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ùng sinh ở diệt môn thảm án hôm đó – Yên Vũ Bình Sin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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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灭门惨案那天 – 烟雨平生

  1995年的落龙岭灭门案,轰动一时,三个逃犯把护林员一家老小九口全部杀害。
  只有9岁的小女儿被砍时掉到楼梯下面,捡回一条命,可也落了个终身残疾,痛苦不堪。
  我就是那个小女儿,我重生了,重生在他们三个到来前十分钟。
  1
  1995年7月27日上午10时,这个时间是刻在我脑子中的。
  9岁后的我只能在轮椅上生活,没有亲人,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为什么要给他们开门?
  虽然知道我不开门,他们也会进来,可我总是心存一丝幻想。
  现在我重生了,十分钟后,他们就要来敲门。
  2
  我回头看去,年迈的爷爷奶奶坐在一边搓绳子,绳子卖不了几个钱儿,只是他们不习惯让手闲下来。
  父亲没去巡山,难得在家,因为母亲回娘家了。
  二哥骑电驴摔伤了腿,回来养病的。
  二嫂抱着两岁的侄女不停埋怨他,彼时她的小腹隆起,一个月后另一个小侄子就要出生,再过几天母亲回来就会陪她去镇上待产。
  大哥在城里上班,两个孩子被送回来过暑假,男孩12岁叫壮壮,已经有一米五,人如其名也很壮,在帮父亲劈柴。
  女孩比我大两岁叫玲玲,有点娇气。
  这年代侄子比姑姑大没什么稀奇的。
  她怕晒,在二楼的平台上支了把雨伞,钻到下面看漫画书。
  「好像有人来了!」她脆生生叫道。
  当年也是她先发现来人,只是院子里的人没理会。
  落龙岭地势偏,偶尔有人过来,也是迷路的。
  山里人好客,都会好好招待一顿,再由父亲送到大路上。
  这次也一样,十分钟后他们敲门。
  我欠欠儿地跑过去开门,放他们进来。
  父亲热情迎上去,爷爷灶间点火,奶奶开始刮腊肉,二嫂把大宝送到二哥怀里,帮着洗菜。玲玲不情愿地被叫下来帮忙,走一步翻一个白眼。
  二哥和其中一个人讨论起他的伤和电驴子。
  父亲甚至去地窖抱出一坛去年埋的青梅酒。
  这一餐吃得很尽兴,就在父亲询问他们是留宿还是趁着天光尚早赶路时,突然画风一变,一个男人把手伸向了二嫂。
  3
  一切发生得都很快。
  我在二楼哄大宝午睡,他一直躁动不安,让我也很烦躁。
  突然楼下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短促又尖锐,戛然而止后又传来另一声尖叫。
  我扑到窗前,院子已然是人间地狱。
  父亲歪在桌前,颈下的血不停向外喷。
  爷爷和奶奶一个俯身一个仰身,都几乎身首分离。
  壮壮被砍柴刀削去了半边头,还在抽搐。
  那三人,一个在对付二哥,一个骑在二嫂的身上,另一个拖着玲玲往门口走。
  我把拳头塞进口中,狠狠咬一口,不是梦,是真的。
  就在这时,大宝突然放声大哭,对付二哥的人结束了战斗,抬起头,阴森森看向我。
  我转身抱起大宝就往外跑,二楼通三楼的楼梯是木制的,悬空的台阶,我绊了一下,那个男人三步并两步就追上来。
  他抢过二宝用力一甩,二宝的哭声顿止。
  我疯了一般扑过去狠狠咬住他的手臂,他负痛大叫,对着我狠狠砍了两刀。
  我身子一软,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在向外涌,楼梯变得又湿又滑,我瘦瘦的身体像有了缩骨法,从楼梯的夹空滑了下去。
  那男人想伸手把我捞出来,可是够不到,眼见我也是活不成了,才转身下楼。
  后面的事,是我被救后从报上了解到的,他们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夜,二嫂被杀,肚子里的孩子都剖出来了。
  玲玲身上没有一处好肉,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母亲最冤,她是第三天回来的,进门就被割喉。
  4
  阳光下,我的身体一阵阵发冷,抖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忆让我痛不欲生,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已经重生了,就不会让悲剧再发生。
  我用力关上院门,插上铁栓,然后飞奔进屋,拿起老式座机电话,拨了个999加上我家号码。
  刚放下话筒,就有铃声进来,当年我没少用这个捉弄父亲。
  我接起电话,假装说了两句,就跑回到门口。
  「爸!快让大家都进屋,刚场部来电话,说有三个杀人犯进山了,很可能往我们这里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听我的,不然一个九岁孩子来讲重生,只怕没人会信,我解释的工夫就会浪费掉宝贵的十分钟。
  听到有杀人犯进山,父亲马上警觉起来,这事儿倒是发生过,几年前就有过一次。
  二哥没当回事儿,笑道:「三个?我抡死他们!」
  「进屋吧,就你话多。」二嫂呵斥道。
  二哥理亏,家里一直不许玩电驴的,不敢跟二嫂犟嘴,乖乖跟她进屋去了。
  爷爷奶奶耳朵背,父亲嫌解释费劲,和壮壮一人一个把他们架进屋,只是说要来雨了。
  爷爷抬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嘟囔着不肯走。
  父亲力气大,直接把他和要搓的绳子全给弄进来。
  又一声呼哨,两只大黄狗从墙外窜进来,摇着尾巴进了屋。
  还有一只没回来,估计是跑远了,现在也没法去找。
  山上养的土狗,都是散养的,在外面乱跑,有时进山两三天不回来。
  上一世它们都是回来晚了,发现主人遇难,红着眼跟那三人拼命,咬伤了两个人,也被砍死。
  也正是因为它们出手,才让三人没能逃掉,被抓到的。
  见人和狗都进了屋,我忙过去把房门关好,反锁。
  父亲拿着座机电话,拧着眉头看向我。
  电话里一片死寂,根本没信号。
  我看过案件纪实资料,这时的电话线已经被他们弄断了。
  「是不是他们把电话线弄断了?」我提醒。
  父亲护林这么多年,跟人打交道不多,跟禽兽打交道可是不少,有危机意识。
  他果断对二哥说,「去把护窗都下了。」
  这时玲玲听到动静不对,从二楼跑下来,呆呆看着我们。
  「我们去关二楼的窗。」
  玲玲磨磨蹭蹭不肯动,我从她身边挤过去。
  一楼有父亲在,会弄得很严密,我不担心。
  4
  这个房子是石头垒的,最早就只有一层。
  到了父亲这辈开枝散叶,人口多了,父亲就又加盖了两层。
  我们家从爷爷那辈就是护林员,后来传给父亲。
  本来是要大哥继续接班的,可是他考上大学飞出去,怎么肯再回来。
  二哥也说要出去打工,也不肯在山沟里窝着,父亲赶紧把二嫂娶进门,想拴住他。
  爷爷当护林员时,山上的林子很密实,什么野兽都有,半夜还有熊瞎子来砸门,所以一楼原本的门窗都是加固的,六个窗子下了护板,那是固若金汤,我一点也不担心。
  二楼就有些敷衍了,也是因为到了父亲这一代,森林砍伐得多了,野生动物也少,连只狼都看不到,更别说熊了。
  二楼也是石头垒的墙,装了四扇玻璃窗,朝南朝北两边的房间各有两扇窗户。
  虽然是老式的双开木窗,可是破窗进入还是没问题。
  再加上没有护板,是这个房子的最薄弱环节。
  三楼堆杂物的,就没有开窗,只是有一个通楼顶的小门,是方便上楼晒蘑菇和山菜干的。
  二嫂和玲玲已经把四扇窗子都关好了,因为有些紧张,二嫂的脸红扑扑的,直说心跳得厉害。
  我忙扶她坐下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吓到她也是麻烦事。
  「没事儿了吧,我去看书了!」玲玲没好气儿地说。
  这可提醒我了,我向她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大叫:「不好!」
  5
  玲玲在的位置是二楼正中,那里修了一个凹进来的平台,是为了冬天晒衣服的。
  平台通向二楼房间本来是有一扇门的,可偏门轴坏了,父亲拆下去修理还没来得及装上。
  这不是给他们留了个通道?
  我的目光落到院子里的木梯上,又是一阵绝望,别说他们身强力壮翻上来,这梯子都摆好了,怪得了谁?
  「爸!壮壮!快上来!」我大喝一声。
  父亲和壮壮飞奔上楼。
  「快,把这块堵上。」
  这时的我已经面色凝重,跟几岁的孩子完全不符,父亲好像被吓到了。
  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看林人,没多大主见,从来都是被我妈呼来喝去的,习惯了。
  今天被我吼得有点懵,下意识就听我指挥了。
  屋子里有个老式的大衣柜,纯木头打造的,笨重得紧,我招呼父亲和壮壮过来推,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衣柜推出一小段。
  「闺女,你这,别推了吧……」父亲讨饶了,抹了一把汗,直起腰。
  「咣咣咣!」
  大门被敲响了。
  「他们来了!快!」我跳到衣柜前,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胡乱抛在地上。
  减负后衣柜轻了些,在地上划出几道沟,不情不愿地被我们堵在缺口上。
  外面的敲门声更响了,就在衣柜马上挡住最后一丝光时,我见奶奶撇着小胖脚,从屋里颠颠儿跑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人都哪儿去了,咋不开门呢。」
  6
  我的头轰地一下,差点炸了。
  以迅雷之速冲下楼去,在奶奶的手摸到门锁时,拦腰抱住她,拼命往回拖。
  壮壮虽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看明白了一点,听我的就对了,也过来帮忙。
  还好敲门声很响,他们没有听到院里的动静。
  我们刚把奶奶弄进门,关好上锁,就听院子里嗵地一声,有人跳进来了。
  两只狗警觉地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父亲的眼神变得犀利了,相对比人,他更相信狗,来人是不是好人,狗知道。
  他竖起手示意都噤声,狗子听话地闭上嘴。
  「哥你真没用!」我做了个口型对二哥发难,怪他没守住门,把奶奶放了出去。
  二哥已经被吓傻了,没敢还嘴。
  我怕爷爷奶奶再起什么幺蛾子,指挥父亲和壮壮抬了饭桌过来,把门顶上。
  饭桌是整块木板钉的,足有十公分厚,再加上门是向外开的,他们想破门是不可能了。
  一楼窗板严实。
  我让壮壮和二哥看好爷爷奶奶,跟父亲上了二楼。
  玲玲也吓得不轻,抱着大宝坐在二嫂身边,大气儿都不敢出。
  「有人吗!」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声音。
  「我们是路过的,讨点水喝。」
  7
  我和父亲隐身在二楼的窗后,向楼下看。
  三个男人都已经进院了。
  这三人穿着工作服,衣服上印着大大的两个蓝字,电力。
  父亲一皱眉,狐疑地看向我。
  另外一个山头有风力发电,电业局的人来检修是常事,难不成是走错路了?
  「爸,我真的接到电话了,他们是杀人犯。」我忙小声说。
  「不是电业局的人吗?会不会搞错了。」父亲还是不太信我,小声嘀咕一句。
  「有人吗?给点水!」男人继续大喊。
  我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他们行动。
  男人叫了几声见没回音,就在台阶坐下,摘到安全帽。
  这三个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还有个戴着眼镜,怎么看都是三个普通的工人,跟杀人犯联系不到一起。
  父亲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老吕,好像没人啊,要不走吧。」
  矮胖的男人叫老吕,他好像没听到,走到鸡窝前猫腰儿向里面看。
  「崔三你把口袋拿过来,这里有鸡蛋,带上。」老吕掏了几个鸡蛋出来,上面还挂着鸡毛和鸡屎。
  崔三就是戴眼镜的男人,举着口袋过来,一脸的嫌弃,瞧着就不像乡下人。
  「这还有苞米棒子和腊肉,要不要带上。」瘦高男人站在屋檐下,伸手去够。
  「牛子你找个口袋,往山里走,多备点吃的。」
  瘦高的男人外号叫牛子。
  其实我是知道他们的名字的,二十年后档案揭秘,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和长相都刻进我的骨子里了。
  老吕叫吕成材,因犯罪入狱五年,在里面结识了抢劫杀人未遂的牛强,崔三是牛强的小舅子。老吕出狱不久,牛强请他吃饭,结果与人口角,打伤两人,打死一人,他们一路逃上山的。
  见他们手脚不干净,父亲有点相信我了,这明摆着不是好人。
  我则盼着他们快走,拿了吃的东西快走吧!
  好像听到了我的祈祷,他们装满了食物,打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几乎瘫坐到地上。
  「小姑,你快看!」玲玲带着哭声叫我。
  我回头看一眼,也吓了一跳。
  8
  二嫂靠坐在墙边,双腿叉开,裙下湿了一大片。
  我上一世瘫痪,根本没结过婚,更别说生孩子了,可是瞧着也猜出大概,这是要早产吧。
  父亲看了一眼忙把脸别过去,他是公爹不方便。
  奶奶扎着手慌了,「完了,媳妇要早产,这咋办,你妈不在!」
  「下山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公路上截车,嫂子现在不能动啊。」我也慌了。
  「爸,你去喊人来吧,镇上有大夫。」二嫂的求生欲很强,提醒我们。
  现在只能让父亲去求救了。
  父亲看了看这一屋老的老小的小,犹豫了一下。
  「爸,你绕一下别走他们的方向,我会守好家的。」我向父亲保证,现在不能耽搁时间了。
  父亲拿了一把镰刀防身,我又让他带上大黄。在野外是父亲的主场,就是他遇到那三人,有大黄帮忙,也有逃生的机会。
  父亲走后,我关好门。
  奶奶拿了被褥过来,让二嫂躺好,跟二哥守在她的身边。
  爷爷和奶奶都是经过乱世的人,明白出了大事,也不敢乱动了,很听话。
  尤其是爷爷,从父亲出门后,他本来混沌的眼睛好像突然有了光,身板也挺直了,像重回当年还是一条汉子,要守护家人。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父亲出去找人回来救了二嫂,他们三个带着食物逃进深山。
  9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从来没觉得这么煎熬。
  盯着古老的座钟,恨不能上去转上几圈,把这三天转过去算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外面很安静,大家紧绷的神经有些放松。
  可我还是没勇气把门打开。
  下午的天气闷热,好像还要来一场雨,山头上压着黑沉沉的云。
  二嫂似乎也平稳一些,昏沉沉睡着了。
  奶奶下楼找了些干粮分给我们,山上没有自来水,用水都是挑来的山泉水,还好一楼囤了一大缸。
  平时吃饭还做个汤,今天连娇气的玲玲都不挑了,喝两口水把硬邦邦的馍给咽下去,噎得直抻脖子。
  咣啷。
  大门又有动静。
  我一惊,跳起身,冲向二楼的窗子。
  他们三个又回来了。
  「不是开着门走的,怎么关了?有人回来了?」崔三心机多,很狡猾。
  他们三个抬头向楼上看。
  我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
  他们没看出所以然,在房门上用力推了几下,见没动静,就走到樱桃树下瘫坐下来。
  「这是遇到鬼打墙了,怎么走一圈又转回来了?」老吕没好气儿地说。
  原来他们是迷路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10
  我慢慢退到楼下看不到的位置,打量了一下窗子,还是觉得不安全。他们万一破窗而入,这一屋的老弱病残,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我后悔刚才没趁着他们没来,加固一下窗子。
  二楼的四个窗子分别在两个房间,一南一北。
  他们在南边活动,我喊过壮壮,帮我把北边的两扇窗子用门板挡上。
  爷爷跟上来,拿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桩,削了一下,别起来斜支住门板。
  我不由得暗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呀,高手在民间,这么一撞,外面多大力敢弄不开了,除非把楼板拆了。
  这时,对面的房间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完了,这会儿工夫,他们就破南窗了?
  11
  不能让他们进来!破窗后三个人冲进来,对我们就是灭顶之灾。
  必须拖延时间。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对壮壮小声说:「我进去后你们就封住门!」
  说完我推门就走了进去。
  进来的是老吕,他的一半身子卡在窗子上,我突然出现,吓得他怪叫一声,抽身的功夫,一脚踩空就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我怕他们再上来人,快步到了窗边,灵巧地爬了出去。
  自己盖的房子举架不高,老吕摔得不重,三个男人盯着我,目露凶光。
  「有鬼呀!」我故意大声叫着,把身体缩成一团。
  「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小丫头。」崔三把我提起来。
  「你们是人是鬼?」我带着惊恐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崔三把我扔到地上。
  「你是这家的孩子?」牛子不解地问。
  「我才不是他家孩子,这是鬼屋,闹鬼的,我偷着来玩,吓死我了。」
  说着我作势要往院门口跑,老吕哪里由得我,一伸手就把我抓了回来。
  「什么鬼!老子就是鬼!」老吕不信邪。
  「真的!前几天这家女人生孩子时死了,一家人都去镇上没回来,可是里面总有小孩哭,我爸说闹鬼……」
  像是回应我的话,楼里突然传来几声孩子的哭声。
  他们抬头看时,声音又消失了。
  老吕眉头紧拧,盯着我的眼睛,想看出我是不是在说谎。
  「你家在哪?」牛子问。
  「离这边有两里地吧,还得往山上走。」我向上一指。
  他们对视一眼,越往山里走,他们越安全,正中下怀。
  「你带我们去?」
  「行啊!」我把心一横说。
  把他们带进山,用我自己换了一家人的性命,我也认了。
  我快步走向门口。
  「等会儿!」老吕叫住我。
  12
  「饿死了,弄点吃的,小丫头你会不会生火?」
  「会!」我现在只想着打发他们,转身就钻进小厨房。
  夏天太热,都不在楼里做饭,在院子有一角搭了小厨房,他们不是山里人,对这些不熟悉,牛子跟我进了小厨房,直咋舌。
  「姐夫,这有个厨房。」
  山里的生活简朴,厨房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支了灶,一口铁锅,一缸水,窗台上放了盐罐,地上的坛子里有半下子荤油。
  我点上火,就返身去院子里薅了两把小白菜,又揪了几个辣椒。
  走到鸡窝前,我故意说,「怎么没鸡蛋?没人喂了,鸡都不下蛋?」
  「这呢!」崔三一听,忙把包递过来。
  「炒一半,煮一半。」老吕吩咐。
  我炒了个辣椒鸡蛋,香喷喷装盘端出来,又进去做汤。
  「你过来一起吃。」老吕疑心重,崔三刚夹起一筷头往嘴里送,就被他打落下去,点手招呼我。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炒鸡蛋。
  盐放多了,齁咸。
  还好刚没下料,不然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在柴房外面看到父亲放的砒霜,还真动了一下心思。
  那是父亲熟兔皮用的,山里人都懂,孩子也不会乱动。
  刚炒菜时,我真想直接下到锅里,把他们送走算了。
  可是第一次杀人,心里突突,硬是没下得去手,倒把自己救了。
  「行了行了!吃起来没完了。」老吕把我撵开,三个人大口吃起来,我把白菜汤端上来,老吕让我喝了一口,才放我去煮鸡蛋。
  「你也太小心了,山里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花样。」牛子吃饱了,打了一个嗝儿。眯着眼睛看向我忙碌的身影。
  我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来,用凉水过了一遍,放进他们的袋子里。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估计有四点左右了。
  我手搭凉棚儿向山顶看,嘀咕一句,「要下大雨了。」
  老吕闻言站起身。
  「走吧,带我们去你家。」
  我在前面带路,往门口走。
  突然一声闷哼,一只大黄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对着三个人龇着牙,低吠起来。
  是三黄回来了。它是这窝狗里最小的,可是体力最强劲,也最有野性。
  那三人吓一跳,我忙把三黄的脖子搂住,安抚它。
  「是我家的狗,快走吧!」
  可是已经晚了,三黄惊动了楼里的二黄。只听二黄一阵狂吠。
  老吕的眼睛眯了一下,狠狠盯向我。
  「楼里有人!这小崽子想把我们支走!」
  三个人转向我,下一秒就要把我抓住。
  13
  我的脑子飞快转起来,现在引走他们是不可能了,我要想办法逃回到楼里。
  向屋顶一看,有了主意。
  我虚晃一下,甩开三个人,向楼的侧面跑去。
  三黄见他们要抓我,上去就给老吕的大腿一口,老吕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腿惨叫。
  崔三过来帮忙,三黄没理他,把追我的牛子的小腿给咬住了。
  崔三从身边顺过一根棍子,打向三黄。
  我一边从楼边屋顶垂下的藤条向楼上爬,一边大喊三黄快跑。
  三黄机灵着呢,见给我抢到了足够的时间,腾身而起一跃出了院墙。
  我已经爬上屋顶了,跑到中间掀起小门,钻了进去。
  这个门是留着上屋顶晒山货的,刚才忘了锁上,想不到救了我的命。
  爷爷和壮壮在里面接应我,在爷爷的指导下,我们飞快撤掉梯子,顶上一块木板,又立了顶柱。这个门已经万夫莫开了。
  「小姑你太勇敢了,刚我担心死了。」比我还高还要胖的壮壮抱住我,抹起眼泪来。
  「别哭了,他们不会走的,我们要守住,不能让他们进来。」
  我来不及安慰壮壮,就听楼门口一阵乱。
  他们在砸楼门。
  14
  楼门是安全的,这个我放心,暂时先喘息一下。
  「大宝一直没哭闹吗?」我感觉有点太安静了。
  「玲玲抱着大宝去地窖了。」二哥说。
  怪不得,楼里的人也已经进入状态,开始自救,我终于不是孤立无援的了。
  他们攻了一阵正门没得逞,想学我的样子爬藤子,都是爬一半就摔下去了。
  藤子是新长的还嫩,不能负担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我为了爬藤子挨了多少次打,他们还想上来?做梦吧。
  老座钟发出沉闷的声音。
  晚上六点了。怎么父亲还没回来?
  按说他十二点多走的,一个小时到公路,顺利的话截个车再一个小时也到镇上了。
  报警再加上找医生,现在应该返回来了。
  父亲是很有责任感的人,除非是他出事了……
  我不由得跟爷爷对视一眼,他满眼的担忧。
  父子连心,那是他的儿子。
  外面安静了一小会儿,应该是在处理伤口。
  突然一个滚雷,惊天动地,连门框都被震得嗡嗡响。
  听屋顶的动静,这场雨不小。
  我暗忖不好,这下完了。
  没下雨时他们就会迷路,现在天黑再加上大雨,他们身上有伤,更不可能离开了,只怕要跟我们死磕,一定要进楼里面来。
  随即二楼有了动静,是他们从刚二楼破了的玻璃窗进来了,房门已经被爷爷和壮壮封好,他们折腾一下就放弃了。
  暂时又安静了,他们应该是一边避雨一边想对策。
  趁这功夫我忙着安排家人。
  现在最安全的地方是地窖,他们是城里人,对山里人生活不熟悉,地窖口隐秘,未必能一下找得到,如果都转移进去,还能多扛一阵子。
  可到了二楼,我就傻眼了。
  二哥守在二嫂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二嫂满脸的汗水,不时抽搐一下,脸都扭曲了。
  她在阵痛。
  我本来还打算把她挪到楼下,现在只能放弃想法。
  「对不起啊,我真不会找时候。你们都去藏一下,不用管我。」二嫂歉意地说。
  「什么话!你有什么错!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们去地窖吧。」
  二哥突然就变得有担当了,我还有点不适应。
  「我去烧点水,万一孩子出来了,也得用。」奶奶转了几圈,自己做了个决定,下楼去了。
  我看向门口的壮壮和爷爷。
  「我守着,哪也不去。」爷爷一步也不肯退。
  「小姑,我们是一家人!同生共死!」壮壮拍拍胖胖的胸脯,稚嫩的小脸上是坚毅和果敢。
  我们是一家人,登时我就充满了力量。
  砰!
  衣柜的后壁被劈穿了,寒光闪闪的斧子尖钻了进来。
  我一惊,这里已经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15
  他们还真找到了薄弱环节。
  实木衣柜挡在平台的入口,凭他们三个力气推动是不可能,可是做衣柜时后壁多半用薄木板,只要劈开就能进来。
  咔嚓。
  传来木头劈裂的声音。
  咔嚓。
  又是一声。
  我猛然站起身,低声说:「快把二嫂移走。」
  他们进来,一眼就能看到二嫂的位置,到时乱杀起来都没法逃。
  大难当头,我们一家人空前团结。
  刚就是推衣柜时二嫂动的胎气,不敢移动她,就地躺下了。
  二楼平台连着的房间是没门的,类似一个小客厅,放了一个黑白的罗马尼亚大脑袋电视。
  从这里出去一左一右两个朝南的房间,一个朝北的房间。
  朝南的房间有窗子的已经封门不能进了,另一个是我们几个孩子住的,乱得下不去脚。
  我们扯着褥子把二嫂移到北屋,北屋是个细长条,我们把她安置在最里面的角落,二哥守在她的身边,从里面把门封上。
  爷爷不放心,教了一遍,见二哥挠头,又讲了重点。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二哥把爷爷推了出来。
  我们开始分头行动。
  爷爷一定后悔把劈柴斧子磨得飞快,衣柜的后壁很快就要砍透了。从那里进来,二楼就破防。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我们把一楼的电闸关掉了,家里的两个手电筒,一个给了二哥,一个给了爷爷。
  山里的黑是真正的黑,又加上雷雨大作,除了闪电偶尔撕破黑暗带来一瞬的光,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不同的是我们熟悉地形,对他们更不利。
  咔嚓,又是一声巨响,衣柜的后壁掉了下来。
  「总算打开了,老子陪你们玩玩!」
  老吕抢先钻进来。
  他刚站到地上,就听到砰的一声,接着就是清脆的咔嚓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老吕惨叫一声,跌到地上,砰砰又是两个声。
  爷爷已经放好兽夹迎接他们,他这一坐一滚,不止脚上被夹,胳膊也没幸免。
  他叫得惨,后面两个人吓得直接退了回去,没敢往里走。
  「救我啊!干嘛呢!」老吕喘着粗气骂道。
  这时连着两道闪电,让他们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况,兽夹都在老吕的身上,没有危险了。
  牛强腿上也有伤,推崔三先进来。崔三硬着头皮钻进来,抓过两件衣服,用打火机点燃,借着微光,把老吕身上的夹子掰下来。
  老吕已经废了,脚骨骨折,胳膊也抬不起来,刚被三黄咬的伤口又流出血来,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跟老子斗!来吧!」崔三彻底被激怒了,他挥着锋利的斧子,一步一步向里面走去。
  真正的猎杀时刻,已经开始。
  「啊!」二嫂的一声呻吟突然传出来,她应该是疼极了吧。
  我的心提了起来。
  崔三和牛强停下来,对视一眼,他们一人举着菜刀,一人举着斧子,向北边的房间一步一步走去。
  16
  二哥平日里四体不勤,学什么都马虎,显然他的封门技法不到位,崔三一脚踹上门,门竟然开了一条缝儿。
  二哥见不好,扑上去想把门顶住。
  确定屋里有人,牛强也上来帮忙。
  二哥哪是两个人的对手,使出吃奶的劲,眼见着门缝儿越开越大。
  再拖下去,他们就要破门了。
  我抢过爷爷手里的手电筒,站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对着他们的眼睛晃起来。
  「来抓我呀!废物!」
  牛强眼尖,认出是我,刚我耍得他们团团转,是他们的奇耻大辱,不杀我不能解恨,当时就红了眼,举着菜刀冲下来。
  我灵巧地从楼梯上跳下去,关了手电筒。
  牛强突然闷哼一声,人矮了下去。
  刚才爷爷和壮壮把楼梯板抽了两条,正好卡住一个成年壮汉。
  刚折楼梯板时,爷爷还反向钉了几根小铁钉。
  牛强从上面掉下来,铁钉恪守职责在他的身上划出了长长的沟儿,疼得他鬼哭狼嚎地叫。
  崔三是个狠茬子,他明知道牛强出事了,竟没有返身来救,反倒挥起斧子向门上劈去,屋里一声闷哼,二哥好像受伤了。
  他用身体顶着门,本来就不是聪明的办法。
  我们都急了,想冲上楼去救他。
  壮壮跑在最前面,不想被牛强一把抓住脚踝。牛强身体卡住了,可是手臂是自由的。这种人本来就是半人半兽,凶残得紧,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疼了,只想收拾了我们。
  壮壮手里有把小刀,可是没杀过人的,根本下不去手,反倒被牛强夺了去。
  爷爷见势不好,过来控制他拿刀的手,我也去帮忙。
  窄窄的楼梯,打成一团,根本没法上楼去救二哥。
  说时迟,一条黄色的身影窜出去,二黄扑向崔三。
  崔三面目狰狞,抡起斧子就向二黄砍。
  二黄闪身快,腰上还是划了一道,负痛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突然南屋的门开了,奶奶出现在门口。
  「奶奶!快回去关上门!」我慌了,大叫道。
  奶奶这身板太弱了,抵不住他一斧子。
  「老婆子快回去!」爷爷一急之下要结束战斗,死死掐住牛强的脖子。
  奶奶没动,崔三也没动。
  奶奶瘦小的身躯似乎有着不平凡的力量,竟把他震慑住了。
  可也只是转瞬的事,他举起斧子向奶奶走过来。
  二黄龇着牙,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二黄,下楼!」奶奶突然发出命令。
  土狗是最听话的,到盲从的地步,二黄一点迟疑没有就跑向楼梯。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奶奶没救了。
  可是下一秒,我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
  睁开眼睛一看,崔三满地打滚,痛苦不堪。
  屋子里飘出一阵阵香味,那是油炸肉的味道。
  奶奶不止给二嫂烧了一锅水,还烧了一桶滚油。
  17
  父亲是在凌晨时分才把人带来的。
  有公安有医生,我听到父亲的声音把门打开,他们一拥而进。
  原来上游洪水把路冲了,所以父亲没能截到车,是一步一步量到镇上的。
  再带人回来,时间就晚了。
  奶奶已经给二嫂接了生,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公安把那三个血肉模糊的人带走了,还说要给我们家三万元的奖励。
  房子里算是案发现场,不能住人了,一家人都被带到镇上。
  二哥陪二嫂去住院,我们被安排到招待所。
  母亲从娘家赶过来,听我们讲了经过,心惊肉跳地一直叫阿弥陀佛。
  我们都是筋疲力尽的人,尤其是我,昏昏沉沉,噩梦不断。
  梦里还是上一世的场景,一家人除了我,都不在了。
  我茫然走在院子里,血打湿了我的脚,越聚越多,像洪水一样漫上来,要把我吞没。
  「我已经救了你们了,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
  我想喊,可是喊不出来。
  我无声地哭着,泪水横流。
  父亲粗粝的手把我的泪拭去,也惊醒了我。我起身扑到他宽厚的怀里,泣不成声。
  「没事了,都没事了,乖。」父亲拍拍我的后背。
  我扭过头,还是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阳光正好。
  这一间八张床,都安排给我家人。
  奶奶扭了胳膊,正骨后打了绑带,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玲玲在给大宝讲故事,大宝依在她的怀里,不哭不闹,不再是那个天天哭唧唧的烦人精了。
  自从一起在地窖里躲过一夜,玲玲对大宝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两个人成了过命的交情,对大宝比二嫂还要上心。
  爷爷睡在最里面,轻轻打着呼噜。
  母亲去医院看二嫂了,顺便帮着带孩子,二哥的腿不方便,肩上又有一处斧子划的伤口,也需要休养。
  壮壮身上也有点划伤,可是他皮实,不肯住院,一定要跟我们在一起,这工夫坐在窗台上,看着外观,用手比比划划像在打枪。他说长大了要当兵,要学好本事,保卫家人。
  门一开,大哥大嫂风尘仆仆闯了进来,他们是听说家里出事后连夜赶回来的。
  「爸,你们跟我去城里吧,我可不放心你们再回去了。」大哥态度坚决。
  「我要带大宝走。」玲玲偎在大嫂的身边,献宝一般把大宝往她怀里塞。
  「不回去了,搬,搬城里去!」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
  这主要是因为有那三万元奖金。
  在那个年代,三万元是能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的。
  我的心头一松,新生活要开始了。
  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对那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找个没人的时候,他把我叫到一边。
  「妹子,你是真的接到那个电话了?」
  「嗯。」我用力点点头。
  「可是,我去场部问,从来没有人打过这个电话。」父亲的疑虑也是很多人的疑虑,因为没人承认打电话通知我们有杀人犯进山。
  「爸爸,你不相信我?」我皱起眉。
  「相信,相信,我的好闺女救了一家人的命,我怎么会不信你。一定是有好心人打的电话,做好事不留名。」父亲直起身,不再追究了。
  我松了一口气,就当那一世是个噩梦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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