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染瑕 – 铁柱子
我爱的人是个佛子。
裴延庭七岁开始信佛，计划大学毕业后就出家。
却在毕业前一年，被我勾引，破了色戒。
他的人生因我染上了污点。
他授意发小，对我展开报复。
裴延庭还俗那天，我们重逢了。
他似乎终于记起我的好，想要与我叙叙旧。
可我看着他，只剩愧疚和害怕：
「对不起，我现在就消失，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1
我有些后悔今天出门。
赶到画展现场，才听朋友说，裴延庭也要来。
太久没听见这个名字，我先是迟钝了一下。
朋友提醒：「就是那个做珠宝品牌的裴家。」
「……哦。」
「二公子裴延庭，一年前出家了，对没错，就是遁入空门了。很离奇吧？见过富二代戴佛珠，但第一次见真出家的。」
我问：「他出家，怎么还能来画展？」
「还俗了呗！你没听说吗？这是最近的大新闻啊！」
朋友诗慧，是今年刚认识的。
她不知道，我和裴延庭的过去。
说话间，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人群里，裴延庭总是最惹眼的那个。
他的头发还有点短，垂下的眼睛里，带着熟悉的疏冷和悲悯。
「我靠，他就是裴延庭？好清冷的大帅比！」
诗慧扯了扯我袖子。
「邱邱，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吃过的瓜。」
我：「什么瓜？」
「你别看裴延庭人如冷月的样子，听说，他其实不是处男。」
我愣了一下，被诗慧直白大胆的用词惊到了。
她继续感慨，「听说裴公子还是被迫的呢，真不知道哪个女生这么虎。」
我没敢接话。
诗慧永远也想不到。
那个女生，此刻，就在她身旁站着。
2
裴延庭越走越近。
他在朝我们这个方向来。
我拉着诗慧想走。
她却说：「邱邱你快看！他皮肤真好，是吃素的关系吗？」
诗慧是出了名的大嗓门。
立刻吸引了裴延庭的目光。
视线交错，我的冷汗都下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就往楼梯间跑。
一口气跑到展厅二楼。
裴延庭没有追过来，可能是没看到我。
也或许是看到了，但感觉恶心，压根不想见到我。
诗慧被我拽了一路，气喘吁吁：「你这是咋了，看到洪水猛兽了？」
我摇头：「你说裴延庭为什么突然还俗？」
「这你得问他本人。但网上流传了很多说法。」
「比如？」
「有人说他回来争家产，也有人说他有喜欢的人，斩不断红尘，但呼声最高的猜测嘛……」
诗慧卖了个关子。
「你快说。」我催促道。
「就是刚才那个瓜！裴延庭被发现早就破了色戒，他师父一怒之下，把他退回了。」
我：……
「啧，估计裴延庭恨死那个女生了。」
裴家的珠宝品牌做得很大，线下有上百家门店。
裴延庭本人样貌出众，更是话题的中心。
这种瓜，最能吸引网友。
扒来扒去，居然八九不离十。
「对了，」诗慧突然问，「你大学和裴延庭是校友，知道什么内幕吗？」
我尴尬地说：「我跟他不熟。」
「也对，这种天之骄子，又一心向佛，跟我们普通人不在一个世界。」
诗慧被旁边的展品吸引了注意。
并没有发现我落寞的神情。
是的。
我跟裴延庭，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惜这个道理，我用了八年，才明白。
3
我和裴延庭，不光是大学校友。
高中就是同学。
他是学校里的完美尖子生。
站在金字塔顶尖的模范。
据说七岁那年，裴延庭就被大师相中，收为弟子。
裴家还和大师约好，等他拿到本科学历，就送他出家，继承衣钵。
他的人生轨迹，很早定死了。
对一个注定要遁入空门的人来说。
任何人都只是过客。
不会，也不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只有我，固执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跟就是八年。
这八年来，我表白了无数次。
只要逮到机会，我就会告诉他——
邱月白喜欢裴延庭。
很喜欢很喜欢。
裴延庭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很客气地拒绝我。
到后面习以为常。
甚至会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冲我温和地笑笑。
但也只是笑笑。
我误把他的礼貌，当成了示好的信号。
我曾跟裴延庭说：「如果你不打算出家了，就跟我在一起。」
裴延庭当时「嗯」了声。
我以为是答应。
可后来才知，那只是一种好心的安慰。
无论他出家与否，我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从我见到柳絮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柳絮是裴延庭的发小。
两人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柳小姐以前在国外上学，性格娇滴滴的。
裴延庭对我只是有耐心。
他对柳絮，才堪称温柔。
我想，如果不信佛。
他一定会跟柳絮结婚吧。
我原本可以安静退出的。
但柳絮见我第一面，就阴阳怪气：「什么人都敢喜欢裴延庭，也不自己掂量掂量。」
她把我的八年的喜欢，说成了笑话。
于是我心怀不甘，一气之下。
把裴延庭睡了。
那时候，距离裴延庭毕业就出家的计划，仅剩一年。
在当时的他心中。
他会顺利地度过这一年，然后以完璧之身，遁入空门。
是我勾引他破戒。
在他无瑕的人生里。
留下再也抹不掉的污点。
4
裴延庭讨厌我，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也该谢谢我。
如果不是我作恶多端，他就没有还俗的理由。
更没有今天来参加柳絮画展的借口。
我早知道今天的画展是柳絮的。
要不是为了陪诗慧，我根本不想来。
裴延庭对柳絮，一如既往地上心啊。
多家媒体也受邀来到现场。
他们把柳絮团团围住，对她进行提问。
问着问着，就歪题了。
「柳老师，都说裴先生是为你还俗，你对此怎么看？」
柳絮莞尔：「他这个人啊，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
她的回答很高明。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在大众听来，这跟承认也没有区别。
采访环节过后。
有一个小小的抽奖活动。
据说是为了庆祝柳絮首次举办个人展，专门增设的活动。
每位游客在进馆前，都拿到了一个号码牌。
抽中号码的人，可以获得柳老师亲笔签名的小画一幅。
诗慧对这个抽奖很感兴趣，才会拉着我陪她来。
场馆中心。
柳絮从箱子里抽出一个纸条。
「68 号。」
主持人：「幸运儿诞生啦！68 号游客，请到台上来！」
没有人响应。
我捏着 68 号的纸条，突然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啊。
这时候，主持人已经拿到了预约登记信息。
大声地说：
「68 号游客是，让我看看——邱月白。」
5
「邱月白女士，您在现场吗？听到请过来领奖。」
我的名字，被大声念出来。
柳絮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
看来她没有忘记。
两年前。
为了惩罚「玷污」了裴延庭的我，她对我做尽恶事。
裴延庭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明显地怔住了。
诗慧说：「邱邱，是你呀！你快去领奖！」
我把号码塞到她手里：「你去吧。」
「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奖品吗？你就说你叫邱月白。」
诗慧觉得可行，开心地跑了过去。
她一出现，柳絮明显松了口气。
但裴延庭没有。
他拧着眉毛，环顾全场。
像是在找人。
我不得不退到人群最后。
过了一会儿，诗慧拿着签名画，来找我会合。
她疑惑地问：「邱邱，你跟裴延庭认识吗？」
「啊？没、没有啊。」
「他刚才问我了。」
「什么？」
「他问，邱月白在哪里。他知道我不是邱月白。」
诗慧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我怕他们收回奖项，只好骗他说我就叫这个，但他好像没信。」
不远处，裴延庭的身影近了。
他跟着诗慧过来了。
我赶紧溜进纪念品商店。
人很多。
我挑了件文化衫，一头钻进更衣室。
裴延庭的意思太好猜了。
找我兴师问罪呢。
可是，他明明已经惩罚过我了。
把我最不愿提及的秘密，公之于众。
让我社死，让我难堪。
难道，不是他让柳絮做的事吗？
6
我的秘密，承载着一家人的痛苦。
我爸是骗婚的。
他不喜欢女人，却为了世俗的眼光，骗我妈结婚、生子。
在我出生后，妈妈才发现真相。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乖巧、听话。
也很好骗。
她哭闹着要我爸给她一个说法。
却被公婆冷眼对待：「都怪你不够贤惠。你要是够贤惠，我儿子的『病』早就该好了。」
我妈这才知道。
他们全家都是帮凶，联合起来骗她。
就连外公外婆，都在 PUA 她。
「离婚后你就是个二手的了，还带着孩子，谁要你？忍一忍算了。等他外面玩够了，就会回来跟你好好过日子。」
我妈被 PUA 到了极致，患上了精神病。
但她还是勇敢地离了婚。
她对我不算太好。
疯起来的时候，会掐着我的脖子，说我长得像那个骗子，让她感到恶心。
病好的时候，又会抱着我，边哭边道歉。
「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病了，对不起……」
我不怪她啊。
她只是个受害者。
病成这样，药都快吃不起了，依然供我练舞、上学。
这还不够吗？
全世界都在吸她的血。
我却只想陪着她，把病治好。
周围邻居总以异样的目光看待我们。
我们就搬家、转学。
在这期间，我认识了裴延庭。
那是转学后的第一周，我被人堵在小巷子里。
关于被人霸凌这件事，我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也打不死，回家收拾一下，就说是摔的。
可是那天，裴延庭经过了。
他清清白白，像一轮干净的月亮，路过满身泥泞的我。
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同学，帮帮我。」
可能是佛经念太多。
也可能是想要渡我。
他在那一天，为我停下了脚步。
7
此后一段时间，为了确保我的安全。
裴延庭会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
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我却叽叽喳喳，很是聒噪。
他从来不嫌我烦。
和裴延庭混熟后，我也没有告诉他家里的情况。
我想妈妈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生病的事。
直到，大三那个夜晚。
我发誓，我原本没想做什么。
我找了个实习工作，挣钱养家。
公司叫我去应酬。
我一个女大学生，在酒场上，就像砧板上的鱼。
所有人都在灌我的酒。
可是不喝的话，又怕丢工作，我丢不起。
裴延庭刚好也在那家店吃饭。
他在一旁看着，终于忍无可忍，走过来，挡下酒杯。
「她不能再喝了。」
几个油腻中年老板调侃道：「哟，小邱应酬还带男朋友？」
我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管你那么多？来来来，继续喝！」
「不能再喝了。」裴延庭坚决道。
老板立刻拉下脸：「那你替小邱喝啊，你喝了她就不用喝了。」
裴延庭戒酒戒肉。
但他二话没说，拿起我的酒杯，一饮而尽。
后面的酒，都是他替我喝了。
离开饭店时，他已经醉得厉害。
他说：「邱邱，我不能回家，回家会被打死的。」
我一愣：「为什么？」
「我破戒了。」
「我不太懂佛法，但我知道有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我不怕佛祖。」裴延庭苦笑，「比佛祖更严苛的，是我家人。」
我扶着他，就近开了个房间。
顺便，问出了心头长久的疑惑。
「裴延庭，出家，真的是七岁的你，自己做的决定吗？」
他闭着眼睛，两颊酡红。
吐出两个字：「不是。
「邱邱，如果有选择，我也想过跟你们一样的生活。」
这是第一次，裴延庭在我面前展现出真实的一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不多问。
我壮起胆子，脱掉外衣，走近他。
「那要不要再破个戒？」
裴延庭看着我。
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却春光潋滟，满是挣扎与欲念。
这个晚上。
裴延庭为我破了许多许多次戒。
8
次日，酒醒了。
裴延庭当然懊悔。
人性经不住考验，若不是我刻意勾引，他也不至于破戒。
裴延庭说，必须去寺庙请罪。
就直接上了山。
但我怀疑，他只是羞愤难当，不愿面对我。
柳絮知道了我们的事，相当愤怒。
她查了我的背景，并公之于众。
作为普通老百姓，不需要上什么热搜。
只要生活圈子内都知道我们的秘密。
就足以让我们社死。
我和妈妈重新回到了被人议论和侧目的生活。
妈妈本要好转的病情，再次发作。
甚至一度严重到了必须住院的程度。
我忘不掉柳絮对我说的话：
「你当裴家是什么地方？就凭你，一个骗婚的爸，一个疯子妈，也想高攀延庭？
「买面镜子照照自己，我要是你，现在都没脸活着！」
我说：「我想见见裴延庭。」
柳絮：「做梦！他现在都要恨死你了！这些事就是他叫我做的！」
我很震惊。
原来是裴延庭的报复。
也难怪，白璧染瑕，月亮跌下神坛。
都是我的错。
那天起，我删除了裴延庭的所有联系方式。
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我带着妈妈去其他城市治病，很久没有回来。
后来听人说，裴延庭按照计划出家了。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没想到——
我坐在更衣室里，不由得出了神。
门外，诗慧呼唤我：「邱邱，你换好了吗？」
「哦，好了。」
「那、那你出来吧。」
诗慧声音有些紧张，但我没察觉出来。
我拉开更衣室的门。
裴延庭居然就堵在门口。
他身材修长，身上有种很淡的檀香气。
「邱月白，果真是你。」
裴延庭眉梢一扬，难掩喜悦。
「为什么见我就躲？我找你——」
「对不起！！！」
我一个九十度鞠躬道歉，直接打断裴延庭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消失！绝对不会再打扰到你！」
裴延庭错愕半晌。
慢慢地皱起眉。
9
「你怎么了？」
裴延庭上前一步。
「你……你忘记我了吗？我是裴延庭。」
他伸出手，刚触碰到我的手腕。
我避如蛇蝎。
「我不应该纠缠你，更不该喜欢你。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吧。」
裴延庭僵在了原地。
趁这个间隙，我拉着诗慧慌忙跑了。
后来在诗慧的盘问下。
我简单告诉她一些事，引得诗慧很是心疼，还把柳絮送的签名画扔进了垃圾桶。
我以为，这次重逢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没有想到。
过了几天，裴延庭又来找我了。
在我曾经练舞的那间舞蹈教室。
我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里面正在排舞的学员。
保洁阿姨拖着地，突然说：「呀，是你啊，你又来了。」
我以为她在对我说话。
可顺着阿姨的目光，我看到了正从门口走进来的裴延庭。
他温和地问：「阿姨，您记得我？」
「当然！以前你常来对吧？就拿着一本佛经坐在那儿，等里面某个小姑娘下课。」
保洁阿姨很善谈，往事如流水。
「你这样好看的男孩子不多见，手里捧着佛经的更不多见！对了，那个女孩呢？你们现在在一起了没？」
裴延庭隔空看向我。
「还没有。」
「哟，你怎么回事啊？太闷了可不行，男孩子就要主动出击……」
保洁阿姨说了半天才走。
裴延庭站到我身旁。
「高中三年，我常来这里找你，记得吗？」
我说：「不记得了。」
裴延庭失笑：「阿姨都记得，你却忘了？」
我没搭腔。
怎么可能忘呢？
那段时间，隔壁学校几个混子盯上这间舞蹈教室。
他们等在小路上，专门调戏下了课的舞蹈生。
其他同学都让爸妈来接送。
我妈肯定是来不了的。
裴延庭听说后，就专程来等我下课。
就如我今天这般，他坐在这扇透明玻璃窗外面。
我一扭头，就会和他视线交错。
那是很美好的记忆。
但如今回想起来，只剩酸涩。
感觉到裴延庭离我近了些，我立刻就要走。
裴延庭拦住我的去路。
「邱邱，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是罪人，不配出现在你面前，裴先生，互不打扰比较好。」
「互不打扰？我做不到。邱邱，你还欠我一支飞天舞吧？」
听到这三个字，我瞬间看向他。
原来他还记得。
我是古典舞特长生。
裴延庭醉心佛法，我便专攻飞天舞。
两者本就颇有渊源。
我曾答应他，在毕业那年，一定编出一支很棒的飞天舞，跳给他看。
「可是，我已经放弃跳舞了。」
「什么？」裴延庭愣了下，随即笑了，「这不可能。你这么有天赋，怎么会放弃——」
话音未落，教室里的舞蹈老师推门出来。
「小邱，盒饭的数量核对过了，没问题。明天劳烦你再送 20 人份来，多素少荤。」
「好的。」
我戴上电动车头盔，没再看裴延庭的目光。
10
柳絮扒出我们家的秘密后，我就没有再跳舞了。
原本签了舞团，也被辞退。
辞退理由很简单，他们说精神病会遗传，不敢用我。
尽管我再三解释，妈妈的病是后天刺激造成的，并不具备遗传因素。
可他们不听。
后来我才知道，柳絮跟各大舞团的负责人都认识。
没有舞团愿意要我。
再后来，妈妈去外地看病，要花很多钱。
我索性就在家附近找了个饭店的工作。
饭店打工虽然辛苦，但待遇还不错。
重要的是，每天都可以打包剩下的食材回家，能省不少买菜钱。
偶尔，我也负责送一下这种团体订餐。
周五晚上。
店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裴延庭过来用餐，点了一桌素菜。
他应该是知道我在这儿，故意找来。
我是今天的实习经理。
晚上十一点，店里要打烊了。
裴延庭却还没走。
领导说：「邱邱，你去问问那位客人。」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先生，我们要下班了。」
裴延庭看了看我胸口的实习经理标牌，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
「那你送我回去。」
「？」
裴延庭绝不是不讲理的人。
但他今天铁了心，要找理由跟着我。
「我吃得不太舒服，你作为经理，是不是该负点责？」
「哪道菜不对？我去找后厨。」
「不确定，总之就是不舒服。」
「那我安排人送你去医院检查。」
「不行，如果不是你，我就考虑投诉。」
我沉默片刻：「裴延庭，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当正人君子，你其实坏得很有天赋。」
裴延庭扬起唇角。
显得更坏了。
11
我转头将这事上报了领导。
领导说：「那你就送啊。」
我：「不太合适吧……」
「嘿，我早看出来了，他就是冲你来的。小邱，你还是去解决一下吧，不然明天他还来。」
说得对。
他要是天天来，那还得了？
但，裴延庭到底从哪学得这么狗？
他上车就装睡，不说住址，我只好让师傅开去我家。
我目前住的地方是租的，很小一间房。
进了玄关，我伸手去摸开关。
裴延庭突然从后面抱住我。
「邱邱。」
他分明没喝酒，却跟醉了似的，呢喃我的名字。
「邱邱，我为你背叛佛祖，还了俗，为什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淡淡檀香，萦绕鼻尖。
我推开他：「裴佛子，自重。」
「我不是佛子，以后也不会是。」
「你如果身体没事了，那就请回吧。」
「有事，有很大的事。」
「那去医院？」
「你、你先帮我检查一下。」
他垂下眼来，耳朵尖有点红。
除了替我挡酒喝醉那晚，裴延庭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应该是专门学来的，还有些烫嘴。
可我油盐不进，甩开他，就去看电视了。
裴延庭被我晾在一边，显得手足无措。
最后，他一咬牙，豁出去了，主动把上衣脱掉。
他身材一向保持得不错。
肌肉看着比以前更紧实。
还是那种薄肌，充满力量，却又毫不油腻。
裴延庭笨拙而青涩地勾引着我。
「邱邱，你摸摸这儿，手感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我似笑非笑，指着他身后：「你背后有个佛像。」
他窘迫地转头。
木雕小佛就摆在柜子上。
那还是我之前顺手买了放那儿的，此刻，佛头刚好对着他。
我以为裴延庭会就此放弃。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只要让佛祖见证，你就会原谅我吗？」
「你没有犯错，不需要我的原谅。」
「但你不开心了。」
他撑着沙发，几乎将我压在怀中。
「你不开心，那就一定是我做得不对。」
彻底放弃信徒包袱后的裴延庭，强得可怕。
他摩挲我的耳垂，身体贴近。
硬邦邦的东西压在我腿边，滚烫。
「邱邱，告诉我。」
裴延庭的嗓子，常年念诵佛经，练得低沉缓慢。
此刻听来，像在念咒语。
「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
他是在装不知道吗？
还是明知故问？
我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狠狠咬他的手。
裴延庭吃痛，闷哼一声。
却不肯缩回手，还满脸的享受。
这人真是……外表有多正，床上就有多疯。
眼看他就要丧失理智。
敲门声突然响起。
不，确切地说，是砸门声。
「邱月白，开门！」粗重的男声响起。
裴延庭问：「谁来了？」
我叹了口气，告诉他：「我男朋友。」
12
裴延庭瞬间不好了。
「男、男朋友？」
「嗯。」
我把他推进卧室。
「这儿是一楼，你从卧室窗户爬出去，外头就是一条小路。哦对，我差点忘了，叫堂堂佛子做这种爬墙的事，你不会生气吧？」
裴延庭脸色发白：「你有男朋友了？」
「不能有吗？」
他不敢相信。
「快走，千万别出来，他脾气不太好。」
交代完这句话，我「嘭」地关上卧室门。
再去给姜力开门。
姜力喝多了，浑身浓烈酒气。
拖鞋也不换，就走了进来。
其实，我刚才撒了个小谎。
姜力不完全算我的男朋友，顶多是个相亲对象。
但他是唯一不嫌弃我妈生病的相亲对象。
所以，我最近正在考虑，要不和他交往试试。
可谁知道，姜力突然开始发酒疯。
「邱月白，我们家商量过了，我可以娶你。」
「什么？」
「只不过你得先生孩子，有了孩子再办婚礼，当然，彩礼那些免谈。」
我皱眉：「大晚上的，你就来说这个？抱歉，我还没考虑清楚。」
「你考虑什么？轮得到你考虑？」姜力怒了，「就你家这个情况，根本别想找对象！我愿意娶你，是你的荣幸！今天你就跟我造娃，早怀孕，早结婚。」
他靠过来，满嘴恶臭。
我随手抄起抱枕扔他身上。
他怒骂：「贱人，精神病的女儿，装什么纯？」
突然间，卧室里冲出来一个人影。
一拳打在姜力脸上。
「卧槽！」姜力怒飙脏话。
「你特么藏男人在家里，我就知道你装，老哥别急，我们可以一起玩她——」
剩下的污言秽语，都被裴延庭的拳头终结了。
姜力看起来壮实，其实都是虚胖，被裴延庭打得根本站不起来。
最后，他一边放狠话，一边落荒而逃。
裴延庭关切地看向我：「他伤到你了吗？」
我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打架，算破戒吗？」
13
裴延庭哭笑不得。
「看起因，今天这次肯定不算。」
我松了口气。
实在不想再害他破戒了。
果然，我是他的灾星，离他远点比较好。
「谢谢你刚才帮我。但是，下次不必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裴延庭有些生气：「我如果不管，他刚才就真欺负你了！」
「那也是我的事。」
我耷拉下脑袋。
裴延庭看我这样，立刻心软。
「邱邱，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哪里比他差？」
「我不喜欢他，但他不嫌弃我妈的病……」
裴延庭怔了怔：「就这？」
「这还不够？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人人对精神疾病畏之如虎。
有人说，我将来肯定也会生病。
还有人说，基因是强大的，我爸骗婚，我骨子里也会有劣根性。
说来说去，我怎样都不对。
明明，犯错的不是我。
家里一些亲朋，也在得知这些后，疏远了我和妈妈。
裴延庭为我鸣不平：「他刚才那个态度，还叫不嫌弃？邱邱，你应该反击回去。」
我觉得很好笑。
「裴延庭，你在说什么？我所遭遇的这些，难道不都是拜你所赐？」
「什么？」
「让柳絮把我们家的事到处散播，不就是你的主意？」
裴延庭彻底愣住了。
14
一周后。
我在热搜上看到了柳絮的丑闻。
她的画作涉嫌代笔和抄袭。
已有多位画家出来锤她。
这消息看得我有些恍惚。
不免想到，摊牌那日，裴延庭剧烈的反应。
他近乎崩溃地说：「不是我，不是我啊。」
他终于明白。
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有人借着他的名义。
做尽伤害我的事。
裴延庭跟我道歉。
我极淡地说：「已经过去了。」
「那你能原谅我吗？」他问，「让我弥补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摇头：「也不必了。」
「为什么？」
「我已经不喜欢你。裴延庭，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祝你圆满。」
年少时想要一轮清冷的月。
现在，我认清了命运。
月亮高坐神坛，本不属于任何人。
更不属于我。
那天，裴延庭从我家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
但我没有想到，柳絮的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据说她很崩溃。
代笔找了这么些年，一直稳稳的。
怎么突然被曝光了呢？
没多久，又一张照片曝了出来。
是裴延庭和几位画家站在一起谈事的场面。
画面中，裴延庭靠在明暗交界的位置，神情晦暗。
他不再像个庄重的佛子，反倒像个深不可测的邪神。
柳絮这才明白，一切都是裴延庭的阴谋。
她去找裴延庭说理，却意外被人录下视频。
视频中，柳絮一开始还想博得裴延庭的同情。
「延庭，我始终不敢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
「我也不敢相信，你会以我的名义，让邱邱陷入难堪。」
「所以你是为了她？」
「是。」裴延庭答得坚决。
柳絮倒吸一口凉气：「你竟然为了一个疯子的女儿，不惜揭露我的秘密！」
「你如何对她，我便如何对你，只是区别在于，她是受害者，你却是惯犯。」
裴延庭不再掩饰对柳絮的厌恶。
「另外，她有名字，她的母亲也有名字。」
柳絮仍是不敢相信：「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裴延庭：「你回国后，柳叔叔说你不习惯国内生活，私下托我多照顾你。但现在我很后悔，我不该盲目答应长辈的要求。」
这才是裴延庭和柳絮来往的原因。
本就是邻家相熟的妹妹，再有长辈亲自开口。
他必然会多担待一些。
是出于一种责任，而非感情。
柳絮面目逐渐狰狞：「你贵为佛子，却为了一个女人跌下神坛，裴延庭，你以后会下地狱！」
裴延庭拨着手中念珠，目光清清冷冷。
「如果她因我而受伤，那我活着，便已经是地狱。」
15
他俩争执的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
一方面，是对柳絮人品的质疑。
另一方面，大家纷纷猜测，「邱邱」是谁。
可因为这个视频，裴延庭也陷入巨大的麻烦。
裴家和柳家，来往密切，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他这一弄，柳絮父母暴跳如雷。
但他们有钱人的事，还轮不到我操心。
周末，我回了一趟高中母校。
我来帮表弟取一份档案。
表弟以前也在这所学校读书。
他条件挺困难的，但我妈生病期间，他帮了不少忙。
他的档案很快取到。
准备离开时，遇到了高中班主任。
「邱月白，是你啊。」
班主任笑眯眯地看我。
我受宠若惊：「您还记得我？」
「当然，低调刻苦的舞蹈生，老师怎么会忘？」
脱离了师生关系，班主任俏皮地冲我挤挤眼。
「对啦，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班主任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发黄的作业本。
「这是裴延庭的作文本，里面好几篇都是优秀范文，年年打印出来，发给大家看。」
我说：「他写作文确实很厉害。」
本子的第一页，写着他的名字。
最后一页，书写：【南无阿弥陀佛】。
很符合裴延庭的习惯。
「这有什么特别？」我问老师。
「你继续翻。」
我又往前翻了一页。
上面赫然出现三个字。
【邱月白】。
那三个字清隽漂亮，落墨处却充满眷恋。
见我惊讶，班主任说：
「这倒数第二页，是本子里最不容易翻到的一页。通常作文本写不到这里就换新了，我们批改的时候，也不会刻意往后翻。」
「他……」
「一面是南无阿弥陀佛，一面是你的名字。我想，裴延庭把秘密和心事，都藏在了这里。」
16
我带着档案，回到家。
裴延庭坐在单元门口。
似乎等我很久了。
「你去哪了？都不回我消息。」他有些委屈地问。
「去办了点事。」
「邱邱，你吃饭了吗？我买了牛肉羹。」
「你不是只吃素？怎么还买这些。」
「我看着你吃就好了，我给自己买了素菜。」
「谢谢，但我不太饿。」
我进屋，发现裴延庭还站在门口，不肯离去。
他抿了抿唇，难为情地说：
「邱邱，能不能收留一下我？我……无处可去了。」
裴延庭回不了家了。
他擅自还俗，本就让家人大为不快。
现在又招惹了柳家，直接被他哥哥赶了出来。
裴家现在是他哥说了算。
那是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关系不太好。
父亲也更加疼爱哥哥，对他这个小儿子不甚在意。
我允许裴延庭进屋，并问：「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你出家的真相。」
他默了默，说：
「我哥大我二十岁，从我出生起，他就想方设法让我放弃继承权。我爸是个很信佛的人，师父说我有慧根，但他老人家从来不想干涉我的人生。是我哥，撺掇我爸，让我大学毕业后就出家。」
「你爸同意了？」
「当然，」裴延庭自嘲地笑笑，「我出家，在佛祖面前保佑他们一辈子荣华富贵，怎么会不同意呢？」
「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佛教？」
「不，我喜欢。我的确是虔诚的佛教徒。师父他老人家待我很好，师门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好。我时常会想，与其留在那个冰冷的家中，不如遁入空门来得自在。
「只是——」
「嗯？只是什么？」
「只是遇见你之后，我的想法才改变。」
他垂眸看我，说着笨拙的情话。
「我喜欢你，你是我在红尘唯一的牵绊。」
气氛逐渐暧昧。
裴延庭想要重温点什么。
可是，很不巧。
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17
这次，裴延庭十分警觉。
「又是姜力？我去开门。」
「不用了。」
这敲门声如此礼貌，肯定不是姜力。
估计是表弟来找我拿档案了。
我跟裴延庭说：「你去屋里，这次一定躲好，别出来。」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你只是借住。」
经我这么一提醒，裴延庭闭上嘴乖乖进屋了。
果然是表弟边野。
他还是个大学生，但模样已经十分出众。
「姐，我来拿档案。」
「给你。」外面下雨了，我看了看他，「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我……我女朋友送我来的。」
小区大门口，停着一辆很好的车。
驾驶室内，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有传言说，边野被包养了。
但我从来不问。
因为边野每逢提起那个女生，眼波都很温柔。
绝对是动了情。
「天气还不够暖，记得别穿太薄，小心感冒。」
我像小时候那样，抬高手，摸了摸边野的头。
他走后，我感觉屋内有股低气压。
果然，裴延庭沉默地站在门后。
估计都看到了。
「他比姜力好。」他缓缓地说。
看来他误会了。
我故意逗他：「是吗？我也觉得，又帅又礼貌。」
「你喜欢他？」
「嗯。」
姐姐对弟弟的喜欢。
「有多喜欢？胜过当年喜欢我吗？」
「可以这么说。」
家人间的喜欢，血浓于水，胜过爱情。
「祝你幸福。」裴延庭说。
我正要夸他大度，他突然扯着我的手腕，将我拽进没开灯的房间。
我被抵在门上，承接着粗暴凶狠的吻。
裴延庭似乎心有不甘，用了牙齿，差点咬破我嘴唇。
黑暗中，我笑他：「这是做什么？挖墙脚？」
「嗯。」他利索地承认，「我来当你的第三者，好不好？」
「你疯了？忘了自己是半个佛子了吗？」
「喜欢吗？只要你喜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邱邱，别舍弃我。」
他像一只不断被人抛弃的大狗狗。
发疯的同时，也在哀求。
「你如果舍不得分手，那就谈两个。我不比他差，你试一试吧。」
解释的声音被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
我喘息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骗你的，他是我表弟。」
裴延庭立刻狂喜。
这个晚上，我像是被托在了水中。
随着潮起潮落。
从卧室，到客厅。
那一座小小的佛像，就在头顶上方。
却已然顾不上了。
18
后半夜，躺在床上聊天。
我跟裴延庭说：「我白天去了趟学校，遇见了咱们的班主任。」
「我记得她，很和蔼的一位老师。」
「她给我看了你的作文本。」
我撑起脑袋，看着另一边枕头上的裴延庭。
「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欢我？」
「是。」
他不再否认。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等我意识到那就是男女之情时，我已经很难克制了。」
「裴延庭，你藏得真好。」
「是吗？」回忆起从前，他也浮现出笑容，「但那个时候，你如果再了解我一点，就会发现端倪。
「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每天送你回家，根本不是出于大爱，我只对你这样。」
我仿佛看见了十七岁的裴延庭。
他站在时光长河的对岸，满怀无法诉说的心意。
与我遥遥对望。
他沉默，回避。
却将一切化作行动。
我开玩笑道：「你干脆说一见钟情好了。」
裴延庭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可以这么说。
「初见你时的画面，一直烙印在我脑子里。在寺庙那一年，我跪在佛祖面前，一闭上眼，脑中都是你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出家是个错误的选择。」
我不由得唏嘘。
「还有件你不知道的事。」裴延庭说，「我的高考成绩，其实可以上 A 大。」
我瞪圆了眼睛。
「A 大给我打电话，愿意提供奖学金。但我结合你的舞蹈成绩算了一下，你上 B 大最合适，所以，我才告诉你，我要去 B 大。」
「这也太遗憾了，A 大那么好！」
「不遗憾，我要出家，上哪个学校都一样。但是——」
他眼眸转向我，目光带着浅浅笑意。
「但在出家前，不能见到你，才是遗憾。」
19
裴延庭正式提出恋爱请求。
我却犹豫了。
不是我要吊着他，更不是玩弄他。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我在等一个契机。
一个，为自己和妈妈出一口气的契机。
不确定结果会如何，但有一种最坏的可能，我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想拉裴延庭下水。
他和家里的关系够僵硬了。
我让裴延庭等等我。
他没有抱怨，只是说：「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等你想清楚了，回头看看，我肯定还在你身后。」
接下来一段时间。
我每天都潜伏在直播间里。
我爸的直播间。
很难想象，他成了网红。
一个靠着营销自己和年下弟弟爱情而走红的中年网红。
他和他男朋友，写了很长的恋爱记录。
年上成熟攻 VS 年下弟弟受。
加上这些年，他身材保养得不错，滤镜一加，看不出年龄。
网友直呼：
【太好嗑了。】
【走过风风雨雨，走过世人不理解的目光，这才是绝美爱情。】
绝美爱情？
那我妈算什么？
红了以后，他俩开始直播带货，赚得盆满钵满。
前段时间，他还来找过我。
他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要我以后给他养老。
我提醒他：「马天赐，你从来没养过我，我们也已经断绝父女关系。」
可他不在意：「法律上不承认断绝关系，只要我起诉你，你就必须给我赡养。」
我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小时候吸姐姐的血，长大后骗婚吸我妈的血，现在，又要吸我的血。
所以，我一定要出一口恶气。
机会很快就来了。
天赐夫夫被一个品牌邀请参加线下活动。
我假装粉丝，混在里面。
活动全程直播，在线观看人数很快就破五十万。
到互动环节时，我拿到了提问的机会。
我举着麦克风，大声问：「马天赐，你为什么骗婚？」
话音一落，全场陷入寂静。
主持人都蒙了。
我一鼓作气，把所有真相说了出来。
「你联合你家人，骗我妈妈和你结婚，然后生下了我！她因为你的欺骗，患上了精神病。你凭什么享受网友的夸赞？凭什么利用现在的身份到处圈钱？你回答我啊！」
马天赐慌了：「胡说八道！哪来的疯子？保安呢？快把她赶出去！」
我非但不走，反而摘下口罩，勇敢地走到镜头前。
我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从今往后，我将对抗马天赐的粉丝，对抗更多的质疑和猜测。
可我必须这样做。
为了我妈妈。
为了无数个跟我妈妈同样遭遇的女性。
「我想说，我尊重任何性取向。但是，我绝不原谅骗婚的人！
「我带了亲子鉴定报告和他们的结婚证书。
「我愿意对自己今天所说的一切，负责！」
20
直播事件后，网上议论铺天盖地。
天赐夫夫的粉丝对我发起攻击，甚至人肉我。
但大多数网友都很友好。
事情闹得比较大，饭店领导建议我先停职休息一下。
他们也难做，我完全理解。
诗慧拉着我去散心。
她说：「邱邱，你应该知道，他们不会受到任何制裁，顶多退圈不当网红罢了。」
「我知道。」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役。
从一开始，我就只想争一口气。
「你真的很勇敢，走，咱们去古寺里拜拜，除除晦气。」
缆车坐到山顶。
我才发现，这好像就是裴延庭出家的那个寺。
古寺庄严肃穆，香火缭绕。
走上石阶时，我突然意识到。
曾经的裴延庭，也如我这般，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这条路上。
大殿拜完，我独自去后面转转。
一路上，很多僧人向我投来友善的目光。
更有一个小沙弥，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邱邱姐姐。」
我惊讶：「你们认识我？」
「邱邱姐姐，随我来。」
小沙弥牵着我的手，走到供奉莲灯的殿里。
「你看。」
我从未来过这个古寺。
这里却有一盏属于我的莲灯。
「邱月白」三个字，笔锋清劲。
跟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
「梵忘师叔为你点的灯。」小沙弥笑着解释，「我们看过你的照片，所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我的……照片？」
「梵忘师叔的钱包里，有你的照片，我们都见过。」
梵忘是裴延庭的法号。
我怔忪良久。
再一抬眼，裴延庭正跟一个年迈的僧人一并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略微惊讶。
「邱邱，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诗慧出来踏青……」
「这位是我的师父。」裴延庭介绍他身旁的僧人，「师父，她就是邱月白。」
我赶紧合掌双手，恭恭敬敬。
但老僧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和蔼，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像弥勒佛。
「就是这位施主，把贫僧的爱徒拐走啦。」
我连忙道歉。
老僧人却摆摆手：「贫僧说笑的。」
然后，他指着我身后。
「邱施主，你知道吗，梵忘 21 岁那年，就是跪在你身后那个禅垫上，跟我讲了你的事。」
等等。
我傻了。
「21 岁？他还没出家啊。」
「是的。」老僧人笑眯眯地说，「他还没出家，就已经记挂着你了。」
21
我的脑子差点转不过来。
21 岁，裴延庭上山……不就是，我睡了他之后吗？
他第二天马不停蹄地上山请罪。
我以为是在逃避我。
却没想到，他上山，跑来跟师父说了我的事？？
我迷茫地看看裴延庭。
又看看老僧人。
老僧人继续说：
「他来，就为两件事。第一，跟我和佛祖道歉。
「第二，他说，他不想出家了，因为他遇到了一定要爱下去的女孩子，请求我的同意。」
我错愕不已：「那您……」
「我当即就同意了。这是追求幸福的好事，为什么要阻止？」
「可是，裴延庭最后还是出家了。」
「是啊，我也纳闷，都同意了，怎么毕业后，这孩子还是来找我报到了。他那段时间闷闷不乐，师门都猜测，他失恋了。」
老僧人的语气有些俏皮。
看起来，他一点都不为此生气。
裴延庭难为情道：「因为邱邱不见了，她把我删了，我找不到她，只能到您这儿先报到。」
「那一定是你小子做了让人家伤心的事。」
「是，师父说得对。」
他俩一唱一和，差点把我逗笑。
「梵忘在我这儿一年，虽然寡言，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放不下你，所以我劝他，下山还俗，好好把握。」
原来，裴延庭不是被赶下山的。
而是得了师父的应允。
我忐忑地问：「佛祖不会生气吗？」
「佛祖希望世人圆满幸福。」
我豁然开朗。
过去的愧疚、不安，顷刻烟消云散。
老僧人最后说：「邱施主，我这个徒弟，以后就多劳你费心了。」
我和裴延庭并肩离开时。
我感慨道：「你们师门氛围真好啊。」
裴延庭：「不瞒你说，我决定还俗后，师兄们给我找了很多恋爱秘籍和情话大全……」
我扑哧笑了出来。
原来他那些烫嘴的情话，都是从这儿学的。
想到一群和尚，为了裴延庭的幸福，抓耳挠腮。
还挺可爱的。
裴延庭也没有辜负众望，带着满满的爱，奔向我。
走到古寺门口，又见到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歪着头，眼神清澈纯洁。
「邱邱姐姐，你和师叔和好了吗？」
我看了裴延庭一眼，笑说：「嗯，和好了。」
小沙弥合掌双手，高兴地念了声佛号。
22
和裴延庭在一起的一个月后。
我带他去医院见了我妈妈。
她在这里不能上网，所以不知道网络上的口水仗。
但我，还是决定告诉她。
我把手机拿给她。
「妈妈，你看, 时代变了，大家都在为我们发声。」
妈妈起先不敢看网上的言论。
她曾被身边人 PUA 到绝望，无论如何都不愿面对。
在我的鼓励下, 她才戴上老花镜，仔细地阅读。
【支持这个女生和她的妈妈！骗婚狗死！】
【脱粉了。我喜欢的是纯粹的感情，但如果骗婚，抱歉，不接受。】
【家人们，在骗婚夫夫直播间买的东西，可以走这个流程退货……】
【好心疼啊, 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愿意捐款帮她妈妈治病 TAT。】
【尊重性取向，但反对骗婚！】
【尊重性取向, 但反对骗婚！】
【尊重性取向, 但反对骗婚！】
……
这些温暖的文字，妈妈不曾见过。
夕阳下, 她的身影如此苍老。
可她拿着手机，反复看了好久好久。
泪水从她脸庞上滑下来。
这些年来，她哭过很多次。
为病痛哭，为欺骗哭，为生活而哭。
而这一次。
是释怀的眼泪。
苦难总有一天会被治愈的。
当我们遇到一朵花。
一片云。
或是，陌生网友一句温暖的留言。
妈妈擦干眼泪, 在看向我时, 眼里都有了光。
「邱邱，妈妈想看你跳舞。」
「妈, 我很久不跳舞啦……」
「妈知道，你其实一直在偷偷练基本功, 对吧？你没有荒废过，上班再累，回到家, 你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练基本功。」
她温柔地注视我、鼓励我。
「去跳吧，妈妈想当你的第一个观众。」
23
三年后。
我的第一支飞天舞，登上舞台。
观众席人满为患。
裴延庭和妈妈坐在第一排。
妈妈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已经出院了。
她现在种种花，养养宠，过得舒服自在。
裴延庭仍然信佛。
他没有和哥哥抗争, 而是白手起家, 自立门户，如今已炙手可热。
裴父终于看到了他的才能，屡次想和他示好。
他一如往常，在外冷淡疏离。
可回到家，见了我, 就像变了个人。
什么都想尝试, 「荤素」不忌。
裴延庭的事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我会陪着他。
就像，他曾经陪着我那样。
音乐响起，灯光骤亮。
盛大的佛教乐舞中, 我所爱之人，皆在台下。
世界熙熙攘攘。
唯有你们，是我的神佛。
（全文完）
Bạch nguyệt nhiễm vết – Thiết Trụ Tử
(Nguồn)
Trang: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