口罩,对中年男人道:「大哥,抱孩子进医馆。冬儿,带他们去后院西边小屋。」
冬儿连忙引着中年男人进了后院。
我关上医馆的门,转身走进后院。
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见到我便走过来急声道:「活菩萨,救救我孩子吧。我孩子一直发热,又吐又拉,已经两天了,他真的快不行了。」
我点头,对冬儿道:「按照我先前的方子熬药。」
冬儿应了一声便去熬药了。
中年男人疑惑道:「活菩萨,你……你还没给我孩子瞧病呢。你先瞧瞧啊?」
我看向男人问道:「你们是河省的难民?」
中年男人点头。
我又问:「跟你一起来的有多少人?他们进城了吗?」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们村两百多口人一起出来的,有些人走得慢就散了。跟我一批的有十来个人,我是因为孩子病了,才……才骑了一头驴子先进城的。不过,这会儿他们应该也进城了。」
十来个人进城了。
根据前世的瘟疫的症状,一般是孩子先发病,大人会晚一到两天。
汤姆森说过,其实这些人身上早就感染了瘟疫,一时没发作而已。可是没发作的瘟疫也是具有传染性的。
那十来个人和眼前的男人是一起的,孩子感染了瘟疫,其他人身上也应该有瘟疫。十来个人进了城,恐怕要不了一会儿便会传染百人、千人。
中年男人见我不说话,追问道:「活菩萨,我孩子到底怎么了?」
我回过神反问道:「你不知道你们那的人暴发瘟疫了吗?」
中年男人听到我的话,吓得腿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言语慌乱道:「瘟疫,瘟疫,他们会烧死我们的。我的孩子怎么会感染瘟疫啊?不可能,我孩子感染的不是瘟疫。活菩萨,活菩萨,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子啊。」
我对男人道:「你别怕,瘟疫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我有治疗瘟疫的方子,这些天你们就在院子里,哪也别去。过几天,你孩子应该可以痊愈。」
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对着我连连磕头。
我阻止道:「别磕头了。去厨房里烧点热水,一会儿给孩子擦擦身子。你最好也洗洗干净,这样对治疗瘟疫有好处。」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冬儿把药熬好了。
我走进房间,检查了孩子的脉象。
才两天时间,孩子的病症不算严重,只是发热、呕吐、拉稀,还没有出现便血等症状。
我给孩子喂了药。
男人自己洗了身子,又拿着木盆给孩子擦拭身子。
2
一个白天。
孩子喝了两副药,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脉象也平稳了。
经过攀谈。
男人叫王大海,以前当过兵,后来受了伤,便离开了部队,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种地为生。三年前,王大海的老婆死了,河省后面又连续三年干旱,王大海的地枯了,便只能带着儿子王小洋逃荒。
我将两人安排在西边小屋。
大概是王大海体质好,整个白天也没有发病的迹象。
不过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王大海喝了两碗药。
冬儿闻着药,直皱眉头道:「念安姐,这药太苦了,能不能不喝啊?」
我敲了一下冬儿的脑袋道:「救命的,赶快喝了。」
冬儿只能苦着脸将药一口闷了。
夜深了。
我坐在安之堂里,心里想着后面该怎么办。
瘟疫已经入城,看样子是止不住了。现在能做的,就是通知各家努力应对瘟疫。
这一天下来,我没敢出门。
但是到了明天,我必须出去,将消息告诉顾家。
想好一切。
我刚准备回屋休息,却见安之堂的门缝渗出了火光。
门被敲响了。
我走到门口反问:「谁啊?」
外面响起了冷喝的声音:「巡捕房,开门。」
我只能打开了门。
只是巡捕房的人没有靠近安之堂,而是一个个拿着火把,戴着口罩远远地看着我。
一个巡捕走近了两步,看着我问道:「林郎中,安之堂今天是不是来了两个河省的难民?现在我们怀疑那两个人身上有瘟疫,还请林郎中将人交出来。并且从今天开始,安之堂彻底封门,里面的人不得外出。」
我早料到巡捕房会来人,只是比想象中的慢了一点。
我看向那名巡捕道:「巡捕大哥,请帮我转告李大小姐和顾家大少爷,瘟疫已经进城了。」
在场的巡捕慌乱起来。
我继续开口道:「你们说的那两个人的确在安之堂,他们也感染了瘟疫。不过经过我的救治,病情已经有了好转。从今天开始,安之堂正式接纳感染瘟疫的病人。巡捕房如果找到感染瘟疫的病人,或者河省的难民,都可以送过来。我会救治他们。不过,要请你们巡捕房帮点忙,送点吃的过来,否则我们会饿死。」
领头的巡捕看着我,抬起了手,转身对其他巡捕命令道:「封锁整条街道。所有人不得进出。」
所有巡捕散开,向着街道两侧走去。
只是是否送吃的,领头的巡捕却没有回应。
整条街道,灯火通明。
街道两头设了路障,保安团的士兵和巡捕共同把守着,甚至用沙袋建立了碉堡,机枪正对着街道。
第二天一早。
整条街的人都慌了。
一群人围在了安之堂门口,大声咒骂着。
「出来,里面的人出来。否则我们一把火烧了安之堂。」
一个男人拿着火把,另外几个人还抱着柴火。
我走出安之堂。
领头的男人冷声道:「林郎中,你是白水县的活菩萨,我们不想为难你。不过还请你把那两个难民交出来,否则我们就一把火烧了安之堂。」
周围人都纷纷附和起来。
我笑看所有人,反问道:「他们得了瘟疫,我把他们交给你们烧了,你们又怎么确定你们没感染上瘟疫?到时候你们来安之堂,我是不是也应该把你们给一把火烧了?」
靠近的几个人吓到了。
领头的男人急声道:「你吓唬不了我们。我们都好好的,没有感染瘟疫。林郎中,我们知道你心善,想救那两个人。可是这是瘟疫,会死很多人的。你这么做不是救人,而是在杀人。」
其他人又开始附和起来。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咳嗽了两声。
我抬头看去。
那名妇人见到我的目光,吓得后退一步道:「看……看我做什么?我没生病。」
只是周围人已经被吓到了,纷纷后退。
妇人更慌了,看向身边的人急声辩解道:「我真没生病。我就是嗓子痒,咳嗽两声。不信你们看,我身体好好的。」
周围人你看我,我看你。
我对在场人说道:「瘟疫是会传染的。你们要是在家里,不出门,反而没那么容易感染瘟疫。可是像现在聚集在一起,你们当中但凡有一个感染瘟疫,其他人就都会被传染上。如果你们还信我,就各自回家待着,只要五日内不出门,身体没有发病,那就代表没有感染瘟疫。如果发病了,也别慌,来我安之堂,我有多少药就治多少人。」
在场人听到我的话,纷纷点头。
领头男子犹豫了一下,大声道:「好。我们今天就听林郎中的。」
所有人都散了。
我转身回了医馆。
3
王大海见到我回来,拉着王小洋就跪下了。
我上前扶起王大海道:「王大哥,别这样。治病救人,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大海摇头道:「不。林郎中,白水县的人都说你是活菩萨。我本来不信。现在看来,你真的是活菩萨啊。要不是你,我们昨晚就死了,你就是我父子俩的大恩人。从今以后,只要林郎中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拼了这条命我也干了。」
我拉起王大海笑道:「王大哥,你还是起来吧。我又不杀人放火,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干吗?你真要报答我,这几天就帮帮我忙吧,后面几天可能会有更多的病人出现。」
在我的估算下。
这一次我和顾家都有了一些准备,就算暴发疫情,也不可能有前世那么严重。
可是显然我想得太简单了。
前两天,巡捕房一共送来了四个病人。
可是到了第三天,送到安之堂的病人一下子增加到二十个。
到了第四天,便增加到了一百多人。
同时街道上的病人也开始多了,只是五天时间,安之堂四周的屋子陆续躺下了三百多名病人。
冬儿眼神慌乱地看着四周,对我道:「念安姐,人太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感染瘟疫啊。再这么下去,我们的药……」
我瞪了冬儿一眼。
前面爹备的药,足够治疗一千名病人的。
可是按照眼前的疫情发展,恐怕要不了几天,我储备的药材就不够用了。
瘟疫本身不可怕,只要发现得及时,对症下药,很多人都能脱离生命危险。可是如果无药可用,那瘟疫就会展露出真正的恐怖之处。
冬儿带着王大海父子俩熬药,前面我救活的孕妇马秀英也来帮忙了,还有一些街坊也纷纷帮忙救治病人。
我查看了后院的药材,洗了把脸之后,便走向了街道的一端。
街道这边,遍地病人。
而街道另一端尽头,依旧车水马龙。
一个巡捕拿着枪指向我,冷声喝道:「退后!再敢往前一步,我们就开枪了。」
我解开口罩,对着那几名巡捕叫道:「两位大哥,帮我带个话给顾家。我们安之堂的药材支撑不了几天了,让他们尽快将药材送过来。」
巡捕凝眉回应了一句:「我们会带话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我回了医馆。
等了一天,药材没到,但是病人却被送来了三百人。
又等了一天,药材还是没到,巡捕房又驱赶了四百名病人进入街道。
病人总数过一千人了。
我只能让冬儿减少了药量,用更少的药材熬更多的药汤。
疫情暴发的第十天。
街道上开始死人。
三个老人没撑过去,痛苦地合上了眼。
恐慌在街道上蔓延。
疫情暴发第十一天,更多的病人被驱赶进了街道,只是药依旧没有来,而当天死去的病人增加到了三十人。
我站在安之堂门口,看向街道两侧,地上都躺着人。
王大海在我身边低声道:「林郎中。人太多了,数不过来了。昨天差不多是一千六百人,今天被赶进来的人太多了,加起来少说得有三千人。」
三千人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三千人相对前世来说并不算多。
可是这里已经有三千人了,恐怕外面感染瘟疫的人更多。
而更关键的是,顾家的药材还没送来。
药已经断了。
这两天熬的药都是前几天的药渣。
按照道理来说,顾云程听了我的安排,顾家应该已经大量收购了药草才对,可是为什么顾家一直没有送药过来?
4
我再次走向了街头。
这一次,更多的巡捕和保安团士兵向我们举起了枪。
我举起手大声喊道:「我们需要药。我们的药快断了。没有药,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的。告诉顾家,我们这里需要药。告诉顾云程,我需要药。」
周围的病人听到我的喊声,纷纷站起了身走向了我。
「林郎中,我们没药了吗?」一个病人颤声问道。
这件事瞒不住了。
我只能点头。
一个老人当即跪下了,哭求道:「林郎中,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子啊。我不用吃药,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子啊。」
我慌忙去扶起老人。
旁边,一个光头男人大声咒骂道:「求林郎中有什么用?外面不送药过来,我们都得死。林郎中都来要过几次药了,外面那群狗东西就是不肯给药,他们就是想要我们死。」
人群骚乱起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向了巡捕的方向,咒骂道:「不给我们药,我们就冲出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周围很多人都叫骂起来,向着路障另一侧的巡捕和士兵走去。
我刚要阻止,枪声就响了。
枪声很密集。
一瞬间,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倒地。
「林郎中,小心啊。」王大海从一侧扑过来,将我瞬间压倒在地上。
我只感觉脸上一热,王大海肩膀上鲜血飞溅,洒在了我脸上。
「别动。」王大海压着我的身子,叫了一声。
枪声还在继续。
我不敢乱动。
过了一会。
枪声终于停止了。
巡捕房的人冷声喝道:「再敢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王大海慢慢撑起身子,笑着问我:「林郎中,你没事吧?」
我慌忙看向王大海的伤口。
伤口在锁骨的位置,鲜血还在流着。
王大海瘫坐在地上,低头看了一眼伤口,摇头道:「林郎中,别担心,我没事。子弹传过去了,回去缝合伤口,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手颤抖着,看向了四周。
死了好多人。
不是病死的,而是巡捕房的人开枪打死的。
那个光头男人,那个大男孩,那个老人,还有许多人,他们都死了。
前世的那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我慢慢起身,手足无措地看向四周,哭着叫道:「还有人活着吗?有人受伤吗?回安之堂,我救你们,我一定能救你们的。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们的。」
零星的几个人慢慢站起身。
他们看着我。
我在他们眼中看不到希望,因为此刻的我也无比绝望。
我扶着王大海回了安之堂。
街道尽头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路上的人都静静地看着我,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一个人跪下。
更多的人跪下了。
我看向靠近的一个女人,伸手拉着叫道:「起来啊。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们的。」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将地上的孩子抱到我面前道:「林郎中,救救孩子吧,不用管我们。我们不怕死,把药都留给孩子们吧。」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缓缓起身道:「药不够了,从今天开始,还是老爷们就别跟孩子娘儿们抢药。是老爷们的都站起来,退出安之堂。」
一个个男人起身。
一个个老人也跟着起身。
当初护着曹山的老婆婆起身道:「我们一把年纪了,早就活够了,就不跟你们这些小的抢药了。林郎中是活菩萨,她说能救你们,就一定能救你们。林郎中,那次为了我侄子骂了你,这些日子一直想给你道歉,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我给你鞠一躬,我替我那个侄儿给你赔罪了。」
老婆婆鞠了一躬,转身便走了。
一个个男人转身走了,一个个老人转身也走了,一个个女人也慢慢起身离开。
我紧紧握着衣角,没有哭出声,也没敢哭出声。
他们都走了,把孩子留下了。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没药了,真的没有药了。
「把孩子都抱进安之堂。」我强忍着哭意,让马秀英找人帮忙将孩子带进安之堂和周围的几个院子。
我转身走进安之堂,帮着王大海缝合了伤口,上了金疮药。
王大海回了房间。
我起身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反手关上门,瘫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痛哭起来。
我哭了许久,哭得撕心裂肺。
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却终究没能改变什么。
5
夜深了。
我收拾了心情,用最后的药渣熬出的药汤给一个个孩子喂药。
一直到了深夜。
天空无星。
我和冬儿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
冬儿低声道:「念安姐,我们都会死吧?」
我茫然地摇头,又点了点头,心里突然一阵恶心,扶着一旁的地面大口呕吐起来。
冬儿扶着我的胳膊,眼神慌乱地看着我。
我感染了。
这些日子我都很小心,可是依旧感染了。
「念安姐,你……你感染了。」冬儿哭着叫道。
我推开冬儿道:「别碰我。」
冬儿却一下子抱住我的胳膊道:「我不怕。念安姐,你死,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我用力推着冬儿。
冬儿一开始抓着我的胳膊,却又松开了手,仰头看向了街道的东边。
红艳艳的天。
我惊地站起来,看着那片天空,慌乱地冲出了安之堂。
街道的尽头,两侧房屋已经一片火光。
「着火了,快救火啊!」我大叫起来。
本来已经离去的男人、老人、妇人都从街道里走了出来。
街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都看向了火焰燃起的方向。
我再次向另一侧看去,那里也燃起了火焰。
和前世一样。
保安团和巡捕房想烧死我们。
夜晚的风很大。
火焰很快席卷了大片房屋。
我看着一个个男人、老人、妇人走向着火的房屋,忍不住提醒道:「来不及了,找地方避火。找空地,找空旷的地方。」
只是县城的街道又能有几处空旷的地方。
一个男人大吼道:「砸垮安之堂周围的屋子,别让火蔓延到安之堂。」
所有的人都去找器具了。
有些人拿着锤子,有些拿着锄头,还有人拿着铁锹,都在找安之堂周围最好拆的房子。
一间房子垮了,又一间房子垮了。
有人被压在了下面。
可是其他人没有救,他们依旧拆着房子。
火近了。
可是他们都没有退让,盯着火焰拆着房子。
我阻止不了他们自杀式的行为,只能转身去叫醒安之堂周围屋子里的孩子。
一个个孩子被带到了安之堂里面,很快院子里挤满了人,安之堂里也挤满了人。
「念安姐,那边还有几个孩子。」
冬儿指向一个着火的房子,随后便冲了过去。
我跟着跑过去。
几个拆房子的人看到我们冲向一个着火的房子,便纷纷跟了过去。
屋子里有六个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来岁。
我抱起一个病重的小女孩塞到冬儿怀里道:「把孩子抱回去。」
冬儿抱着孩子连忙往安之堂跑。
其他孩子也被人抱出去了。
我看向角落一个躺着的小男孩,便走过去检查了脉搏。
人还活着。
我吃力地抱起小男孩。
屋顶已经着火了。
一根燃烧的芦苇刚好落在我的头发上。
我惊得甩了甩头,却脚下一个不稳,后仰着摔在了地上。
小男孩重重压在我身上,我后脑着地,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身子也动弹不得半分。
屋顶的芦苇飞速燃烧着。
我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撑着身子站起来,可是就在这一刻,一片屋顶垮塌了下来。
大片燃烧的芦苇落在我前方不远处,火星点燃了我的裤子。
我吓得不断蹬着裤子。
周围的火越烧越大。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小男孩起身,头顶上方却「嘎哒」一声,眼看一大片屋顶要垮下来了。一个人影突然冲进了屋子,用身子将我护在了墙角。
一块块瓦片砸在那个人的身上。
我想回头去看。
那个男人急声吼道:「别动。」
熟悉的声音。
我全身颤抖,听着一片片碎瓦砸在他身上,最后我义无反顾地起身用后背挡住了他的身子。
顾云程来了。
他来救我了。
可是我不能让他替我去死。
只是下一秒,顾云程又将我压倒在地。
我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看着屋顶一片片瓦片落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顾云程却笑着看着我:「还好赶上了。别怕,我护着你。我说过,往后余生都会护着你。」
我哭着,用胳膊抱住了他的头,吻上了他的唇。
或许我们要死了。
可是我希望死的那一刻,我依旧在吻着他。
瓦片落在他的身上,落在我的手上。
我深情地吻着他,不愿意放开他。
我怕下一刻我会死,我怕往后余生少吻了他那一秒。
屋顶完全塌了。
房梁砸在墙上。
墙也跟着塌了,倾倒在我们身上。
顾云程闷哼一声趴在了我身上,他的吻没有了回应。
我抱着他的头,痛哭着。
夜很长。
和那一场大火一样长。
我眼泪哭干了,又或者被周围的火焰蒸发干了。
天终于亮了。
一丝光亮透过砖瓦的缝隙照在我脸上。
外面响起了人叫喊的声音。
「林郎中。」
「林念安。」
「大哥。」
……
一声声叫喊。
我听到顾景之的声音,却发现嗓子无比嘶哑,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只能抽出了手,拿起一块石头在墙板上敲击起来。
三长三短。
我一次又一次敲击着。
顾景之终于听到了我求救的敲击声,大声叫道:「林念安在这里。快把墙扒开,小心一点,别让石头砸到人。」
墙终于被人慢慢扒开了。
顾景之冲到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顾云程叫道:「大哥?」
我拼尽最后一口气对顾景之叫道:「救他。」
顾云程还活着,我能感受到他的脉搏。
但是顾云程的伤也很重,脉象很微弱,甚至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微弱。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这一次昏迷时间很长。
却又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我睁开眼,脑中闪过顾云程的名字,便对周围叫道:「顾云程,救救顾云程。」
周围是白色的墙。
这里是安吉拉医院。
一个护士走到门口, 见到我醒了,便对外面大叫:「汤姆森医生,林小姐醒了。」
很快。
汤姆森冲进了病房。
随后是顾景之也走进了病房。
我看着进来的几人, 声音嘶哑问道:「顾云程呢?」
汤姆森苦涩道:「美丽的林小姐,你的情郎还活着。他的伤虽然很重,但是经过我不懈的努力,还是保住了他的小命。当然,依照我的本意,我并不想救他,毕竟他是我的情敌。」
顾云程没死。
我扶着病床就想下床。
汤姆森慌忙拦住我道:「林小姐, 你的伤也很重。顾先生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顾景之在一旁开口道:「林念安, 我哥没事了。早两小时就醒了,现在又睡着了。你们俩真是一个样, 昏迷了念叨对方的名字,醒了就要见对方。算了,我帮你把床搬到我哥那边去吧。」
汤姆森耸了耸肩,叹息了一声,却没阻止。
顾景之和一个顾家下人,将我的病床推到了顾云程的房间。
顾云程躺在床上, 似乎真的睡着了。
汤姆森小声道:「他不肯休息, 非要折腾着去看你,我给他注射了一点点麻药, 应该再过一个小时才会醒。」
我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顾云程的手。
汤姆森摆手道:「饶了我吧。我想离开这里了, 最好离开这个国家。」
顾景之摇头道:「我也看不下去了。」
他们两个倒是还能笑出来。
我看向顾景之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顾家一直不给我送药?」
顾景之脸色瞬间黯淡了,在椅子上坐下,对我回应道:「外面情况很不好。城东的确有很多病人, 都感染了瘟疫, 现在药非常紧缺。」
我急声道:「你们顾家没有药?我不是让顾云程准备药材了吗?」
顾景之脸色阴沉道:「张善忠下令军管了那一批药材,还将城中的几座桥给封了。城东地区被完全隔离了。城西和城北现在都有药,只有城东, 张善忠已经下令放弃城东了。那天,大哥知道张善忠和李海龙要放火烧了你那条街,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去救你。也幸好我到得及时, 要不然……你们真出大事了。」
四大家族不是在城北, 就是在城西和城南。
只有城东最为贫困,也是难民北上的入口,所以我才将医馆设在了城东。
现在四大家族一起放弃城东,是没打算给城东活路啊。
我喃喃道:「所以,现在没药了?」
顾景之点头道:「两天前可以这么说。不过, 我和大哥从那批药里偷出了三分之一, 现在已经运到安之堂了。现在冬儿正在给那里的病人熬药。」
还好有药了。
我追问道:「那些药够多少人?」
顾景之竖起三根手指。
我愣住了:「三千人?那怎么够?」
顾景之摇头笑道:「三万人。自从你把方子给了大哥,大哥就调动了所有关系收购药材,整整备了足够八万人用的药材。要不是张善忠,白水县也不会那么惨。」
三万人的药。
城东应该足够了。
我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似乎瘟疫的病症消失了。
「你们给我喂过药了?」我疑惑地看向顾景之和汤姆森。
汤姆森歪嘴一笑:「这可是我的功劳。我看了你的药方,在我们医院找到了应对瘟疫的特效药。只可惜药有点少,只能救治一百多人。」
第 10 节 他们的死好简单
这和前世差不多。
汤姆森前世用西方的药水救了百来个人之后,便没了其他办法,最后害得自己也死了。
不过现在比前世好多了,至少顾家准备了药,汤姆森哪怕后面感染瘟疫,我也有药治他。
我在病床上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感觉除了手臂还有一些瘀伤,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了。
顾云程醒了。
我笑吟吟地坐在他边上。
顾云程歪过头看向我,伸出手指弹在了我脑门上。
我瞪大了眼睛,抬手就还了回去。
顾云程笑着对我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01
小时候?
我愣住了,诧异地看着顾云程问道:「什么小时候?小时候你见过我?」
顾云程缓缓点头:「你是我小媳妇。我当然见过你。那年你才九岁,我个头和你差不多高,去偷偷看你的时候,不小心在你家药铺门口摔了一跤。你刚好看见,就非要帮我免费包扎伤口。我不要你帮我,你就弹我脑瓜嘣。」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顾云程惊呼道:「后来我把你的腿包成了粽子。我爹为了这事还骂了我,说我浪费药圃的东西。原来你就是那个小萝头啊。」
顾云程笑着点点头道:「我小时候脑门是有点大。」
我捂嘴笑着。
那时候顾云程还挺可爱的,脑门光亮,所以我才弹了他脑瓜。弹人脑瓜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养起来的。
顾云程低声道:「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我听到这话,眼泪瞬间止不住往下流。
原来,他很早就喜欢上了我。
可是我却一直想要离开他。
我照顾着顾云程,没有去问李清瑶的事。
我不是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是相信顾云程会处理好这件事。
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私奔。1
天涯海角,都可以去。
过了三天。
顾云程总算能下地步行了。
我扶着顾云程的胳膊,在医院的花园里走着,直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花园的另一端。
李清瑶站在花园边上,冷眼看着我和顾云程。
我扶着顾云程的手没松开。
李清瑶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冷哼了一声对顾云程道:「顾云程,伯父和老祖宗听说你受伤了,让我带你回去。」
顾云程摇头道:「我不回去。」
李清瑶冷眼看向我威胁道:「这是顾老爷和老祖宗的命令。顾云程,你确定不回去?」
我拉住了顾云程的手道:「我替他回答。他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可以不回去。」
李清瑶瞪大了眼睛,暴喝道:「来人!」
不远处车里跑出了两个巡捕。
顾云程冷声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李清瑶眼神阴鸷,看着顾云程的双眼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你想反悔,我也可以反悔。」
李清瑶在拿我威胁顾云程。
我紧紧握着顾云程的手,不想放开。
李清瑶眯眼看向我:「他出来找你,我可以不管。但是他该回去的时候,你敢拦着,就算我饶了你,我爹也不会放过你。林念安,还有八天我就要和顾云程成婚了。你如果真想死,可以拦着试试。」
我依旧没松手。
顾云程转过头看向我道:「我回去一趟。你去安之堂等我,景之也在那。」
我松开手,点了点头。
有些事我不需要问,我相信顾云程能处理好。
李清瑶接过顾云程的胳膊,扶着顾云程走向了不远处的车。
顾云程走了。
我回到安之堂。
安之堂周围的废墟都被清空了,搭建起了一个个棚子,里面有很多病人。
不过同样的,也有好多郎中救治病人。
我走在安之堂门前的街道上。
一个个病人主动跟我打着招呼。
白山大药房的吴郎中见到我,满是感慨地走过来道:「林郎中,我们这些天都在盼着你啊。你救治瘟疫的事情,那些病人都跟我们说了。我行医三十载,自问功德无量,现在在你面前,真是自惭形秽啊。」
我回礼:「老郎中,可不能这么说。你现在在这里,功德便不在我之下了。」
吴郎中摇头道:「比不了,比不了。」
我连忙劝导:「老郎中,别客套了。」
吴郎中一拍脑门道:「对,先救人。」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似乎让吴郎中误会了。
我走进安之堂,在见到顾景之的时候,居然还见到了林念月。
林念月一直跟在顾景之后面,帮着顾景之一起给人喂药,而且看那样子,照顾人的时候还挺仔细的。
只是当她看见我的时候,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慌乱。
「姐姐。」林念月怯生生地对我叫了一声。
我点了一下头,没去多说什么。
林念月显然得了小娘的指点,想通过治病救人来接近顾景之。我看破不说破,毕竟现在安之堂的确需要人,并且刚才林念月给人喂药的时候也挺认真的。
冬儿走到我身边,嘀咕道:「念安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林念月来了三天了,只要二少爷一来,她就跟在后面。」
我轻轻点头反问道:「那她帮着救人了吗?」
冬儿愣了一下,挠头回应道:「救人倒是在救人,一直没停过。二少爷在和不在,都差不多。」
马秀英在一旁对我笑道:「林郎中,那个是你妹妹吧?挺热心的,救人的时候也不怕脏。就是偶尔会偷偷懒,其他都挺好的。」
这倒是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以为林念月只是来做做样子,没想到她真的在救人。
冬儿嘀咕道:「我看她就是故意表现的,她就是想接近二少爷。」
我回应道:「别管那么多了。现在缺人手,她肯帮忙就算是好事。」
林念月跟在顾景之后面,前前后后忙着。
我心里也没惦记顾景之了,便也不再管林念月的打算。
顾家送来的药的确不少。
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撑不住,不过绝大多数病人都慢慢康复了。
这几天汤姆森带着医院的其他医生和护士也来帮忙了,通过西方一些特效药的治疗,很多快撑不住的病人也被救活了。
02
十月天。
天气越来越冷。
好在经过各个医馆的协助,疫情得到了有效地控制,很多病人都康复了,并且总人数也在急速减少。
我心里数着日子。
后天就是初八,也是顾云程和李清瑶约定好成婚的日子。
我虽然不怕顾云程离开我,可是一天天见不到人,心里难免有些烦躁。
汤姆森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身边,笑着开口道:「亲爱的念安,过两天就是顾大少爷和李大小姐成婚的日子了。他就是一个没心肝的男人,你还不如跟我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我们去欧洲,去法国,去英国,我可以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无语地给了汤姆森一个白眼。
吴郎中在不远处小跑到我和汤姆森面前道:「洋医生,那个特效药,你还有没有了?我那边有个朋友的孙子病了,挺严重的。」
汤姆森耸耸肩膀道:「特效药昨天就用完了,我也没有了。还有,别叫我洋医生,叫我汤姆森。」
吴郎中笑了一下:「明白了,洋医生。」
汤姆森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跟着吴郎中走向了那名生病的孩子。
吴郎中对着一旁的矮胖老头道:「周郎中,这位就是林郎中。你放心吧,有林郎中在,你孙子不会有事的。」
周郎中?
我听到这个称呼,惊得抬起头,对矮胖老头问道:「你就是以前在白山大药房的周郎中?」
周郎中茫然地点点头道:「我以前的确是白山大药房的郎中。」
我追问道:「顾家大少爷的安神丸是你开的?」
周郎中眼神瞬间慌了,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回应道:「安神丸是白山大药房配置的药。顾家大少爷的安神丸是我卖给他的,林郎中有什么指教吗?」
周围有人在,我也不好直接追问周郎中。
我摇头道:「没什么。那药挺好,我后来想买一些,就是买的感觉和你以前开的效果不太一样。周郎中,你要是还有药,回头卖我点。」
周郎中嘴角笑了一下道:「那药我现在也没了。你还是去白山大药房买吧。」
我点了点头,帮着周郎中的孙子治病。
冬儿端了一碗药汤。
我帮着周郎中孙子喂下,叮嘱道:「周郎中,你孙子病情还不算特别严重,再喝三副药应该就无大碍了。」
周郎中对我抱拳道:「太好了,那谢谢林郎中了。我先带我孙子回去歇息,明早再来服药。」
我点了点头。
周郎中抱着自己孙子离开了。
我和冬儿交代了一句,便偷偷摸摸跟了过去。
周郎中在前面走得很快,我一路小跑跟着,在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周郎中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堵住了。
我吓得后退一步。
周郎中看着我,冷声道:「林郎中,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我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当初是谁让你给顾大少爷开了掺杂朱砂的安神丸。」
周郎中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郎中,大家都是同行,我要是给顾大少爷开错了药,他现在也没什么事,你何必苦苦相逼?」
我急声道:「我只要一个答案。周郎中,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保证以后不会打扰你,并且顾家也不会找你麻烦。」
周郎中眼皮跳动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的确有人要害顾云程。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不过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我明白对方的意思,反问道:「你要多少钱?」
周郎中张开五指,又指向不远处的院子道:「五百块大洋,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写成一封信。今晚太阳下山,你带着钱和治疗瘟疫的药来那边的院子找我。我给你信,你给我钱,我离开白水县。」
五百大洋。
那可不少。
主要是我身上也没有那么一笔钱。
只是为了让周郎中松口,我只能回去想办法了。
我点头道:「好。今晚我去找你。」
我目送周郎中回了那处院子,便转身回了安之堂。
顾景之还在安之堂内。
我走过去取下手镯开口道:「二少爷,借我五百大洋,这个手镯压你那,十天内,我就把钱还你。」
顾景之接过手镯,笑了一下道:「这镯子是我奶奶给你的,你居然押给我。还有,你知道这镯子多少钱吗?你就要五百大洋?」
我嘀咕道:「我不知道多少钱,你借我钱就是了。这镯子我又不是真给你,就是在你那放几天。」
顾景之轻哼笑了一下,将镯子塞进怀里,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五张银票道:「五百大洋,去顾家钱庄随便取。」
我笑着收起了银票。
03
天快黑了。
我带着银票离开了安之堂。
周郎中的住处距离安之堂也就两条街。
我一路加快脚步走过去,在经过先前那条巷子后,我刚要走向周郎中的住处,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周郎中住处的门口。
林念月?
我想过任何人会和周郎中有瓜葛,却从来没想过林念月。
林念月推门而入。
我刚准备跟过去,却又见到另一侧巷子走出了五个男人。五个男人手里拿着棍子,穿过街道就走进了周郎中的院子。
我吓到了,慌忙冲过去。
院子里已经响起了喊叫声。
林念月惊恐地大叫着。
我推开周郎中院子的门,只见里面屋子的门也开着,几个高大的男人在堂屋里,正拿着棍子打地上的林念月和周郎中。
「你们住手!」我急得大叫。
那五个男人回过头,同时看向我。
一个男人瞪大了眼睛,用木棍指向我叫道:「她才是林念安。」
这些人是要杀我的。
五个男人拿着棍子冲向了我。
我吓得掉头就跑。
我冲出了院子,向着来时的巷子跑去。
可是后面五个男人跑得太快了,很快追到了我身后。
一个男人棍子打到我后背,我痛得一下子摔在地上。另外几个男人冲到我面前,拿起棍子就要砸我的头。
我吓得用身子护住头。
枪声响了。
棍子没有落下。
顾景之的声音爆喝道:「都别动!谁再动,我打死谁。」
我忍着肩膀疼痛看向顾景之,顾景之带了十多个保安团的人,手里都拿着枪。
五个男人被打死了两个。
还有三个吓得举起了手。
顾景之将我扶起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肩膀疼得厉害,可是此刻我更关心林念月和周郎中。
「我没事。」我回了一句,便忍着疼走向了周郎中的院子。
周郎中和林念月都倒在堂屋的地上。
我看着林念月满头是血的样子,吓得身子颤了一下。
「念月,你……」我看着林念月变形的头骨,吓得不敢说话了。
林念月手指动了一下,眼珠子转动看向我,嘴里含糊地说着话:「姐,我……我要死了吧?我真没用,我做不了你那样的神医。姐……你……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娘说……你会成为神医,你真的成了。姐,我对不起……」
林念月断气了。
我握着林念月的手,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明白林念月为什么要来见周郎中。
周郎中躺在地上,脸上也都是血,头上皮肤被砸开了口子。
我回过神爬到周郎中身边。
周郎中状况比林念月要好一点,但是伤势一样很严重。
我小心翼翼地对周郎中问道:「我妹妹为什么来找你?」
周郎中慢慢睁大了眼睛,嘴角渗出了血道:「不知道。她说要我把知道的秘密卖给她。」
林念月来买秘密?
我愣住了。
周郎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袖。
我伸手摸过去,找到了一封沾了血的信。
「照顾好我孙子。我孙子……」周郎中嘴里说着,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随后双眼一瞪,便没了动静。
顾景之从外面带人进来了,在见到林念月尸体的时候,也是惊了一下,蹲下身子探查着林念月的脉搏。
我撕开了信封。
里面是周郎中手书的信。
我看完了信,轻轻闭上眼睛,抬手将信交给了顾景之。
里面内容和我想到的一样。
顾景之看了信,手放在我肩膀上,叹息开口道:「节哀。」
我默默点头。
林念月的死,我说不上有多悲伤,更多的是震惊和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我慢慢起身,对顾景之问道:「那几个人是谁派来的?你二娘张氏?」
顾景之回应道:「张善忠。」
我紧握拳头。
张善忠派人杀我和周郎中,却阴差阳错杀了林念月。
我想报仇,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顾景之也知道我的想法,低声开口道:「白水县的事没那么简单,报仇的事也没那么容易。不过有了这封信能解决张氏,也算从张善忠手里拿点利息了。相信我,只要我们好好谋划,张善忠早晚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我轻轻点头。
顾景之叫了人来处理尸体。
我整理了林念月的遗体,顾景之本来要代我回去通知小娘的。
最后,我还是决定自己回去见小娘。
04
我坐着马车,带着棺材回到家。
小娘在院子里走出来,一见到我便嚷道:「林念安,你什么意思啊?大晚上带口棺材回来,晦不晦气啊?」
我站在棺材旁,愣愣地看着小娘,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给了念月一笔钱,让她去买我的秘密。」
小娘脸色有些不自然了,结巴开口道:「什么……什么秘密啊。我可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紧握着拳头回道:「念月去跟周郎中买秘密,被几个人打死了。」
小娘听了我的话,身子一颤瘫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你骗我。」小娘连滚带爬地冲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仰头问道:「念安,你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身子忍不住颤抖着。
小娘慌得不断摇头,声音颤抖道:「不会的,不可能。你一定骗我。念月不会死的,念月不会死的。」
爹也从家里出来了。
爹听到小娘说的话,脸色苍白地看向我身后的棺材。
「爹,念月死了。」我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
爹也瘫坐在了地上。
小娘从地上一下子蹿起来,扑到了我身后的棺材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推开棺材盖。
棺材盖打开。
小娘瞬间哭嚎起来:「啊,念月啊,我的闺女啊,我的亲闺女啊。」
小娘趴在棺材上,大声哭喊着。
周围邻里走出来,谁都没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毕竟瘟疫还没过去,死人太常见了。
爹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棺材旁,在见到林念月尸体的时候,又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我没去扶,因为我自己也是大脑一片空白,有些支撑不住身体了。
小娘哭了好久。
爹就在门口坐着。
前世,林念月死的时候,小娘便是这样,爹也是这样。
前世的好多事似乎是变了,却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林念月的葬礼很简单。
毕竟这些日子白水县死的人太多了,哭丧的人找不到,抬棺的人也找不到,周围的邻里也都不会参加丧事。
小娘整日在哭。
爹失了神。
我安排了一辆马车带着爹和小娘,并且花钱刻了一个墓碑,将林念月的棺材送出了城去安葬。
棺材入土。
小娘瘫坐在墓碑前,烧了半天的元宝。
05
初八早上。
顾景之开着车来到了我家门口。
「上车。跟我去顾家。」顾景之对我招了招手。
我回头看了一眼爹和小娘,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安静。
「爹。我晚上回来,你照顾好自己和小娘。」我对爹交代了一句。
爹抬起头点了点,又低下了头。
我上了车。
顾景之开着车问道:「你很难过?」
我回过神,点头又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念月关系不好。按理说,她死了,我不该难过。只是她真死了,我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顾景之叹息道:「打打闹闹二十年。就算邻居家的狗见久了,突然失踪了,心里难免也会有些挂念。」
我看向顾景之回应:「我妹妹不是狗。」
顾景之点了点头,又反问道:「你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我低头回应:「你哥大喜的日子。」
顾景之笑问道:「难过吗?我哥一会儿可要娶李清瑶了。」
我拧了拧衣角道:「他要是真娶了,我就不难过。」
顾景之轻哼回应:「你就是嘴硬。放心啦,我今天带你回去看大戏,保证你开心。」
大戏?
我追问道:「你要对张氏下手?」
顾景之回过头,笑看我道:「你猜猜?」
我不猜。
顾家现在也只能对张氏下手了。
至于县长?
顾家根本没那个能耐。
顾家大宅门口停了十几辆车。
门上挂着的红灯笼无比妖艳。
我和顾景之下了车,走进大宅,里面来来往往的下人纷纷行礼。
前厅。
顾家的人都在,县长张善忠,保安团团长刘正勇,巡捕房局长李海龙都到了。四大家族嫡系和旁系,以及白水县有头有脸的人也都来了。
甚至汤姆森也在人群中。
李海龙见到我,恼怒道:「她怎么来了?顾景之,你把她带来干吗?」
顾景之抱拳道:「李叔,别生气啊。她也算我顾家的朋友,来捧个场,没什么的。」
李海龙冷哼了一声。
顾老爷主动招呼道:「老李,新人要行礼了,我们都就位吧。」
李海龙也不再刁难我,转身走向了正位。
按理说,他今天是顾家的亲家,自然是主位。
其他人都分列两侧的位置。
随着唢呐声响起。
顾云程牵着红绸带,另一头牵着穿大红喜服的李清瑶走到了前厅。
他们真要成婚了?
我下意识拧紧了衣角。
顾景之在我边上却拉了一下衣服道:「要拧自己的,你拽我衣服干吗?」
我错愕地低头看了一眼,真拧错了。
顾景之又在边上低声道:「有没有很难过啊?」
是难过。
我还是给了顾景之一个白眼。
顾云程和李清瑶站在了前厅中央,只是顾家的人却没叫行礼。
李海龙干咳了一声道:「怎么了?良辰吉日,还愣着干什么?快行礼吧。」
李海龙话音刚落。
顾云程手里的红绸松开了。
红绸落地。
李海龙瞪大眼睛站起了身子,又扫了我一眼对顾云程问道:「顾云程,你这是什么意思?手滑得连红绸都拿不住吗?」
顾云程没回话,而是一抱拳对顾老爷和老祖宗行礼道:「爹,老祖宗。今天成婚之前,家里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要是这事不处理好,这婚可成不了。」
顾老爷声音震怒:「云程,你到底想做什么?白水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别胡来。」
顾云程轻轻摇头,高声开口道:「爹,今天这事必须处理。因为这事关乎我的性命,在顾家有人要害我。」
在场宾客听闻,都惊得不说话了。
顾家老祖宗起身开口道:「顾家有人要害我孙儿?那老婆子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胆子了。云程,你可有证据?」
顾云程重声道:「铁证如山。」
说完。
顾云程从怀里掏出信封,双膝跪地恭敬地将信封交到了老祖宗手里道:「还请老祖宗做主。」
06
顾家老祖宗拿起信封拆开,在看完里面的信之后,眼神暴怒地将信交给了顾老爷。
顾老爷看完信,身子颤抖地起身对一旁坐着的张氏怒骂道:「张氏,你敢害我儿子!」
张氏慌乱起身摇头道:「老爷,我……我没有啊。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害云程。」
顾云程起身看向张氏冷声开口道:「你是我二娘。如若没有确凿证据,我又怎么敢不顾孝道诬陷你。这封信是当初给我开安神丸的周郎中亲笔所写,当初是你花钱买通了周郎中,让他给我开的安神丸中添加朱砂。朱砂虽然也有安神之效,但是常年服用,丹毒必然深入骨髓,药石无医。如果不是念安来我顾家,及时发现我中了丹毒,恐怕两个月前我便死了。」
顾老爷冷声问道:「张氏,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张氏手里拿着帕子,冷声开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爷,你铁了心说我要害云程,光凭一封信可不够。既然是周郎中说我买通了他,那就把周郎中请出来吧。」
县长张善忠也是起身笑道:「老顾啊,今天我们是来参加云程婚礼的,现在这是闹的哪一出啊?你说我妹子要害云程,起码要人证物证俱在吧?要不然这么大一顶帽子扣我们张家头上,我张家可顶不住啊。」
顾云程听闻,一抱拳道:「张叔要人证,那就请人证好了。」
前厅外面……
几个顾家长工押着满身伤痕的两个男人走进了前厅。
两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
顾云程一脚踩在其中一个人的手上,冷声开口道:「说。把你供述的那些话,从头到尾说一遍。」
那个男人痛得挣扎求饶道:「我说,我说。是……是二夫人让我们去杀周郎中的。二夫人说周郎中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让我们去杀人灭口。二夫人……还说林念安知道了这件事,要是遇见了就一并打死。」
我诧异地看向顾景之。
记得那天顾景之说那几个人是张善忠派出来的。
现在却变成了张氏。
张氏脸色发红反驳道:「你们放屁。这几个人根本不是我的人,他们……」
顾云程冷哼道:「二娘,他们什么?他们不是你的人,难道还是别人派去的?这几个人是景之带着保安团的人抓到的,他们杀了周郎中,还想杀林念安,这些可做不了假。你既然说他们不是你的人,那我倒想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张氏眼神一惊,语气结巴道:「我……我哪知道。你们就是诬陷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顾云程冷笑一声,看向那几个顾家长工道:「好啊,既然你说不是你的,你们当中总归有人在说话。二娘,我不能对你动刑,那我只能对他们动刑了。」
顾家老祖宗一拍桌子冷喝道:「给我打。把他们一块块骨头打断。要是让我知道谁敢暗害我孙儿,暗害我顾家。老婆子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他留在顾家偿命。来人啊,把前厅给我围起来,今天这事不查清楚,谁也别想离开顾家。」
老祖宗发话。
顾家人瞬间将前厅都围了,一个个手里拿着枪,只等老祖宗发话。
李海龙声音沙哑道:「老祖宗,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张善忠笑着开口道:「老祖宗,你是长辈,我们给你面子。但是你让顾家把我们围了,这不合适吧?知道的人明白你是爱孙心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对我们其他三家下手呢。」
李海龙和张善忠带来的人都拔出了枪。
场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保安团团长刘正勇干笑开口道:「几位别急啊。云程虽然不是我亲侄儿,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既然有人要害云程,老祖宗也发话了,那就查呗。反正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李局长,你这么着急,该不会你也参与其中了吧?」
李海龙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嚷道:「我参与你祖宗。行,要查就查。查完快点完婚。」
三家要查。
张善忠眯眼看向四周,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一拍桌子指向张氏道:「小妹,你还不跪下给老祖宗磕头认错!以前你在家胡作非为也就算了,到了顾家,你连云程吃的药也胡乱插手,你懂药方吗?」
张氏身子一颤,也知道自己失去了依靠,便莲步走到老祖宗面前跪下磕头道:「老祖宗,当初周郎中给云程开药,我的确插了一手。只是我也并非要害云程,而是那药方是景之开的,我是怕景之想谋夺未来家主之位,便让人去找周郎中问了那安神药。兴许是周郎中会错意了,才给云程的药里添加了朱砂。儿媳当真冤枉,还请老祖宗明鉴。」
我听着当真也是蒙了。
这个张氏还真会狡辩。
张善忠笑着开口道:「老祖宗,您也听到了。小妹也是无心之失,还请老祖宗念她在顾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她一回吧。再说了,您就算不看我和小妹的面子,也得想想您小孙儿啊。」
张氏又磕头道:「老祖宗,我当真是无心之失,求老祖宗原谅。」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顾家老祖宗。
我也忍不住拧了拧自己的衣角。
这话都说了……
又搬出了顾家三少爷,都说母凭子贵,怕是这一次张氏真不会有事了。
07
顾家老祖宗坐在椅子上,嘴里发出淡淡的笑声,言语冷漠开口道:「好一个巧舌如簧。害我大孙儿,想用几句话就蒙混过关?真当我老太婆糊涂了?张县长,这是顾家家事,你当真要插手吗?」
张善忠愣了一下,抱拳道:「顾家家事,在下当然无权插手。」
顾家老祖宗高声道:「好。既然如此,顾家人听我号令,将张氏打下去,关进猪笼,丢进后河沉塘。」
沉塘!
我惊讶地看向顾家老祖宗。
我是没想到老祖宗居然还有这么果断的一面。
张氏跪在地上,见到顾家几个人走向她,便惊慌失措地扑向了张善忠大叫道:「哥哥,救我,救我啊,哥!」
张善忠站起身,环顾在场众人。
顾家没有人说话,刘家没有人说话,李家也没有人说话。
「好啊,很好。」张善忠笑了两声,从腰间拔出配枪对着张氏就开了两枪。
张氏被打死了。
张善忠将枪拍在桌上冷声道:「老祖宗,我张家家门不幸,居然出了这种孽畜。今天我自己清理门户给顾家赔罪,就无须顾家动手了。」
张善忠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我坐在椅子上,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这就是白水县的四大家族,杀伐如此果断,甚至对自家至亲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难怪顾景之说我不适合顾家。
顾家老祖宗一挥手,两个下人便将尸体拖下去了。
「事情结束了?该举行婚礼了吧?」李海龙催促了一声,似乎刚才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云程对着李海龙一行礼道:「李叔,今天还有贵客要到,恐怕还要再等等。」
「贵客?这白水县还有谁没来吗?云程,你这时候还叫我叔?」李海龙不满道:「让你改口就那么难吗?」
顾云程笑了笑,却没回话。
张善忠明显不想待在顾家了,冷声催促道:「顾云程,良辰吉时,还有什么贵客要到?白水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其他人也不需要等了,开始吧。」
顾云程笑着回应:「还有新娘家的贵客要到。」
李海龙诧异反问:「我家的人?我李家还有谁啊?这不都到了?」
在场李家的人面面相觑。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顾云程站在那里,心里纠结得厉害。
顾景之靠在我耳边低声道:「贵客要到了。」
我白了他一眼:「跟我说干吗?我又不认识李家人。」
顾景之嬉笑道:「那是你家的人。」
我家?
我错愕地看着顾景之。
也就在这时,顾家外面冲进来了一队士兵。
一个穿着军装的矮个子老头带人大步走进顾家,嘴里骂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的。这白水县的路怎么那么差?差点喝不上我干闺女的喜酒。」
在场四大家族的人见到矮个子老头出现,纷纷起身。
顾家老祖宗更是主动让位。
我也跟着起身,在见到矮个子老头身后跟着的一对男女时,我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小芳和小六子。
小芳见到我,几步就冲到我面前,笑着道:「姐姐,我们没来迟吧?」
没来迟?
这是什么意思?
矮个子老头坐上了主位,不怒自威的眼神扫向在场众人问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们看什么呢?不认识老子了?」
在场人一哆嗦,纷纷跪拜行礼:「参见大帅。」
大帅。
这老头就是小芳和小六子的爹,东北三省的大帅。
张大帅眯眼笑着开口道:「行了,都起来吧。今天是我干闺女大喜的日子,用不着那么多礼数。对了,谁是白水县县长啊?」
张善忠连忙上前跪拜行礼。
张大帅挥了挥手道:「妈勒个巴子的,往后去点,靠那么近干吗?」
张善忠慌忙后退,磕头行礼道:「见过大帅。鄙人张善忠,白水县县长。」
张大帅笑着从腰间拔出枪,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对着张善忠开了三枪。
张善忠瘫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大帅。
张大帅依旧满脸笑容道:「妈勒个巴子的,把路修得那么差,差点耽误我喝干闺女的喜酒。来人啊,把他拖出去。大喜的日子,别碍了我干闺女的眼。」
两个士兵走上前将张善忠的尸体拖出去了。
很多张家人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
前面我还想着怎么跟张善忠报仇呢,现在张善忠就死了,而死的理由还是路修得不好,差点耽误张大帅喝干闺女的喜酒。
现场一片寂静。
张大帅笑眯眯地看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和小芳以及小六子身上问道:「小六子,这个就是你干姐姐?我干闺女?」
小六子点头嚷道:「对啊,我姐姐,人可好了。」
张大帅对我招手道:「干闺女,快过来。」
我被小芳推了一下,走到了张大帅面前。
张大帅上下打量我一眼道:「你叫林念安。名字好。平平安安。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吧?这怎么没穿喜服?」
我大喜?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张大帅又看向台上,指向李清瑶的方向道:「那个又是谁啊?怎么穿着喜服站在那里?谁家的闺女啊?」
李海龙吓得慌忙跪地道:「大帅,那是小女。小人白水县巡捕房局长李海龙,大帅万福。」
张大帅点点头,反问:「我干闺女大喜的日子,你闺女站在那里做什么?今天是你闺女嫁人,还是我干闺女嫁人啊?」
李海龙急声回应道:「是……是大帅府的大小姐嫁人。我……我这就带闺女下去。」
张大帅笑着点点头,挥手道:「下去吧。快点,我还等着喝我干闺女的喜酒呢。」
李海龙慌忙起身,拉着李清瑶就走向了一旁。
李清瑶还想挣扎,被李海龙直接捂住嘴拽走了。
我傻傻地站在张大帅面前。
这算什么?
抢婚吗?
还这么明着抢?
张大帅拉着我的手笑道:「闺女,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换衣服啊。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吴妈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笑道:「大少奶奶,跟我下去吧,大少爷早给你准备好衣服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地跟着吴妈去了后院。
08
后院走廊里。
李清瑶坐在石凳上,满脸委屈,李海龙在一旁劝着,在见到我时又慌忙闭嘴对我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我看向李清瑶。
李清瑶抬眼怒视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帅今天会来,我也没想过让你当众出丑。」
李清瑶咬牙道:「你个骗子!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顾云程吗?你不是说你心里有其他人了吗?现在为什么还要抢我的婚?」
我轻锁眉头回道:「你错了,不是我抢你的婚,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抢婚。我以前是对你说过我不喜欢顾云程,那时候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看懂我自己的心。说起来,我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永远不知道自己爱的人到底是谁。」
李清瑶气得抬起手要扇我。
李海龙慌忙挡在中间,开口道:「大小姐,您别跟她来气。她就是被我惯坏了。」
我轻轻点头道:「李叔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希望李大小姐以后别再纠缠我,也别再纠缠我的丈夫。」
李清瑶握着拳头怒视我。
李海龙见到我的目光,对着李清瑶瞪眼道:「你说话啊?你真想害死一大家子人吗?」
李清瑶看着我的目光,许久才泄气开口道:「好。林念安,你赢了。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和顾云程了。」
李海龙笑了起来道:「大小姐放心。其实我本来打算把她送去英国读书的。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了,下个月我一定让她去英国。」
李清瑶没说话,转过了身,似乎默认了自己的命运。
我也没为难李家的意思,转身跟着吴妈去换了喜服。
5
红艳艳的喜服,上面缝制着金丝,璀璨的凤凰占据了整片裙摆。
吴妈早已安排好了人,帮我洗漱化妆。
一个个金簪插上发髻,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又成婚了。
这一次拜堂的不是大公鸡,而是顾家大少爷顾云程。
我被吴妈牵着手带到了前厅。
透过红艳艳的盖头。
我可以看见顾云程的身影,他就站在那里,对我伸出了手。
吴妈将我的手交到顾云程手上。
张大帅大笑道:「好啊,好一对郎才女貌。妈了个巴子的,今天我干闺女大喜的日子,我高兴啊。」
随着「一拜天地」的声音响起。
顾云程拉着我的手转向了门外,随后对着天地一拜。
我身子颤抖着,跟随礼生的指引,又转身「二拜高堂」,这一次拜的是老祖宗、顾老爷和张大帅。
礼生再次开口道:「夫妻对拜。」
我面对着顾云程,透过红盖头看着他脸庞的轮廓,嘴角轻轻地笑着,随后相敬如宾地一拜。
张大帅鼓着掌叫道:「好啊!新郎官,干女婿,入洞房吧。从今天开始,我干闺女就是你们顾家的人了,可不许欺负她。」
老祖宗笑道:「大帅放心。在顾家,念安就是我的心头肉,没人敢欺负她。」
在场人开始起哄。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周围的人都在笑着。
我跟随顾云程进了洞房。
东边一个新的院落,新的婚房,里面的一切都是新的。
天渐渐暗了。
我坐在床边,等待着顾云程的到来。
终于……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透过红盖头,看着顾云程走到我面前。
顾云程慢慢掀开我的盖头,我抬眉看去,他也在看着我。
「我没做梦吧!」
「我没做梦吧!」
我们同时开口。
顾云程笑了,将我抱在怀里。
我下巴靠在他肩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请夫君怜惜。」
-正文完-
□月下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