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ả hoàn khố – Ôn Ấu M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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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纨绔 – 温幼米

  我是主动求嫁给京城第一纨绔的,因为我需要世子夫人的头衔。
  他喝酒我布菜,他花天酒地我帮他打掩护,怕他哪天带着美娇娘回来没地住,还特意收拾了一间卧房。
  他倒是不领情,还为此大发脾气。
  真难伺候!
  -壹-
  大婚前的千灯会上,我碰巧遇到了我那刚定亲的郎君,裴昱言。
  他靠在花船上层的护栏边,佳人在怀。
  看到我之后非但不回避,还带有几分挑衅的笑意。
  我知道,他笑我一个高门贵女,居然主动求嫁于他。
  但我不在乎,反而微微颔首,蹲下放走我那盏花灯之后,转身离开。
  -贰-
  大婚当天,他误了吉时。
  来人探访过后回来说是世子爷前夜喝得大醉,起不来了。
  母亲恼得落泪,父亲羞愤不已,姐妹们幸灾乐祸。
  我拿过合欢扇,踏出了闺房。
  他不来接我,那我就自己去。
  独自叩拜过父母之后,我在连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欢锣喜鼓都挡不住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尚书府为攀高门,竟把女儿嫁给全京城最是浪荡纨绔的裴世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门亲事是我亲自求来的。
  若非是裴昱言行事离谱,声名狼藉,以我这门第哪能高攀得上。
  我与父亲透露过心思之后,他满意得很,立刻让母亲去与安平侯夫人打打交道,透透口风。
  母亲出门前再三问我,我亦再三回应心意已决。
  自从做下这个决定,我主动与各家小姐走动,春日宴、赏花宴都去。
  一来是为了打探各家郎君身家品行,二来是为了给众人留个好印象。
  我相貌出色,仪态端庄,来回走动几次之后,我与裴昱言的婚事就定下了。
  我松了口气,只要我成为了世子夫人,母亲在尚书府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了。
  父亲宠妾灭妻,我和弟弟在徐小娘多年的苛待下长大,母亲身体也每况愈下,咳疾久久不好,已有咯血之症,却连郎中也不给请。
  我只有嫁给了裴昱言,父亲才能看在我的分上,让母亲和弟弟的日子好过些。
  若是我能讨得裴昱言欢心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就攒着月例,让母亲和离离开。
  至于我,不需要那好在一时的情爱,我只要在世子夫人这个位子上安稳待着。
  最好能早日怀上他的嫡子,这样他就算未来纳了妾,只要不打世子夫人这个位子的主意,我定能帮他料理好后院。
  至少,我不会活得像我母亲那样。
  -叁-
  花轿落在安平侯府门前时,裴昱言已在门前。
  显然是被强迫起来的,喜服都松松垮垮,招人笑话。
  过了礼节之后,我被送到了婚房。
  一直到亥时,我依旧坐得笔直,连翘想偷偷喂我些水和糕点,都被我拒了。
  裴家嬷嬷就在门口候着,我不能坏了规矩。
  终于在我被凤冠压得有些坐不住时,裴昱言回来了。
  只是……他已醉得一塌糊涂。
  无法共饮合衾酒,只能剪下他一缕头发,与我的一起用红绳打结,就算走完了仪式。
  嬷嬷帮我一起脱下了裴昱言的外袍之后便离开了。
  连翘服侍我沐浴更衣之后,离开时担忧地看了眼摆在床榻上的落红帕。
  如果成亲第一天没有圆房,必会惹人非议。
  尚书府嫡女自己上门,夫君却连碰都不碰,我这世子夫人的名头,连唬人的气势都没有。
  我轻轻走近床榻,坐在边上。
  犹豫片刻之后,指尖捻着他衣袖一角。
  如果他不醒,要不今晚先算了?
  轻扯了一下,毫无动静,我松了口气,打算吹熄喜烛歇下。
  正要动身,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酒气熏人,唇间湿润,酒气占满了鼻腔和口腔。
  是辛辣绵甜的桂花酿。
  香气馥郁,清甜如秋波般在舌尖婉转流连。
  酒满溢出,滑落到衣襟里面,不舍得浪费一滴,点点吸吮后竟会落下片片花瓣。
  秋风遁入,我打了个激灵,握住那双放肆的手。
  「夫君,能否把喜烛灭了。」这声音当真是我最娇柔的一次。
  「不,我就要看你。」
  -肆-
  嬷嬷和侍女们在更换新的床幔和床铺,连翘红着脸不敢看那边的一片狼藉。
  「小姐,你身子可还好?」
  我点点头,成亲前夜,我是有好好听母亲教导的,并未让自己太受罪。
  只是因为一日未进食,竟饿晕过去,活干到一半两人还起来吃了顿饭。
  裴昱言今日心情不错,愿意乖乖跟我去拜见祖母。
  如此甚好,今日过后,我这世子夫人的地位算是稳住了。
  裴府祖母和安平侯的继室余氏都对我十分满意,见面礼也很是丰厚。
  我知道,她们希望我的到来能让裴昱言真正的俢身养性,不务空名。
  我倒是无所谓,若是能让裴昱言一心扑在我身上那更好,若是不能,我定也是要随着他的意,才好稳住我世子夫人的位子。
  这几日我跟裴昱言相敬如宾,他不寻我,我就不打扰他。
  他若寻我,我就摆出一副一直盼着他来的模样,让他很是得意。
  -伍-
  回门那日,裴昱言给足了排面。
  一车子的锦缎燕窝等礼品,不枉我日夜讨好。
  我的母亲坐在那个多年未坐过的主位上迎接我回家。
  连父亲都对母亲多了几分关怀,虽然八分是假,但足以让徐小娘几乎咬碎了银牙。
  用膳时,徐小娘如同往常一般准备入座,却被裴昱言讽刺一番。
  徐小娘白着脸被父亲赶了出去,我真是身心畅快。
  裴昱言愿意配合我来这么一出,想必母亲接下来在尚书府的日子能更好过些了。
  一连几日,裴昱言除了和王孙公子来往,从大理寺下值之后,都会立刻回府寻我。
  我起初还有些疑惑,觉得他并非传闻般那样风流纨绔。
  连府上的人都说,世子成亲之后稳重了许多。
  但我心里清醒得很,他只是觉得我这个新人还有些新鲜感罢了。
  我已经做好了他哪天就沾着女人的胭脂粉味回来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陆-
  往常下值之后,裴昱言回府就能吃到满桌热菜。
  今日他遣直竹回来传话,说他今晚和张训他们喝酒,不回来用膳。
  张训,也是个流连于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
  满桌好菜,我顿然没了胃口。
  不,沈妤,清醒一点,就算他今晚带了个女人回来,你也得贤惠地给他们准备好卧房。
  为了备不时之需,我还真叫连翘去收拾了间卧房。
  亥时他回来了,还好,不算太晚。
  他看上去并无大醉,上来就要抱我。
  可他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一股劣质刺鼻的胭脂粉味。
  我一把推开了他,神情是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冷漠。
  他有一瞬错愕,就那么看着我。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迅速平复了一下:「夫君一身酒味,让妾先服侍你沐浴吧。」
  我随他来到净房,帮他脱下那沾满香粉味儿的衣衫,很是嫌弃地丢到了一边。
  「我今晚跟张训他们小聚,张训那小子也要成婚了。」
  「那妾到时候帮夫君备份好礼。」
  「我们今晚是在他府上聚的,他家新找的扬州厨子,手艺不错。」
  「是吗?夫君若是喜欢扬州菜,妾也去寻位扬州厨子回来。」
  他想跟我解释,我知道,但我要装不知道。
  这晚我终是不肯从他,恰巧白日里帮祖母抄写了一日佛经,便说实在是倦了。
  我背对着他躺下,他用食指在我背上写字,写得乱七八糟,我猜不出来是什么。
  片刻后,他试探地喊了声:「夫人?」
  我呼吸平稳,不作回应,假意入睡。
  他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柒-
  其实回门之后,我与裴昱言之间的那些分寸感已经减少许多。
  昨日他带着一身脂粉味回来,倒是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想他应当只是流连了一下花丛,或者有人对他承欢献媚,并未有越界之举。
  但我还是又回到了与他相敬如宾的状态,有些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端着一盏茶杯,不解地问我:「夫人,为何今日不是金银双花茶?」
  「夫君前几日有些内热,妾看夫君已经好多了,便没再煮,夫君若是想喝,我让连翘去煮。」
  说罢,我吩咐连翘去煮茶。
  他瘪了瘪嘴,放下那茶杯,看了我几眼,却没说什么。
  很快连翘端着茶上来,他喝了一口,便让连翘撤走。
  我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这茶没有夫人煮的好喝。」
  是了,他不喜一丝甘苦,我往日煮茶会加两滴花蜜。
  我放下筷箸,起身就要去煮茶。
  他却握住我的皓腕:「不必了,我不想喝了。」
  我也真不去煮了,坐下继续用膳。
  反复无常,我惯的你。
  -捌-
  我能感觉出来,裴昱言最近在跟我闹别扭。
  原因无非就是我对他那日沾着香粉味儿回来却熟视无睹。
  男人呐,就是喜欢看女人为他拈酸吃醋的模样。
  而我玩的,就是欲擒故纵那一套。
  张训大婚,我与裴昱言一同赴宴。
  听闻张训之前在麓山学院求学,麓山学院人才出众,张训却染了一身匪气。
  想起我那也在麓山上学的表哥李历,今年还中了状元,跟张训真是天地之别。
  我往礼单添了一对上好的歙砚,既碍了他的眼又无处可挑。
  男女不同席,裴昱言也不为我引荐,就丢下我去寻张训。
  好在张家主母见过我,命人带我去女席落座。
  我随侍女往女席走去,却被人唤了声姓名。
  「历表哥?」
  来人正是我那中了状元的表哥,多年不见,还是那么温润如玉,器宇不凡。
  「历表哥是何时来的京城?」我命那侍女先行一步,与表哥来到湖边凉亭叙旧。
  这里有人来往,相比热闹的宴席显得安静,也不算私会。
  「我来京接受吏部的官员培训,想在官场谋份官职,恰巧同窗大婚,前来祝贺。」
  「表妹,听闻你前些时日也成亲了?」
  我点点头,心里并不想与表哥谈论此事,一来是怕他担忧,这二来……
  表哥是我年幼时就喜爱之人。
  若非我贪求名利,嫁给裴昱言,说不定……
  「还未恭喜表哥,夺得状元,十年付出梦想成,不枉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
  「妤儿,他对你可好?」他脸上担忧的神色落入我眼中,我努力隐忍的泪意就要夺眶而出。
  但我终是忍住了,点点头,笑着与他说:「他待我极好。」
  其实我说的是实话,只是历表哥不那么认为,毕竟裴昱言也是声名在外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两支簪子。
  一支是手工刻的木簪,是他亲手刻的,我有好几支,都是他以前刻给我的。
  另一支,是一支极为精致的金丝蝴蝶步摇簪,定当价格不菲。
  他要递给我,我正要推拒,身后却传来裴昱言的声音。
  「沈妤,你敢接一个试试!」
  那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令我为之一振,手一抖竟不小心搭在历表哥手上。
  完了……
  -玖-
  如果裴昱言的眼神是一把刀,恐怕我与历表哥的手此时都已一刀两断。
  我像碰到了一块热铁,猛地缩回手。
  裴昱言已走到跟前,瞥了一眼那金丝蝴蝶步摇簪。
  「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不对,这么问说得好像他不能来似的。
  我立马改口:「夫君,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李历,没想到正好在这遇见,真巧。」
  我干笑两声,观察他的反应。
  裴昱言用眼神上下打量李历,有些鄙夷不屑。
  历表哥把那两支簪子藏入袖中,双手合在胸前,微微作揖。
  「李某早就听闻裴世子一向倜傥不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裴昱言嗤了一声:「用你说?」
  得,这人没听出来历表哥在嘲讽他是吧?
  「妤妤表妹自小同我一起长大,后来她回到了京城尚书府,便再未见过面,今日难得一叙,不知裴世子可否让我与表妹多说几句话?」
  「哦?夫人你说呢?」裴昱言把回答的权利交予我,眼里有几分玩味。
  我心里暗道不好,这裴昱言看上去显然不喜李历,我若是答应留下,恐怕惹他不快。
  表哥也马上要谋的官职,若是裴昱言出手针对,表哥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历表哥,今日是夫君好友大婚,我们在旁边闲聊太久也不好,况且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改日再叙吧。」
  说完,我手搭在裴昱言的臂弯上:「夫君,我们回去宴席上吧。」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很满意我的做法:「走吧!」
  他牵起我的手,敷衍地对历表哥点了个头:「走了。」
  -拾-
  男席在左,女席在右,可裴昱言却拉着我径直往男席处走。
  我站住了脚步,提醒道:「夫君,男女不同席,妾应该去女席处。」
  「不妨事,方源佑和许融都带了他们的夫人,今日可以男女同坐。」
  既如此,我只好任他拉着,回头看了一眼,历表哥也跟在身后不远处。
  好巧不巧,历表哥就坐在我们对面。
  整顿宴席下来,裴昱言有样学样,让我学着方源佑和许融他们的夫人那样给他斟酒喂菜。
  给他喂虾仁豆腐羹时,见他的眉眼向着对面一挑,一脸挑衅的模样。
  直到他终于得意够了,才让我用膳,可我也没胃口了。
  宴席结束后,裴昱言去与新郎官告别,我先行一步到门口等下人把马车牵过来。
  怎想历表哥又追了上来,硬要把那两支簪子送给我。
  「这只是给表妹的新婚贺礼,难道连表哥的一份心意也不能收下吗?」
  我慌忙推拒,怕被裴家的马夫看见,或者被裴昱言撞见。
  可他却硬是把那个装着发簪的锦囊往我手心一塞,不给我还给他的机会,转身快步离开了。
  正巧裴昱言出来了,我只能慌乱把那锦囊塞入袖中,装作无事发生。
  可我那拙劣的小动作,终究没逃过他的眼。
  在马上他闭着眼一言不发,我还侥幸他或许累了,根本没看到。
  可一下了马车,他就一路拉着我回院中房里,怒气汹汹,下人见了都退让三分,有两个问安的还被他怒骂了一句「滚」。
  房门「砰」的一声关起来,连翘吓得在外面不停喊我,在他一声怒吼之下被直竹拉走了。
  「交出来。」他眸底冷飕飕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意。
  -拾壹-
  我颤颤巍巍地把袖中的物件掏出,交到他手上。
  他解开锦囊,倒出那两支簪子,还有张纸条掉在地上。
  我心一惊,下意识地要去捡,却被他抢先一步。
  他展开纸条,语气阴沉,慢吞吞地念出那纸条上的字:「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我脸色都白了,表哥怎么会写下如此直白的纸条。
  裴昱言看着我,闪过一丝阴鸷的笑意,举着那张纸条移到烛火上,立烧成灰。
  我还想试着解释什么,就看他硬生生地把那两支簪子在手中折断,摔到了墙角上,那只缀在上面的金丝蝴蝶,翅膀都断了。
  那晚,他歇在了书房,都不用到第二日,全府的人就都知道我们吵架了。
  一连几日,裴昱言饭不回来吃,觉也不回房睡,虽然不会出去跟那些兄弟喝酒玩乐,但一回来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
  我好几回主动上前示好,都被他拒之门外。
  我真是无力,这叫吵架吗,分明就是被单方面冷落。
  我年少时虽心悦历表哥,可自从决定嫁给裴昱言之后,我就放下了过往的一切。
  本着能跟裴昱言好好过就好好过,不好过也得供着他过的想法。
  可现在不像前些时日那样,闹别扭的主动权还在我手上,现在搞不好裴昱言还要跟我和离的。
  我这还没怀上嫡子呢,除了有点美色以外,手中一张有用的牌都没有,可千万不能让裴昱言厌烦了我。
  书房临湖,这秋风瑟瑟,湿冷微潮的,他睡在那生病了就不好了!
  于是我搬到了之前让连翘收拾出来,以防哪天他带女人回来没地儿住的偏房里。
  估摸着他也不想见我,就让薛嬷嬷去劝他回正房睡。
  我趴在偏房门边,听着走廊那边传来的动静,薛嬷嬷向着我说了好些好话,才把裴昱言哄回来。
  直到听见我搬去了偏房,他问道:「偏房不是堆满了杂物吗?什么时候收拾出来的?」
  跟在他身边的直竹抢先回话:「世子,之前您去张公子家府上小聚那晚,夫人就把偏房收拾出来了。」
  这个直竹!
  紧接着,重重几步脚步声向这边靠近,幸好我退开了好几步,否则被他踹飞的不只有门,还有我。
  -拾贰-
  那日之后,裴昱言更生气了,他不仅拿瓷碗杯盏撒气,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难以幸免。
  连安平侯夫人都找我谈话,说裴昱言从小桀骜不驯,让我多顺着他一些。
  我顺了啊,这不,今晚他带那群狐朋狗友回府小聚,我还帮衬着布菜呢。
  我父亲往日带好友回府小聚,最是在乎这些面子功夫,连餐具杯盏都要拿平日里珍藏起来的那套。
  就连徐小娘也会特意打扮一番,伺候在父亲身后斟酒布菜,来往宾客一夸,我父亲就更得意几分。
  所以今天从菜式到酒水,用什么餐具和杯盏,都是我亲自去打点的。
  我也跪坐在他身旁,给他斟酒布菜。
  裴昱言那些兄弟见了都说羡慕他,有我这么一位温柔贤淑又天姿绝色的夫人。
  我暗自得意,带着一丝期许看向他,我这么给你面子,你总该不生气了吧?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更生气了。
  他一把掀翻了矮桌,上面的珍馐美馔洒得一地就是,把那些好兄弟全赶了出去。
  我忍了又忍,想想母亲,想想弟弟,想想世子夫人的月例,我忍住了。
  可是在裴昱言带着醉情楼女子回来时,我还是震惊了一瞬,没想到他真的敢把花楼女主带回府,不怕被侯爷打死吗?
  那女子名唤谣儿,柔肤弱体的模样,好像不挂在裴昱言身上就站不直腰杆似的。
  院外传来侯爷暴怒的声音,喊着今晚非要打死这个逆子。
  我看向裴昱言,居然还一副吊儿郎当,看我能怎么办的模样。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抓住这次机会了!
  耳听侯爷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拉着那位谣儿往偏房走,把她丢了进去,警告她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回到院子里时,侯爷已经冲了进来,下人们四处寻找那位花楼女子。
  眼看下人就要搜到偏房去,我忙到侯爷跟前行了个礼。
  「侯爷,那位花楼女子,已经被我从后门赶出府了。」
  听我如此说,侯爷抬了抬手,那些下人才撤回来。
  「乖儿媳,都是爹教子无方,让你受委屈了,这逆子爹今晚必给你出口气!」
  说罢,往身后命令了一声:「上家法!」
  下人拿着一条八尺八寸的长鞭呈上来,这一鞭下去,不得皮开肉绽,剔肤见骨啊。
  我看向裴昱言,可他竟丝毫不慌,反而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眼看侯爷就要拿起那长鞭,我立刻跪倒在地,不忘拉上裴昱言一起,可他傲然屹立,拉都拉不动。
  「夫君,你快跪下,跟侯爷说你错了。」
  可他还是不动,侯爷命两个下人把他按倒,高高扬起长鞭,细长的长鞭把空气划分为两半,如同一条张开利嘴的毒蛇像他袭去。
  就是现在!
  我预判了鞭子落下的时机,试图伸手抓住长鞭。
  下场就是那鞭子顺着我的掌心到手腕留下一道粗粗的血痕,我看着它皮开肉绽,先是肉粉色,然后是慢慢渗出的鲜红色。
  只一秒我就疼晕了过去,晕倒前听到了裴昱言焦急地喊我的名字。
  -拾叁-
  意识恢复时,眼睛还未睁开,手上辛辣的痛感的就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
  「妤儿,妤儿?」
  我睁开眼时,裴昱言就趴在我床边焦急地唤我。
  他或许一日未睡,眼底发青,眼眶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
  连翘连忙把大夫请进来,那大夫手还没碰到我腕上的纱布,裴昱言就一个劲儿地喊他轻点,要是把我弄疼了就把他丢出去喂鳄鱼。
  大夫胆战心惊地重新给我上药包扎之后,裴昱言又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起来,从连翘那接过一碗粥。
  他拿着勺子在粥面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吹,送到我嘴边。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中有掩盖不掉的心疼和自责。
  看来这招苦肉计,我是用对了。
  我受伤的这些时日,裴昱言对我那叫一个百依百顺。
  但还是会恼我两句:「你是傻子吗?那鞭子那么长,一个不小心你小命都会没了知不知道?」
  这种时候我只要微微皱下眉头,嘟嘟小嘴,他语气就会立刻软下来。
  这伤口虽然看上去可怖,但其实侯爷也是收了力道的。
  好些日子过去,手上的伤已经不太疼了,但大夫给我换药的时候我还是装疼。
  所以每换一次药,裴昱言对我的心疼就更多几分,这个时候我还反过来安慰他。
  「为夫君受点伤,也是值得的。」
  然后他就更自责了。
  他特意去太子那求了雪容膏,听说祛疤效果极好,从结痂脱落那日起,日日按时给我抹药。
  那些狐朋狗友邀他出去喝酒,他也统统拒了。
  看着他极为认真仔细地为我抹药,我突然有些羞愧。
  我对他用的种种手段,都是从我最恨的徐小娘那学来的,可我现在,就成为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突然就觉得我配不上他对我的好,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却把他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弄疼我了。
  见我摇摇头后才松了口气,更为小心地为我抹药。
  -拾肆-
  裴昱言好像真的爱上我了,跟我坦白了许多事情。
  例如,他不仅是个空有虚名的大理寺卿,还是太子殿下的得力助手。
  例如,他流连花楼并不是去花天酒地的,其实那是他交换情报的根据地。
  哦对了,他带回来那位名为谣儿的花楼女子,也是太子殿下的线人,带她回府无非就是为了试探我,是否当真不在乎他,看到他带女人回来也能做到熟视无睹。
  他跟我坦白得越多,我这心啊,就越是愧疚不安。
  我垂下眸,思考着应该如何去正确地爱一个人。
  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正确的爱。
  母亲很爱父亲啊,她一颗真心捧到父亲面前,可还不是因为徐小娘,父亲就能随手把那颗真心弃如敝屣。
  徐小娘应该也爱父亲吧?她用尽手段,只为把父亲留在身边,为了让父亲心里只有她一人,什么苦肉计、欲擒故纵之类的把戏用过无数次。
  可是既然裴昱言把他的底儿都透给了我,那我至少也得做到对他真心相待吧?
  「连翘,以后不必再为我打听世子爷的事了。」
  「是,夫人,如今世子爷心里只有夫人了,我们再也不用为世子夫人的位子患得患失了。」
  「可是……」连翘面露难色,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模样。
  我示意她说了之后,她才敢缓缓开口:「夫人还是要早些怀上嫡子才好,毕竟孩子才是咱们的护身符啊,徐小娘不就是因为先给老爷生了儿子,才更为受宠的吗?」
  人有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其实是很难去改变的。
  例如我现在,刚刚明明想通了,被连翘这么一说又开始纠结了。
  和弟弟相拥取暖,一个馊了的包子也要分着吃,母亲咯血,染红了雪地的种种画面又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啊沈妤,清醒一些,只有地位才能永远保护你,裴昱言对你说不定只是图一时的鱼水之欢罢了。
  「连翘,之前抓的温补身子的药可还有?」
  与裴昱言成亲已有一段时日,同房次数也不少,我却迟迟未孕。
  偷偷见过大夫,说是因为从小伤了身子,寒气太重不宜有孕,所以给我开了温补滋养的药方。
  「有的,夫人。」
  「今晚饭后熬一碗送来,晚上世子应该会与我同房。」
  连翘应下之后,端着托盘要往房外走去。
  我被托盘掉到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放在上面的瓷碗摔得四分五裂。
  我正想说她怎么那么不小心,结果发现连翘的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门外。
  「世……世子爷。」
  -拾伍-
  我浑身像被冰封了一般,周身微微颤抖着。
  我看着他手上端着一个匣子,踏入了房门,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冷漠和失望。
  我想开口解释,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把那匣子放在茶桌上,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转身决然离去。
  我立刻起身去追,焦急地唤他的名字,可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脏溢出到喉咙,让我呼吸不过来。
  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打开了他拿回来的那个匣子,里面装了好多好多支发簪。
  有金丝蝴蝶步摇、宝石鎏金簪、穿花戏珠步摇……
  我突然跌坐在椅子上,捂脸哭了起来,眼泪溢出指缝,哭了许久都停不下来。
  -拾陆-
  裴昱言已有三日没回府了,派人去问也问不到消息。
  终于打听到的时候,说他在醉情楼。
  我与连翘乔装一番,偷溜出府,来到了醉情楼。
  醉情楼很大,按达官贵人的身份分了不同等级,不同的等级在不同楼层,等级越高,楼层就越高。
  所以我要找的范围一下子就锁定出来了,最高层。
  可是在我上到第三层时,就被人拦下,原来还需要特殊的通行证,否则是不能上去的。
  正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公子出示了个玉牌,看起来就是能上去的通行证。
  「跟上。」
  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我连忙跟了上去。
  「公子为何帮我?公子可是认识我?」反正我是很确定,我没见过这位公子。
  「再聒噪就把你一脚踹下去。」
  我闭嘴了,默默跟在他身后上楼。
  他把我带到一个包厢前,语气十分不耐:「若不是怕他醉死在这,孤才不会帮你。」
  说完,他转身踏入了另一个包厢。
  原来是太子殿下。
  我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刚推开面前包厢的门,一个酒杯就朝我砸来,险些丢中了我。
  「滚!除了送酒的,谁都不要进来。」
  是裴昱言的声音。
  我撩开层层轻纱,才看到裴昱言醉倒在桌上,满地酒瓶,酒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难道这三天,他都在这喝酒?
  我试图把他从桌上扶起来,却被他随手一挥,拂倒在地。
  我又爬起来,试图先唤醒他:「夫君,醒醒,我带你回家。」
  听见我的声音之后,他竟真清醒了几分,起码能撑着桌面抬起头来看我。
  看清是我之后,他扑上来双手擒着我的臂膀:「主动要嫁给我的是你,自己走上门的是你,在花灯上许愿想跟我长长久久的也是你!
  我还以为是你早已对我情深义重,不顾世人传言也要嫁给我,但原来都只是为了利用我!
  「原来都只是为了利用我!
  「你之前为我做的那么多,哪怕在我身下那么欢愉,究竟有几分是真心?」
  「你想怀上我的孩子,好坐稳你世子夫人的位子,好作为你仗势欺人筹码!」他越说越愤怒,擒住我的胳膊往榻上拖。
  「好啊,我成全你!」
  他把我丢到榻上,尽管有软垫垫着还是磕得我生疼。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见他解开了衣带,像一头威猛的野兽,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架势。
  「不是的,夫君你听我唔……」
  他炙热又粗暴地吻堵住了所有话语,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的他下手没个轻重。
  「不……不……」我在他的吻里声音微弱地反抗着,还有我隐忍的哭声。
  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清明了许多,看着我满脸的泪痕,见我还被压在他身下,立刻从榻上起来,随手抓了件什么盖在我身上,背过身去。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站起身来。
  见我整理好了,他就往包厢外走去,走到门口见我没跟上,还瞪了我一眼。
  我忙跟在他身后,离开了醉情楼。
  -拾柒-
  他甚至不愿与我同乘一辆马车,而是坐在车夫的位子旁边。
  把我送回府后,他却没有下车的打算,又要策马离去。
  我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上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袖,还是大婚那日。
  「夫君,很晚了,你不回家吗?」
  「放手。」
  我不想哭的,可是想到他这一走可能又是好几天不回家,我还有话没跟他说清楚,我心里就难受。
  「夫君,我有话与你说,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知他是心软,还是打算跟我清算一切,他终是跟我回了家。
  「我承认,我想嫁给你,是为了用世子夫人这个身份去保护我的母亲和弟弟,我……利用了你。
  「千灯会我写在那盏花灯里的愿望,确实是想与你长长久久,不过那时想的是这辈子安安稳稳的长长久久,可是我现在想的是,生生世世都能与你长长久久。」
  他的声音冷弱冰霜,还有几分沙哑:「替我挡下我爹的那一鞭,也是你计划好的?」
  我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回答:「是。」
  「沈妤,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好玩吗?」
  我摇摇头,只能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他大步走到书案边,随手抽出一张纸,拿过笔在纸上书写。
  每靠近书案一步,那纸上的字我就看得越是清晰。
  他要与我和离……
  -拾捌-
  那份和离书我看着他写好了,可是最后却没交到我手里,因为他写完之后又烧了。
  「敢这么玩小爷的,你还是头一个,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自从那日之后,他撤掉了我身边所有婢女,包括连翘。
  吃饭不可于他同桌,只能站在他身后给他盛饭布菜,这完全是……妾室的待遇。
  他把我赶去了偏房,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偏房虽靠着正房,却是没有通地龙的。
  不过几天,我就感染了风寒,在给他布菜时不小心晕了过去。
  他连碗都来不及放下,就接住了我。
  大夫说,我有孕了,已有两个多月。
  祖母和安平侯夫人还有侯爷都很开心,听到消息之后纷纷赶了过来。
  我的目光却透着担忧,越过祖母和侯爷,落在坐在不远处的裴昱言身上。
  「我不是故意拿孩子做戏的……」众人离开之后,裴昱言也要往房外走去,我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追上去。
  知道有孕的消息之后,我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更多是害怕裴昱言觉得孩子也是我谋得地位的工具。
  他目光落在我赤裸的双脚上,立刻把我抱了起来,塞进被窝里,双手伸进被窝里紧紧地捂着我的双脚。
  「你感染了风寒,还有了身孕,怎可赤脚下地走动?」他言辞虽严厉,可语气却是温柔的。
  见我因风寒而脸色苍白,他很是自责:「我竟让你睡在偏房那么冷的地儿,我真不是人啊!」
  我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衣袖:「夫君,你不生我气了?」
  他只是无奈地看着我,却不回话,我有些着急了:「夫君,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唔……」
  他搂过我的脖颈,用吻封住了我想说的话。
  「连翘都告诉我了,你从小是怎么过来的。
  「沈妤,我不管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们家后宅是怎么争宠的,我只想告诉你,就算你不以真心待我,我也定真心待你。
  「你不需要去学那些腌臜的后宅手段,更不要伤害自己,因为在我这根本不会有用武之处!
  「如果是你不懂怎么爱一个人,那就由我来教你怎么去爱一个人。」
  若是放在以前,我定会觉得这个人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不可轻信。
  可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是否真心,原来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到。
  -拾玖-
  太子殿下命人送了三担子好礼上门恭贺,但实际目的是为了来劝说裴昱言回去上值的。
  「我说殿下,圣上都准许我回家陪产了,你还非要来强迫我做什么?」
  「陪产?你夫人这才怀孕三个多月,得十个月才生呢!」
  裴昱言也不怕太子殿下的威严,直要把人往外赶:「你要是闲得慌,你也去找个太子妃。」
  我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这可是太子啊!
  「妤妤没事,我手里全是他的把柄。」
  额……这是能说的吗?
  裴昱言实实在在地在我身边陪伴了整个孕期,其间除了太子殿下那边有急事他去处理过几次以外,每日都陪在我身边。
  怕我无聊就给我读话本,怕我觉得闷就带我去逛逛花园,他跟我一起感受了孩子的第一次胎动,第一次打嗝。
  他还会弹琴,每天换着琴谱弹给我和孩子听。
  他向太子殿下请了宫里的太医,平日太医过来诊平安脉的时候,他总能有许多问题去请教,晚上也要拿着医书在那翻看。
  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我知道他很担心,因为他的母亲,当年就是难产走的。
  为了不让他担心,我自知身子骨弱,便严格按照太医的要求饮食,调理身体。
  好在,我怀的孩子许是来报恩的,从发动到顺产才一个半时辰。
  裴昱言听见孩子的啼哭后,终是忍不住冲了进来,稳婆以为他是进来看孩子的,抱着孩子上前却递了个空。
  裴昱言俯在我的床边,紧紧握住我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我爱你,沈妤,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和我们的儿子!」
  「我也爱你,景晟。」景晟是他的字,自从我们和好之后我就是如此唤他。
  -贰拾-
  裴昱言在侯爷府附近也买了座宅院,我母亲与父亲和离了,让她住在那,与我走动也方便。
  弟弟从小耽误了学业,裴昱言给他请了夫子,恶补一顿之后又把他送去皇府学院里,与同龄王孙公子一同上学。
  徐小娘也想把她儿子送来,三番几次上门想拜访我,都让裴昱言挡了回去。
  太子也大婚了,我们受邀出席皇家宴席,也是男女同席。
  在众多王孙子弟当中,裴昱言是唯一一个反过来给夫人喂菜的。
  大家诧异和羡慕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有些羞涩地按下他又要去夹菜的手。
  「景晟,你自己吃吧!」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向这边的人:「看什么看,吃你们自己的!」
  回府的路上,我靠在他怀里,他的手扶在我背后,用手指在我背上弯弯绕绕地写着什么。
  我突然想起之前我装睡那一回,他也是在我背上写字。
  「景晟,你在写什么?」
  「定与夫人,长长久久。」
  「之前那次呢?」
  「愿与夫人,长长久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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