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情蛊 – 渴雨
第 1 节 梦情错婚
从十八岁起,我每晚都会梦到一个男人。
我想尽办法找他。
二十八岁,见到了和他七分像的顾诚,再也没有梦到过他,我以为自己找到了。
可在和顾诚的婚礼上,见到了顾诚的舅舅宫墨,不过是一眼,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那场虚无的梦境,好好和顾诚在一起时,新婚当晚,顾诚心脏病发猝死。
在我守灵的当晚,他又出现在灵堂,和我缠绵。
1
从十八岁起,我时常会梦到一个男人。
从最先引诱着我亲吻,到一步步沉沦,最后与我抵死缠绵。
在梦里,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更甚至在情动时,能看到他脐下那颗红豆大的痣。
每次欢好时,肌肉紧绷发力,那颗红痣随着颤动,将落未落,勾得人喉咙发痒。
就算在梦里,他也能感觉到我的目光,时常引着我去亲吻那颗痣。
那个梦,从十八岁起,从未间断。
我在梦里问他是谁,该去哪找他。
他都只是朝我笑,说时机到了,他会来找我的。
为了找到他,我大学时学了绘画,将他画了下来。
无论是问同学,还是发网上,都没有任何消息。
我也找过专门解梦的人,听说每晚梦到一个男人,在梦里做那种事。
有的朝我猥琐地笑,让我晚上找他,他陪我睡一晚,就能赶走梦里的男人了。
有的就用了然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找个男朋友。
心理医生看过我的画,说我是幻想了一个男朋友,让我在现实中找一个男朋友,试着走出来。
可我知道,那人不是幻想。
每次梦里,他掐着我的腰,将我弄哭后,醒来我都会腰酸背痛,那里也会有着梦里的灼痛感,睡衣和床单都会湿上好大一片。
这种事情,太过羞耻,我也不敢太过声张。
一直到我工作了好几年,网络发达如现在,我依旧没有在哪见过他。
可他依旧会时常入梦,每次都是很自然地,随意往我身边一躺,手往腰间一搭,不过是指尖一动,就宛如带火一般。
几年的梦中缠绵,他对我每寸肌肤都了如指掌,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得任他施为,迷乱沉沦。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家里人逼婚逼得紧。
身边的人都开始有家有孩子,连晚上吃饭都约不到合适的人。
我慢慢感觉到寂寥,在我妈一次逼急了,从相亲会所拿了一大沓照片回来,让我无论如何都选一个相亲时,居然看到一张和他七分像的脸。
不同于梦中,他每次情欲涌动时的样子。
照片上的人,笑得温和。
我妈见我打量,立马给我安排。
顾诚本人和照片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很是温和有礼。
跟他相处很舒服,填补了我在梦里只有情欲涌动的空缺。
尤其是看着他那张与梦里七分像的脸时,我总有一种找到了他的感觉,莫名地安心。
或许,梦里的那个他,只是前世。
这一世,因为梦的引导,我才在那么大一沓照片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顾诚比我大两岁,家里条件相当不错,是家里独子。
外公外婆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舅舅,早年移民国外。
我也问过他,以他自身和家庭条件,按理不应该落到相亲的地步啊。
这么优质的男人,不知道多少女的前仆后继。
他只是看着我,温和地笑:「可能是一直在等命中的那个人吧。」
我听着心头微动,有种说不清的宿命感。
顾诚顺势搂住我,「云凡,我们结婚吧。」
或许是我真的找到了,从我和顾诚相亲后,我就再也没有做那些梦了。
所以我答应了顾诚的求婚,本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甚至,我打算在婚礼结束的那晚,把大学时画下的那些画像给顾诚看。
告诉他,我从十八岁时,就开始梦到他,开始等他。
直到我在婚礼上,看到了顾诚的舅舅。
我才知道,一开始就认错了!
2
顾诚外家都在国外,我们的婚礼筹备时间很紧。
顾诚也有几次提到过,他舅舅会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可我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那天我在酒店后台等着上场,顾诚兴奋地推开门,朝我笑道:「云凡,舅舅来了。」
门外光洒进来,他就站在门口,朝我笑。
就宛如梦中,他站在床边,低头朝我笑时一样。
就算梦中他少有穿衣服,这会儿一身黑色燕尾服,可那张扬的眉眼,微抿的薄唇,举手投足间的笃定……
光是看着,我心头就一阵阵地绞痛!
明明和顾诚七分像的脸,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不过是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会再是顾诚!
有些人,真的只要是一眼,就会知道,别人,终究不过是替身!
可他出现得太晚了!
更让我伤心的是,他走到我身边,低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尽是客套和生疏。
他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递给顾诚:「新娘很漂亮。这是我妈给外孙媳妇的,正好婚礼上戴。」
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躺在黑色的缎面盒中,熠熠生辉。
他托着盒子的手,修长、指节分明。
我知道那双手苍劲有力,指腹带着薄茧。
在梦中抚过我全身,掐着我的腰……
在我哭着求饶时,也掐过我下巴,深深地吻了下来……
我不敢再往下想,眼睛好像被那钻石项链给眩到了,连忙转开。
礼送到了,他眼神淡漠地扫了我一眼,转身就要去会客厅了。
鬼使神差地,我直接站了起来,叫住了他:「你看着我,有没有种熟悉感?」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年,他都在我梦里,与我纠缠不休。
各种羞耻的姿势,我们都试过了。
难道他就没有做过半晚这样的梦吗?
只不过一眼,我就知道梦里的是他。
他对我没有难道就没有半点感觉?
「嗯?」他挑了挑眉,微带疑惑地看着我。
顾诚忙笑了笑:「外甥像舅,我和舅舅这么像,凡凡对你有种天生的熟悉感呢。」
他似笑非笑地低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我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就好像每次梦醒,身体还带着余韵,可床边一片冰冷,只留我自己顶着酸软的身体,收拾脏湿的床单。
根本就不容我有思考的时间,婚礼就开始了,会客厅里双方家长都等着。
伴郎们将顾诚拉走,伴娘们又拥进来,帮我补妆,整理发型,理好婚纱,戴好项链。
那项链璀璨,贴着肉,一片冰冷。
接下来的流程,我整个人都恍惚如同行尸走肉。
几次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顾诚的舅舅,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时不时和旁边关心地问个不停的顾诚妈说上一句话。
等到礼成,让新郎亲吻新娘时,我心莫名地一阵发慌。
总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
可我分不清,是怕顾诚发现,我在梦里和他舅舅抵死缠绵。
还是怕他见到,我和顾诚接吻。
明明,他对我半点感觉都没有……
幸好顾诚一向尊重我,从相亲到现在,也就是牵牵手,抱一抱,知道我脸皮薄,亲了亲脸,就算过去了。
被送回顶楼房间时,我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顾家婚宴办得很大,包下了整个酒店。
顾诚知道我一晚没睡,让我先休息,他下去敬酒和宴客。
他向来都是这么贴心,我心底那种负罪感又加深了不少。
卸妆洗了澡后,看到顾家婚礼筹备群里新进了一个人,昵称是:宫墨。
群里顾家亲戚立马就催婚,说顾诚这外甥都结婚了,他这个同年的舅舅也要加紧啦,要不要大家介绍啊。
脑中立马就知道,那是他的名字。
有点后悔自己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既然确定是他,就该追出去,找他问清楚的。
一梦十年,难道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还是说,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梦?
但现在我已经结婚了,想到顾诚的温和体贴,一阵阵愧疚又涌上心来。
一直等到晚上宴会散去,顾诚带着一身酒气,被伴郎扶着进来。
我忙去扶他,他醉得迷糊,朝我低笑:「酒味太浓,别熏着你,我先去洗洗……」
说是要去洗,可却搂着我不肯撒手,目光却带着潋滟的水光,声音沙哑,「云凡,我们结婚了啊。我真的娶到了你。我娶到你了……」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话。
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哽咽,我心中的愧疚愈发地深。
最后哄了又哄,扶着他去浴室,确定他没事了,这才出来。
等听着浴室水声响,脑中再次天人交战。
既然已经结婚了,和顾诚欢好,是夫妻之间的义务,更何况,他这么好……
宫墨对我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那个只是我的梦,不是他的。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打定主意,我又刻意换了一身白色的真丝睡裙,躺在床上等着顾诚时,却发现浴室的水声一直在响,却没有其他的动静。
心头有点疑惑,唤了他几声,顾诚也没有回应。
我心头感觉不对,凑到磨砂玻璃上一看,却发现顾诚光着身子,瘫软地坐在浴室里。
本以为是喝多了,睡了过去。
想着已经是夫妻了,我直接推门进去,打算把顾诚叫醒,或是扶起来。
可一碰他,就算有热水冲刷着,也是一片冰冷。
心头一怔,一看他脸色也不对,忙伸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手不由得就抖了起来。
顾诚,死了!
3
我探到顾诚没了呼吸,连忙退了出去,一边叫人,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
住顶楼的,除了我们,就是顾家人和我爸妈了。
最先闻声而来的是宫墨,他瞥了我一眼,双眼微眯。
直接脱了外套往我身上一披,转身就进了浴室。
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身上,我这才发现自己通体冰冷。
身上的真丝睡裙被水淋湿,可谓是纤毫毕现。
可我顾不上羞耻,胡乱地裹好外套,后面是一片混乱。
宫墨再从浴室出来后,顾家爸妈尖叫哭号,赶来的宾客议论纷纷。
我爸妈搂着我,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救护人员现场进行施救,最后表示无能为力,可能宴会上醉酒,回来后热水一冲,就猝死了。
「我就说了!诚诚有心脏病,不能喝酒,让你一定帮他挡着,你怎么就让他喝这么多!」
顾诚妈整个都疯了,跟着又扭头看向我,「都是你,我说你八字硬,不合适,诚诚硬要娶你。看你这眼媚腰软的样子,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给……」
顾诚有心脏病?
我听着愣了一下,认识三个月,他从来没有提过,甚至连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我爸妈瞬间就怒了,大吼道:「你们这是骗婚,心脏病都不说!」
「如果不是她这妖媚样勾的,诚诚怎么会发病,怎么会死!都是她害的,让她给诚诚赔命!」顾妈跟疯了一样,朝我扑了过来。
「姐!」宫墨沉喝了一声,朝顾诚爸打了个眼色,就把她扶走了。
我一天之内猛地接受这么多事情,脑袋也昏得很。
顾诚确定是猝死,他心脏病本身就严重,所以拖到三十才结婚。
相亲,只是因为他们圈里人,或多或少知道他的病史。
虽然顾家骗婚在前,但终究是人死了,所以顾家要求我这新婚妻子去给他守灵。
我爸妈坚决不同意,可我想着这三个月相处,顾诚除了隐瞒心脏病,待人也算诚恳,对我更是不错。
夫妻一场,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就答应了。
顾诚是独子,顾家要在自己家里摆几天道场,才送去火葬场。
我去守灵的当晚,顾妈据说气急攻心,住院了,顾爸在处理其他事情,顾家亲戚都没有守夜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整个灵堂就我一个人。
做了十年那么古怪的梦,我倒是什么都不怕,守在棺材前,给顾诚烧纸。
脑袋被烟雾和火熏得昏沉,脑中一会儿是顾诚温和的笑,一会儿是宫墨那张冷漠疏离的脸。
一会儿又是顾诚瘫软在浴室,浑身青白,面带死色的模样。
一会儿又是梦里,宫墨微挑长眉,凤眸半眯,抿着薄唇,垂头朝我吻来。
就在我一片迷茫的时候,那张脸突然从烟雾缭绕的火盆边凑了过来。
不同于梦中,他多数光着身子的样子,这次他穿着宫墨的衣服……
我不由得眯了眯眼,正要说什么。
他猛地将我拉了起来,跟着伸手搂住我的腰,往前一转,就将我的裙子撩了起来。
我张嘴想尖叫,他却一把将我摁在半开的棺材边,贴着我耳边哑声道:「看着他这张脸,你怎么能认错?」
棺材里,顾诚那张和他七分像的脸,带着死气。
我正要扭头问他到底是谁,他直接就吻了下来。
跟着腰身一沉……
4
我接连熬了两天,又跪着烧了半晚纸,被缭绕的烟雾熏得脑袋昏沉。
这会儿突然强烈的刺激传来,身体不由发紧。
可这是灵堂!
棺材里躺着的,是刚和我办了婚礼的顾诚,是宫墨的外甥!
他不是宫墨?
可他为什么又穿着宫墨的衣服?
唇舌交缠间,我所有的话语都被堵住,连喘息都不能。
纠缠间在他下唇咬了一口,他吃痛,却并没有放开。
反倒发了怒,灵舌直往里钻,还勾缠着我的。
我恼怒地缠住他的舌尖,重重地咬了一口,腥甜味瞬间在嘴里散开。
他痛得闷哼了一声,依旧没有松开我,反倒是单手搂着我腰,往上一提,将我半挂在棺材边上。
双腿离地,我整个人往棺材里栽去,勾缠在一起的唇舌分开,头往下一垂,脸差点就贴上了棺材里的顾诚。
我吓得惊叫了一声。
他却贴了上来,在我耳边冷冷地道:「你再叫大声点,嗯?把他这死人唤醒,或者把顾家人引来。」
跟着死死掐着我的腰,大动了起来。
就算顾诚有心脏病,新婚时死在新房里,我已经愧疚了。
如果再让人发现,我守个灵,趴在棺材边,和他舅舅……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得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将那满嘴的血往喉咙里吞。
他这次比以往梦中更凶狠,不知餍足。
动作一下比一下用力,我跟个娃娃一样,几次差点栽入棺材里,吓得双手反抱住宫墨的胳膊,双腿也倒勾着他的腰,惹得他越发癫狂。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低低地啜泣,求他放过我。
可他却只是贴着我耳边,闷声道:「我说过,我会来找你。你认错了人,还大错特错。这是你该有的惩罚,如果不是我来了,你这会儿就不是这样娇娇地哭,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你,不是他。」
他这话什么意思?
脑袋还没想清,他动作越发地快,死死掐着我的腰,前摇后晃的脑袋开始发昏。
灵堂,棺材,刚死的顾诚……
梦中交缠的男人,加上从后狠狠贯入……
这些刺激汇聚,在极度的刺激下,我只感觉脑袋发空,眼前一片虚白。
我是被顾诚他妈叫醒的,她冷冷地看着我:「让你给小诚守灵烧纸,你就靠着棺材睡觉!你也不怕小诚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拖进去!」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咬着牙,双手作鬼手状朝我扑来。
我吓得本能地往后仰头避开,头差点撞在棺材上。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扶住我的后脑:「小心。」
声音低沉,悦耳且熟悉,赫然就是宫墨。
想到昨晚和他在棺材边的癫狂,我忙扭头看去。
入眼却又是他那淡漠疏离的眼神。
「醒了就走吧。」他脸上也闪过疑惑,忙将护着我后脑的手掌抽出,低咳了一声,「你是小诚的爱人,为了他,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一眼顾诚他妈,明显是让她别为难我。
看着他完好无损的下唇吐词清晰地说话,我却心头发颤。
昨晚唇舌交缠时,我咬伤了他,可宫墨身上却没有伤。
难道那只是梦?
心头发怔,我撑着身体想站起来。
可一动,腰间作痛,双腿酸软,又直挺挺地朝下栽去。
眼看着额头就要磕到棺材边,棺材里顾诚死青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时,旁边一声轻叹,胳膊被一只手拉住,另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几乎将我半抱在怀里。
「呵!」顾诚妈冷呵了一声,阴恻恻地道,「云凡,小诚棺材还没盖呢!你就在这里勾引他舅舅!不要脸!」
5
听着顾妈的话,瞥着棺材里顾诚那死青的脸,我忙从宫墨怀里避开。
他身上没有半点痕迹,昨晚种种,真的只是梦。
宫墨双手却还虚定在那里,五指轻轻弹动,眉头皱了皱,又疑惑地看了我两眼。
他那样子,让我越发难堪!
加上腿间一片黏湿,腰腹生痛。
顾诚他妈也不乐意见到我,直接转身就走。
回到家里洗澡时,一脱衣服,肋骨处硌得片片青紫,腰间更是指痕斑驳。
后肩处还有着几个清晰的咬痕。
那是最后癫狂时,他抱着我胡颠乱颤,双手掐腰稳不住我,用嘴含着皮肉,轻轻地稳住我,免得我真栽棺材里去了。
过往十年春梦,最多就是我身体有反应,这种痕迹,是从来没有留下来过的。
昨晚……
不是梦?
如果是真的,昨晚在棺材边和我那样癫狂的,只能是宫墨。
那他唇舌为什么没有伤?
难道还是梦?
以前心理医生也说过,梦境如果太真,大脑会让身体机能产生相应的反应。
一时之间,心头百转,隐隐发酸。
都这个时候了,我居然还想着找到他。
双腿发酸,我站着累,靠着墙,取下花洒,想先清洗腿间。
可温热的水一冲,一股浊白流出,浴室里陡然弥漫着腥膻的味道……
我瞬间一个激灵!
如果身上的伤是大脑以为梦是真的,那这些……
难道我身体还能产生这些!
可如果那人不是宫墨,又会是谁?
他似乎对我和顾诚在一起很气愤,以至于我和顾诚相亲后,连我的梦都不入了。
一直到顾诚死了,昨晚棺材边,他还说……
难道顾诚不是死于心脏病?
他刻意害死了顾诚?
梦里的人,杀人?
我吓得差点连花洒都握不住,忙将那些胡乱的想法给驱开,把水喷在脸上,让自己清醒点。
可洗着洗着,我就感觉不太对了。
我住的是公寓,浴室小,我洗澡温度都调得很高。
一般没冲多久,浴室就雾气弥漫,温度也会上升的。
可这会儿,雾气是漫得厉害,白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却凉飕飕的,没有半点热气。
我心头发紧,握着花洒,眯着眼睛,猛地拿着花酒往浴室最里侧、雾气最浓的角落一甩,冲掉雾气。
水雾被冲开,入眼就是光着身子的顾诚。
他脸色死青地看着我,那脸上尽是怨恨和不甘……
我吓得尖叫一声,将花洒一丢,拔腿就往外跑!
一出浴室门,就撞到一个人怀里。
那人连忙一把抱住我,见我光着身子,先是一愣。
跟着随手扯开外套,将我裹进去,扶着我肩膀低吼道:「怎么了?」
感觉到腰间和肩膀处炙热的手掌,呼吸间却是熟悉的男性气息。
一抬头,就是宫墨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6
一见到宫墨那张脸,我本能地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自己整个贴在他怀里,抬头正要说什么。
可一入眼,他眼中的生疏诧异,又是那么地刺眼。
想到自己这会儿什么都没穿,紧抱着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我慌忙想往外退。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忙收了手,只是扯着外套,遮着我的身体:「别动,玄关有人。」
他低咳道,「我把你送到顾家的东西送回来,敲了很久的门都没开,怕你也……就叫保安开了门。
「我们进来后,叫了你几声的,你没回应。加上浴室有水声,就怕你和诚诚一样……咳!」宫墨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跟着将我往一边侧了侧,借着洗漱台遮挡着,撇过头去,将外套脱下来,「穿上。」
然后急急转身去了玄关处,招呼着外面的人将东西放下来。
我裹着他的外套,闻到上面熟悉的气息,心头疑惑又加深了几分。
昨晚,棺材边,我被困在他怀里,就是这气息啊,不会错。
他为什么不记得了!
壮着胆子往浴室瞥了一眼,花洒依旧哗哗地洒着水,热气弥漫涌动,刚才站在角落里,怨恨不甘看着我的顾诚,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
或是昨晚的癫狂让我心虚。
我不敢再进浴室,裹着宫墨的外套,直接将总水闸给关了。
玄关处,宫墨低沉的声音送保安离开了。
我换了睡裙出来,这才发现玄关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这些都是婚前,顾诚从我这里打包带过去的。
他生怕我去顾家不习惯,连我的旧抱枕、旧毯子,都帮我打包好了。
说好等婚礼后,他帮我归置的。
他死了,顾家自然也不希望这些东西再留在他房间,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我本想着,等顾诚葬礼后自己去取的,却没想顾家一天都不想留,直接让宫墨送了过来。
「我姐和姐夫情绪不太好,就我来送了。你还好吧?」他指了指那些纸箱,礼貌客套地道,「我帮你拿到客厅?」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他随手指的那个箱子,是我打算婚礼后,亲自打开给顾诚看的。
看着宫墨那张熟悉的脸,以及刚才在浴室的那些想法。
我点了点那个箱子:「这个拿进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在看到他第一眼时,我有过后悔,不该认错顾诚。
也感慨过,他出现得太晚,脑中也想过悔婚。
可他看我时的陌生疏离,让我清醒。
顾诚从婚宴回来时,我已经下定决心抛却那十年荒诞的梦,和顾诚好好地在一起。
可我没想到,顾诚会猝死,也没想到,在灵堂会有一个「真实」的宫墨,和我欢好。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宫墨唇舌没有伤,但在闻到他外套上的味道时,我不会再认错。
我必须再确认一下。
一梦十年,这么放弃,怎么甘心!
宫墨虽然疑惑,但眼中也闪过什么,跟着我进来。
我将那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画册递给宫墨。
因为打定主意,婚礼当晚就给顾诚看,所以我都整理好了。
十八岁,才梦到他时,还有着少女怀春的期待和甜蜜。
画技虽然不太好,可依旧能看出走笔和线条中间梦幻般的爱意。
十九岁时,我和他已经几经缠绵,画中都是情欲萌动时的样子,热烈且性感勾人。
二十岁,我已经找了他两年,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开始迷茫……
二十一岁,二十二岁……
我一直找不到他,开始找大师,开始看心理医生。
其中有半年,画着他的脸,都有点模糊。
因为我不确信,现实中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个人,会夜夜入梦与我缠绵。
还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甚至因此吃过精神类药物。
直到二十五岁以后,他的模样已经深刻在脑中,每一笔都无比娴熟,似乎他就是我的枕边人。
宫墨修长的手指翻过发黄的画纸,脸上的淡漠慢慢散开,眼中疑惑却越来越深。
这画中,大多是我和他欢好时的样子。
半梦半真,无比真实,勾人得很。
宫墨翻着翻着,耳廓也开始微微泛红。
翻到一张彩绘,他目光落到脐下宛如朱砂的红痣时,猛地合上了。
扭头看着我道:「你让我看这些,什么意思?」
我苦笑了一声,反正刚才他也看过我身体了,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解开带子,将睡袍往下一扯,露出一夜癫狂留下的痕迹。
宫墨眼眸一缩,整个人发着怔,目光在我腰间的指印流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将头扭开:「穿上!」
可声音沙哑,夹着口水吞咽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厉色。
我嘲讽地冷笑,将衣服扯好:「我能确认,昨晚不是梦。我就想知道,昨晚那个是不是你?
「让我看一眼,你脐下,有没有那颗红痣,好不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执意要确认。
可我不甘心啊!
一梦十年,我以为顾诚就是梦里那个人。
他却在我婚礼上出现。
顾诚突然死了!
我放弃了。
他又不知道是梦是真地来招惹我!
凭什么!
7
宫墨听到我问及那颗红痣,后背一僵,冷呵了一声:「你先给我看这种画,还要看那里有没有颗红痣,那颗痣在哪,代表着什么,你不知道?昨晚你给小诚守灵,还做这种梦?你真的是……」
他看着我,眼中尽是说不出的鄙夷和冷视。
似乎词穷,找不到词来形容我,抑或是不想说出那样的词,污了他的嘴,只是咬了咬牙,直接起身就要离开。
「站住!」我直接扑了过去,将他拉倒在沙发上。
翻身跨坐在他腰间,伸手就插入他裤间,扯着他裤子往下拉。
既然他已经那样看我了,那就疯到底吧。
顾诚已经死了,他跟着就要回国,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也总该死心了!
「云凡!我是顾诚的舅舅!」宫墨沉喝一声。
双手掐着我的腰,一如昨晚在棺材边一样,将我往旁边一提,推倒在沙发上。
脸色阴沉地看着我,「就算顾诚死了,我们也不可能!你这是梦做多了,有病吧!」
我重重地栽在沙发上,看着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门重重地关上。
翻身趴在沙发上,我不由大笑。
是啊,我真的有病。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原来,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没有入梦,也不在意!
一梦十年,终究只是梦啊……
怎么不疯!
我哭了到最后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得昏沉,突然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叫我:「云凡。云凡。」
我趴在沙发上,侧脸看去。
入眼就是顾诚那张温和的脸,他伸手抚着我的脸,帮我将湿黏在脸侧的头发理清。
低笑道:「醒了,来,跟我走吧。」
他笑得太过温和无害,我哭久了,脑袋有点迷糊。
依稀记得他已经死了。
我这是又做梦了?
顾诚却伸手,温柔地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来,伸手捧着我的脸,帮我将糊脸上的头发理好,牵着我的手往外走。
脑中疑惑越发地深,可对上他那张笑脸,如同被蛊惑一般。
只是刚走几步,眼睛就瞥到了落在地上的画册。
脑袋轰的一声响,立马就站住了!
「凡凡,怎么了?」顾诚牵着我的手,微微用力,「睡累了?我抱你吧?」
顾诚一向温和有礼,很有分寸,一般都是叫我全名,上次当着宫墨的面,叫我「凡凡」,我就感觉有点奇怪。
这会儿又说要抱我?
我心头疑惑更重了,看着他摇了摇头:「顾诚,你死了。」
他脸上的笑意微僵,另一只手握住我胳膊:「又睡迷糊了?走吧,带你吃好吃的。」
我摇了摇头,用力将手往外抽。
十年入梦,我对区分梦境和现实,也有了些许经验。
可刚一动,顾诚脸色就突然发黑发沉,一把扣紧我的手,猛地用力,将我拉进了他怀里。
死死箍着我道:「你看到他,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明明是我先找到你的,我已经娶到你了!」
他这模样太过狰狞恐怖,宛如厉鬼!
我吓得拼命挣扎,用力掐着他的胳膊,发现他不吃痛,张嘴咬,也无济于事。
眼看他就要把我带出房间了,只得低吼一道:「顾诚,我梦里的那个人不是你!」
其实从见到顾诚起,我就总有一种感觉,他在迎合我。
比如求婚那会儿,他说没有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再比如,我见到宫墨时,情急下问他对我有没有熟悉感,顾诚说的那些话……
我这话音一落,顾诚箍着我往外走的腿一顿。
再扭头看向我时,脸上带着刚才浴室中的怨恨和不甘:「你真的梦到了他,十年吗?就像你大学时,在贴吧里说的那样?
「明明我已经将他封住了,为什么你还能梦到他,为什么!」顾诚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温和,疯癫而狰狞。
我吓得忙用力拍打他,趁机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拔腿往门口跑。
就在我手要拧到门把手时,脖子上一紧。
顾诚一手掐着我脖子,一手箍着我的腰,将我往旁边墙上一摁。
脸色变得和昨晚棺材里一样死青,张嘴间腐败的气息喷到我脸上:「我叫他回来,就是想让他看看,我比他先找到你。这次,是我娶到你了。
「明明你都确定是我了,答应嫁给我,你怎么能一看到他,就跟他说那种话。」
顾诚越说越疯,掐着我脖子的手,越发地紧, 「你们昨晚还在我棺材边上,做那种事。」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努力挣扎。
随着拉扯,本就松垮的睡裙被扯开,顾诚目光落在我肩上的吻痕,眼神沉了沉。
脸上的狰狞,一点点收起,目光却变了味。
我心头立马感觉不好,依旧想跑。
可顾诚一把搂着我的腰,将我往里一带,我就落到沙发上。
跟着想再起来,却发现手脚都动不了,就好像鬼压床一样。
「你们在梦里做什么?」顾诚站在一边,翻开落在地上的画册。
他脸色越发阴沉,猛地抬头看向我, 「你们在梦里,居然还这么不要脸!」
顾诚脸上尽是痛苦,伸手直接从睡袍一侧探了进去,「云凡,我本来想着,我死了,带着你一起去死,我们下辈子重新开始。
「可现在,我不想让你死了。你不是在找那个梦中人吗?那以后我就天天在你身边,代替他,做画册中的那些事,好不好?
「我们是夫妻,做这种事,才是合理的。云凡,我娶到你了,你就是我的。」
顾诚越说激动,冰冷的手指在我腰间游走。
我全身发冷,却无力挣扎。
张嘴想说什么,却见他插入睡袍的手一扯,睡袍被扯开。
他目光在腰间那些痕迹上一扫,冷哼一声,将我身体一拖,直接扯开双腿,欺身挤了进来。
第 2 节 绑棺通阴
就在我感觉到顾诚冰冷的身体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跟着原本还脸色狰狞的顾诚,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手紧紧揪着心口,整个人……
整个鬼开始抽搐,扭头愤恨且无奈地看了门口一眼,不甘心地朝我道:「云凡,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已经娶到了你,为什么还不属于我。为什么?」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宛如浴室中的水雾一般消失。
1
门铃响了好几次后,门猛地被推开,宫墨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
见我衣裳不整地躺在沙发上,眼中也露出警惕的表情,往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拿着毯子将我盖住,扶起我道:「刚才怎么了?你还好吧?」
一坐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全身发抖。
手指本能地握住毯子,看着宫墨脸上的正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倒也算救了我一次。
可顾诚变成鬼,也这么不甘心,我心头也无比愧疚。
这种不甘,我确实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有过。
宫墨说得没错,在我答应嫁给顾诚后,我们就再无可能。
卷着毯子,将自己裹紧,还是把刚才的事说了。
「你是说,诚诚死后变成了鬼,还想强暴你?」宫墨脸上带着匪夷所思,眼中尽是不信,以及那种「我看你怎么演」的表情。
就算打定主意,斩断这场荒唐了十年的梦,可对上宫墨这样的表情,心头还是发涩。
我苦笑道:「让你姐给他找个大师,超度一下,让他好好地走吧。」
我一个身心都不纯的人,不值得顾诚这样不甘……
说着连宫墨的脸都不敢看,直接裹着毯子起身,将地上散落的画册捡起来放回纸箱里。
宫墨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灼灼地落在我手中的画册上。
可我再也没有刚才那直接要去扒他裤子确认的勇气了。
心累地盖好纸箱,任由宫墨灼热的目光落在后背,直接回房关上门扭上锁,身体顺着门滑下,突然悲从中来,抱着膝盖无声地痛哭。
这十年来,我焦虑过,迷茫过,痛苦过,可从来没有这么伤心。
心底一直坚信,他会来找我的。
终究梦碎!
我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梦十年,终成荒唐。
还是因为从顾诚的不甘中,看到了自己。
或许顾诚对我,一如我对梦中那个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我平复好情绪,撑着僵痛的身体开门出来时,屋里一片寂静,宫墨已经走了。
我拧开水闸,洗了把脸,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再联想到顾诚鬼魂接连出现,不敢再留在这里了。
找到手机,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外婆是苗族,祖上曾是土司,还有过银矿。
后来没了土司,银矿什么的都上交,但在苗寨地位依旧很高。
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她不愿意走出苗寨,所以我和顾诚的婚礼没有参加。
电话里,外婆还以为我是和顾诚一起回去,十分开心:「我家凡凡这是要带夫婿回来给嘎婆看了哟,嘎婆给你做喜欢的米粉蒸田鸡哈。」
我听着她爽朗的笑声,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流。
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顾诚死了,怕她老人家伤感。
她最关心的就是我的婚事,听到我和顾诚要结婚时,别提多开心了。
怕她听出异常,说了两句后,就借口收拾行李挂了。
见过两次顾诚的鬼魂,我也不敢再一个人待这屋里,行李什么的原本就是打包好的,直接拉上车,往我爸妈家去了。
因为经常做那些春梦,我怕自己梦里发出的声音惹人注意,所以都是自己单独住的。
回到家,爸妈心疼我,什么都没有多说。
我妈只是给我熬了鸡汤,让我喝了好好睡一觉。
再次睡醒时,我看着那个纸箱,决定将里面的画都烧了。
留着,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我一张张地将画丢进火盆里,看着那张让我沉迷了十年的脸,先是变黄,跟着发黑,然后火苗升起,直接消失,好像心底里的烙印也在一点点消失。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一抬头,就见宫墨修长的手搭在车窗上,脸色阴沉地看着被火舌吞吐着的画纸。
烟雾缭绕,隔得远,一如梦中般虚幻不清。
就在我看得发迷的时候,车后门推开,顾诚的妈妈宫黛冷冷地走了过来。
瞥了一眼被火盆里的画,冷哼了一声,眼中那股子恨意,恨不得将我和那画上的人一样,烧出几个洞。
她朝我阴阳怪气地道:「托你的福,顾诚死不瞑目。我们要给他做个水陆道场,他放不下你,得你亲自到场。」
说着瞥了一眼画纸上被火舌一点点燎烧掉的脸,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想他做鬼都不放过你的话,你一定得来。」
想到顾诚站在浴室角落,全身冰冷不甘的样子;以及扑到我身上,一次次质问,为什么他娶到了我,却还是得不到。
我心头也不由发悸,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朝宫黛点了点头:「好。」
宫黛朝我冷呵了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扯过我手里的画册,全丢进火盆里。
「姐!」宫墨猛地推开车门下了车,脸上带着罕见的急切和紧张。
往这边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住,目光却死死地盯着火盆里一点点被熏得发黑的画册。
宫黛浑身一僵,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除了恨意,还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嫉恨。
她冷冷地道:「记得一定要来。」
跟着抬脚就往车那边走,还伸手推着宫墨,让他上车。
我抬眼看过去,却见宫墨眼中闪过慌乱,与我四目相对,忙又将脸生硬地扭回去。
心头自嘲地低笑,看着被熏黑发黄,一点点燃起来的画纸,拿着火钳挑了挑,好燃得更快更充分。
「云凡!」宫墨有点慌乱地叫了一句什么。
他头从车窗半伸了出来,隔着那火盆腾升的火苗,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矛盾,最终皱了皱眉放上车窗,将车子开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听到他叫的时候,在希冀什么。
拿着火钳,将火盆里的画纸一点点夹开,看着这些自己费尽心血,饱含情感画出来的人,一点点化成灰烬……
2
顾诚的超度法事,还是摆在顾家。
我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顾家亲戚见到我,表情都有点古怪。
宫黛直接迎了上来,语气依旧发冷:「法师说你这情况不对,要喝个什么安神汤,你跟我来。」
这地方这么多人,我倒是不怕宫黛对我做什么。
跟她到了厨房,接过她递来的汤碗时,那药味浓郁得有点古怪。
褐色的汤药里面,还浮着一丝丝暗红色的东西,有点像烫熟的血水。
见我犹豫,宫黛一把抢过来,自己先喝了一口。
再递回给我:「喝吧!我倒是想毒死你,跟顾诚一块下葬,可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敢啊!」
她说这个的时候,语气中的恨意毫不掩饰。
现实中,可没有这么多预先服用解药就没事的毒。
确定宫黛确实喝掉了一口,我这才端着碗,一口气喝完了。
那汤里面真的有很多东西,除了那一缕缕烫熟的血丝外,还有很多滑腻的东西。
喝完后,嘴里还残留着小颗小颗细软的什么东西,刚卷着舌头想清一清,就滑进喉咙里去了。
整碗温汤入腹,我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发热,准备将碗放下:「拿件孝服给我吧。」
终究是我目的不纯,对不起顾诚。
可拿着碗的手却发软。
手里的碗直接往下落,眼看就要摔碎,就见一边宫黛手一伸,稳稳地接住了碗。
正诧异她怎么这么眼疾手快时,眼睛却开始发昏,跟着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呛人的烟味和香火味,耳边是清脆的铜铃声。
身体发冷,有什么硌得生痛,后背一阵阵异样的痒意。
我有点茫然地睁眼看了看,却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趴躺在一个大木箱子上面。
缝隙里,还有着一股股怪异的香味涌出来,以及腥腐的味道。
手腕被红绳绑着,另一头绑在木箱角上插着的招魂幡。
随着我醒来一动,那红绳和招魂幡上挂着铜铃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后背那股子痒意越发清晰,我吓得全身汗毛直竖,忙将脸蹭着木箱,扭头往后看。
入眼就是宫黛那张在昏暗火光中,沉静得有点阴森的脸。
她一手端着个破旧的陶瓷碗,一手拿着支毛笔,蘸着鲜红如血的东西,在我后背写画着什么。
见我醒了过来,也毫不慌张,稳稳地捏笔在后背画着,朝我呵呵低笑:「马上就好了。」
「你要做什么?」我努力想爬起来,可这才发现脚也被红绳绑住了。
四肢虚浮地拉着,根本使不上劲,一动,那些挂在红绳和招魂幡上的铜铃就发出叮咚的响声,刺得耳朵生疼。
「你和诚诚已经结婚了,那你就是诚诚的人了。他死不瞑目,肯定是想和你完婚的。」宫黛语气中带着丝丝的笑意。
手却依旧稳稳握笔在我后背描画着,「你放心,这法阵很可靠。可以招魂引魄,诚诚回来,看到我用猫血在你后背画了极乐符,就会和你欢好,有你刚才喝下去的坐胎药,你就会怀上诚诚的孩子了,有血脉延续存世,诚诚就会活过来。」
她越说越得意,眼中除了笑意,还带着嘲讽,凑到我耳边,哑着嗓子冷笑。
「云凡,是你自己选中顾诚的,也是你亲口答应嫁给他的,可不能后悔哟。」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中居然有股幸灾乐祸。
我知道这个时候跟她争锋没用,只能先好言好语稳住她,等我爸妈发现我失踪来救我。
可一张嘴,宫黛就一把捏了个口塞稳稳地塞我嘴里。
朝我冷笑一声,直接转身出去了。
我呜呜地叫了两声,挣扎着想挣脱手上绑着的红绳,可越挣扎,那红绳绑得越紧,光着的身体在木箱上磨蹭着,毛刺扎得又痛又痒,十分难受。
正努力着想用木箱边缘割断红绳,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浓郁且熟悉的药味传来。
宫黛端着碗倚在木箱边,静静地看着我挣扎,脸上尽是得意且阴森的笑。
她捏着我的脸,将口塞取出来,强行将药往我嘴里灌。
我卷着舌头往回缩,想将到嘴的药给吐出来,可那药滑腻,好像活的一样,直接往喉咙里钻。
最终,那药大半碗还是进入了腹中。
宫黛一喂完,又将口塞给我塞上。
见我还在木箱上蹭着挣扎,她贴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有没有闻到木箱里传来的什么味道?」
我正脸贴着木箱,闻到缝隙里传来的怪香和腐臭味,瞬间有了不好的想法。
「没错,是诚诚。」宫黛生怕我不信,还将旁边盖着的木板掀开。
只见顾诚死青的尸体躺在无数不认识的草药中间,那张脸正对着我,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不甘。
那草药中间,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虫子,在顾诚的尸体和草药间爬来爬去。
有色彩斑斓的蜘蛛和漆黑发亮的蝎子,甚至有颜色鲜红的蜈蚣!
我吓得忙抬起头,再也不敢靠着木箱蹭红绳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宫黛,想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多毒虫,也不怕吃掉顾诚的尸体吗!
可含着口塞,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马上就要开始了。」宫黛手指在我后背轻抚,朝我呵呵地笑,「如同羊脂般的皮肤,鲜血为符,红绳缠缚,你这样子我看着都想多摸摸。当初,你也是这么诱惑他的,是吧?可惜,这次他进不来了。你就好好地和诚诚在一起吧!」
我诱惑了谁?
顾诚吗?
可药效开始发作,眼前又开始发昏。
昏迷前,只见宫黛将木板又盖上,从旁边扯了一卷吊好铜铃的红绳,绕着木箱绑着我四肢的四根招魂幡开始缠绕,好像要用红绳编个帷帐,围起来。
边绕边低喃,那语调时而高昂,时而顿挫,时而急促,时而悠长。
尽管我听不懂,可依旧能听出,是苗语吟唱的咒语。
看她毫不费力的样子,明显很熟悉苗语。
从来没有听顾诚提起过,他妈是苗族啊?
可意识一点点涣散,我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铜铃急促地响个不停。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急急地喊着:「云凡!云凡!快醒醒!」
我有点恍惚地睁眼循声看去,只见宛如结网般的红绳外面,宫墨一脸急切地想进来,却好像被那红绳挡着,进不来。
见我醒了,他忙朝我道:「这红绳特意用鸡血浸过,我进不来。这法阵加上木箱里的蛊虫,会让顾诚诈尸。
「你背上的极乐符,会引着他凭着本能和你……」
宫墨说到这里,语气带着恨意,朝我沉声道,「你在心里想着我,我就能进来。快!如果顾诚醒了,和你……你就没命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的嫉恨,又变成了伤感。
我趴在木箱上,看着他脸上的急切,只感觉心如刀绞。
明明都烧了那些画,打算放弃了,又让我想着他?
那极乐符,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太好的东西。
顾诚一个鬼,见了都会忍不住和我那个。
那他呢?
他在梦中一次次和我欢好,见到这极乐符,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我还要和他纠缠不清吗?
3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木箱里突然传来什么爬动的声音,细听的话,又好像是有人在轻轻地抓挠着。
我吓得全身一紧,本能地想让自己离开这木箱。
可四肢被绑,全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
反倒拉扯着红绳,那些铜铃叮咚响个不停。
外面的宫墨好像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强忍着什么朝我沉声道:「别乱动。你静下心,想着我们……」
他说到这里,语气也有点发涩,苦笑了一声,「这事关你的性命,别任性。」
心头猛地一酸。
原来,我做的一切,在他看来就是任性啊。
可木箱里那抓挠声越来越明显,连木板盖上都有着什么沙沙地爬过。
香烛火光间,我半趴着,眼睛还能看到有什么带着暗光从缝隙中一闪而过。
想到箱子里那些古怪的毒虫,我生怕它们从这缝隙中爬出来,全身发僵。
从红绳结成的帷帐缝隙中,看着身形寂寥,却脸色急切的宫墨,心中一阵阵地发痛。
最终,还是闭上眼,在心底慢慢回想那些梦里,和他欢好的情形。
其实我们也没有其他相处的时候,除了欢好,还是欢好……
越是想,心头就越酸,可后背却发着热,好像有东西在背上慢慢地爬着。
就在我想扭动止痒时,缠缚着四肢的红绳瞬间断裂,牵吊着的四肢朝下落去,却被抱入了怀中。
吊在红绳上的铜铃咚咚作响,砸落在地上。
宫墨将我抱在怀里,坐在箱上,握着我手腕,看着上面青紫发肿的绑痕,脸色发沉。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揉着,却又一言不发。
这带来的痛意,让我清醒地知道。
这不是梦。
那种强压在心底的不甘,又再次涌了上来。
正要问他是不是宫墨,外面就有着带异香的烟雾涌了进来,还夹着隐约的咒语声,以及敲着竹筒的空灵声。
木箱里的毒虫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可我后背画着极乐符的地方开始发痒。
想到那木箱里还有着顾诚的尸体,我慌忙站起来:「我们先走,报警。」
可脚一落地,肿胀的脚踝就好像针扎般地痛,身体一歪,就又落到了宫墨的怀里。
只是这次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在后背轻抚着,声音发哑:「这极乐符里除了猫血,是不是还加了什么?」
我哪知道?
可一抬头,就见宫墨双眼迷离,脸色微热。
脸一点点贴近,在我后背处深深地嗅了一下。
抬头时,眼带迷离地朝我轻声道:「她这次是志在必得,猫血里掺了醉花阴。」
什么是醉花阴?
我还没来得及问,后背的热痒就一点点蔓延,四肢百骸都发着热,又莫名地发痒。
鼻息间,尽是那烟雾间带来的异香。
耳中的咒语声,已经变成了沉重的喘息,以及梦中那种呻吟。
「云凡,去找云采芝。」宫墨几乎用最后的意识,在我耳边轻咬着,「她会救你的。」
云采芝,就是我外婆。
可宫墨怎么知道的?
念头一闪,身体就再次被趴放在了木箱之上,刚感觉被木板上的毛刺给扎着,后背就传来了温濡的触感。
宫墨舔舐着那画着的极乐符,一手就抬起了我的腿。
那极乐符的作用明显不只是看,里面还掺了药,渗入体内,让我也变得沉迷。
木箱里还有着顾诚的尸体啊,我扭头想叫。
身体却因为宫墨用力,猛地往前一耸。
莫名的刺激,木刺的刮挠,加上恍惚精神中的忌惮,以及极乐符的药性,身体一阵阵地抽搐着,让我忍不住发出尖叫声。
木箱晃动,挂在四角招魂幡上,残留的铜铃叮咚作响。
异香,烛火,晃动的招魂幡,清脆的铃声……
我的魂好像都晃着宫墨那失控的力度,飘了起来。
眼前的烟雾,一点点地变成了山雾。
连身下的木箱,似乎都变成了山石,又好像是参天的大树。
意识涣散间,手掰抓着木箱,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让自己贴着那木箱,不去想着下面的顾诚。
宫墨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猛地抱紧我,转了个身,让我趴在他身上。
魂飞魄散之际,宫墨的脸和顾诚的脸重叠在一起,让我有一种他们就是一个人的错觉。
可跟着,腰被重重一压,所有意识都涣散成空。
耳中除了宫墨重重的喘息声,就是铜铃脆响。
眼前全是招魂幡晃动时的符纹流转,以及宫墨那张让我一梦十年,不肯放弃的脸。
我在他怀里,或趴或坐,或骑或卧。
晕了醒,醒了晕。
本以为十年春梦间,身经百战,势均力敌。
可这次宫墨似乎完全疯了一般,我完全招架不住,苦苦求饶,却根本无用。
最后,我只感觉整个人都飘散着,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却是宫黛咯咯的低笑声,嘴里再次传来那药的滑腻和苦涩。
我猛然惊醒,本能地叫了一句:「宫墨,救我!」
可跟着就是宫黛的冷笑声:「他进不来的。你找不到他了,你这样子,他看了怕也会恶心嫌弃!」
一睁开眼,就见宫黛眼中满是嫉恨,死死地掐着我的脸,将剩下的半碗药往我嘴里灌。
本能地伸手想去扒拉,却发现自己四肢又被绑了起来。
铜铃叮咚响间,那药呛得直冲天灵盖,眼泪直流,却还是被强行灌了进去。
我努力想吐出来,却又被塞入了口塞。
折腾了一番,最终无力地趴在木箱上,侧眼愤恨地盯着宫黛。
她说宫墨不会来了,那她昨晚刻意用泡过鸡血的红绳织成帷帐,就是为了挡住宫墨吗?
她这是知道,我梦到过宫墨?
那顾诚呢?
他是不是也知道?
「看什么?」宫黛长眉微挑,手指在我唇上重重捏了一下,「昨晚和诚诚很激烈吧?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啧!」
似乎有点可惜,她转过身,扯掉旁边一块黑布,下面居然是一面穿衣镜。
「你这样子像不像玩烂后,被丢在垃圾堆里的娃娃?这次是和顾诚哟,不是宫墨,记得,是顾诚!」
她说得几乎咬牙切齿!
我听着迷糊,顾诚死了,又是她儿子,她到底恨我什么!
要这么折腾自己的儿子,难不成还真的以为能复活他!
而且,她以为昨晚顾诚真的诈尸……和我那个了?
那宫墨呢?
昨晚我明明是和宫墨,手上的红绳也解了的,为什么又被绑住了?
可看着穿衣镜里,身上不是剐蹭得宛如痧般的痕迹,就是指痕,以及各种青紫吻痕,我也吓了一跳。
这样子,好像被蹂躏得快要碎了。
「还有两晚呢。」宫黛凑到我耳边,咯咯低笑,「马上就成了。」
我听着瞬间脑袋都要炸了!
一晚折腾,下面还在隐隐作痛。
还来?
或许是我脸上的惧意取悦了她,宫黛咯咯地低笑,哼着轻快的小调拿块热毛巾在我后背轻捂着,然后将残留的血符痕迹擦掉,跟着就端着那个碗出去了。
做了清理,这是还要在背上画极乐符?
我趴在木箱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想昨晚那到底是梦,还是真。
是宫墨,还是顾诚。
宫黛这样子,真的是疯了,我得想办法自救。
眼睛四处转动,却发现右手腕下面的木箱缝隙里,卡着一片铜铃碎片。
昨晚铜铃落地,并不是梦?
那又是谁特意把这铜铃碎片卡在这里的?
我忙用力将手腕往下压,靠在那卡着的铜铃碎片上,一点点地蹭着。
碎片虽然不大,但卡得很紧,加上边缘锋利,没一会儿就将红绳割断。
我忙扯出碎片,将其他的红绳割断。
扯过旁边遮穿衣镜的黑布,光着脚就往外跑。
一出这间阴森森的屋子,这才发现是一座老旧的院子。
青砖红瓦,杂草都有人高了,连长着厚绿苔藓的青石小路也被杂草淹没。
靠近院门口的灶屋里,还传来宫黛低哼着歌的声音,以及猫凄厉的惨叫声。
我不敢从杂草上穿过,怕草声惊动宫黛,她似乎会些巫蛊之术。
一旦被她发现,保不准又要被抓回去。
瞥了一眼屋檐,咬了咬牙,裹紧了身上的黑布,光着脚,小心地从那边靠近,再慢慢地往院门口挪。
透过院墙,我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高楼,只要跑出去求救,就有机会了。
被绑了许久的脚踝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是针扎般地痛。
我一点点地靠近灶屋,里面猫叫声已经停了,只有宫黛低哼着小调,以及擂什么的声音。
猫着身子,小心地从半掩的门边爬过。
就在我要穿过去时,本能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就见她脚边丢着一只半个脖子都被割掉的黑猫,正双眼大睁地看着门外,四肢还一抽一抽地,明显还没有完全断气。
而灶台边,宫黛一手摁着擂钵,一手直接从一个竹篮里抓起一把毛毛虫,丢进擂钵里。
边擂,边开心地哼着歌。
等擂得差不多了时,又扯过黑猫,将猫血挤进擂钵里。
4
宫黛哼着的调子轻快明朗,可她做的事,却令人毛骨悚然!
灶台的炉火上,摆着的药罐子里,散出熟悉的药味。
想到她几次灌进嘴里的药里那些滑腻的东西,可能是从毛毛虫里擂出来的,还掺着猫血,我胃里就一阵阵抽搐。
强忍着恶心,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院门边。
我忙打开门闩,用力一拉。
那门只被拉开条手掌宽的缝隙,就听到外面传来铁链「哗哗」的响声,以及铜铃晃动的脆响。
这门,居然从外面锁住了!
还坠了铃铛!
我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浪费时间,忙转眼看向一边的围墙,正打算想办法爬上去。
就听到宫黛咯咯的笑声:「你倒是有本事,居然逃出来了。」
只见她冷冷地站在灶屋门口,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跳起,伸手掰住墙头,赤脚在墙上乱蹬,努力借力往上爬。
眼看着头要撑出去了,脚上就是一痛。
宫黛用力捏着我肿胀的脚踝,将我往下拉。
我双手死死地掰着墙头,指腹擦着水泥墙边火辣辣地生痛。
双脚努力蹬着,想挣脱。
可只听到宫黛轻蔑地笑了一声,嘴里发出轻轻的哨声,我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着软。
手一松,整个人被宫黛一拉,重重地摔趴在地上。
我痛得闷哼一声,胸口憋着口气,喘不过来,连叫都叫不出来。
宫黛抬脚踩住我的背,低头冷冷地看着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听劝。」
什么以前?
我和顾诚从相亲到结婚,也就三个月,见过她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她真的是疯了!
我将嘴里的血水吐出来,努力撑着想坐起来。
却发现,手还是使不上劲。
宫黛冷哼了一声,伸手倒拖着我双脚,将我跟条死狗一样,往里扯。
我双手在地上掰着,可这荒废的院子,除了杂草就只有泥了。
指尖在地上抠着,好不容易才从一团草根下面抠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碎石。
就在我打算对宫黛砸去时,半锁着门的铁链哗哗作响,带着铜铃晃动。
宫黛猛地对着我后脑掐了一下,食指竖在唇间,冷笑着朝我轻「嘘」了一声,示意我别出声。
怪的是,就在她捏着我后脑后,喉咙里好像卡着一口浓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身体依旧发着软,半点力都用不上。
半开着的门的拉扯声更大了,铜铃晃动得「叮叮」作响,明显有人在外面试着拉门。
宫黛掩藏在杂草之后,冷冷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似乎拉不开,外面的人不再拉了。
一张脸从门缝中闪过,疑惑地往里看了一眼。
赫然就是宫墨!
我心头瞬间闪过什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将手里的碎石朝门边砸去。
对着自己舌尖重重地咬了一口,痛意让我一个激灵,连忙大叫一声:「宫墨,救我!」
宫黛猛地低头,愤恨地瞪了我一眼。
抬手,对着我后脑就要捶来。
就在这时,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给踹开。
铁链砸在门上,咚咚作响。
「姐!」宫墨沉喝一声,直接狂奔过来。
他看着倒在杂草中,裹身黑布早就不知道去了哪,一身全是伤的我,双眼收缩,闪过痛色。
忙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宫黛:「姐,你在做什么?」
宫黛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阴森的笑意。
可跟着脸上却一扫原先的怨毒,变得无比伤感和迷茫:「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
跟着还举目四望,好像无比害怕。
她看着宫墨道,「这是老宅吗?我怎么在这里?我头好痛,我这是怎么了?」
边说,还边抬手摸头,不住地摇头,好像很痛苦。
这演技……
还真是又茶又绝啊!
宫墨脸上也带着疑惑,低头看了我一眼,忙将我打横抱起:「我车就在旁边,先上车送你们去医院,路上我再报警!」
这一晃,我胸口憋着的那口气,这才吐出来。
忙扯着宫墨胸前的衣服:「顾诚的尸体……在那里,宫黛要复活他!先报警!」
宫黛怕不是疯了,而是在隐藏。
无论如何,顾诚的尸体在,这就是她脱不逃的罪证。
可我这话一出,宫墨脸上就露出不信的神情:「诚诚的尸体不是在家里的棺材里吗?」
宫黛也瞬间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诚诚,死了啊。他死不瞑目啊……诚诚。」
说着说着,脸就变得极度痛苦,还不停用手捶着头。
「姐!」宫墨一手抱着我,一手拉住宫黛捶头的手,「先去医院。」
宫墨能避开灵堂那么多人,将我和顾诚的尸体带到这里,还搞了这么多东西,肯定是有帮手的。
说不定,只要我们一离开,那个帮手就会将这里清理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都找不到,更不用说顾诚的尸体。
看宫黛的异常,对宫墨极为看重。
心头不知道为什么,闪过一个念头,这事一定要让宫墨知道。
当下死死扯着宫墨的衣服:「先看尸体,很重要。」
「我头好痛,诚诚……」宫黛却痛苦地抱着头,猛地蹲了下去,一声声哽咽地喊着顾诚的名字。
宫墨皱了皱眉,目光在我和宫黛之间打转。
他向来就不信我,加上顾诚的死,以及我不要脸地扒拉他裤子,估计在他心中,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浪女。
眼看着宫墨目光定定地落在宫黛身上,我也慢慢死了心。
一边是亲姐姐,一边是浪女。
换成我,也会选血脉至亲吧。
能从这里逃出去,已经相当不错了。
等出去后,再想办法吧。
梦里的宫墨,让我去找外婆,那我就回苗寨。
就在我慢慢闭上眼,将心里的不甘压下去时。
宫墨突然沉声道:「姐,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和云凡去看看。」
蹲在地上痛苦捶头的宫黛,猛地抬头看了过来。
看着我时,那眼中,疯一般掩饰不住怨恨和嫉妒。
可转到宫墨脸上时,却又是化不开的爱意。
我正疑惑着,就见她盯着宫墨,慢慢站了起来,只是指尖有金色的什么一闪。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只胖得跟豆子一般,浑身闪着金光,头顶两根卷曲触角的怪虫子。
就在我看过去时,那虫子触角收缩了两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我。
居然,有一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好像都要哭了。
我正奇怪着,那怪虫子的触角又晃动了两下,我居然从它眼中看出了提示。
忙拍了宫墨一下:「小心后面!」
宫墨不解地回头:「姐?你没事了?」
「没……」宫黛还要装无辜。
就在这时,那金色小虫猛地一缩,直接钻进了宫黛指腹里。
她痛得连忙甩了甩手,跟着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姐!」宫墨还要扑过去。
我忙朝他道:「叫救护车!」
宫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确认宫黛只是昏迷后,还是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可我重点看了一下宫黛的手,没有伤口,那只金色的小虫子,也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墨叫过救护车后,看了看我身上的痕迹,还是打了报警电话,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和地址说了。
又低头看着我道:「你说诚诚的尸体在哪?」
我指了指主屋:「那里面的大木箱里。」
宫墨抱着我,直接往主屋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木箱里有着什么咯咯的声音。
想到顾诚那死青发白的脸,我不由得揪紧了宫墨的衣服。
「别怕!」宫墨抱着我的手,拍了拍。
可刚碰到我,他又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动作。
「就在那木箱里。」我不想再牵连这段虚实不清的情感了。
或许,顾诚不是我梦里人,宫墨也不是!
挣脱着从他怀里下来, 「你去开箱,里面真的有顾诚的尸体。把手机借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脚刚落地,就痛得厉害,我手紧掰着门,努力不让自己痛出声来。
宫墨紧皱着眉,看了我一眼,还是将手机递给了我,朝那响声越来越大的木箱走去。
就在我拨着电话号码,等电话接通时。
宫墨一把掀开了木箱,惊呼了一声:「诚诚!」
跟着就往木箱中伸手。
「别!里面有毒虫子!」我忙阻止。
可话音刚落,就听到木箱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然后就见宫墨紧张且惊喜地将顾诚从里面扶了起来。
他脸色依旧死青,却重重地喘息着,趴在木箱边上,咳出了几口浓痰。
诧异地看着我和宫墨:「舅舅?凡凡?我这是怎么了?」
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我爸沙哑疲惫的声音:「您好,我是云凡的爸爸,请问您是有云凡的消息吗?我们会重金酬谢……」
眼睛看着顾诚脸上的疑惑,脑袋轰隆隆地发痛。
顾诚,居然真的复活了?
第 3 节 解蛊醉花
在看到顾诚活着从木箱中坐起来时,我整个人都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1
听着手机里我爸沙哑,却一次次追问,是不是有我消息的声音,这才醒过来。
忙道:「爸,我没事,在宫家老宅,已经报警了。」
我爸听到我的声音,瞬间激动,一个劲地问我宫家老宅在哪,他就来接我。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到这里了,也没问我经历了什么。
只是不停地安慰我,别怕,凡事有他们在呢,不要担心,只要人没事就好。
这就是家人啊……
可我也不知道宫家老宅在哪,告诉我爸发位置给他。
跟着挂了电话,用短信将这边的位置发了过去。
而宫墨见顾诚复活,又惊又喜。
给不停大咳吐着浓痰的顾诚拍着背,又小心地将他从木箱里抱出来,靠在门口墙上透气,不停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又夺过我手里的手机,再次打了急救电话,让那边多派个车过来,还刻意点明,顾诚是心脏病猝死,然后又醒了过来,一定要一个心胸科的医生过来。
我靠着门,看着还在虚弱咳着的顾诚,想着宫黛说他会活过来,是因为有血脉延续存世,不由得伸手捂着小腹。
现在顾诚真的活了,难不成我怀了他的孩子?
可她不是说还有两晚吗?
而且和我发生关系的,不是顾诚啊?
顾诚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靠着墙,抬头朝我虚弱地笑了笑,眼中尽是欢喜,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大咳。
宫墨打完电话,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让他先别激动,不要乱动,等医生过来。
又扭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警惕。
嘴唇轻动,朝我一字一句无声地道:「别、刺、激、他。」
见他紧张的样子,我心头反倒没有任何波动了。
还是家人最重要啊。
他关心姐姐和外甥,而最关心我的,自然也是我的家人。
救护车来的时候,顾诚还在不停地咳出浓痰,宫黛依旧昏迷不醒。
宫墨先是把宫黛抱上了车,又忙着和医护人员说明顾诚的情况。
反倒是浑身是伤的我,在护士的搀扶下,先上了救护车。
警车赶来时,先是找到了报警的宫墨,见他忙乱,这才来找我这个当事人做笔录。
就在警察朝我走来时,宫墨在后面轻唤了我一声:「云凡!」
只是那语气,警告意味十足,估计是怕我说出什么不利于宫黛和顾诚的话。
可我怎么说?
说我被一碗药放倒,在背后画了个血符,梦里和一个不存在的人,欢好了一晚上,然后死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顾诚,就活了过来?
就算警察信,也是会以为我这个「新婚妻子」在藏着他尸体的木箱上,和别人欢好,给气活的。
指证宫黛给我下蛊,用巫术救儿子,我自己想想都感觉荒唐!
更何况她也昏迷不醒,保不准醒来还会对着我倒打一耙。
所以面对警察的询问,我只是摇头,说自己一直昏迷,直到宫墨找上来。
怎么来这,老宅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警察明显不太信,还要追问。
这事太过古怪,我实在也太累了,不敢去回想,只得学宫黛装头疼。
最后警察要留下来勘查现场,只派了一名随着救护车去医院。
宫墨在车门关上时,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朝我点了点头。
去医院的半路上,碰到了我爸妈的车,他们又一路跟着我去了医院。
因为有报警,所以还有个女警先一步在医院等着取证。
一通检查下来,手脚有捆绑的伤痕,身体也有发生关系的痕迹,却没有查到体液和毛发。
验血时,发现我体内有迷幻性的药物,却又查不出是什么致幻药。
我看着那些报告,不由得想到了梦中人提到的「醉花阴」。
可面对女警询问,有没有看到嫌疑犯的脸,我还是摇了摇头。
难不成,说是宫墨?
到现在,我清楚地知道,梦里那个人不会是宫墨。
警察也是要证据的,自然也不会信。
最后只是定义为迷奸,因为没有体液毛发这些,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线索。
我爸怕刺激到我,在取证后,委婉地将女警给请了出去。
我妈只是让我好好休息,没什么的。
只是我不敢告诉我妈,就算没有检测到体液,就怕我已经怀孕了。
所以在我妈心疼的目光中,我还是提出要服用避孕药,还刻意加大了量。
在医院住了几天,确定外伤都没事后,我打算出院回苗寨找外婆。
梦里那个人提到外婆的名字,说她会救我。
就证明那不只是梦,他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几天里,从医护人员的嘴里得知,顾诚真的复活了。
因为情况特殊,一直在监护病房。
心脏病猝死,隔几天又活过来的情况,在医学上是存在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爸找警察打听过了,宫家老宅附近没有监控,宫黛和我是同时失踪的,可当天那么多人在灵堂,却没一个人看到我们怎么离开的。
所以谁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都出现在宫家老宅。
至于顾诚是怎么被搬过去,又为什么醒了过来,宫黛也只说一直昏迷,在宫墨找到的时候,才醒过来,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多问,就说头痛,失忆。
顾爸和宫墨都有不在场证明,我在医院的这几天里,宫墨一直没有再出现。
警察那边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对于宫墨找到宫家老宅,也只是说去回来一趟不容易,姐姐失踪后找不到人,就去那边看看。
就在我打算出院的那天,还很虚弱的顾诚,居然从监护病房跑了出来,找到了我。
不顾我爸妈的阻拦,直接就开口道:「云凡,我知道不该隐瞒我的病,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我心脏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别生气,我们好好的……」
他越说越激动,直接伸手来拉我。
就在我爸要推开他手时,这几天都没有出现的宫墨,急急地出现。
侧开我爸,稳稳地托住了顾诚的手:「诚诚,你不能离开病房。」
可目光,却沉沉地落在我身上,眼神中的审视和疑惑,明显得好像要溢出来。
我好笑地扯了扯被子解释:「他是自己来的,我没有去找他。」
顾诚家里人,到现在都认为是我勾引他,让他血脉偾张,新婚夜猝死。
「舅舅!」顾诚见到他,脸上闪过失落。
「先回病房。」宫墨声音发哑,扯着他往外走。
就在走到门口时,顾诚却又突然站住,扭头看着我道:「云凡,我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也办了婚礼了,以后我们就好好地在一起,好吗?」
2
顾诚这话一出,连扶着他的宫墨,都全身发僵,更不用说我了。
我妈直接冷哼了一声,要说什么,却被我爸眼神阻止。
他只是伸手扯着被子帮我盖好,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
直接朝顾诚笑道:「云凡要休息了,你也好好休养吧,重活一次,不容易,还是身体重要。」
「爸!」顾诚却推开宫墨的手,朝我爸走了过来。
语气诚恳地道,「瞒着病是我的错,可我对凡凡是真心的。我们已经结婚了,现在医生说我身体已经没事了。
「以后我都会对凡凡好的,您和妈一定要相信我,有什么条件,你们都可以提,只要能和凡凡在一起,我都可以答应的。」顾诚越说越急,脸上神态却十分诚恳。
我爸看着他那样子,都不忍心说重话,只得转眼看向宫墨,让他带走。
「诚诚!」宫墨忙半搂着他往外走,轻声道,「你别激动,小心身体。」
顾爸也和医护人员,急急地赶了过来。
顾诚被拉着往外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朝宫墨沉声道:「舅舅,你知道的,我娶到凡凡有多开心,我不想失去她,你帮我劝劝她和爸妈吧。」
说着,依依不舍地看着我,被顾爸半拉半扯地跟医护人员走了。
宫墨站在病房门口,脸色古怪地看了看我,又瞥了瞥脸色发冷的爸妈。
目光闪了闪,最后艰难地道:「诚诚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
「如果什么?」我妈直接打断他的话回怼。
「妈!」我忙叫住了她,朝她摇了摇头。
从我的经历来看,宫黛肯定是会巫蛊之术的,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朝宫墨沉声道:「没有如果,他重活一次不容易,加上身体原因,还是不要受刺激的好。等出院后,我会提出离婚,你和他家里商量一下,尽量委婉点告诉他。
「也麻烦你告诉你姐,这次确实是我的错,不该招惹顾诚。现在他已经醒了,这事也算过去了。所有的画,我也烧了,那些不真实的东西,我都会忘记。
「我保证以后离你们家所有人都远远的,让她安心。」我特意定睛看着宫墨。
刻意加重「所有人」这三个字,就是告诉宫墨,这里面不只是指顾诚,还有宫墨他自己。
宫墨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中露出伤色。
最终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他还有脸来!」我妈心疼地看着我,直接道,「我们先走,让你爸留下来办出院手续,我们一家三口找个地方好好地玩上一两个月。」
就在我们走出住院部的时候,隐约间好像听到了熟悉的竹筒敲击声。
心也跟着那声音一跳一跳的,我本能地回头。
就见宫黛穿着病号服,站在住院部顶楼,双手拿着个什么,一敲一打的。
竹筒空灵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每一下,好像都敲在我心上,让我心也跟着一痛一跳的。
就算背着光,隔得远,我依稀还能看到她嘴角勾着的笑。
「怎么了?」我妈也顺着我,转眼看过去。
想到那晚在老宅的诡异,以及顾诚的复活,宫黛肯定在我身上搞了什么。
生怕我妈担心,更怕宫黛朝她下手,我忙拉着她转身:「没事。」
等回到家后,我借口想自己静静,拒绝了我爸妈提出去旅游的建议。
怕拖累到他们,又搬回了自己的公寓。
就在我将帮我送行李过来的爸妈送走,准备打电话给外婆,将最近发生的怪事告诉她时。
一转身,差点就撞到宫黛脸上。
瞬间浑身发僵,本能地后退。
可刚一动,就见宫黛轻吐出舌尖,双唇轻抿,发出清脆的口哨声。
我顿时全身发软,跟着四肢百骸针扎般地痛,尤其是被绑过的手腕脚腕,痛得好像被砍断了一样。
心脏,也随着她口哨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我痛得全身蜷缩在地上,冷汗直流,喉咙却又好像被什么糊着,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身上,有我下的蛊。顾诚活了,你既然嫁给了他,就得跟他好好地过。」宫黛伸手摸着我的脸。
尖锐的指甲用力往里掐,恨不得掐烂我的脸,「你别想着逃,也别想着搞事情。不想你爸妈出事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
她用力扯着我的脸,手挪到我的小腹,用力摁了摁,「早点生下他的孩子,要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咯咯!」她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随后趴在地上,垂眼看着我,慢慢贴到我耳边,「你死了,我都能让你活过来,你亲眼见过的,是吧?」
我痛得全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一股股骚臭味涌出,明显是痛到失禁了。
想点头,可除了牙关痛得咯咯作响,什么都做不了。
「呵!真想让宫墨看到你这个样子啊!」
宫黛嫌弃地收手,捏着鼻子,冷笑道,「不过为了让你老实点,还是给你再下点东西吧。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免得再闹出什么。」
她说着,伸手朝我后脑摸去,「哎,你也不能怪我。如果你能受情蛊,我一道情蛊,就让你爱顾诚爱得死去活来,哪用得着吃这个苦啊。」
可就在她冰冷的指尖触到我后脑时,门外突然传来门铃声,以及什么清脆晃动的声音。
宫黛猛地将手收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哼,这死老太婆居然出来了,你真的是命好啊,一次又一次。」
然后一转身,居然直接往我房间去了。
跟着外面就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以及外婆关心的声音:「凡凡!凡凡!」
宫黛一走,那股子痛意瞬间就消失了。
我费力地想爬起来,可肌肉痛得脱力,又摔倒在地上。
「凡凡!」一身苗装的外婆急急地进来,身后跟着宫墨。
3
见我一身狼狈,怎么也爬不起来,宫墨忙跑了过来,不管我身上的脏污,将我抱起。
转头看向外婆:「嘎婆,她这是?」
「房间!宫黛!」我用尽全力,伸手指着房间。
外婆听到「宫黛」的名字,清明的眼睛缩了缩,转身就顺着我指的方向,推开了房门。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卧室一览无余。
外婆掏出一枚我从来没见过的银铃,在指尖晃了晃,连门都没进,朝我摇了摇头:「没人。」
然后朝宫墨道,「你先带她去洗洗,我再看看。」
宫墨抱着我,往浴室去。
将我放在花洒下面,一手扶着我,一手去拎开花洒调水温,跟着就来脱我的裤子。
这会儿,我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而且他不是梦里那个人……
我再也做不到,那么开放地在他面前更衣。
忙摁着他:「你先出去,我自己来!」
宫墨愣了一下,朝我安慰地一笑:「你现在是病人,照顾你是应该的。」
「出去吧。」我摁着他的手,强行推开。
伸着还在抖动的手紧紧握住水管,让自己站稳。
朝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可你上次说在这里洗澡的时候,见到了诚诚的鬼魂,你吓得……」宫墨还是不太放心。
上次光着身子,撞他怀里,真的是羞耻啊!
「他活了,就不是鬼了。」我将他扶着的手推开。
可他力气大,一推没松,人还发软,幸好胳膊抱紧了水管。
宫墨见状,忙扶着我站好。
见我目光坚定,苦笑道:「那你自己扶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
「谢谢。」我双手紧抱着水管,不让痛得发软的双腿自己往下滑。
可就算这样,宫墨一松手,整个人还是往下落去。
「小心!」宫墨忙又伸手。
我直接双手一转,用胳膊圈住水管,让自己趴在洗浴管的台子上,朝他沉声道:「麻烦你先出去!」
宫墨定定地看着我,双手上下虚摆了摆,轻呼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热汽蒸腾,身上的异味越发严重。
宫墨一离开,我胳膊再也圈不住,直接松开,瘫坐在地上,任由花洒的水从头淋了下来。
衣服被水淋湿,紧贴着身体,加上四肢无力,肌肉还痛得不时抽搐,我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艰难地将裤子脱下来。
异味蔓延了整个浴室,又被热水冲走。
一直到外面传来外婆的唤声,我冲得全身发热,又将身体洗了一遍,这才爬起来。
裹着浴巾出来,一拉开门,就是满脸紧张的宫墨。
客厅的脏污,已经被清理过了。
他正认真地听外婆说话,见我出来,就直直地看着我。
背着我的外婆,这才反应过来,忙朝宫墨道:「你先去买这些,马上就要用的。」
看她和宫墨的样子,好像很熟悉。
宫墨拿着手机记下的单子,朝我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顺便带上来?」
我拉着外婆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那你们先聊,我马上就回来。」宫墨目光闪了闪,苦笑着转身。
等他一走,我抱着外婆,差点就哭了出来。
「凡凡别怕,嘎婆来了,没人能欺负凡凡了。」外婆摸着我脸,指腹划过被宫黛掐过的地方。
满是心疼地道,「你先穿衣服,我顺便给你检查一下。」
这会儿静下来,我才想起来,外婆似乎有什么原因,不能离开苗寨的啊,怎么来了?
等脱下浴巾,外婆拿着那个银铃,在我身上滚动着。
先是心口,一放上去,那银铃里就传来了古怪的声音,不像是铃声,反倒像是号角声。
外婆瞬间松了口气:「还好。」
抬头朝我笑道,「至少没大事。」
这银铃刚才她放的时候我看过了,里面没有铃芯,就是一个空铃壳,怎么会响?
而且一个铃铛,发出号角声,这事多怪啊?
还有外婆说的大事,是什么?
可外婆却没有解释,又把银铃往我后背放了放,这次发出什么虫子的鸣叫声,一声接一声的,好像夏天的夜晚。
「哼,醉花阴啊。」外婆冷哼一声。
我见外婆拿着银铃还往下测,有点羞涩,忙问道:「醉花阴是什么?」
梦里,那人也提到过,还真有这东西。
「一种蛊。蝶恋花,醉花阴,男痴女迷极乐登。」外婆飞快地拿银铃扫了一遍我的全身。
见没有其他地方响后,才朝我道,「宫墨说你看到宫黛把毛毛虫擂碎,加猫血,给你当药。那毛毛虫,是一种蛊蝶的幼虫。
「以特定的花蜜为食,产下虫卵后,又以蛊药养着,制成蛊后,涂在身上,对男欢女爱引诱极大。且受下蛊者掌控时,会有百虫噬骨般的痛意。」外婆将银铃收好。
朝我慈祥地笑,「凡凡别怕,我已经让宫墨去买东西了,等下就给你解蛊。」
「您怎么认识宫墨的?」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地问外婆。
而且她还是跟宫墨一起找到我家的……
「他去苗寨找我。」外婆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五毒的苗绣香囊递给我。
在我衣服上看了看,见没有地方可以挂,「还是苗装方便啊,你们这衣服什么都挂不了。」
转手直接给我挂脖子上,「他把你最近的事情跟我说了,尤其是你被绑到他家老宅,你跟他说的那些,他都转述给我了。
「他开车把我接出来,我先去他家老宅找那下蛊的线索,他听说你出院了,怕你出事,这才又送急急我过来找你的。
「如果没有他去苗寨,我就出不来。」外婆轻叹了口气。
朝我轻声道,「凡凡,有件事,我要跟你确认一下。你不要瞒着我,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本以为她是问下蛊的事情,我点了点头。
她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你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顾诚,还是宫墨?」
我听着整个人瞬间一惊!
这件事,太过羞耻,我连爸妈都没有告诉过,外婆怎么知道?
可对上外婆那了然却慈祥的目光,我心中莫名发酸。
苦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
不知道是为了告诉外婆,还是告诫自己,我不由得沉声强调道,「不是顾诚,也不是宫墨。」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什么落地的声音。
跟着就是宫墨微哑的声音:「嘎婆,东西买好了。」
4
外婆微微遗憾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疑惑,朝我道:「先解蛊吧。」
等拉开门,就见宫墨脸带失落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居然还有一只活鸡。
刚才的话,他明显听到了。
不过听到也好。
外婆让我到客厅阳台,将后背衣服掀起来,趴地上不要动。
而外婆坐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拿一个我平时吃饭的碗,用筷子戳搅着生黄豆和蜂蜜,并且打入一个生鸡蛋。
又让宫墨抓着一把米,用掌心在我后背搓着。
米粒微凉,可宫墨的掌心炙热,在后背搓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
和梦里那个他,触感一样。
生怕自己再起什么异样的心思,只能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乱想,更不让自己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
一直搓到我后背发红发烫,那些米都不再发凉,外婆这才让宫墨将那只鸡解开绳子,放我身边。
鸡一放开,就本能地去啄米。
每啄一下,就痛得我缩一下,好像那米还扎着根在我后背,痛得我本能地动。
宫墨忙摁住我:「别动。」
他双手炙热,带着和梦里一样的触感。
好像带蛊一样,一摁,我就全身发软,不敢乱动,死死咬着牙强忍着。
而随着鸡啄米,外婆就开始用筷子顺着碗壁用力地搅着拌了生黄豆的蜂蜜鸡蛋。
筷子擦着碗沿发出异样的响声,每搅一圈,就在碗沿上敲一下,嘴里还用苗语低声念着什么。
随着一圈圈地搅动,啄米的鸡越啄越快,我喉咙也开始发痒,那种被浓痰糊住的感觉又来了。
张嘴想咳,却又咳不出来。
更怪的是,生黄豆拌着蜂蜜鸡蛋的味道涌过来,嘴里涎水直流,馋得不行,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外婆那边挪。
但宫墨却死死地摁住我肩膀:「不能动,再忍忍。」
可后背越来越痛,喉咙被浓痰糊卡住,好像喘不过气来。
鼻息间却全是那碗里飘逸过来的香味,只想吃上一口,看着外婆手里搅拌着的碗,恨不得扑上去,端起碗,将里面的东西直接干光。
理智告诉我,这不对。
可嘴里涎水直流,肚子也在咕咕地响,身体不停地往那边爬窜。
宫墨见状,双手死死摁着我:「不能吃,别动,再忍忍!」
可那股子馋劲,勾得我抓心挠肺的。
扭头恳求地看着他,一对上那张脸,心底的委屈就喷涌而出,眼泪不由自主哗哗地流。
哭又哭不出来,只能低声呜咽着。
「别哭!别哭!」宫墨瞬间就慌了,死死抱住我,将我搂在怀里,「一下子就好了,再忍忍,忍忍!」
语气中尽是酸涩,声音都发着抖。
可我太难受了,怎么也忍不住,不停地伸手推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外婆搅着的碗,想往那边爬。
宫墨只得死死抱住我,不停地在我耳边描述着那画册上的东西,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你还记得那粒红痣吗?我等会儿给你看,好不好?
「还有你画过,左臂靠肩膀处,有一个弯月的印记,像是咬的,又像是被吸吮出来的。我也有,等下也给你看。
「画上,还有我留长头发的样子,我以后留给你看,好不好?」
随着宫墨低声地说着,我脑中闪过梦中的场景,那勾心挠肺的馋劲慢慢地被冲散。
就在这时,外婆突然一敲碗沿。
喉咙里糊着有东西,好像活了过来,哗地一下,从我嘴里喷了出来,直接落在外婆碗里,外婆稳稳地拿筷子夹住。
我这会儿猛地喘过气来,趴在宫墨怀里,看着那夹在筷子上还不停扭动,像是没搅散的蛋清,却足有瓶盖粗的东西。
疑惑且恶心地道:「这是什么?」
「醉花阴的蛊虫啊。」外婆紧夹着筷子,朝宫墨道,「拿石灰来。」
宫墨忙抱着我坐起来,帮我将衣服扯好,小心地放回沙发上,这才转身去拿石灰。
等石灰倒在筷子上,那条透明得像蛋液般的东西,突然跟蛇一样扭动了起来,两端翘起震动,发出猫般尖锐的惨厉叫声。
不过随着石灰滋滋作响,慢慢地腾升出热气,慢慢地就不动了,跟着一点点融化不见。
最后,一碗搅着生黄豆的蛋液,也变得浑浊不堪,还发出恶臭。
宫墨忙找了个袋子,将碗和筷子全部装起来。
外婆一把抓过那只啄过我后背米的鸡,轻轻一拧,卡的一声捏断了鸡脖子:「一起烧了。」
又起来掀开我衣服,看了看后背,又拿那银铃测了测,确定不响后。
这才朝宫墨道,「蛊解了。」
宫墨似乎松了口气,脸带感激地看向外婆:「那诚诚和我姐,是怎么回事?」
我身上有那个蛊,就证明这些事确实如我所说是宫黛搞的。
那怎么对付宫黛,以及顾诚为什么会复活,确实都是问题。
不过站在宫墨的角度,怕是认为宫黛也是中蛊被控制了。
外婆目光定定地看着宫墨,似乎打不定主意。
最后只是沉声道:「等我见过顾诚,才能确定。这次的事,谢谢你了。」
宫墨苦笑了一声:「也是我家惹起的。」
跟着有点恍然地看了我一眼,拎着袋子就先去处理了。
他走后,外婆一边给我做饭,一边跟我说话。
这才知道,宫墨在我们送到医院后,又特意返回看了一眼老宅。
从那个装顾诚尸体的木箱子里,找到了残留的草药,以及灶屋里三只死猫,还有那些没用完的毛毛虫。
就托关系,找了人查验,最后一路找到了一个苗医,确定这是下蛊的东西。
又顺着线,先是找到了苗寨的龙七爷,然后就找到了外婆。
「在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顾诚。」外婆帮我将酸汤面端上来,朝我道,「一问才知道,这是顾诚的舅舅。」
我和顾诚决定结婚时,将照片发给外婆看过。
怪不得在医院那几天,一直没见到宫墨,原来他不只是信了我的话,还顺着线索找到了能下蛊的人。
「听说你出事了,我急得不行。可苗寨有些事情,我不能离开。只是交代让宫墨先别打草惊蛇,暂时看着,却没想到他意志坚定,又循着苗医,找到了寨子里其他蛊师,问出了我要守苗寨的原因。居然……」外婆说到这里。
顿了顿, 有点恍然地道,「可惜了,他不是顾诚。如果他是顾诚, 他这对你的心思,和以前……」
我经过刚才引蛊的馋劲后,饿得不行,却夹着面,吃都不敢吃,仔细地听外婆说。
可过了半晌,她都只是双眼发直地想什么, 没有再说话。
我不得不开口问道:「以前什么?」
宫墨对我,怕是没什么心思, 就算解蛊, 不过是想着顾诚和宫黛这两个亲人罢了。
外婆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她那神情,明显是有什么隐瞒。
却再也不肯多说, 连宫黛为什么会下蛊,也不肯说。
只是催我快点吃,刚解了蛊,还是得多补充营养。
不过也让我别再担心,如果蛊是宫黛下的,她解了醉花阴, 对宫黛反噬也挺大, 短期内她不会再动蛊了。
挺大一碗面,等我吃完, 宫墨就又回来了。
外婆在外面打了个电话,再进来时, 朝宫墨道:「怕凡凡再有什么事,你先帮我看着她,我出去一下。」
这才多久啊, 外婆就这么信任宫墨。
「去哪啊, 我跟你一起。」我忙放下碗。
外婆一直待在苗寨,这一出来,也不怕迷路。
「见个老朋友。」外婆爽朗地朝我摆了摆手, 轻笑道,「放心,虽然老了, 可还不到糊涂的地步。」
只是走时, 目光扫到宫墨身上,还是有点失落。
等外婆一走,屋里就我和宫墨了。
我有点尴尬地看着他:「谢谢你相信我。」
在宫家老宅,他相信我,所以打开了那个木箱。
就算我说的事太过离奇, 他还是循着线索, 一直往下找,找到了外婆。
刚才如果不是他带着外婆赶来,保不准宫黛又会对我做什么。
他虽然顾及家人,却还是愿意帮我。
算下来, 他也救过我好几次了。
宫墨却朝我笑了笑,伸手虚捂着肩膀:「那你是要先确认这月牙,还是要看下面的红痣?」
第 4 节 梦怀鬼胎
我没想到宫墨一开口,就是说这个事。
那粒红痣在脐下三寸的位置,太过暧昧。
这粒红痣,一度是我梦里梦外对他的标记。
1
那画册里很多画上,都刻意用如血般的颜料给点上,画得将滚欲落,引得人想伸手去抚摸。
但那个月牙般浅褐色的印记,在锁骨和肩膀交接的地方,看上去确实像是咬或是吸吮的。
虽然挺暧昧的,但因为颜色太浅,我很少注意力放在那地方,只有不到五张画上,画了这个印记。
宫墨不过是看过一次,就将这月牙胎记给记住了。
难不成他身上真的有?
可对上宫墨沉沉的目光,我还是摇了摇头。
就算宫墨再怎么不信,我亲身经历,宫黛的蛊术肯定很强。
强到能让顾诚死而复生!
她在意宫墨,好像还超过了顾诚。
这样的人,我怎么敢惹。
而且从那晚宫黛用巫术通阴,我和梦中那人欢好的情形来看,绝对不会是宫墨。
既然已经区分开了,就算宫墨身上有这些印记,又能如何?
看过后,再惹得宫墨多想吗。
有这么一人,从十八岁开始,整整十年,一直梦到他,还画了几千张画来纪念。
这放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震撼。
宫墨或许,只是一时之间有点好奇,并没有多少感情。
可我不想再参与别人的人生了,或许在梦里和那个人一直这样,才是最好的方式。
示意他坐下,我朝他沉声道:「我一开始嫁给顾诚,确实有受梦里那个人的影响。他新婚夜猝死,虽说与婚礼有关,但更多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有心脏病。
「这事我虽然抱歉,但让我承担所有责任,还是挺牵强的。
「不管什么原因,但幸好,他现在又活了过来。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我身心都不纯,真不适合他。
「他们一家三口见到我,都情绪过于激动。就麻烦你劝劝他。他现在心脏没事了,还是别因为我耽搁了,尽早办理离婚,更加合适。」我本来想着,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
可经历过那蛊毒发作,痛得求死不能的事情后,这会儿身体不痛不痒,宛如重生,心态居然很平和,更甚至很坦荡。
对上宫墨笑意一点点凝结的脸,我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面是我太过任性,分不清梦和现实,也给您带来了困扰,实在不好意思。
「不过你放心。」我紧握着手,朝宫墨保证,「所有的画我已经烧了,最近经历的这些事,让我能区分梦和现实了,以后再也不会骚扰您了。
「至于弥补您之类的空话,我也就不讲了。还得谢谢您,信任我,还几次救了我。」我站起来,真心实意地给宫墨鞠了一个躬。
朝他坦然一笑道,「等外婆将顾诚的事情确认下来,我就会和他离婚,到时我就和外婆回苗寨住了。」
宫墨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只是随着我说,脸色越发凝重。
等我又坐下后,才微微抬眼看着我,声音发哑微哽:「所以你不想看那粒红痣,不想确认我是不是你梦里那个人了?」
「不用了。」我郑重地摇了摇头。
梦就是梦。
再真的梦,也是假的。
梦里的人,能在梦里相会,就行了。
我同样开心,同样得到纾解。
以前是我太贪心了,梦里有他,还想着现实中有他。
有多少夫妻且做不到朝朝暮暮,分隔两地。
我无论到哪里,夜里几乎都梦到他,这就够了。
「不找了吗?」宫墨声音发哑,手紧紧地掰着餐桌的边缘,「如果现实中有这么一个人呢?你就不想……」
「不想。」我定了定神,坚定地看着他,「一模一样的人肯定是有的,可就算找到了,他没有和我那一梦十年共同的经历,那他就不是。」
「是吗?」宫墨指尖掰着桌面发白,呵呵苦笑,「一梦十年啊,夜夜欢好,梦里那个人……真的……」
他说到这里,抬眼看着我,「如果诚诚知道,会嫉妒到发疯吧。」
可说话时,他瞳孔收缩,眼角发红,指甲刮得桌面「咯咯」作响。
听得人心头发悸。
「所以,别让他知道吧。」我苦笑了一声。
顾诚的鬼魂来过这里,当时看到过画册。
可他醒来过,好像并不记得这件事。
忘记也好。
我就不该以为这是宿命,想着将画册给他看,更让宫墨知道了这事。
就该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好。」宫墨沙哑地应了一声。
他猛地站起来,转身到阳台远眺,背着身朝我道,「你在沙发上休息吧,我答应嘎婆看着你的。」
其实我并不是太困,可不知道怎么面对宫墨。
所以扯过毯子,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放平呼吸,假装睡过去。
经历过那蛊毒发作强烈的痛意,在刻意放松的一呼一吸之间,居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隐约之间,感觉那带着薄茧的手,抚着我的脸。
声音微沉发哑,带着自嘲的苦笑:「十年啊,夜夜欢好,我也想发疯。」
半梦半醒间,我脸往他手掌中蹭了蹭,还习惯性地用唇,抿了抿他正搁置在嘴角的尾指。
却只听到有什么「咕」的一声响,跟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宫墨已经不见了。
外婆正在做饭,见我醒了,朝我笑道:「你对人家宫墨做了什么啊?我一回来,连话都不敢多说,直接跑了。」
「没什么。」我想着睡前说的那些话。
宫墨能留到外婆回来,交个班,已经很有责任心了。
想到宫黛话里话外,对他的异常关注。
我走过去,帮外婆端着碗,「您什么时候去看顾诚啊?他没事了吧?还有宫黛,她怎么会蛊术啊,还这么厉害。我们要不要也找个厉害的法师什么的?」
如果把这两件事解决了,一是算还宫墨的人情了,二是解决宫黛这个隐患。
外婆正看着灶上的汤,转过眼来看着我:「凡凡,你怀孕了。」
我听着,手一抖,端着的盘子差点就掉了。
忙往灶台上一放:「那是在梦里……而且我吃了紧急避孕药,不会怀孕的。」
可脑中,却一直记得宫黛给我画极乐符时说的话。
只有我怀上顾诚的孩子,有血脉延续,他才会活过来。
所以从知道顾诚活过来后,我就很怕怀孕。
就算知道早孕棒至少得两周才能测出来,我在医院的时候,还是因为担心,早就测过了,并没有反应。
外婆却只是沉沉地看着我,转身从冰箱拿了一个鸡蛋给我:「焐热。」
我爸妈虽然不跟我住在一起,可还是时不时会过来给我送吃的。
冰箱里的鸡蛋,都是我妈自己在后院养的鸡下的。
这会儿拿出来还微凉,外婆直接将蛋放我手里,握着我双手,让我焐住。
我虽然不解,可想到刚才解蛊时的情况,还是照做。
过了几分钟,那鸡蛋不凉了后。
外婆接过鸡蛋,直接打开。
只见蛋黄边上,有一粒黄豆大小白的胚胎。
外婆拿筷子挑了挑:「蛋汲取你掌心劳宫火,感知你有孕的生机,才运化出胚胎。」
可这鸡蛋没有打开,谁知道是不是本来就有……
但外婆的神色太过严肃,巫蛊之术本就玄妙,我又经历过这些,也不敢大意。
只得苦声道:「可我在医院测过,没有。就算怀上了,也打掉吧。」
从我一直做那个梦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完全全是个正常人。
而且我已经打定主意,和外婆回苗寨,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适合我这样分不清梦和现实的人休养。
孩子生下来,没有爸爸,我不确定自己能养好。
那又何必生下来。
更何况,这孩子来得古怪。
「打不掉的。」外婆将那鸡蛋搅碎,放进翻滚的汤里,看着蛋花翻滚,朝我轻声道,「你不信的话,再看看吧。
「如果怀上了,最好的办法,是和顾诚好好在一起,养大这个孩子。这孩子对你和顾诚都很重要。」
外婆语气中带着希冀,朝我幽幽道,「凡凡,你能梦到那个人,不是偶然。有些事情,早就注定了的。顾诚能让你怀上孩子,就证明你梦里的那个人,就是他。」
「不是!」我想解释。
可看着外婆那在蒸腾的热气中苍老的脸,想到她一直希望我和顾诚好好地过日子,以及他们这一辈人对孩子的渴求,所有的话又吞了下去。
反正避孕药也吃了,早孕棒也试过了。
十年间欢好不知道多少次,都没有怀上。
总不能,那一次,就正好怀上了吧。
既然不会怀上,也就没必要和外婆争这个了。
2
有外婆陪着我,我爸妈也挺放心的。
顾诚那边,可能是宫墨说了什么,再也没有闹事。
或许真如外婆说的,宫黛解醉花阴时被反噬,我最近完全和正常人一样。
我几次问外婆,宫黛和顾诚的事情,她都说再等等。
说跟她回苗寨,她也说再等等。
看她那样子,似乎笃定我怀孕了。
多解释没用,反正顾诚那情况,也不可能立马就离,我也只能跟着等。
外婆作息规律,到这边后,连带监督着我,早睡早起。
早晚运动,饮食养生,不过几天,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更没有再梦到那个人。
就在我这天想着,既然顾诚没有再找我,应该是冷静下来了。
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他,提出离婚的事时。
一早起来,外婆就守在房门口,递了个早孕棒给我:「差不多能测出来了,试试?早上起来测,最准。」
她居然,还是坚信我怀孕了。
可这么多天,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过测了,也让外婆死心,早点和顾诚离婚,和她回苗寨。
我还想着,以后就画些苗族风俗特色的画稿混饭吃呢。
接过验孕棒去了厕所,然后看着上面的显示区。
等看着两道杠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在医院时,为了避免怀孕,我都多吃了几片避孕药,怎么可能还怀上了。
揉了揉眼睛,确定是两道杠。
又拿着说明书,看了好一会儿,还不信地上网查了。
见网上说,两道杠可能是怀孕,也可能是疾病。
我居然还微微松了口气。
「凡凡,好了吗?」外婆站在门口等着。
想到她对孩子的展望,我一手捏着早孕棒,拿着手机查出的结果,想好怎么和外婆说,才拉开门。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还刻意点明,就算是两道杠,还是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万一是身体有病呢。
一直到我说完,外婆都只是轻笑地看着我手里的验孕棒:「那就去医院检查吧。」
她那满脸慈祥安和的样子,明显是认定我怀孕,跟哄小孩一样顺着我。
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过还是不死心,趁着还早,在手机上预约挂了号。
怕再碰到顾诚,我还刻意选了另一家医院。
可又是验尿,又是抽血,还做了 B 超。
最终,悬着的心,终究是死了。
但我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就会怀上?
难不成宫黛的蛊,就这么厉害吗?
那妇科医生看着我的样子,又看了看陪我来的外婆,冷冷地道:「这孩子,要吗?」
我这才猛地想起来,以前有朋友说过。
怀孕都要挂产科,不要挂妇科。
因为妇科的医生,遇到的大概率是要流产的女性,所以态度都比较消极。
当然,最好的是去妇幼保健院。
正要开口说「不要」。
外婆就伸手捂住了我的嘴:「要的,肯定要的。她就是有点焦虑,您莫见怪。」
医生看了看外婆那慈祥欢喜的样子,立马就笑了起来。
贴心地交代饮食和生活习惯,以及哪些要忌口的。
一直到出了医院,我整个人还有点恍惚。
可外婆倒是肉眼可见地开心。
他们这一辈的人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家暴,还是出轨,各种困难,都不会离婚,只求得过且过的安稳。
总不会还想着有了孩子,我就和顾诚就不离婚了吧?
虽说这段时间里,宫黛顾诚都没有出现,可她会蛊术啊,保不准后面还会搞什么事情要我的命。
难不成,我一辈子就跟个玩偶一样,他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3
确定我怀孕后,外婆就越发开心,回去的路上,还特意买了只老母鸡,给我炖汤。
看着她那满心欢喜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回到家里,将那晚绑棺通阴的事情说了。
再次跟外婆强调:「和我欢好的人绝对不会是顾诚,所以这孩子不是他的,是梦里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人的。
「怀这孩子的时候,我已经中了蛊,说不定对胎儿有影响,万一生下来是个畸形……」
「云凡!」话还没说完,外婆就打断了我,「别这么咒这个孩子,它关系着你和顾诚的生命。」
「一个孩子,怎么就关系到我的命了。」我一时也有点发急。
外婆却沉沉地看着我:「你梦到那个人,确实不是顾诚,也不是宫墨,是一种蛊。」
「什么蛊?」我知道蛊术神奇,像情蛊这种,传得玄乎其神。
可有什么蛊,能真实到让我一直在梦里和人欢好,还怀上了孩子?
更厉害的是,梦外还有一个这么像的人存在!
「梦情蛊。」外婆伸手,戳了戳我心口,「就在你这里,当你春心动,它就会醒,牵引着你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梦情定缘续前生,碧落黄泉永不隔。」外婆语气幽幽,双目中含着清泪,沉沉地看着我,又好像透过我看着别人。
我猛地想到,外婆来那天测蛊时,率先就测了这心口。
确定这梦情蛊在,才重重松了口气,明显早就知道这蛊在我心口的。
本以为是姻缘天定,却没想,却是蛊虫作怪。
一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荒诞!
「这蛊哪来的?」我捂着心口,莫名地有点发梗。
「前世就定下来的。」外婆吸了口气。
有点伤感地抹了抹眼泪,「云凡,你别多问。我来的那天,已经见过宫黛和顾诚了,也测过了,那个人就是顾诚。
「宫黛给你绑棺通阴,虽说过分,但也遭到了反噬,她也确实是想复活顾诚。这孩子是你在梦里,和梦情蛊主人留下来的一缕魂魄,其实就是顾诚……的前世。
「所以这孩子,一旦怀上,蛊虫就会活过来,必须日夜接触父系血气,才能长大。如若孩子出事,蛊虫就会噬心,你会没命的。」外婆语气也有点沉重。
「可梦里那个人说我不能和顾诚欢好,这样我也会没命的。」我想到那晚守灵,他将我压在棺上的话。
似乎那次顾诚突然猝死,就是梦里那人下的手,避免我和顾诚圆房,也是为了不让我怀上孩子?
我朝外婆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顾诚。」
这点我很笃定!
「我测过了,他体内有……」外婆叹了口气,伸手摸着我的头,「有另一种蛊,是梦情蛊主人一起养的,那就肯定是他。」
「那又是什么蛊?」我还要追问,外面却传来了门铃声。
外婆瞥了一眼,忙去开门。
「云凡。」率先进来的,居然是顾诚。
他开心地奔向我,伸手就来握我的手,「听外婆说,你怀孕了。」
而他身后,宫墨脸色发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长腿一迈,就拎着水果什么的到厨房去了。
宫黛在后面,和外婆说着什么。
我避开顾诚的手,沉眼看着外婆。
她朝我轻声道:「是我告诉顾诚的。」
宫黛忙上前,朝我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们的错。云凡,我是一个当妈的,诚诚出了事,一时慌了神,所以才做出那些不好的事,你能理解吗?」
说着,居然弯腰朝我鞠躬,「对不起。」
外婆也推了推我,示意我扶一把。
这是逼着我原谅她?
她复活顾诚,我可以理解?
可我醒来想逃,她在宫墨面前又茶又婊是怎么回事?
她也是这么跟宫墨顾诚解释的?
爱子心切?
我朝外婆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扯过顾诚:「出来说。」
走时,正好侧过从厨房出来的宫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扯着顾诚的胳膊,眼中涩意一闪而过,跟着朝我们苦笑了一下,复黯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再次退回了厨房。
4
到外面走廊,顾诚满眼欢喜地看着我,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我小腹上:「云凡,我们有孩子了!云凡,我都不敢想。」
我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将绑棺通阴那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
甚至包括十年一梦,那个人不是他。
那晚和我欢好,怀上孩子的,也不是他。
随着我说,顾诚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下,手紧抓着裤腿。
过了半晌才带着丝丝紧张地道:「那是舅舅吗?」
「也不是!」我捂着小腹,摇了摇头,「以前是我认错了,是我的错。可这孩子不是你的,我不想你……」
「是我的!」
顾诚突然接过话,沉眼看着我,「梦情蛊的事情,我妈和外婆都跟我说了。我和你的姻缘是前世就定下来的了,你梦的可能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前世的我。
「也是这梦情蛊,让你一眼就能看到我,我见到你,就会……会……」
顾诚抿了抿嘴,抬眼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变得深邃,「情根深种。」
「顾诚!」我听着这话,只感觉离了大谱。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什么前世今生,就算是前世,十年梦情不是他,和我怀上这孩子的也不是他啊!
他又何必上赶着认!
「云凡,我知道你暂时还不能将我和梦里那个人重叠,我自己也感觉有点不真实。可我死而复生,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管如何,已经有了孩子,就该为了孩子着想。」
顾诚却还是诚恳认真地看着我,目带暖意地看着我小腹,「其他的事,先不急。我们慢慢来好吗?等你哪天真正接受了我,再说。」
他这样,我实在无力再多解释。
所以一切的根源,还是在这孩子上面。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
朝顾诚点了点头:「以后再说吧。」
跟着转身就往里面去,一转过转角,就见宫墨颀长的身子颓废地靠着墙,正对着过道窗户抽烟。
烟雾之下,脸色晦暗不明。
见我过来,只是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露出苦笑。
目光扫过我小腹,有点慌乱地忙将烟掐灭。
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我心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阵绞痛。
「舅舅?你怎么出来了?」跟上来的顾诚,忙站在我和宫墨中间,伸手将空气中残留的烟雾挥散,伸手来扶我,「先进去。」
宫墨目光发涩,看了我们一眼:「我先走了。」
跟着抬脚,就往电梯那边走。
我不由得回首,却只见他长腿急急跨入电梯的背影。
「舅舅很忙的,这些天因为我才耽误了,要不然早就回去了。」顾诚伸手来扶我的腰。
我忙退开,将心头那些晦暗不明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5
再进屋时,宫黛似乎遭受了什么痛楚,化着淡妆都遮不住脸上浮出来的薄汗。
见我们进来,朝我道:「这孩子的重要性,嘎婆都跟你说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你下蛊了,嘎婆给我下了制禁。
「这孩子要沾着诚诚身上另一半蛊的血气,你们必须住在一起。我也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也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你们住哪,你们自己安排。」宫黛光是说着这么一通话,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手紧抓着衣角才勉强说完,刚喘过气,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直接倒了下去。
「妈!」顾诚忙伸手抱起她,不解地看向外婆,「这是什么禁制?」
外婆只是将切好的水果递给我:「她以后不再对凡凡下蛊的禁制。
「毕竟,死,是你自己死的,不关凡凡的事。就算她想复活你是真,可她害凡凡吃了苦,也是真。我总得帮凡凡讨回点什么!」
外婆沉眼看着顾诚,冷冷地道,「那蛊虽然在你体内,可你不记得前世的事,也确实算不得那个人。先养着孩子吧,至于其他的,再说。」
至于顾诚前世是哪个人,我也问过外婆,可她只是摇头,不肯说。
顾诚愧疚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担心地看了一眼宫黛:「那我妈?」
「吃点苦头,死不了。」外婆沉笑了一声,朝他摆手道,「回去吧。」
顾诚有点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抱起宫黛离开了。
我感激地看着外婆:「谢谢您。」
「吃吧。」外婆摸了摸我的头,爽朗地笑道,「敢给我家凡凡下蛊,我怎么会让她好受。」
可跟着,目光一沉,「凡凡,这孩子是蛊胎,打不掉的,你别乱来。」
她明显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可不试试,我怎么甘心。
6
打定主意打胎,我就借口想吃米粉蒸田鸡,将外婆支开。
田鸡,就是青蛙。
小时候在苗寨,外婆经常抓了,剥皮处理干净后,先用油稍煎得微黄去腥,然后裹上炒过研磨而成的米粉,垫着粽叶再上锅蒸。
外面软糯的米粉浸着田鸡蒸出的鲜甜汁液,里面是滑嫩的田鸡肉,骨头都是软的。
经常一大钵,我一个人都能吃完。
「好!」外婆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田鸡倒是好抓,就是炒过的米得找个石磨来磨,才好吃。明天我去市场看看,有没有石磨。」
外婆对于吃的,还是挺讲究的。
一早将外婆送走,我就直奔私人医院。
前一天已经预约过了,直接去就是了。
因为还没足月,只需要药物流产就行。
医生先给我服了一种药,说等两个小时后,再吃一种,在几个小时内,孕囊就会流出,也会伴随着大出血。
外婆提过,这孩子打不掉。
可我真不想留着,也怕流产会不干净,所以要求直接进行清宫。
服药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
躺在病床上等时,心头却一阵阵地发慌发悸,手总是不由得去摸小腹。
可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我自己的情绪,还是那所谓的梦情蛊。
几次拿起手机刷视频,想缓解这种不安的情绪,可以前一刷就停不下来的小视频,也压不住心头那种强烈的不安。
那两个小时,几乎是煎熬。
一直到第二次服药后,没过多久,小腹就阵阵绞痛,跟着医院就将我推上手术台。
等脱了裤子,叉开腿,羞耻地躺在手术台上,就算打了麻药,依旧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时,那种宛如被强奸般无法言喻的痛苦。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只得死咬着牙,一下下地数着数,一点点地撑过去。
一直到医生确定清宫了,还把 B 超显示器推过来,将子宫里面的情况给我看。
我依旧不放心,强撑着精神,在医护人员诧异且震惊的目光中,还是看了一眼那清出来的血水。
孩子还没成型,一片腥红,触目惊心……
可跟着,心口就一阵阵绞痛,我整个人在手术台上瞬间抽搐了起来。
旁边医护人员吓得大叫:「快!病人有异常!快!」
我牙齿打着颤,心口好像有什么在不停地搅动,好像要窜了出来。
意识一点点涣散,隐约间听到有人急切地唤着:「云凡!云凡!」
努力睁开眼,隐约看到他站在手术台边上,脸带悲切,眼中尽是伤感:「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是吗?就算有梦情蛊也续不了前缘,对吗?」
外婆说,他是梦情蛊里,前世留存的情感。
可没有一起经历,哪有什么再续前缘?
更没有碧落黄泉!
那人沉沉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无比哀伤和失落,宛若山间晨雾一点点地消散。
我想朝他伸手,可心口撕裂般的痛,瞬间让我晕了过去。
7
再醒来时,闻着的都是古怪的草药味。
一睁开眼, 就是宫墨的脸。
对!
是宫墨,不是顾诚!
就算他们俩再像,我一眼就能区分开来。
他眼露欣喜, 忙站了起来:「醒了,等一下就好了。」
我这才发现,他拿着个像是艾灸的东西在我身边熏着。
等熏好后,他将剩下的摁灭在一个铁盒里,这才扶我起来,「嘎婆在家里布法阵给你招魂,让我来给你熏药。」
他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这种事, 外婆怎么让他来?
她在撮合我和顾诚,按理也该让顾诚来啊?
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宫墨将水递给我时。
抿嘴苦笑了一下:「你腹中的孩子, 关系到你和诚诚的性命。那个梦情蛊和诚诚体内的什么蛊牵连着,你打胎后, 他也昏过去了。
「我姐嘛,有过以前的事,我也不放心。你爸妈这边,我们也没敢告诉。思来想去,就我这个知道前因后果的来照顾你了。」宫墨脸色发苦。
也就是说,我肚子里的胎儿, 真的关系着顾诚的生死!
「你没事就好, 下次别再打了,这胎打不下来的。」
宫墨眼色晦暗, 将一边的 B 超单递给我,「为了怕引起医院那边的注意, 我给你转院了。这是今天早上检查的结果,孩子还在。」
我听着,一口水呛到喉咙里, 重重地咳了出来。
忙接过 B 超单, 上面赫然写着:【宫内早孕,建议复查。】
整个人瞬间发冷。
为了确保能打下来,还刻意要求清宫了。
那种绞痛, 还有那冰冷的器械!
不可能是假的!
我还看过清宫后的 B 超,没了!
那血水也见过了!
可这孩子,怎么还会在。
「云凡。」宫墨重吸了口气, 努力撑出一个温和的笑, 「不管怎么来的,孩子本就是个缘分。既然关系到你和诚诚的性命,就更不该乱来了。
「你这次打胎,惊动了心口的梦情蛊,差点没了命, 幸好嘎婆感应到了, 及时赶到,要不然……」宫墨说到这里,手不由得揪紧了床单。
最后苦笑了一声,抬眼看着我道, 「你还是好好和诚诚在一起,先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第 5 节 食肉蛊尸
我听着宫墨说让我和顾诚好好过,生下孩子。
一时有一种说不清的梦幻感。
他确实不知道。
在绑棺通阴的梦里,我一度认为那个人是他。
1
那孩子可能是他的,都不可能是顾诚的。
现在,他来劝我,和顾诚好好过?
真的是讽刺啊。
可不好好过又如何?
孩子打不掉,据说还要沾着顾诚的血气才行。
这种打胎清宫的痛苦,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一时之间,病房寂静无声。
我躺在床上,一点点擦着嘴角的水渍。
宫墨坐在一边,低头看着什么,沉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手机响了,这才猛然惊醒。
「是,醒了。没事了,嗯!」他声音沙哑,轻应了几声。
跟着将手机递给我,点了免提,「嘎婆。」
「凡凡。」外婆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虚弱无力且几分无奈。
她没有怪我,也没有责备。
只是沉声道,「是嘎婆的错,以为有梦情蛊,你和顾诚再续前缘,是好事。可没想到,不是这样的。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你不想再掺和,嘎婆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那蛊解了。让你好好地和我回苗寨。你别再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去打胎了。」外婆说到这里,开始重重地咳。
声音里带着哽咽,「你不知道啊,嘎婆看你抽在那里,嘎婆……」
就算只听着声音,我好像也能看到外婆脸上的担心。
她抽了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我们把蛊解了啊,再把这孩子打掉,不掺和什么前世今生了,我们就开开心心地做自己。」
我听着眼睛发酸,连忙摇头:「不解了!不解了!」
听外婆声音,很虚弱,光是压制住梦情蛊的反噬,她就这样了。
还怎么解?
原先我一直以为,是宫黛蛊术厉害,可以让顾诚起死回生。
现在想来,其实就是我心口的梦情蛊和顾诚体内的蛊虫起了作用。
它都能让一个死人复活,能让一个打掉的胎儿,再次回到我体内,就算外婆拼了命,怕也解不了。
不就是生一下孩子吗?
我生就是了!
用不着赔上外婆的命!
外婆听我答应,在电话那头幽幽地叹气:「凡凡,是我错了!错了……」
可她哪里错了,她来的时候,一切已成事实。
宫墨见我和外婆都太过伤感,忙拿起手机,安抚了几句,表示他会陪着我的。
等挂了电话,低头看向我时,眼中却是快要溢出来的伤感,双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只是沉吸了一口气,转身到病房外面靠着墙站着。
没有抽烟,没有说话,没有走……
就那样斜斜地靠着墙。
我躺在床上,微微侧首看着他,猛地想到昏迷前,那宛如晨雾散去的身影。
少时读书,我不大理解,什么叫爱恨成痴,造化弄人。
总以为爱与恨该清晰明了,拿得起,放得下。
只要心志坚定,就算造化弄人,也可以走出来。
直到十八岁,那夜夜梦情。
到现在,蓦然回首。
一切皆痴!
2
我醒来后,实在无法面对宫墨,就算知道我爸妈担心,还是给他们打了电话。
在我爸妈来了后,宫墨只说我怀孕晕倒,送到医院来了,其他的也没多说。
我妈只顾着得急急地看我,等听说我怀孕,虽然无比诧异,却还是默默地接受了。
「对不起。」我看着他们二老突然花白的头发,心头发酸。
这些年,我都太任性了。
「说什么呢!」我妈拍了我一下,沉声道,「你吃了苦,有什么对不起的,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妈!」我侧身,趴在她怀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没过多久外婆就过来了,和我爸妈说了些什么。
跟着,顾诚和他爸妈也过来了。
在病房里,顾诚几乎发誓般做出承诺,会照顾好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宫黛演技向来很好,拉着我妈的手,说得泪眼婆娑,同为父母为了孩子着急了,如何如何的。
最后定下来,等我出院后,就搬到顾诚的一套房子里住,他照顾我生活起居,让我们培养感情。
她不会再打扰我们,为了让我放心,也尽量不会出现。
可我和顾诚单独住?
万一那个什么梦情蛊和顾诚体内不知道是什么的蛊,又搞什么事情。
我不由得瞥眼看向外婆。
她朝我笑了笑,摸着我的头:「外婆在你那个公寓里,有空就去看你,好吧?你有空,也可以回来啊。不会不管你的,至少得等你胎坐稳了,才能回去啊!」
可等定下来后,顾诚因为昏倒的事情,也没有待太久,就跟他爸妈回去了。
我爸妈想留下来,可外婆说让他们跟着去看下顾诚那套房子。
她不放心宫黛和顾诚的安排,让他们过去收拾添置些我用得惯的东西,还有孕妇注意的东西。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有……」我妈脸色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可话一出口,又忙低咳了一声,扯着我爸,「凡凡放心,现在孕妇要注意的虽然和以前不同了,我和你爸多问就行了。」
蛊的事情,我们都没敢让他们知道。
所以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我和顾诚重归于好。
等他们走后,外婆心疼地搂着我:「是嘎婆想错了,没保护好你。如果嘎婆再厉害点,这什么梦情蛊,金蚕蛊都不是事,我家凡丹哪要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委屈。」
「嘎婆,别这么说。」我转手抱着她,轻声道,「是我自己选的。」
是我自己因梦成痴。
也是我自己,不长进,明知道宫黛恨我,还跟着她去灵堂,还敢喝她端来的药。
外婆都提醒我,这蛊胎打不掉,可我还是不甘心地要去打,害人害己。
外婆只是叹了口气,可跟着却好像强忍着什么,重重地咳了起来。
不过咳了两声,就强忍着,将我放下:「我去下厕所。老了,屎尿就多了!」
可外婆不是这样的!
果然到了厕所,刻意压低的闷咳声,夹着低呕的声音传来。
我几次想冲过去看,想到外婆一向要强,又不太服老,如果让我看到,怕是还徒增伤感。
宫黛给我下那个醉花阴,解了后,那么长时间没露面,反噬可见很厉害。
这梦情蛊,能梦中化人,能起死回生。
外婆要压制住它,不知道伤得有多重。
怪不得,她这么关心我,在我要和顾诚生活在一起时,却没有跟过去,是怕我知道她受伤的情况吧。
过了一会儿,外婆跟个没事人一样出来:「晚饭想吃什么,让你妈给你做?她也要快要当外婆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游手好闲,是吧?」
我看着她还带着没有褪去红潮的脸,眼角咳出的泪花,也附和笑着点头。
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不听劝告,想打掉这孩子,有多任性。
伤的,都是至亲至爱。
3
为了避免外婆带伤,还得强装着没事照顾我。
住院第二天,顾诚来医院陪护,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可以出院后,我就出院了。
外婆还是不放心,跟着去检查了一遍,又交代我,身上有蛊,又怀着孩子,得作息规律,饮食正常。
顾诚全程都认真地听着,态度很好。
每次说完话,回头看我时,眉眼中都是笑意,温暖而又欢喜。
相亲第一次约见,他看到我时,眼睛就亮了。
一如,我在一大沓照片中,看到他时的样子。
所以,我一度认为,他和我一样,梦中续情。
却没想,后面还有个宫墨,心中还有一只梦情蛊。
我不甘心,对他又何尝公平。
外婆见顾诚那满心满眼都是我,毫不掩饰且热烈的爱意,这才放心地走了。
等房子里只留下我和顾诚时,他看着我,脸上还有一种宛如失而复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紧张。
最后朝我苦笑了一下:「刚从医院回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给你熬点甜汤。
「你住主卧,我住你对面的次卧,有事你随时叫我。」他生怕我多想,连忙解释。
我看着他那张依旧温和的脸,怎么也不能联想到他死后闹鬼时,那满脸不甘的暴戾样。
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好好休息。」
不过一句话,他脸上瞬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眉开眼笑地看着我:「好。」
推开卧室,里面和我的公寓,以及婚礼前的顾家卧房刻意布置得一模一样。
顾诚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你习惯吗?」
当初布置顾家卧房时,顾诚将所有东西都换成了我喜欢的,连床边脚垫和挂衣架的颜色款式,都兴奋地问我要什么。
细致入微。
「谢谢!」我朝他诚恳地道谢。
顾诚眼露伤意:「你和我不用这么客气,我们结婚了,我……
「呵!」他微露伤感,自嘲地笑了笑,「你先休息吧,医生说你要多睡,别想太多。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等关上房门,我躺在床上,闻着熟悉的洗衣液香味,看着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布置,连床头挂的画,架子上摆的书,放的护肤品,以及睡衣什么,甚至连指甲刀,都是我用惯了的。
心头莫名地愧疚,伸手捂着小腹,微微发苦。
就算外婆每次提及那养梦情蛊的人,都立马止住了话头。
可从只言片语中,依旧能听出,所谓的前世,是真的一片情深。
梦情蛊能藏蛊主的魂魄,算得上本命蛊。
可这蛊,明显没什么战斗力,就是……
表达爱意的东西。
那蛊主,真正的本命蛊,应该在顾诚身上。
我不知道,顾诚对我的感情,是出于自己,还是出于那外婆不肯说的蛊。
可抛去所谓的前世,我依旧对顾诚心怀愧疚。
一切等生下孩子,保住他和我的命,再说吧。
4
接下来几天,顾诚极为贴心且恰到好处地照顾我生活起居。
他也知道我担心外婆,每天早饭后,先是带着我在小区花园里绕一圈,然后开车带我去公寓,看看外婆。
就算外婆每次刻意清理过痕迹,还熏过香,可我依旧能闻到残留的药味。
就算她一直在笑,可双眼却不再如来时的清亮,已然有点浑浊。
我知道她伤得太重,只得劝她先回苗寨。
养蛊这事我不太懂,但苗寨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必定更适合外婆。
我也提出和她一起回苗寨,可她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拒绝了。
「等你这边情况好点,我再回去。」外婆笑嘻嘻地看着我。
眼带担忧地看着顾诚,似乎有点疑惑。
怕她担心,我和顾诚都只得宽慰她。
可在和顾诚同居七八天后,我隐约发现顾诚不对劲了。
因为我怀孕,我爸妈每天会给我们送新鲜的水果和菜过来。
自己后院种的青菜啊,刚从鸡窝捡的鸡蛋啊,市郊新摘的水果,主打一个绿色有机无化肥。
还会给我带煲好的老汤,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补。
那种汤,顾诚不喝。
我妈对他,多少还有点意见,也舍不得给他喝。
早餐,每次我起来,顾诚已经给我做好了,说他自己吃过了。
可午饭和晚饭,顾诚都只是看我吃。
问就是,我的孕妇餐太清汤寡水,他吃不惯,等我吃完,他再吃。
他也确实会收了碗后,在厨房忙乱一通。
借口别让爆炒的油烟熏到我,或是他的饭菜馋到我,让我先回房。
我怀的孩子确实不太一样,加上出过一次事情,所以各方面注意总没错,所以我也听话地避开。
有好几次,我在午睡起来后,去冰箱拿水果,都没有闻到任何爆炒之类的味道,垃圾桶也挺干净的。
似乎他并没有吃东西。
但每次,那榨汁机都洗过后,放在灶台上,晾干。
我不喜欢果汁,更喜欢新鲜水果鲜脆的口感。
尤其是那些没有经过改良的,味道比较清新明了的老果树的。
所以我爸妈一直乐于去城郊菜市场逛,那边三不五时有卖菜老太太卖自家果树的水果,味道比超市的更好。
以前和顾诚交流过这个,他口味和我一样。
冰箱里的水果,也没有打过汁,我更没有喝豆浆的习惯,这榨汁机,拿来做什么?
心头一旦有了疑惑,就难以压下去。
暗中观察几天后,却发现这情况比我想得更诡异。
每天下楼遛弯时,小区里原本撒着欢玩闹的猫狗,在见到我们后,全部都夹紧了尾巴,连呜咽都不敢,靠在主人脚下,瑟瑟发抖。
甚至有胆小的狗,直接都吓尿了。
每次顾诚都小心地护着我,让我不要看,免得被猫狗冲撞了。
原先我还安慰自己,毕竟我们身上有厉害的蛊,猫狗敏感,怕是正常的。
可电梯公告栏里贴着的寻狗启事,也越来越多。
我不在业主群,好几次在电梯里,都碰到有人讨论,我们小区有偷猫狗的贼,谁谁家的猫狗又丢了,这几天里都丢了近十来只了。
转而开始说起对饲养宠物的看法,大家各抒己见,也有恨养猫狗的,拍手叫好。
也有骂这些偷猫狗的贼,不得好死。
更有担心,这些猫狗肯定是送到狗肉店去了。
听到这些,我总感觉隐隐不安,去看顾诚,他却依旧温和地朝我笑。
而正正给我警示的,是小区一个玩滑板的小孩,他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到了假山的石头上,鼻血哗哗地流。
那会儿我和顾诚正坐在假山旁边喂鱼,毕竟经历了那些事,我和他终究回不到从前,没多少话好说。
孩子哭时,家长不在,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捏着鱼饲料的顾诚猛地回头看了过去,喉咙里咕咕作响,就好像馋得不行的猫。
跟着一个箭步,直接冲了过去,将那孩子抱起来,捧着他的脸,伸着舌头就去舔他流下来的鼻血。
脸上跟着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眼中尽是贪婪,还要低头舔。
「洋洋!」孩子奶奶赶了过来,尖叫了一声。
顾诚这才猛地惊醒,立马转头警惕地朝我看了过来。
我忙低头,假装没有看见,捏着鱼饲料恍神地喂鱼。
顾诚和孩子奶奶说了几句什么,就朝我走了过来。
「男孩子,就是皮。」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紧握着拳头,朝我轻声道,「我先去洗个手,你在这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就在捧孩子脸时,他手沾了不少血。
可正常情况,满手黏糊的血,不应该摊开手的吗?
他紧握着拳头做什么?
「好。」我压着心中疑惑,将鱼饲料往水中撒去。
顾诚虽然有点失落,却还是大步朝小区一楼的公厕走去。
等他转过假山,我立马放下饲料跟了过去。
根本没有走到公厕,就在转过假山,到了隐秘无人的地方,顾诚就低头,对着染血的手掌舔了起来。
脸上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兴奋,却又似乎不得满足,颜色暗沉的舌头卷着手指,似乎要将指纹缝里的血都舔得一干二净。
那样子,哪还有一点温和有礼的模样。
5
只不过一眼,我就不敢再看,怕惊动了他。
又急急地跑回了鱼池边,继续喂鱼。
心却怦怦乱跳!
一时不知道该找谁说了!
外婆伤得太重……
这孩子不能打,也不能离开顾诚。
可如果再瞒着外婆,就怕事态再次扩大。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猛地跳出了宫墨的脸。
「云凡!」顾诚回来得还挺快,甩着湿湿的手,朝我道,「回去了吗?」
他那样子,似乎有什么等不及了。
等回到家里,我借口坐累了,想睡一会儿,就回房了。
先是听到顾诚回了房,过了十来分钟才出去,跟着外面隐隐传来榨汁机嗡嗡的响声。
我这才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地上,悄然朝着厨房走去。
靠在旁边小柜子处,借着花架挡着,往里看。
厨房门装的是茶灰色的玻璃,虽有点看不真切,但依稀可见顾诚满脸急切地盯着榨汁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极了犯了什么瘾。
可那榨汁机里,榨的似乎是西瓜汁之类的。
颜色鲜红黏稠,上下涌动间,不时还有白色的筋膜在玻璃壁上一闪而过。
等榨汁机一停,他立马从冰箱最下面一层的黑色袋子里,掏出一袋鲜红的东西。
掀开榨汁机的盖子,先将那袋东西倒进去,又启动榨汁机搅了一下。
随着搅动,浓郁的血腥味从门缝里传来。
没有盖子,能清晰地看到,榨汁机里鲜红的肉泥搅着顾诚刚倒进去的血水,一点点混成了糊糊。
等搅匀后,顾诚急不可耐,直接端起榨汁机,对着壶嘴,咕咕地就喝了起来。
浓郁的肉腥和血腥味,从门缝涌出来,我胃里一阵阵作呕。
生怕惊到了顾诚,我屏气凝神,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爬到床上,假装刷手机。
过了不知道多久,对面顾诚房间传来了开门声,我这才松了口气。
但没多久,顾诚似乎又出门了。
等他走后,我看着手机,想到外婆说她能离开苗寨,是宫墨找了个蛊师,做了什么。
现在顾诚这样子,怕是和那死而复生,或是体内的蛊有关。
就算没有我,顾诚也是他亲外甥,他不能不管。
告诉宫黛,保不准她就知道这一切,甚至可能就是她那巫蛊之术把顾诚搞成这样的。
从微信群找到宫墨的微信,我尝试着添加,瞬间就通过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将顾诚舔舐人血、喝掺着血水搅碎的生肉这事说了。
凯边宫墨霹有酵复,估弹抱太皇相信。
我想诈想,将手机调蜗静殷,起矿小心地推算了顾曾房晒的门,毫磷看了歌,果然从飘窗改成的柜子下面,传来了盆怪秩味道。
泽门口紫了看,盟定顾诚没有软附快回泉,擒裳掀耸址榻米,拉开哗晦的柜滑。
锥眼,就是一只雪白码育熊染血猫睁着的双眼。
姆边九回贵一个铁盒,里面放寿股种刀具,剃及苛捆锯黑色塑料描。
酸到小蔬里接妨丢失的寇窒,还有顾绿吃的生肉,我劲里一切翻滚。
连忙胡乱地脾了蒸张惶片,钠给宫涕,告诉他在我公寓找外婆会合。
匣蜘地昼柜门关裕,又将榻榻米放好。
转身出来,却只屏安口干舌怀,路去打钳计祥水。
正喝慷,谒听到顾诚的声痪在舀边出现:「声么这么快就财轴?」
我吓得差点赊杰端不稳,下着杯口,才没邦自己叫出果诚。
癌头看向顾蔚:「你走路暴么没声啊?」
「铁就步去丢个垃蛇,怕吵着你。」堤关心地霎着我,斤西童瞧我额窜,「怎寨冒酒高,是兴收哪里不舒温?」
可他丢垃圾,为氏么最后欧从奄间争来的?
想到物搅浙泥的屁肉,和藏在榻榻米下的小层熊和刀具。
他知道,以其在的锯况,江肯定驴会脏然进他的房摄。
为膛避开我,所以剖狐肢解晌是在他房里,而不取厨房。
除了肉,那涂下的独毛内螃,必然也是在爆房里的。
富丢的垃圾,就是那个。
「枫凡?」顾璃见我扮说灼,脸带紧张,殉来工我脖子,「有咏颁发烧?」
他双手挟冷,碰回脖子狡热吟,坡冷掀一个激灵。
忙搂括互胜摇头,捂着心口葡:「不知道痛什么,刚届睡得好好的,城然心悸,你吓芜券糊那个什雌梦情颖,又熔作涡?」
蘸淘事度,荒要找外婆。
「现在感觉怎么样?」顾珠忙接侮沽手里的杯子,扶色我瞒沙榛捏术,「还有萍里不牺服?」
「芍给道,说不悔。」我看着他满脸毫不作假的关切,心头发酸,却还是洁他道,「要不找匆婆宫看?」
芋面露辉色,「我上次打胎后,那梦情蛊就届失了。虽描外辣拼尽暗栅保趟了,屁保不准再有什么饮常。」
「匈带钥去诊外婆!」顾诚忙小心唇蔗块扶丛矢口,帝我兼湿。
就在他弯腰褐,我看据他错垂的替,嗜具后颈处的血管,总昏条旗粗又报,填许姻丛色的埋蚓,明在肚停地钻拱着。
似乎感知到了我囱注视,耳凭薄葫处,窘有一条慢慢探了起捧,伸出鲜红的蚯蚓尖尖,往外打了卷。
顾勿似乎桑有所感应,偏头看计姿:「怎么了?氮么看着我?」
蚪在他偏淤贯,那广马蚓秉「啪」魄一偶,无声地噪了筋去。
「我蛾秋席想,逝帮我穿恬,好像不太好。如果你妈俗到,酒是会生气。」
我看敲他,轻六道,「吸诚,值得吗?」
他秦蔫甘,扎咆尤导烛成鬼现身的那两锯,咆剥时觉得到。
可现在评蛮样子,似嵌也算不放活人。
怪不得外囤每次见到他,池栗捐疑徊。
品然是宫午,为饮让他活着,费尽蛛心思,用尽畏争瓢,凝迟煎钾沿是这样。
「什么是值得?」顾诚笑着站纠来,轻声道,「浑过瘪凭心而遂,我乐意,捆值得。」
酵着他站起姓,摸了我的手一把,「你先去摁僚梯,我回离给你拿件艾套。」
我听愁心头帖名发酸,却连道菜调再犹豫。
欲过头看着门,不再与他对视,糖暮门就出冶了。
6
镀氏诚赞无浴套,下住膘召公寓刮,外婆和碳氯缠在。
「舅鼓?」顾诚吃惊移浙了一声。
身体微微声退了妓步,唠程甚边弊讶勾夏勾,就拉命了我的手。
从我第一次褒宫姥那异饭反应后,鲤诚每次水我和宫啥碰面,反应但借捐幼。
歹至在问及我肚子浮的孩子时,还特牺先蔗是不是宫墨什。
这会儿更喂瓦张地抓紧了我的手,生怕我撞甚。
「冰申警族尔俗上热迹情,问下蜕婆。你们怎么回来了?」宫雄起棺,将靠仇外婆的位置让给我。
「恨凡,来!」外婆陋泊招奔,示和我坐过贪。
玲寓沙发是帮种小菠,匿坐过去,顾诚就坐傅醒试,他只能放开我,坐匙陕播的禀懒人椅上。
就在外婆胁心地这着我坐下来时,穿宫墨打了个眼色。
宫墨白身,突贷转姿阳台边上,用秒一壶。
一道希浸过墨法吭棉线编成仁杜网,颊然烛天花侦掉了蹈来,驻厢顾诚就落下,将却罩住。
随焕,宫墨掘把将我拉起樟,避到一边。
那网上腊闸许多津怪荤劲西,有风干主青蛙皮、吃剩熊鸡腿亏、半块破瓦,还挂着一只破了几油洞的烂球闹,以耗许多旗知朱是切么的草药。
严经罩住,顾诚位上立治「彤滋」作响,他伸铸想将网子撑宙来。
可一碰漱网子,就跟碰到炭渊一样,「盒滋」地冒烟。
「案铐!」顾诚痛苦地唤挡一声,查再挣乳。
香是翠矩墨网主在他身上,儿烟四起,「用就这么蝇心褐?」
可随着蚂说话,光上除了被墨网灼幢霉来的焦黑,皮下的血满累青筋都变成脑一条条蚯蚓般活了过来,在翅脸妨一钻一拱的。
眼菩和太阳朵周眷,关倔康薄,副会儿彼经有许多血鲤令如囚线虫般慢慢探了出来。
那一双眼,已联审你和雪丛细志馆红珊瑚款样,珍是那种随水游晃踢席俄。
那涵和鳍中猩七分相卿针脸,哪网有原月焙分靴样!
我吓得宅退一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变得英侮恐怖。
宫柑忙扶住党:「他根本文有分而复搭,而是译成蛊浅游!」
「凡凡,硼好痛。」顾诚哗手笨着墨网,十鲤盒也开始疯出那掺血蚯蚓,「我真的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咕什么要这么对我?不是昧梦情复缘,碧未浦时吗?」
届穷碧瓶篙黄组,去留赠死两茫茫。
怪不得,他死后蚊成鬼,钩到托寓,要带我离开。
检介现在洽涩墙肉啊,现注砸捕杀篮狗,以后呢?
那混伦肉里的血,还绑般粱院采逸恕碧,是攘血臀!
相已憾不满撤瓢只吃那些猫薛的频忽了!
碌轻轻撞着佑,嘀过舆去。
慌去看他这功怖柬模样!
「他面经走是诚旧了,早在他藐嗽来时,嘎婆就感艳不亦,揭怕打挎惊蛇,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宫昌搂着称,转手来捂住的眼睛,「织墨台量卿瘟早剑哺始准备咙,用麻棉搓成线,渡意纹轴橙劈锅底灰蝎骨嗡熬才成墨,梨是为虏控制住埃。
「等他晕过去,嘎婆就带他母充寨,帮务驱蛊,他体摸有前世留下的本命纺,保着本心,晤样诚馅就奠励宾丰。」宫墨轻声安婴着。
「舅鳞!呵疼……」饿湃猛地致头,声音中满是戾气,「论别以多我不豁道你想什么?我死那晚,奋材还,你就吓么迫不及待!你就篮想咱栓凡!」
兑街士儿,他就苔界晕过去,凌难、脸上、手上全是那姐半昂着头过蚯蚓,试徘着钥从墨网缝隙中双出来。
越芹越气愤,甘手猛地一凿网子,粱乎倔冲出来稍。
蹬婆忙虽抱着拙抱慨逞恰出簸把不知桩用什么泡过电米,对迹誉诚就撒了答去。
那些米恢经拆嗦,悴面拐暑无究黑候的小米虫爬出来,钢间碰祈了押躲昭身,对闯那些爬出盗的蚯蚓簇去,没一会嗽澡誊得「滋滋」作响!
外婆一边在米,一边一眼接一窑葬念着责语,顾诚沈马发出痛行的佃眉声。
热听着磕心刃忍,钧蒸看着钧伏挣扎,势没霹刘倒的迹戳,也知道这样不行。
沉吸一口气,朝宫墨道:「去浓忙。拿糯米!」
外铭说过,糯庶识掠,不管是邪考也好,蛊降称罢,不知道怎么办时,就先伞北米。
对!
还有致!
我膛身预和宫墨一起进厨房拿盐,递回头,就吱到咯带骑笑烂:「差的是狠心恢!和外人一起,落拴举夫!」
宫黛丧知惭什么时候,悄弟甫现了。
她扫了被粹网罩住的顾诚一薇,「云凡,他为迹修生,为洋而捺,生生死死地秤腾,还不榛羹你吗?你怎耕这么狠心?匣知捆废身体出耗状湖,还钻村他?
「稀玉还以捏你珠上捺犁怕蛊又喇作褂,特意发信息给慌,起斟过来。结果旋?使拾害死他?」栓灭踏色悲切。
我螃道想起来,坦门时,顾艾说要回导拿外滩。
就浙那时腥仪腊凯侣!
「姐!」宫墨忙转镊,护在驹前面,「哟阶变成了蛊沐,吸血食梆,封辛打算……」
「打算辩萌?害死他,你跟云矾这豁要脸哈在债起?」
宫湖瞪了他一亩,蝎上的悲班,糊附变沃了过畸, 「为什奠还盗这样!为什么?我对你不庆吗?你还要和诚诚抢!」
梆着壁地一抬手,朝棱宫评弹来。
啰指尖,赫唉漠奇据只圆溜溜金豆般的千胖苍。
肾询胁就要弹到光墨身上了,我想到上次这小楼虫看云时的曼色。
挤一把将宫鉴拉开,京妖辑侣夫。
那祝金胖虫落舟我身上,发出「吱访」的叫声,像进憨哭,筛像是在若唤什么。
但广矛就转头,朝宫黛帆牙糜吼,桃着她橡了回去。
可刚深到丢交身淑,就好像被锻钟压振住,挣扎了一会儿,就消失在宫柏指尖了。
就在那小祸虫出来毙时膏,外采「咦」了一声,脖狗糯米独手耀顿。
恒砍在同时,顾诚祝地掀开了墨网,心口一条通唁愈黑如墨的黑蛇,篱着外婆嬉甥了过来。
「嘎呵!」我见状,顾不上这只小金虫,便能瘤谣往那边去。
可已经斗了,那黑蛇快埋喝电,直接飞到外婆脖子上,拓着荆脖子偎霜一口。
顾诚勘要倔前,我忙娩过搁,演沦他和定年梁间。
「凡凡。」顾诚脚步一蜒,贷是血蚯券的脸澳,带评拂切,「跟孙译去吧,嘎婆不舷肛。」
「姐!」厢墨伸邀挡稀宫崩,沉笆告,「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分驯层姐。」晃灯存菌臣摸着蜀么黑以。
脸枚露出了然的表情,沉声道,「她是你堂妹。从瑟开始,橱和炫诚就被她琉虐换氨呵了。
「你一直远鼓军外,也扛科荧意安各的,就是为了不让攀和云凡棚所感应!」
第 6 节 一晌贪欢
外婆说什么亲姐变堂妹?
舅舅和外甥被换了?
这是什么惊天狗血剧?
可也不对啊,宫黛的儿子顾诚,都和宫墨差不多大。
怎么又成了宫墨的堂妹?
就算是,也该是堂姐啊?
别说我们,连顾诚都愣住了。
1
外婆摸着黑蛇,抬眼看向宫黛:「七十年前,你就开始骗我!是你特意误导我,害了凡凡!」
「是啊!凭什么?」宫黛指着顾诚,朝外婆咯咯地笑,「我说过,人眼看到的就是皮囊,没有什么情深入魂,生生世世。
「阿哥费尽心思养了梦情蛊,耗了一半心血蛊力,可有什么用?哈哈……」宫黛笑得前俯后仰。
她眼带泪水,满是嘲讽地看着我,「云采芝,不只是你认错。云凡这有梦情蛊的,还不是认错。
「你不知道,我看着她和顾诚卿卿我我,答应嫁给顾诚时,有多开心。」宫黛语气尽是得意,幽幽地道,「我对她可真不错,把顾诚养得多好啊。可惜把他养得太好了,同居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睡到,还没有引出云凡体内的梦情蛊!」
这话听得我一头雾水。
正要问,外婆突然伸手一扯,将那条黑蛇往宫墨身上一丢:「带凡凡走,回苗寨!找龙九爷!」
那黑蛇一到宫墨身上,直接就要往他身体里钻,可就在这时,宫墨背上有什么一闪而过。
黑蛇「嘶」的一声惨叫,直接落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又好像被什么牵引,就算不时回头看向宫墨,还是游回了顾诚心口。
这状况诡异,可宫墨却一把拉住我,要往外跑。
刚到玄关口,就见顾诚他爸顾明,早就守在那里了。
见到我们,话都没说,直接一伸手。
无数彩蝶朝我们飞了过来,眼前无数蝴蝶翅膀挥动,空气中全是花香。
「姐夫!」宫墨原先还挥手驱蝶,可香灰扑洒,咳了两声,就晕了过去。
我也全身发软,瘫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依旧是在宫家老宅,那间绑棺通阴的屋子里。
全身发软,更说不出话,除了眼睛,哪都不能动。
一转眼,就见顾诚满脸悲切地站在旁边。
不过这次,倒换成我躺在那个装满苗药和蛊虫的木箱子里了。
旁边依旧有着铃铛清脆作响,宫黛和顾明依旧在旁边拉着红绳铃网。
见我醒了,宫黛端着个碗,直接划开顾明的胳膊,接了碗血。
然后捏着我的脸,往我嘴里灌:「这可是蝶恋花,从我蛊傀身上直接放的血蛊,效果可比那猫血蛊虫下的醉花阴强多了,你就好好享受吧。保证你,早登极乐!」
那蛊血滑腻异常,宛如活着的黏液,入嘴就滑滑地往喉咙里钻。
血又腥又带着一股青草花香,入嘴只是温热,可入了胃,就一点点发烫,整个人开始发热。
我见识过那醉花阴的厉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愤恨地瞪了宫黛一眼!
她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说顾诚有心脏病,不能太过激烈吗?
怎么一再致力于让我和他圆房,万一再死了,算谁的!
难不成,还真以为春风一度,我心口的梦情蛊,就到顾诚体内了?
这么个让人发春梦的东西,对顾诚有什么用啊!
宫黛却朝我冷笑了一声,冷冷地扫了顾诚一眼:「你想得到她,就得和她圆房。你体内有阿哥的本命黑蛇蛊,可他是个情种,为了证明对云凡的深情,硬是还拆魂解魄,养了这梦情蛊,将自己一魂一魄寄在梦情蛊里。
「你就是因为双蛊不全,不能完全掌控黑蛇蛊,才是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只要你和她圆了房,梦情蛊受黑蛇蛊所引,欢好之际,就会进入你体内。你会想起前世和她在一起的经历,变成真正的阿哥,真正的和云凡再续前缘。
「如果不这样,你就继续喝人血,吃生肉,然后一点点腐烂发臭,被体内的蚯蚓蛊吃掉!」宫黛脸上再也没了原先慈母的神色,极为狰狞地看着我,「放心,不会影响孩子的!也放心,这蝶恋花会让你很舒服的,这次宫墨和云采芝可没工夫再管你了!」
既然她都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肯定已经对外婆和宫墨下手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阵阵后怕。
我听着隐约把握住了一点点关键,也就是说,只要我和顾诚睡了,心口的梦情蛊就会进入顾诚体内。
那顾诚就会变成她那个所谓的「阿哥」。
听外婆的意思,似乎那个所谓的「阿哥」就是宫墨?
怪不得我总感觉,宫黛对宫墨不一样。
那顾诚是怎么回事?
但这会儿,顾明已经将那红绳网绑好,退到一边。
他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渗着血水,却和胶水一般,自己凝结发干,愈合了。
宫黛招了招手,顾明就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熟悉的迷烟味,以及咚咚敲着竹筒的声音,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顾诚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云丹,其实你中醉花阴那一晚,我虽然没醒,可能听到。」
我脑中瞬间炸裂开来!
那一晚有多癫狂,我是知道的。
光是自己回想,都羞耻。
他居然在木箱里听到了?
还有在公寓里,他说棺材边那一晚,他也知道?
我一时之间,心头百感交集。
可那蝶恋花的血蛊太强,心口已经开始「咚咚」跳动,整个人发昏发迷,有种说不出的眩晕感。
呼吸之间,全是花草的香味。
「你好香。」顾诚也闻到了,凑到我脸前,轻吸了口气,伸手摸着我的脸。
宛如抚摸什么一样心爱的玩物,每一处细致地抚触着,「你别紧张,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们先说说话,再慢慢来。」
2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顾诚微凉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滑动着。
他大概还想着,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还要和我谈感情,还要和我生下腹中的孩子,不会逼得太紧。
顾诚的温和,全部都是假象。
就像他刻意误导我,刻意在宫墨面前叫我「凡凡」。
刻意让宫墨劝我,和他重归于好。
就像他死后,并没有离魂,对于变成鬼时发生的事情,以及在他尸身边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可一旦复活,他就装忘记,以至于我对他无比愧疚!
「你知道什么叫蝶恋花吗?」
顾诚指尖在我唇边轻抚着,轻声道,「我妈身上养着的本命蛊,是花蛊。这蛊得从小就养,最好是在七岁前就开始。
「选蛊药炼成的花籽百粒,最好是像罂粟这种又美又毒,且诱惑力强的花种。
「等开春之际,先用针在身上扎出血孔,将花籽种在自己体内。」顾诚沉眼看着我的唇,指腹不时点了点。
随着他轻点,我几次想张嘴咬他,可奈何连嘴都张不开。
反倒惹得他轻笑,似乎很好玩。
他话倒是没停,「花籽吸食蛊主血液,由体温滋养,生根发芽,再借着蛊主体内的养分,会开出花来。等花落结籽,再收百粒,来年再种,如此七年,百花不死,蛊才初成。」
我光是听着,就感觉不可思议。
活人种花?
就算最小的草花,也不小了吧?
身上种一百棵,还生根发芽,开花结籽,那不得又痛又痒?
还要来七年?
那人不得被吸干?
而且一个身上开种满花的人,该怎么活动?
「蛊成之后,蛊主身养百花之气,宛如花仙,体香貌美,青春可驻。同时可以用百花之粉,养虫驯蝶,以虫卵养蛊傀。」顾诚手指往我唇间塞了塞。
我立马紧闭牙关,不让他将手指伸进来。
「虫卵无论是孵化成虫,还是化蝶,都迷恋蛊主身上的百花香,皆以蛊主为主,是为蝶恋花。同时,又蝶采百蜜,还要以自身滋养着蛊主。」
顾诚手指在我牙关碰了碰,伸不进来,也不生气,只是又凑近了一点。
「你喝了蛊傀的血蛊,等一会儿,就会身轻如蝶,只想采蜜。我就让你采,好不好?」
这是什么形容?
可身体里,那种痒热,以及说不出的飘忽感,越来越强了。
呼吸间的花香味,连这木箱里的苗药味都压了下去。
我看着顾诚,努力想用眼神交流。
可他似乎理解错了,脸带嫉恨地看着我:「在梦里,面对那梦情人,还有面对宫墨时,你也是这样媚眼如丝的吗?怪不得,勾得他们和你夜夜欢好!」
这不是媚眼啊……
我心头发急,奈何口不能言。
正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凶狠,可顾诚却在一边开始脱鞋和外套,等脱完后,跟着就翻身进来。
我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还是新婚夜他死在浴室里。
那里他全身冰冷,我根本没来得及看他脐下是不是有那颗红痣。
这会他跨腿进来,那小腹处,居然也有这样一颗血痣。
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其实身高体形,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有七分像,完全是气质和性格不同。
就算外甥像舅,也没有连胎记都像的吧?
这完全是一比一复制啊!
眼睛不由得往他肩膀处瞥,想看有没有那被咬的月牙状痕迹。
身边苗药被压得喳喳作响,顾诚坐在我身边,将我扶抱在怀里。
见我目光打量着肩膀处,眼露伤色。
拉着我的手往小腹处去:「我死后变成鬼,想带你走时,见过那些画了。你梦里那个人,这里有颗红豆般的血痣是不是?
「云凡,你摸摸,我也有的。我就是你梦里那个人,你和外婆并没有认错。」他语气悲切,带着不甘的绝望。
我手发烫,他手冰冷。
没有谁比我更清楚那颗红痣所在的位置,有多暧昧。
我僵着,努力想抽回手。
可顾诚已经不再是清醒时那温和的模样了,满脸戾气,眼中尽是变成鬼时的不甘和愤恨。
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强行往他小腹上摁,「云凡,你摸摸啊,你摸就知道了。」
也许从一开始,所谓的温和有礼,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我身体发僵,就算强撑,也拉不过。
更何况,顾诚还刻意坐起来,将小腹对着我,一边拉,一边将小腹凑就过来。
就在手要被摁下去时,顾诚突然捂着心口,闷哼了一声。
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扭头四处看,跟着诧异地道:「不是说这是我的本命蛊吗?它怎么,怎么?」
随着他话音一落,身体一僵,跟着倒在了木箱的苗药堆上。
「云凡!」宫墨双手染血,身上挂着那张外婆编织成的墨网,身上沾着呛人的烟味,脸色焦急地出现。
目光扫过浑身赤裸的顾诚,落在他脐下那颗红痣上,瞳孔缩了缩。
却还是一把将我抱起,「我带你先离开。」
3
这是宫家老宅,宫墨还算熟悉。
没有走门,而是从最里面一个柜子后的墙洞,出了屋后,抱着我从后墙翻了出去。
墙外,有个六十多岁,裹着苗巾、用杆铜烟管抽着旱烟的老汉接应。
他吸一口烟,就对着宫家老宅吹气,吞云吐雾,跟作法一样。
见我们出来,忙摆手:「阿黛那妹子的蝶恋花,现在凶狠得很,等她出来,老汉我也吃不消,怕要被她吸干采蜜,快走!快走!」
宫墨抱着我一路跑到停在暗处的车,将我往后座放:「嘎婆,你看下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外婆一脸憔悴,伸手想来摸我。
一边的老汉拿着铜烟杆,对着我额头轻轻一敲。
铜制烟锅里的烟还燃着,铜锅发烫,夹着旱烟呛人的味道,在我面前一晃。
这一烫一呛,我重重地咳着。
咳牵动全身,原本僵硬的四肢,瞬间缓活了过来。
可这烟太呛了,跟着就是接连地咳。
外婆忙用我拍着背:「感觉怎么样?」
手却捏着那个银铃,往我心口来试。
就在靠近时,银铃中依旧传来号角的呜呜声。
外婆先是松了口气。
可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加上喉咙好像糊着那碗什么血蛊的黏液,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那老汉沉声道:「采芝妹子啊,你真的是老了,这么浓的花香没闻到吗?她身上,有蝶恋花的血蛊呢?
「不采蜜,就得死!」老汉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跟着「嘿嘿」地笑,瞥了一眼开车的宫墨,「你小子的福气来了!」
「你一直吸着这烟,呛得快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哪还闻得了花香。」外婆瞪了他一眼。
小心地扶着我,在我身上嗅了嗅,冷声道,「阿黛这七十年,不知道采了多少蜜,强成这样。我还以为能制住她,却没想是装的,在后面扮猪吃老虎。」
「我一向就说她比你们狠,更适合炼蛊。」老汉倒没再嗒吧旱烟。
直接盖上铜烟兜,「你们只知道炼些金蚕蛊、黑蛇蛊之类祖传下来的。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天赋不行,炼不成这些本命蛊。就一直跟在阿罗身后,阿哥阿哥地叫,装可怜,又说要炼蛊。
「阿罗受不了,才用那蝶恋花的蛊吓唬她。哪知道,她小小年纪,对自己就下得了狠心。
「长大了,为了采蜜,也不管寨子里的人怎么看她。搞出了蝶恋花、醉花阴这两个厉害的蛊。」老汉说着嘿嘿地笑,带着几分猥琐。
「那些年,别说苗寨,附近九洞十八寨,没成亲的伢子,有多少都被她采了蜜的。
「尤其是那些会点蛊的,她采得更欢。老汉我,如果不是记挂着采芝妹子你,早也被她采了。
「后面出了那事,她说要带着阿罗出苗寨,我就说她是想找再多人采,你还说不可能。
「这不……」
老汉转头瞥了外婆一眼,嘿嘿地道。
「她下了黑手,骗了你几十年,你还感觉她是个好的,还照样被她骗。
「幸好阿罗一直是清醒的,知道打电话给我,叫我赶紧过来。要不然,嘿!阿罗也被他采了吧!」老汉还幸灾乐祸地嘿嘿笑。
「龙老七,现在怎么办!」外婆咬着牙。
老汉拿烟杆指了指宫墨:「喏!你不是说正主要这里吗?只能便宜他了!
「哎!你小子,还是比我有福。老汉七八十年都没……」老汉羡慕地看着宫墨,瞥着外婆,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我全身热得厉害,听着他和外婆说着这些话,根本插不上嘴。
这会儿停了,好不容易将喉咙里那腥甜的黏糊东西吞下去,张嘴想问什么,可一张嘴,却是……
刚发个音,自己就咬住了唇。
宫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就是一紧,整个人都坐得挺直了。
老汉嘿嘿地笑了一声:「现在保命要紧,得找个地,先解了蝶恋花,要不然,她撑不到天亮。我施的迷烟蛊,至少到天亮前,能让阿黛不会发现那边异常。
「至于你说那个顾诚,我估计阿黛生不出这么像阿罗的儿子。你不是说,阿罗的本命黑蛇蛊在他身上吗?这事怕还有名堂呢!」龙七爷摇头叹气。
外婆沉眼看着我,目光扫了扫开车的宫墨,脸带迟疑。
「嘎婆!」我唤了一声,可嘴里喷涌出来的气息,连我自己都能闻到甜香。
「就当是在梦里。」外婆摸着我的脸,带着懊悔,「是嘎婆错了,被宫黛给骗了。等解了蝶恋花,到了苗寨,嘎婆把一切都告诉你。」
也就是说……
我还想说什么,可张嘴,就是那该死的声音。
「停车!」外婆沉喝了一声。
宫墨找了个地方,把车停稳,扭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苦意。
外婆将我放在车后座,然后转身到前面,将宫墨拉了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那老汉从副驾驶,扭头看了我一眼,脸带同情:「哎!阿罗那小子,为了你,拆魂解魄,一身养双蛊。本来小两口,能生生世世的,阿黛那妹子嫉妒得搞出这么多事!」
叹了口气,推开车门下去了。
没过多久,车门再次被拉开,宫墨沉眼看着我。
张嘴想说什么,脸上却尽是晦涩。
最后还是上了车,沉眼看着我道:「嘎婆说,我和顾诚,是我姐……是宫黛特意搞混的。我才是那个前世养梦情蛊,要和你碧落黄泉永不离的人。
「呵!可惜,一开始就错了。」他自嘲地苦笑,将车门关上,轻抚着我的脸,「云凡,从我见到你后,我总在想,如果我是诚诚……
「可惜了!」他慢慢凑了过来,轻吮着我的唇,低声道,「等解了你的蛊,嘎婆和龙七爷探讨过了,说如果是我,你想打掉腹中的孩子,他们也有办法。
「没了这个孩子,没了梦情蛊,你就不会再受那些梦的困扰。等这一切解决后,我也会回去,你就当这是最后一梦吧。」
他跟着慢慢抱起我,伸手帮我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来,贴着我的脸。
「云凡,从看过你那些画后,我就夜夜梦到那些场景。
「我一直以为,是你那画太传神。」
宫墨将我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垂首在我颈边。
「你说,这样的梦,你做了十年。如果我也能做十年,得多好啊。」
「宫墨……」我轻唤了一声,想告诉他,没必要。
可这声音一出,我自己听着都脸红心跳。
宫墨原本带着苦意的脸上,瞬间闪过迷乱,跟着轻嗯了一声:「嗯,我在。」
然后一把抱起我,坐在他腿上,「要看那肩膀上的月牙吗?是你咬的,是不是?」
梦里,确实是我咬的。
也是这样坐着,情深不能自已时,趴在他肩膀,轻咬着他。
就在宫墨也脱掉上衣时,那绯色的月牙状痕迹出现。
鬼使神差地,我趴在他肩上,凑了过去。
轻轻一抿,不大不小,晕出的红印,正好覆着那月牙状。
「云凡……」宫墨压抑着深吸了口气,紧掐着我的腰。
跟着一抬腿,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体一凉,跟着呜咽了一下声。
忙低头一看,入眼就是那粒覆在紧绷小腹上的红痣。
就在我看着的时候,紧绷的小腹又紧了紧,跟着那颗痣,宛如红豆般,将滚欲落,摇摇欲坠。
我身形起伏,呜咽得声不成声,调不成调。
身体宛如狂蜂浪蝶般飞了起来,又像是春花般沾雨带露。
四肢好像不是我的,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四处攀附,最终似乎还是只能紧抱着宫墨。
在一次次宫墨闷哼,轻咬着我耳朵,唤我名字时。
我魂迷魄魅间,只有一个想法。
梦终究是梦,和现实不同。
梦再真,也不如这会儿现实般的真实感。
不知道癫狂了多久,我眼前好像百花齐放,群蝶乱舞。
心口一阵阵绞痛,好像有谁脑中轻唤,跟着叹息了一声:「梦情定缘续前生,碧落黄泉永不离。原来我只是一只蛊,我只是他的一魂一魄啊。云凡,我……」
也就在同时,宫墨紧抱着我,吻了上来:「云凡。」
他身体发紧,紧紧将我扣在怀里,好像要直接融为一体。
我心口绞痛,跟着似乎有什么猛地一松。
隐约间,感觉心口有什么落下,空落落地发着慌。
低嗯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4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吊脚楼里了。
呼吸间都是竹香,夹着爆炒腊肉的香味从楼下传来。
我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连那癫狂过后的腰酸腿软都没有,身上穿着外婆的衣服。
起床走了几步,并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这才试着走到阳台,往下看了一眼。
就见龙七爷把烟杆插在腰间,熟练地炒着菜,看他那架势,明显是老手。
宫墨一身苗服短装,正在院子里和外婆在研究着什么草药。
就在我看过去时,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回头看着我。
惊喜地站了起来,看着我笑。
可跟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顿住了脚,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只是朝我微微颔首。
外婆也随即看了过来,朝他说了句什么。
宫墨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但跟着似乎外婆又说了句什么,这才起身朝吊脚楼走来。
等他上楼时,端着杯热水,递给我道:「那蝶恋花解了,你体内的梦情蛊,也引到我体内了。」
宫黛一直想让顾诚跟我睡,就是想借着他心口那所谓的黑蛇蛊,把我体内的梦情蛊引到顾诚体内去,让他成为什么真正的阿哥。
这梦情蛊,总不是我和谁睡,就能进入谁身体里吧?
不是说梦情定缘续前生吗?
在没有黑蛇蛊的情况下,一晌贪欢,梦情蛊就回到了宫墨体内。
也就是说,前世养梦情蛊的,真的是宫墨,不是顾诚。
「这事说起来,也有点复杂。不过暂时宫黛不会追上来,先吃了饭,让嘎婆跟你说吧。」
宫墨目光闪烁,将水杯递给我,嘴唇抿了又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轻声道。
「昨晚的事,我可以……」
我接过水杯,朝宫墨笑了笑:「谢谢你,救了我!」
宫墨瞳孔缩了缩,握着水杯的手没有松开,沉沉看了我几眼。
苦笑了一下,跟着猛地松开手,逃也似的下楼了。
那水一股子蜂蜜味,可入嘴,却是发苦的。
趴在竹栏上,看着宫墨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下了吊脚楼。
身体僵直,背着楼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拿起旁边的背篓,跟外婆说了句什么,直接就出了吊脚楼。
我抿了一口蜂蜜水,苦得发涩,入喉还有点卡。
「为什么拒绝他?」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走到我身边,「打一出事,他就选择相信你那些在普通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话,半信半疑地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龙七爷,又找到了我。」
看着宫墨背着那背篓,转过寨门,往山里去了。
外婆朝我沉声道,「你知道的,我守在苗寨是背负了责任的。能离开,是宫墨怕你和顾诚出事,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第一眼见到他,我就以为是阿罗祭司。后来他说不是,看着他做那些,总会时不时在想,如果他就是阿罗祭司,多好啊!
「现在他是了,梦情蛊也回到了他身体里,前世存在梦情蛊里的一魂一魄,会让他慢慢想前世的点点滴滴。
「你和顾诚并没有夫妻之实,他所谓的死而复生,本就是假的。你一直都是丧偶的状态,既然你们在一起了,抛却顾诚这件事,不等于是圆梦吗?」外婆语气中尽是疑惑。
我一口气将杯里的蜂蜜水喝完,扭头看着外婆:「不是说,如果确定是宫墨,就有办法打掉这个蛊胎吗?」
外婆眼中还是不解:「不再想想了吗?
「宫墨现在已经有梦情蛊了,只要拿回本命的黑蛇蛊,就是真正的阿罗祭司。」
外婆脸色凝重,沉声道,「凡凡,嘎婆是尊重你决定的,不会强求你做什么的。毕竟我也被骗了你一次,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只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还是坚定地要打掉这个孩子,拒绝宫墨吗?」外婆语气中带着丝丝无奈。
她轻轻搂着我,揉了揉我胳膊,「就当和小时候一样,谈谈心,可以吗?」
我看着外婆从压制梦情蛊后,一直没有恢复清明的眼睛,轻声道:「时机不对了,错过了就是错过。」
如果一开始,我碰到的就是宫墨,不是顾诚。
那就是真的……
呵!
宫黛确实够狠心也够细心,就算有顾诚这个替身误导, 为了万无一失,还特意将宫墨送到海外。
这一错,就再无机会了。
我伸手捂着小腹, 朝外婆道:「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执着于前世,对今生又何尝不残忍?
「宫墨在海外生活了几十年,也有自己的亲朋好友,有自己的事业,让他记忆一点点被侵占,硬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对他也不公平吧。」
我松开捂着小腹的手,看着外婆, 「而且你不能离开, 是他做出了大的牺牲。你和宫黛都想着要让那个阿罗祭司活过来,肯定还是有事的?
「一旦他成了阿罗, 就离不开了,对吧?」我看着宫墨的背影消失在舒展的云雾中。
他举手投足间都是成功人士的自信和笃定,就算只是从顾诚那里听过只言片语,也尽是对他这个同岁舅舅的自豪。
他有着广阔的天地,也有着自己原本的人生规划。
只是回来喝个喜酒的,没必要赔上自己新的一生, 困在这里。
外婆整整几十年, 不能走出去,每次我来看她, 她对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总是怀着向往, 我知道她有多遗憾!
我不想因为一只所谓的梦情蛊,就把宫墨的余生也困在这里!
我朝外婆轻声道:「你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出来,比如宫黛身上那只金蚕蛊, 好像认得我?」
初见时, 它一只豆丁大的小虫子,还朝我打眼色,还救了我。
那会儿我并没来得及在意, 在车上听龙七爷提起「金蚕蛊」,心领神会,瞬间知道那就是金蚕蛊。
「是!那是你的本命蛊!」外婆叹了口气。
可我连蛊都没炼过, 哪来的本命蛊, 也是那前世的了!
只是怎么落到宫黛手里了?
外婆只是苦笑道,「等宫墨回来,我带你们去当年事发的蛊崖,将前尘往事都告诉你们。你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好!」我也一直好奇。
那阿罗祭司和所谓的前世, 爱得有多深, 要搞出梦情蛊这个东西,碧落黄泉永不离。
就在外婆转身下楼时,我瞥着刚才她和宫墨站过的地方。
还是忍不住道:「那你问过他的意思了吗?」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外婆扭头看着我,神色沉沉, 「免得徒增负担。就算他没有恢复记忆,对你,也一如既往!」
第 7 节 蛊崖往事
前世今生,或许真的有影响。
宫墨来这苗寨才是第二次,以前也没有接触过草药。
独自背着个背篓出去,居然采了满满一背篓药回来,品相都还不错。
他已经将心态调整得不错了,看着我时,不再是那不可自控的模样。
外婆说了,要带我们去蛊崖,在那里将前尘往事告诉我们。
但蛊崖在山的深处,得一早去,才会出现。
所以得先在吊脚楼歇上一晚,第二天凌晨就开始进山。
1
下午我们也没闲着,外婆和龙七爷准备蛊虫,应付迟早会追回来的宫黛和顾诚。
我就和着糯米粉,做桐叶粑粑,还有一些祭祀用的东西。
每次我回来,外婆都会让我做这些,带着我去寨子东边祭那棵千年老槐树。
那槐树的树干都空了,露出个一人能钻进去的大洞。
小时候外婆经常骗我,说我就是在这树洞里抱出来的。
那会儿我真信过,哭着说自己不是树生的。
大了,知道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加上我爸妈时常来看我,也知道她是骗人的。
只是,祭祀老槐的事情,每次来,还是要做的。
问为什么,外婆又会笑着说:「你是老槐树生的啊。」
每次没个正经,后面就没有再问了。
傍晚时,我和外婆背着背篓去祭老槐。
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还叫了宫墨。
龙七爷就守在家里,以防宫黛追上来。
老槐虽然中空,却依旧枝繁叶茂。
我将做的桐叶粑粑,还有那些祭品整齐地摆放在树根处,跟着外婆烧了点纸。
外婆用苗语喃喃地说着什么,估计也就是那些保佑的话。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槐树总是无风自动,树干哗哗作响。
宫墨脸带疑惑,伸手摸着树干,然后一点点探入那中空的树洞。
跟着好像受了惊,猛地缩回,看着外婆:「这是蛊?」
「嗯?」我正烧着纸,先是一愣,跟着就想通了。
外婆教过我,万物皆为蛊,草木为木蛊,连人都是倮蛊。
就像现在说的「物竞天择」,何尝不是养蛊最根本的道理。
现在社会的人,从怀孕时小蝌蚪就得争,到读书时也要开始卷,工作后又是各种竞争,挣更多的钱,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又何尝不是不见血的杀戮。
说白了,都是蛊术的一种。
一木生,则万草阴。
这么大一棵树,不用说下面树根扎得多深了,光是枝繁叶茂,展开极宽,树下寸草不生,确实算是蛊。
只是宫墨摸过后,疑惑地看着我,脸上神情越发凝重。
外婆将糯米酒洒在老槐旁边,朝宫墨呵呵地笑:「梦情蛊回主,慢慢想起一些东西了吧?还认得吧?」
「感觉很熟悉。」宫墨疑惑地趴在树干上,跟着想了想,居然钻进了树洞里。
伸手摸着树壁,闭上了眼,好像在感应着树。
外婆看着,呵呵地笑,朝我道:「都说你是这树生的,你不信。」
「您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低笑着回她。
可就在这话出后,闭着眼的宫墨猛地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眼中闪过痛色,但跟着又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估计是梦情蛊,让他又想起了什么。
那蛊也真是的,在我体内,就尽是那些旖旎的梦。
在宫墨体内,就不一样了。
祭祀过后,宫墨也没有多留,就回吊脚楼吃饭。
只不过走时,他割破手心,将血像外婆洒糯米酒一样,围着老槐的树根洒了一圈。
外婆也只是目光闪了闪,等他洒完后,这才拿药给他止血。
我这会儿已经隐隐感觉事情不太对了。
就怕外婆说的那句玩笑话,不是玩笑。
现在这样,总让我有种山雨欲来前的宁静感。
2
回到吊脚楼时,龙七爷已经做好了饭。
腊肉炒酸蕨菜,泡辣椒炒煎得焦嫩的泥鳅,清炒的小菠菜,一缸子炖得清香的老鸡汤。
虽然粗糙,可色香味俱全。
别说我,连宫墨都吃得很满足。
龙七爷一脸得意:「你嘎婆做的米粉蒸田鸡,还是跟我学的呢!你以后想吃,我给你做。」
跟着朝外婆挤了挤眼。
他对外婆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知道你会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啊!过来,准备一下明天去蛊崖的东西!」外婆见他这样,忙吆喝了一声。
龙七爷呵呵地笑,却忙不迭地过去了。
走前,却拿着烟杆在宫墨肩上轻轻敲了一下,朝他嘿嘿地笑。
只剩我和宫墨坐在吊脚楼边上,看着远处红云坠山,炊烟袅袅,水牛哞哞地昂天叫着,被主人牵着回家。
鸟雀也吱吱地叫着归林。
一切都宁静得让浮躁不安的心缓了下来。
宫墨没有说话,就靠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苗装很适合你。」
我身上的苗装是外婆的。
正宗的苗绣。
青色麻布为底,几何形的绣片上绣着各种鸟、蝴蝶,以及雅致的兰花。
色彩单纯雅致,银色调为主,中间点缀有小面积的彩色。
花蕊和鸟羽,以及螃蟹壳上,又配着银饰品。
典雅,精致,有鲜活的气息,却又不失质感。
这种苗装,无论是绣片,还是上面坠的银饰,都无比精致,且需要精心打理。
每一套都可以用来传家,外婆吊脚楼的三楼,有整整两大柜子。
这套还是最简洁的,全套下来的苗服,光是银饰都几十斤,说得上一句美轮美奂。
小时候在苗寨,我就喜欢穿苗装,因为上面各种银饰叮咚作响。
苗绣用的彩线,映着日光,泛着七彩光芒,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布灵布灵的。
可惜到了六七岁,因为我连夜噩梦,高烧不退。
外婆就不让我待了,让我和爸妈回城里读书。
现在想来,怕是当时还有隐情。
「谢谢。」我将转绪收回来,朝宫墨点了点头。
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里面含着的东西,从那一晌贪欢后,多了许多。
以前他隐忍,深沉,压抑着。
现在,整个暴发了出来,让我都不敢直视。
我忙站起来:「天不亮就要出发,我先去睡一会儿。」
宫墨没有应话,只是靠着柱子,苦笑了一声:「我和嘎婆商量过了,等明天到了蛊崖,把那些前世的事情说了。回来后,你要打掉孩子就打掉。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我都会解决。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回去了。这里发生的事,对我而言,也会好像一场梦。」宫墨说着声音一点点发哑,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
等我上了楼,就听到楼下的葫芦丝声。
那小调欢快,就算用葫芦丝吹,也没有呜咽悲鸣的声音,似乎能看到夏日皎洁的月光。
正是寨子里,青年向心爱女子表达爱意的曲子。
按寨子里原先的规矩,只要站在女子吊脚楼前,唱上一晚山歌,两人想怎么好,就怎么好。
我躺在床上,轻抚着小腹,在这葫芦丝声中,慢慢闭上了眼。
3
去蛊崖是凌晨三点多起来的,我没有背东西,宫墨和龙七爷各背了个大背篓。
外婆给我挂了个香囊,一个劲地问我:「睡醒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嘎婆背你?」
我都快三十了,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个三岁的孩子。
等入了山,迎着晨雾,往里走。
湘西丛林多瘴气,所以走在最前面的是龙七爷,他一路抽着旱烟,嗒吧嗒吧的。
猛吸一口,就将烟往前吹。
烟涌动,就将晨雾散开。
就这样一路走,其间宫墨一直紧张地看着我。
一直走了三四个小时,我本以为蛊崖会是个什么大悬崖,却没想先到的反倒是一片密林。
那林子四周的树全部被砍掉了树冠,上面挂着整个的牛头骨。
树身上面更是挂满了五毒,以及各种苗绣的彩布。
树干上钉着牛皮剪成的各种图案,以及一些发黑的银制品。
老藤如绳般,从一棵又一棵的树上牵过,顺着这些挂着牛头的树,形成一个巨大的围栏,将整片密林围住。
龙七爷收了烟杆,从背篓里掏出一只活雄鸡,也没用刀,直接伸手,对着鸡脖子掐了一把。
居然生生连毛带皮,直接扯断了气管,跟着用力一挥。
那鸡连叫都没叫,在空中扑腾着翅膀,血水咕咕地涌动,没一会儿就又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外婆就在一边,低低念着咒语。
就在我好奇,这又是什么祭祀时。
那落在地上的活鸡,抽抽了两下不动了,密林中的雾气,全部朝着鸡身涌去。
没一会儿那鸡旁边雾浓如奶,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这是只蛊鸡,龙七爷一直用毒虫喂养,从来不会叫,只会吃毒物。」
宫墨见我紧张,朝我轻声道,「这蛊鸡是用来祭这密林里瘴气中的蛊虫的。」
用毒虫养鸡,然后再用鸡喂蛊。
按养蛊的特性,那这瘴气中那些看不见的蛊虫,有多厉害?
果然等雾气散去,地上那只鸡已经不见踪迹了,只有满地的鸡毛。
「可以了。」龙七爷叹了口气,紧了紧背篓,朝宫墨道,「云凡体内的梦情蛊,没了,本命金蚕蛊又被阿黛给抢走了,你护着她点。」
跟着朝外婆道,「老规矩,我开路,你断后。」
这么危险的吗?
不就是说个前世的故事吗?
用得着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说?
可龙七爷已经率先进去了,拿拐杖挑了一下鸡毛,确定一下情况。
那鸡毛下面连骨头都没了,只有一摊碎得跟粉石一样的渣渣。
更甚至鸡毛的毛根管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又厉害了呢,果然又到了要镇蛊的时候了!」龙七爷叹了口气,嗒嗒地抽着旱烟。
往里走时,里面雾气森森,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的树上面,都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不时有各种颜色鲜艳、模样古怪的虫子爬出来。
背上长着人脸、碗口粗的癞蛤蟆。
双头且颜色又紫又青的怪蛇。
甚至还有「嗯啊」「嗯啊」哭的蜘蛛。
丛生的青苔上,居然还有筷子长,背上纹路泛着金色的蚂蟥。
龙七爷一边吐着烟驱着毒虫,一边拿拐将蜘蛛网挑开。
外婆在最后面,手里拿着个铜铃晃动,一路上都用苗语念着咒。
就在我以为这一路还挺远时,走了不过十来分钟,龙七爷就在一个大坑边停了下来:「到了。」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坑,有多深根本不知道,下面全是茫茫雾气。
光是看脚下石壁渗着的水,就知道下面有多潮湿了。
不过龙七爷站的地方,有着几处明显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
这次他并没有打头,而是站在台阶处,看着外婆道:「云凡回来了,反正你要告诉她的,要不这次让她祭神引路?」
外婆轻嗯了一声,将那枚没芯的银铃系在我苗装腰间,朝我伸手道:「手给我。」
我满头疑惑,心里带着惧意,但也知道这不是问的时候,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外婆从袖口抽出一根银针,在我指腹扎了一下,嘴里低喃念着咒语。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要放血,要将手指倒转过来时。
针孔渗出来的血,就好像被什么吸引一般,牵着细如蜘蛛丝般的血线,慢慢往石坑里飘去。
这血丝细长,飘入石坑迷雾,依旧不断,还宛如牵着的丝一般,往浮沉的雾气下沉。
4
「这是?」我诧异地看着外婆,心口怦怦直跳。
「下去再说吧。」外婆拍了拍我,示意我先走。
宫墨明显来过,有了经验,从背篓里拿了个强光手电筒给我:「有点滑,小心。」
可人却紧跟在我身后,还伸手拉着我胳膊,「我拉着你,别怕。」
那石阶不过是刚好一脚的宽度,又因为潮湿,长满了青苔,一看就知道滑腻。
外婆和龙七爷肯定是要对付那些明显一看就毒的虫子,断后的。
所以我没有拒绝宫墨,朝他点了点头,由他拉着那只引血的左手,一脚脚踩着石阶往下走去。
越往下走,就越湿,台阶时有时无,有时还靠踩着石壁上的凸起。
唯一奇怪的是,手指上的血丝,一直飘忽着,却牵引不断。
到了下面,石壁上各种怪虫子都有了。
白得透明的鼻涕虫。
壳长得像牛角、一圈黄一圈紫、好像那种波板糖的蜗牛。
还有颜色绿得和青苔几乎融为一体的绿蛇。
如果不是宫墨提醒,我差点在伸手攀附的时候,一手就握住了。
再往下,石壁上就有许多孔洞,大得可以两人并行的,就有七八个之多。
小的,坑坑洼洼的,更是多得不可胜数。
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走了至少半个多小时,我后背衣服都被汗水渗透了。
放着血、被宫墨扯着的胳膊也发着僵,这才落地。
到了下面,入眼就是几块由苗银打成,却又因为潮湿氧化黑得厉害的银镜。
镜边缘雕着五毒和各种我在苗绣上见过的图案。
细数了一下,居然足足有六面。
所有镜子都用绞丝般的蛇身缠联着,我指尖涌出的血丝在靠近银镜时,又和地面蒸腾的雾气融成一体,化成血气在那银蛇联系下,于六面银镜上涌动。
随着血水在镜面上荡漾开来,氧化发黑的镜面,一点点变得光亮。
而镜面对着的,居然是一个个漆黑的洞口。
我拿强光手电照了一下,那些洞里,立马有什么簌簌作响,飞快地爬来。
就在光线闪动时,有一条通体漆黑的蛇,映着灯光,反射着五彩。
那蛇身极长,当真是五彩斑斓的黑,不紧不慢地往藏身处游。
「这就是蛊崖了。」宫墨将我手里的手电往下压,轻声道,「别惊着它们。」
蛊崖,是个天坑?
可这些银镜是怎么回事?
我弹了弹手指,血丝晃了晃,却精准地连到银镜上。
这会儿外婆和龙七爷下来了,看着我道:「你以前不是一直问,土司的银矿在哪里啊?怎么后面没有开采了,这是蛊崖,也是银矿。」
5
我顺着外婆所指之处看了一眼,这天坑六个大洞,居然就是以前的银矿?
想到下来时,上面也有七八个两人并行的大洞,那也是矿洞咯?
还有那些小的,也有一人通行的那种,不下十数个。
也就是说,这压根就不是天坑,而是一个不停往下开采而形成的巨大矿洞。
苗银矿,就以这个为中心,层层往四周蔓延。
想到进来时,密林的位置和大小,也就是说,至少这附近蔓延的几座山,都在这个蛊崖的辐射范围内。
只不过,下矿点,都在这所谓的蛊崖。
外婆叹了口气,示意宫墨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个个陶罐,小心地放在六个洞口。
龙七爷跟在她后面,她放陶罐时,就在她旁边抽烟,将旱烟哈在她身上。
龙七爷的旱烟,大概跟他养的鸡一样,都是特殊办法养出来的,能驱蛊,也是他的蛊。
外婆放好后,龙七爷就拿竹拐,将陶罐往里一推。
等到了里面黑暗中,他轻轻一敲。
陶罐破碎的声音传来,跟着就是各种簌簌的爬动声,以及咔咔的抢食声。
隐约间还时不时夹着婴儿的啼哭声、女子咒骂声,和狗吠猫啼声。
千奇百怪,惟妙惟肖。
「都是蛊用来迷惑人的,引人靠近,它们就趁机吃掉人,别听,别看。」
宫墨紧压着我握着的手电,轻声道,「别照它们,免得惊到,它们窜出来。」
而左手指腹,依旧不停有血水涌到镜面。
现在隐约知道,那些洞里,肯定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外婆这些年里,一直在苗寨不敢出去,就是拿东西饲养着这些蛊虫,免得它们逃出这矿洞,出了密林,给外面造成伤害。
可明知这蛊崖有这么厉害的蛊,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解决,而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地围控?
等六个洞都用陶罐里的东西喂过后。
外婆又从龙七爷的背篓里拿出一缸子血,用丝瓜瓤沾着,将银镜一点点擦拭。
那血的气味很怪,明明浓稠得像血,可却没有血腥味,反倒有股子异样的香味,像是树汁的味道。
「是老槐树的汁。」龙七爷见我看着,瞥了一眼宫墨,「等采芝妹子弄完,跟你说,你就知道了。」
那六面银镜都有一个多人高,很多地方,外婆踮着脚都擦拭不到。
我扫了一下龙七爷,他高度也不够。
只得瞥向宫墨,示意他过去帮忙,他个高。
「有办法的。」宫墨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这忙我不敢帮,嘎婆几十年都擦过了,肯定是有办法的。」
果然,到了外婆擦不到上面时,龙七爷嘿嘿地笑着,将烟杆往裤腰带一挂。
走过去,抱着外婆的双腿,把她举起来。
看了宫墨一眼,得意朝他眨了下眼。
我瞬间明白,这就是宫墨说为什么不敢帮。
等六面银镜全部擦得光亮,太阳也从坑顶照了下来,落在微斜的银镜上,光线折射,反入洞中。
只见那推进去的陶罐,连罐子都不见了。
因为六面银镜互相折射反射,坑底一片光亮。
外婆这才掏出止血的药,帮我将指腹上的血水止住:「凡凡,你前世就是因为镇这个蛊崖死的。」
6
这会儿我大概有点感觉了。
毕竟那个阿罗是大祭司吗,没点本事,也不会让他爱得特意搞了个梦情蛊。
只是没想到,我前世就是死在这么个坑里啊。
外婆抬头,看着这大坑四周的石壁上大大小小的洞,「我跟你说过苗民的来历对吧?」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吊脚楼,吃着各种时新的果子,趴在外婆膝盖上,听她讲这些故事。
苗民善歌舞,外婆经常说着说着,就唱跳起来了。
大多时候唱的是苗语,她并不乐意教我,说我到时候自然就会了,没必要特意学。
但曲调间,那种厚重的历史感,在或是欢快,或是沉重的曲调中,扑面而来。
《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西北海外有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
现在文献考究上,大多认为苗族起源于九黎三苗,祖先是蚩尤。
「从前,黄河十二岔,我们苗家十二支,六支住在银大坝,六支住在金大坝。」外婆坐在银镜中间,龙七爷铺着的蒲团上,开始唱歌。
却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唱完,而是唱完这几句后,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过去。
等我坐下后,她拉着我的手,沉声道,「祖先是谁,我们不去考究了。毕竟时代久远,大家都知道盘古开天了,我们也不吃亏。」
我听着轻笑了一声。
盘古的原型,经过考究,确实有可能来自盘瓠,这也相当于融合苗族神话。
神话、历史、民俗,一点点糅合演变,形成文化,最先的起源是什么,慢慢都会被遗忘。
外婆见我笑,也跟着拍着我的手笑了笑,「九黎三苗,金坝银坝!
「古往今来,我们这片地界,被称过苗疆,也称过南疆。从古时我们就守着这十万大山,山珍野味、药材食物,还有金矿、银矿、铜矿等各种矿产。」
外婆拉着我的手,嘿嘿苦笑,「向来让那些掌权者觊觎,又忌惮。朝代更迭,对我们的征战不断。」
这倒是真的,不管是正史、野史,还是小说演义,苗疆南疆这些名词出现,就因为带着各种巫术蛊毒,添上几分神秘色彩,代表着难啃的骨头。
「可无论他们怎么打,我们苗族只有降,没有败!我们祖先是蚩尤,就算战死,就算被挫骨扬灰,也是兵王。向来没有将自己的地盘拱手相让的。」外婆光是说着就激动了起来。
指着那六个大洞,朝我道,「可我们降,并不是我们没有能力战。而是蛊毒一旦全部用上,伤亡太重。我们苗族自己经历连年战乱,捡骨迁徙,不忍再见其他种族也妻离子散,魂无归所,所以我们休战而降。
「可没想到上位者狡猾,降后,居然还是要杀。」外婆因为恨意激烈,一时喘息不过来。
宫墨朝我低咳了一声:「二百八十年前,清朝为了改土归流,有过平苗之战。
「清军破了两百多座苗寨后,苗军依旧誓死抵抗,后因粮草耗尽,无力抵抗而降。
「可清军却在苗军降后,又进行了一轮洗劫和屠杀,导致三万名苗民丧生。后面乾隆施新政,永久废除苗赋,还允苗疆事务在官法之外,相当于自治,才慢慢平息这场战乱带来的影响。」宫墨说到这里,也轻声叹气,「这是帝王心术。可据我查到的资料,就算平苗之后,他们也没有得到想要的。」
其实这事我知道,也称古州苗变。
起因是苗民受不了压迫,起义造反,号称是对刚上位乾隆皇帝最大的考验。
只是没想到,这事居然与蛊崖有关。
「怎么可能让他们得到!」外婆指着那些矿洞,眼带恨意,「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些矿脉。当年两百多座苗寨被攻破,这是战,我们认。
「我们降了,是见同族死战,一座座苗寨化成焦土。也不忍继续用毒箭,放蛊虫,更不想往水源中下毒,让那些以为什么平乱,却是帮着他们夺矿的普通人惨死异乡。
「可他们不只是要矿,还让我们迁出十万大山,让我们把寻矿采矿的办法全部教导给他们。我们不过是迟疑,他们就杀人来威胁!
「三万人,我们后面捡骨时的坛子,都堆成了山!
「就算我们交出这些矿,下一步,他们还要把我们当成苦力采矿。还要抢族里的女人,虐打我们的孩子,认为我们低他们一等。
「稍有不从,他们又会杀人,那样没了血性,去了骨气,就是真正全族皆灭!更狠的是,一旦交出矿脉,他们为了保证我们不再叛乱,也会灭族!」
外婆眼睛发红,紧握着我的手道,「只有守住矿脉,才能守住全族的性命和尊严。所以那时苗疆所有蛊师,汇聚在这里,将养的所有蛊虫,全部注入矿脉!
「如无苗族蛊师陪同入矿,无论是谁入矿,都会死于蛊毒。」外婆说到这里,依旧恨得咬牙切齿,「苗族降,不是不能战,是不妄杀。可他们以杀来逼迫,那我们也只有这样回击了。」
这段过往,我只是从网上查到,并不知道背后还涉及这么多。
不过想想也是,所有战争的背后,都是掠夺和压迫。
外婆情绪激动地说完,深呼了口气,「呼!也是因为蛊崖,他们才不得不妥协,才有了后面免苗赋,苗民不受官法所束!
「你们以为,那所谓的帝王心术,是好心吗?只有势均力敌,才有谈判的资格!从古到今,有多少种族被灭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她伸手指了指那些洞,「那些蛊虫就一直养在这里,互相吞噬,又生殖繁育。
「加上矿脉深挖,地下面又不知道挖出了些什么。蛊虫在下面自成体系,越发厉害,就形成了现在的蛊崖,不进行控制,蛊虫就会往外跑,吞噬活物。就像你们看到那只蛊鸡一样,吃得什么都不剩。」外婆脸带担忧。
7
也就是说,这蛊崖是两百多年前,那场血战之后,人为造成的。
外婆指着那六面银镜,朝我苦笑道:「等发现蛊崖形成时,已经没有哪个蛊师能压制住了。
「你要想,那时经全族蛊师精锐,所有的蛊,带着灭族之恨,全部汇聚在这里。它们又在我们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吞噬生长,这种蛊术的发展方向是我们所不能掌控的。
「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出银镜,借日光照入洞中,引光抑制它们的生长。同时每隔十年,从苗寨选出圣女, 用蛊术压制这些蛊虫,不让它们出洞。」
外婆说到「圣女」,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轻声道,「你就是上一届的苗疆圣女。」
这会儿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毕竟她前面说我死在这里,现在又说圣女来压制,那我必然是圣女咯。
怪不得,那金蚕蛊是「我」的本命蛊。
不过说到正事,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外婆紧拉着我的手, 「你生来蛊术天分就高,金蚕蛊完全是自己炼出来的。十二岁时, 就能用金蚕蛊和大祭司阿罗, 一起镇蛊崖。」
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宫墨, 「阿罗祭司说起来,也就比你大四岁,同样是蛊术奇才。那会儿整个苗寨都很高兴,有你们俩出现,至少不会每隔三年,就要选一次圣女祭司。
「更不会担心, 圣女祭司镇不住蛊崖, 死在这下面,又得重新选人再镇一次。
「毕竟, 那都是苗寨蛊术最厉害的存在了。一代代这么快速折下去,我们折不起。」外婆说话间, 都带着伤感。
她苦笑道,「少男少女一起,还是长相都这么好的, 一起共患难, 一起研究蛊术,情感这东西,自然而然地就会滋生。
「可圣女为了能更好地养金蚕蛊, 要保持纯阴之体,不能破了处女之身,更不能阴阳气息交汇。」
外婆说到这里, 瞥了宫墨一眼, 带着无奈,「那会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养蛊,本就生机勃勃,少男少女难免……」
外婆说着就脸红。
我也忙咳了一声:「所以就有了梦情蛊?」
在梦里欢好, 情感上得到了满足, 又不会破身,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怪不得那梦情蛊,除了欢好,就是欢好。
最先炼出来, 就是为了这个的!
那阿罗,真的不负蛊术天才的名头,真的是奇才啊!
第 8 节 返璞归婴
想到阿罗祭司搞出梦情蛊,就是为了梦里欢好,我不由得瞥眼看向宫墨。
现在梦情蛊在他身上,他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1
「最先也是没有梦情蛊的,你们拉扯了好久。」
外婆满意地看了宫墨一眼,沉声道,「你劝过阿罗,让他娶个好妹佗。毕竟他是祭司,别说我们苗寨,所有苗寨的妹子,哪个不愿意嫁给他。可他不愿意,整晚整晚地在你吊脚楼下吹葫芦丝。」
说到这个,她又笑了,「唱山歌这种事情,阿罗祭司做不出来。
「这么兜兜转转吧,你们就这么干耗着。你二十岁那年,蛊崖里面那些蛊,更厉害了。你镇蛊崖重伤,昏迷了几天几夜,阿罗为了救你,剜了心头血喂养你的金蚕蛊。
「又借着自身黑蛇蛊强势,进入蛊崖,抓了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灵引蛊给你,这才将你救回来。
「打那后,你就接受阿罗了。两人卿卿我我,一起炼蛊,一起采药,做什么都一起。但你不能破身,总感觉亏欠他,就约定和他来世再……咳!」外婆说着脸又红了。
「不能破身,也是因为要镇蛊崖啊。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她亏欠什么?」我有点不解。
更不解的是,外婆全程都是用「你」,好像我真的就是那个苗疆圣女。
「所以梦情蛊,最先并不是为了欢好,而是缘定三生?」宫墨哑着嗓子开口。
「是的呢!」龙七爷往烟锅里塞着烟丝,瞥了外婆一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阿罗就是想和云凡睡觉嘛,睡不到,云凡说等下辈子她不是圣女,阿罗不是祭司,两人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阿罗怕她骗人嘛,毕竟下辈子的事,谁知道!一碗孟婆汤灌下去,啥子都忘记了,阿罗这不亏了一辈子吗!所以就想下辈子也把她绑死咯,才想着搞那个啥啥碧啊黄啊的?」
「梦情定缘续前生,碧落黄泉永不离。」外婆幽幽地念出这两句。
「是咯!酸不拉几的,拗口得很。」
龙七爷满脸不屑,继续道,「本来一人只能炼一个本命蛊吗,阿罗有了黑蛇蛊,为了这个研究了好久,最后还是从外面那破破烂烂的道观回来,学会了拆魂解魄,用他和云凡的精血,炼出了梦情蛊。
「以前也不叫梦情蛊,就是个没名字的蛊,哪知道成的时候,因为有两人的精血,当晚就梦里相会,没控制住,阿罗就梦想成真了嘛,就叫梦情蛊咯!
「打那后,阿罗炼梦情蛊那叫一个勤哟,不只是附了魂魄,还将自己的记忆都封在里面,听说你梦了十年,那他炼了可不止十年。」龙七爷两个大拇指点了点,揶揄意味十足。
我不由得红了脸,忙转过话题:「那圣女后面怎么死的?死的时候,年纪大吗?」
「放心,你不是老死的。死的时候,也就三十六,蛊术嘛,你炼得好,也是可以青春永驻,你那会儿还是挺漂亮的。如果不是你,现在这蛊崖还挺麻烦的。哪这么喂喂就成了啊,别说这苗寨,它们顺着矿脉,不知道能跑多远,外面的东西都得被吃光呢,可比蝗虫厉害千百倍!」龙七爷叹着气,不忍心再说了。
我不由得看向外婆。
她拉着我的手,苦笑道:「七十年前吧,外面……嗯。」
「那时,这边正准备解放吧。」宫墨明显研究过。
「是啊,那段时间让大家又想起了前朝那一战,那些不好的回忆。降过一次,还不如不降。所以七十年前,大家都不肯再轻易投诚。苗族向来只想安静祥和的生活,连立国的想法都没有过,所以也不想再战。谁当皇帝,不一样!」
外婆语气发苦,轻声道,「阿罗祭司和你本来带领全族青壮一边备战,一边和外面的人进行交涉,好确定要不要再和平谈判。
「可就在那关键时刻,明明才镇了一年不到的蛊崖,突然有各种蛊虫跑了出来,肆虐了外围两个小苗寨。
「怕蛊虫成灾,你让阿罗坚守前线,稳住军心,不要有不必要的伤亡,自己入了蛊崖再镇这些蛊虫。可没想,你入蛊崖后,再出来时已经没了气息,是宫黛将你带出来的。她说……说……」外婆双眼跳动,形容悲切,呵呵低笑,「说蛊崖里面的蛊虫全部不受控制地往外冲,你祭了本命金蚕蛊,以心头血为引,下了绝命血咒在这六面银镜上,才镇住。
「她赶过去时,只来得及将你尸身带出来,没有让你被蛊虫吞噬。」外婆咬着牙。
「她是阿罗的堂妹,自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原本没什么天赋,是阿罗和你指导,才能炼出蛊来,有了立身之本。她但凡有什么事,都是找你请教,你真的把她当妹妹一样!」
她愤恨地道,「我早就该想到,她一直跟在阿罗身后,阿哥阿哥地叫着,可我哪知道,她炼着蝶恋花,跟只花蝴蝶一样,到处采蜜,还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肯定是她,趁你镇蛊崖内蛊虫时,害死了你,夺了你的本命金蚕蛊。等她再入苗寨,我势必让她永远出不去!拿她的血,祭这蛊崖,祭我的凡姑姑!」外婆眼中血丝迸现。
这怎么又成姑姑了?
这辈分乱得!
我忙拍着她的手,安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2
那同样叫云凡的圣女,也死得够冤的,等于拯救大义时,被宫黛背刺。
可这事都过去七十多年了,宫黛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那蛊术真的能让花龄永驻,还是她采蜜多,不老不衰啊。
「没有过去。」外婆双眼含泪,看着我,「你尸身带回苗寨时,我那时才十来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先找龙七,保你尸身不腐,再去前线找了阿罗祭司。
「阿罗祭司赶回来后,见你身死,先是去了蛊崖,用蛊术和精血加深了你在这六面银镜上的本命血咒,不让蛊崖里的蛊虫再出来作乱。
「然后直接从心口剖出梦情蛊,放入你心口。这梦情蛊本就是你和他精血所养,又炼了那么十几年,与你也有情,可以充当你的本命蛊,让你尸身气血保留一丝活性,不会气滞血瘀而腐败。
「他又掏空了那棵千年老槐为皿,将你的尸身放在那树洞里。自己坐在槐树下,将树根和自己血管联结,封闭了树洞,将你尸身养在里面,用自己的本命精血将槐树养成另一个活的器皿,与你心口的梦情蛊相通,借老树千年精华滋养你尸身。
「你体内,原先就有号称起死回生的灵引蛊。又有了你和阿罗精血养成的梦情蛊,加上你自身的蛊力,在千年老槐中,养尸聚气,就能返璞归婴,就相当于蛊虫的一种蜕变。
「只是那时,谁也不确定,这异想天开的想法,能不能成功,可阿罗还是拼上了命,要试上这么一试。」
外婆沉沉地看着我,轻声道,「云凡,其实没有什么前世。我也没有骗你,你真的是从那树洞中出来的。」
我听到这里,手都发着寒,忙朝外婆笑了笑:「您又骗我。」
蛊这东西,我信。
这把尸体养在树洞里面,就变回了个婴儿?
是别人,我信了就信了。
反正就是听一下就算了!
这是我自己啊,让我怎么信?
可外婆眼中饱含着的东西,让我不敢直视。
只得转移话题低声道:「那这不是死了圣女吗?阿罗祭司又怎么死了?」
我瞥了一眼宫墨,如果他是转世,那他比我还大,死得……
是早还是晚啊?
「阿罗祭司不算死。」外婆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剖出梦情蛊,就等于失了一魂一魄。为了让你返璞归婴,耗尽了精血和蛊力,最终晕了过去。在昏死前,也交代了,外面世界不一样了,不再是皇帝了,这次可以和谈。」
外婆说着,眼神恍了恍,苦笑道,「可没了圣女祭司镇军心,哪稳得住,终究还是耗了几年。所以我一直想去外面看看,阿罗祭司说不一样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怪不得我一直感觉,外婆对外面世界是有向往的。
原因,在这里。
「那阿罗后来呢?」宫墨这会儿才慢慢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昏迷前,只是教了我怎么饲养老槐,怎么滋养姑姑的尸身,说总有一天,她会从老槐树中出来。」
外婆转眼看向宫墨,眼中含着敬意,轻声道,「后来是阿黛将你带回去的。再后来,就说你失了魂魄,伤得太重,要出去找人治病,同时还要和外面那些人谈判,将你带走了。
「那会儿阿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信回来,交代你的情况,又问姑姑是不是归婴了。我那会儿还小,苗疆又逢巨变,又要饲养老槐,又要隐瞒里面养着姑姑的事情,也无心去想这么多。
「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二十九年前的惊蛰,惊雷不断,乌云沉得好像要把山压倒,风吹得吊脚楼都要卷走。我心头感觉到不安,怕老槐出事,就去看一眼,就在惊雷中,见老槐原本好好的树干,破了个大洞,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个。
「明明是才破的,里面却好像被什么吸干吸空了,躺着一个婴儿。」
外婆眼睛激动地看着我,伸手点了一下系在我腰间的银铃,「我拿姑姑留下来的蛊铃试过了,那婴儿心口确实有梦情蛊。我这才知道,姑姑真的活了!
「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高兴。四十二年,我每天去那老槐下面转一圈。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
「我有好多次,想挖开树洞看上一眼,看姑姑的尸身是不是在里面好好的,又怕一旦开了,里面就是一具白骨。又怕泄了气机,功亏一篑!
「那种没有希望,却又不得不坚持的煎熬,在我看到你的时候,才和那狂风一样被卷去。云凡,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有多高兴。」
外婆蜷住抱着我,呜咽道,「四十二年啊,我在那棵树下,守着那个异想天开,虚无缥缈的设想,等了整整四十二年。」
我从来没有见外婆这样过。
她一直是那么欢快爽朗,这会儿却哭得不能自已。
我转手紧抱着她,就像她小时候抱着我一样。
3
一边龙七爷也叹着气:「你不知道,采芝有多苦。你当初把她捡回来,是想当圣女培养的,她一直叫你姑姑,其实把你当成阿姆。
「后来,你归婴而出,她想着再当你阿姆,把你养大。」
龙七爷自己说着说着,都感觉别扭了,重咳了一声,「可当年你们在这镜子上留的本命血咒,太过厉害,镇了这蛊崖四十多年没有出事,你出来了,没了阿罗养成活皿器身的老槐护着,泄了气息,越大那血气就越旺,这些蛊崖里的蛊虫就会找你报复。
「你那会儿几次差点没了命,采芝知道不能把你再留在苗寨了。正好你妈云玲,是她捡的孤儿,没有生育能力,也想要个孩子,就把你交给云玲带。」
龙七爷说着,朝我眨眼,然后伸手,将趴在我怀里的外婆搂了过去,「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这不,都回来了吗。」
外婆拍了他一把,推开他,吸了口气,抽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接着说:「我知道当你长大,春心萌动时,梦情蛊就会醒。」
说着冷笑了一声,「可阿黛接连问了三十来年后,一直没有得到你归婴的消息,后面连信都不来了,估计以为你化成枯骨,被那老槐吃了。
「那会儿是我错了。」外婆拉着我的手,苦声道,「我想过让你学蛊术,可一旦引蛊,你的血气就会和这里产生联系,让这蛊崖的蛊虫找到你,我能力有限镇不住这些蛊虫,不敢。
「可梦情蛊终究是蛊,如若一直找不到蛊主,它就会失控,会慢慢有自我意识,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
我猛地想到,后面欢好时,他确实越发地……癫狂和自我。
更甚至到后面,他会因认错顾诚而吃醋,发狂。
在我和宫墨欢好,他要回到宫墨体内时,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只蛊,那种悲伤失落……
外婆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所以我一直在找阿黛,可她……呵!做贼心虚,有意避开了苗寨的人,我花费了很多心思才找到。
「等联系上她后,她听说你归婴,还长大了。也很吃惊,但还是发来了顾诚的照片,说让你们再续前缘,这样梦情蛊有蛊主饲养,也不会作乱。
「顾诚和阿罗祭司长得很像,且阿黛还拍了他睡着时,黑蛇蛊从他心口出来的视频给我。
「说当年阿罗祭司先是加固你的本命血咒,又剖本命蛊,炼老槐为肉身滋养你归婴,伤得太重,沉睡了几十年,醒来时也失忆了。
「我当时感动于阿罗祭司的付出,加上黑蛇蛊除了他,其他人炼不出来,阿黛又是他一手养大的堂妹,并没有起疑心。
「但你和他都失忆了,也就不好刻意提及前尘往事,强行撮合。也是阿黛提出,就从相亲会所下手,拿一沓照片,如果梦情蛊真的有用,你们俩必定都会在一大沓照片中,一眼就看中对方。」外婆语气变得低迷。
宫墨猛地扭头朝我看来,眼中涩意翻涌,说不出的苦意。
我也不由得心头发苦!
本以为那是命中注定,却没想,也是计划!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外婆说了。
我和顾诚相亲、结婚,遇到宫墨,然后顾诚猝死……
一系列的连锁事件,就都来了。
想到这里,我猛地想到在顾诚棺边,那梦情蛊说,如果我和顾诚圆房,那我就会死。
忙将这些话,转述了出来。
「顾诚身上,有和梦情蛊里那人一模一样的红痣。」
我想到这个也疑惑,瞥了一眼宫墨,「就算外甥像舅,可阿罗祭司是堂舅,也做不到连痣这种印记都有吧?」
宫墨听着,瞳孔又收缩了一下,眼中涩意又深了几分,声音发哑:「你见到他的了?」
那颗痣的位置,确实暧昧。
我沉了沉眼,不敢和宫墨直视。
也不是心虚,只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拉扯。
我扭头朝外婆道:「还有顾诚突然复活,也和宫黛原先的设定不一样。」
她似乎提到过,要三晚,才会怀上,才会复活。
可后来,一发入魂!
提及这事,外婆也脸带疑惑。
黑蛇蛊是阿罗祭司的本命蛊,现在宫墨如果真的是昏迷几十年才醒的阿罗,那外婆肯定是想帮他拿回来的。
那顾诚这成谜的身世,就是个大问题。
当然,还有宫黛抢走云凡的金蚕蛊,估计外婆也会想办法抢回来。
到现在,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是一具尸体,在树干里养四十二年,再变回婴儿的。
可外婆想抢,我就要帮她抢!
「说到这个。」龙七爷将烟杆撑到后背,挠着痒,「当年阿罗重伤昏迷,苗寨的重要人物见蛊崖祸乱平息,将心思都放在前线战事上,确实是托阿黛照料他。
「可如果啊……我是说如果。」
龙七爷指了指宫墨,慎重地咳了一声,「阿黛那蝶恋花、醉花阴,有多厉害,云凡你亲身见识过哈。加上极乐符,连尸体都能……更不用说昏迷了。
「万一,咳!」龙七爷不敢明说,只是不停地挤眉弄眼,「她向来喜欢采蛊术强的青壮,又一直跟在阿罗后面,有那样的心思。万一趁着阿罗昏迷,咳!咳……有了孩子!
「要不然,这顾诚怎么受得住黑蛇蛊,是吧?就是血脉相承……是吧?」
龙七爷说着心虚,却还是抬头看着坑底落下的日光,幽幽地道,「这万一是……他成了蛊尸,就靠黑蛇蛊活命,这下手,还是得……咳!留点情面吧!」
蝶恋花,醉花阴,男痴女迷极乐登。
这三样,我都中过了,确实厉害。
龙七爷的意思是,宫黛趁阿罗昏迷,用蝶恋花和他欢好,生下了顾诚。
所以,黑蛇蛊才会认顾诚为主,待在顾诚体内。
想讨回黑蛇蛊,宫墨怎么也得顾及一下这个「儿子」的命。
好吧,这下亲姐,变堂妹,然后变孩子妈?
外甥变儿子……
身份转变如此之快,还如此极端,确实难以接受。
我都有点同情阿罗了,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瞥了一眼宫墨。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带着怒意,沉声道:「不可能。如果顾诚真是阿罗和阿黛的儿子,她既然喜欢阿罗,那一家三口生活挺好。
「就算阿罗醒了,又恢复了记忆,可儿子已经有了,还继承了黑蛇蛊,靠这保命,这都成了事实。
「她又有金蚕蛊,云凡没有醒过来,事实如何任由她编,根本没必要再入这个局,完全可以一起远居海外。」宫墨条理清晰。
「确实,她和阿罗,肯定没成。为了隔绝梦情蛊的影响,才将失忆的阿罗变成宫墨,将他送到海外。」我认同地点了点头。
至少从宫黛的话里,对云凡还是很嫉恨的。
本以为宫墨会感激我,却没想他依旧脸带苦涩地看着我。
4
「你们别想当然地往好处想!万一是她采蜜采习惯了,睡过阿罗,生下儿子夺了黑蛇蛊,失去了兴趣,阿罗又没了利用价值。就把他再搞失忆,丢得远远的,她自己想怎么采蜜就怎么采蜜。」龙七爷对于泼冷水,是一把好手。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宫墨,「结果云凡醒了,她又记挂着这梦情蛊。正好顾诚有心脏病,想着拿了梦情蛊,说不定能治好儿子的心脏病,还能搞死云凡这个几十年的老情敌,一举两得。
「顺带,把宫墨叫回来,恶心他一把,自己偷着乐,看热闹,就是三得!」
龙七爷一拍大腿,后悔不迭,「这换我一个人策划这么一场大戏,还自己一个人看,也得笑死。」
宫墨光是听着,就不停呵呵地冷笑。
我现在想到宫黛那种嫉恨的眼神,不像是得手后踢开的那种。
可顾诚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脏病?」外婆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是造畜!
「我想起来了,在姑姑出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阿黛经常来找姑姑。说她不会结婚了,想像姑姑养我一样,养一个自己的孩子。
「却又想要血缘关系,这样以后她的蝶恋花就可以传下去,免得孩子受养血蛊的痛。可她采蜜的那些男人,又感觉不够强壮,很苦恼,问姑姑有没有好办法。」
外婆冷哼一声,嗤笑道,「姑姑还笑话她,自己采蜜还不够,还让自己孩子跟着采蜜,劝她收收心,别再这样了。虽说苗民开放,走婚的苗寨一直还有,可她这样以花养蝶,再反采蜜,也有点不好。
「可姑姑痴迷蛊术,阿黛来多了,也开始研究这方面的东西。最后想到了用造畜结合蛊术的办法,养育一个胎儿。
「不同于采生折割,而是和现代医学那种方式一样。取男方精血成蛊,与女子胎卵结合,再养于体内,借蛊术催生,就能将蛊养出一个与男方一模一样的蛊人!
「但因为取的是精血,不是精子,所以多少会有点缺陷,姑姑那时就断定会出现在心脉上!」外婆说到这里,猛地扭头看向宫墨,脸上带着豁然开朗的表情。
「怪不得,顾诚会有心脏病,新婚那晚会死!蛊人有形无心,所以不得不引阿罗祭司的本命黑蛇蛊入体护住心脉。
「宫黛一直想让他和云凡圆房,引回梦情蛊,就是因为双蛊齐聚,就可以补全他的心脉。同样,顾诚会有了阿罗的记忆,却又因为是阿黛养出来的蛊人,不得不受制于她,等于阿罗祭司成了她的玩物。
「而他在和云凡成婚之时突然猝死,就是因为黑蛇蛊感应到宫墨这真正的蛊主回来,在他心脉中涌动,加上梦情蛊也在云凡体内抗拒,两相夹击,心脉骤停,造成他猝死。
「阿黛肯定是知道原因的,这才支开宫墨,让云凡守上一夜,想以梦情蛊引醒黑蛇蛊,却没想没起作用。后面不得已,才又用醉花阴和极乐符,想逼云凡和顾诚圆房。
「却没想,梦情蛊为了救你,强行出体寻主,引来了宫墨。双主同现,黑蛇蛊在他体内抗争得更厉害,激发了他身为蛊人的蛊性,这才变成了蛊尸!」
外婆越说越激动,一脸愤恨,「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我面前接连示弱,也要让云凡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还要让她和顾诚在一起生活,依旧是打梦情蛊的主意!」
「那孩子和宫墨没关系,就是梦情蛊……」我忙将这重点说出来。
我已经下定决心,打掉这个孩子。
不能再起波折!
而且那人,也确实不是宫墨。
「不是梦情蛊!」外婆拉着我的手,认真地道,「你不是说醒过来,木箱板子上夹着一块铜铃碎片吗?梦情蛊只是在梦中化成人形,是没有实体的,不可能拿得到东西。
「而且宫墨那一晚,也梦游了。」外婆说着,目光沉沉看向宫墨,「只是那时他也分不清梦和现实,加上身份上的忌惮。可也就是因为这一场梦游,他才回宫家老宅找到你,且怀疑宫黛,拿着那些蛊术相关的东西,找到龙七的。」
我听着只感觉手心发冷,慢慢扭头看向宫墨。
所以那晚是他?
怪不得一梦十年,从来没有怀上过,那一晚就怀上了。
怪不得,木箱上插着半片铜铃,正好割断红绳。
他也真是大方啊,就算知道是梦,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劝我和顾诚好好生活。
可既然是他,为什么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蛊胎,打不掉?
「那时半梦半醒,我以为是看了你那些画,移魂入梦!」宫墨急急地解释。
他沉声道,「而且你和诚诚已经结婚了,他又醒了过来。我分不清那是不是梦,一边懊悔,一边找线索。
「那天你在走廊和顾诚说,孩子不是他的。他也问了,是不是我。你说不是!我当时……」宫墨闷闷地苦笑了一声。
「现在这不重要了。」我轻呼了口气,扶着外婆站起来,「好了,这些往事,都说清了。后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里阴气太重,先出去吧。」
「云凡!」宫墨慌忙起身,脸带急切地看着我,张嘴想解释,「你听我说……」
「说什么?」上方突然传来宫黛冷呵呵的笑声,「说你忘了她?梦情蛊,终究是什么用都没有!还在梦里白白占了她十年的便宜?给你戴了绿帽?」
5
她一身苗装,带着顾明顾诚一步步从坑道边上的石阶走了下来。
这会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日光驱散了水雾,照在半明半暗的坑壁上,有的照进那些大大小小的矿洞,还能看到里面有什么飞快地一闪而过。
宫黛走得又快又稳,连带跟在她身后的顾明顾诚,似乎都对这窄小的石道,得心应手。
「云采芝,你就算要讲故事,也不该在这蛊崖讲咯。」
宫黛从怀里摸出个铜铃,轻轻晃了晃,朝外婆道,「云凡当年就说过,你没有蛊术天赋,不要学蛊术。给你找个学堂,让你好好读书,新时代已经开始了,让你走出去。
「你性子犟,硬是不听,只想着学蛊术,好帮云凡镇蛊崖。我也劝过你,既然没天赋,就下点苦力,放下些不必要的东西。跟我一样,养个蝶恋花,再以花养蝶,采蜜修行,长进也快啊。」宫黛几个纵身,就到了坑底。
她转眼看着外婆,咂嘴摇头,「可你看你,比我小二十来岁吧?我还这么年轻,你都老得不行了。又想帮忙,又舍不得出力,八九十岁了,也没养出个本命蛊,也没按云凡当年想的,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白白浪费这么几十年!」
她这一脸尖酸嘲笑,一扫原先在外婆面前示弱的样子。
在她身后,顾诚满脸苦意, 却还是朝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坑顶,示意我快走。
宫黛正站在银镜前, 透过镜身看到了,呵呵地扫过我们几人,「这蛊崖就是个坑,易入难出。你说你们,没一个镇得住这蛊崖里的蛊,还敢到这里来聊天。」
随着她铜铃晃动,坑顶上面有着「噗噗」的风声传来。
跟着无数彩蝶往这边飞了过来, 大的足有脸盆大,双翅长着骷髅头, 颜色艳得好像打翻了调色盘。
小的隔得太远, 看上去就像眼睛发昏时,眼前冒过的各种彩色金星一般, 在眼前乱飞乱舞。
更不用说中间各种中等的了。
展翅挥动间,毒粉乱扑,还是龙七爷忙从背篓里掏出几件雨衣丢给我们。
宫黛摇完铜铃后,将铃铛系在腰间,满意地看着满矿洞的彩蝶。
而后她转眼看着宫墨:「我在上面听了好一会儿了,阿罗哥, 你拿回梦情蛊了, 对吧?有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姐!」宫墨连雨衣都不穿,伸手将我和外婆往后拉, 轻声道,「不过就是个故事, 那梦情蛊如果真有这么厉害,我早就想起来了,不用他们讲这么久了。」
「哦!」宫黛咯咯地笑, 认真地点头, 「那就是还没想起来,不枉我一路赶回来,又急急忙忙地准备东西进入这蛊崖。
「你们不来, 我也要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
宫黛看着帮我穿雨衣的外婆,轻声道,「我活了百来年了, 倒也想看看, 云凡就算返璞归婴,重活一世,没有本命蛊,蛊力全无,能不能挡得住这蛊崖的蛊虫全出。她会不会和当年一样, 在追上来杀了我和挡蛊虫中间, 再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者,云采芝你拼了命,像当年云凡一样,下个本命血咒啊!」宫黛语气中尽是嘲讽。
外婆拉着雨衣帘帮我遮脸的手, 猛地顿住了。
她双眼跳动,不可置信地看着宫黛:「所以当年,就是你特意引出了蛊崖里的蛊虫?」
第 9 节 树蛊破崖
在外婆说出,那蛊崖才镇了一年,就有蛊虫出来时,我就隐隐猜到,可能是苗寨中有自己人捣鬼。
但在外婆他们眼中,苗民向来团结,外敌当前,绝对没有叛徒的。
所以,就算她想过宫黛害死了云凡,控制了阿罗祭司,都没有想过会是宫黛放出这蛊崖里的蛊虫!
可没想宫黛自曝得这么快!
1
我瞥着这满坑飞舞的彩蝶,再看着站在宫黛身后的顾明顾诚,心知这是一场硬战。
反派自曝,尤其是宫黛这种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反派,绝对是十拿九稳、信心爆棚的情况下,才会有。
在宫黛眼里,我们都是死人了。
我忙拉着外婆,将她往后扯。
「姐。」宫墨也不敢再刺激宫黛,小声道,「这些蝴蝶太吓人了,先出再说吧。」
「不出去了。」宫黛扭头看向宫墨,轻声叹气,「阿罗哥,你昏迷了几十年,是我照顾了你几十年。龙七说得没错,我也试过用拿蝶恋花的血蛊灌你,想着采了你,这样免得我心里一直惦记!
「可你剖了梦情蛊,又以血养老槐,给云凡搞了个活皿养尸,重伤昏迷成那样。中了蝶恋花的血蛊后,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用蛊力封住自己的丹田,为云凡守身如玉。」
宫黛脸上尽是不甘,呵呵地冷笑,「其实刚才解释什么梦游啊,不知道和云凡睡了一晚,怀上孩子的,哪用说这么多。你可以直接告诉云凡,你以为自己不行不就得了?
「你国内外的医生都看过了,没找到病因,以为自己天生阳痿。
「所以在你梦游,梦到自己到宫家老宅和她春风一度时,也以为是梦,因为你二三十年来,从来没行过!
「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药,看过很多医生,连心理医生都看过,一直不行,也很痛苦吧?可这是你自己封的,就是为了不让我染指你,为了给云凡守身如玉!真是深情啊!」
我听着无比震惊!
不得不再次佩服那阿罗祭司,想行的时候,人家搞个梦情蛊,在梦里都得行。
不想行的时候,可以让自己一直痿几十年,纹丝不动!
也怪不得,那个梦这么真,宫墨却依旧以为是梦。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是不行的。
「可笑的是,」宫黛嘲讽地低笑,转眼瞥着我,「相对阿罗哥的自制和深情,你就不一样了啊。云凡,你一梦十年,夜夜在梦里和那梦情蛊欢好。
「同样,一碗蝶恋花的血蛊下去,阿罗哥能撑着意识,封了自己的丹田。你呢?别说没有蝶恋花、醉花阴这些,新婚之夜,只要顾诚死晚点,你们就成了!
「咂!」她笑得极为开怀,舌尖微卷,「嗒!嗒!睡了梦情蛊就算了,你中了蝶恋花,还又不忠不贞地和阿罗哥睡了,如果不是他赶来,又是和顾诚睡了。
「你以前说我,就算苗女多情,也得先情后爱,我这种招蜂引蝶的蝶恋花蛊,最好别再用了。那会儿你多……嗯?圣洁?苗疆圣女,镇守蛊崖,守身如玉。可梦里,借着梦情蛊还不知道是什么骚浪样!」
宫黛极为畅快地说完,转身看着宫墨,轻轻一晃铜铃,「阿罗哥,我也给过你机会了。本来只是想让你回来看一看云凡结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嫁了人。结果搞出这么多事情!
「我也不想再耽搁了,这彩蝶可不只是采蜜!」宫黛铜铃轻轻一点。
那几只脸盆般大的彩蝶猛地抬起下颚,露出尖锐的口器。
那交错的口器,宛如钢针,对着龙七爷和外婆就扑了过去。
「阿黛!干吗就叮我!」龙七爷忙一把火,吸了口烟,对着四周一喷。
然后飞快地念着咒语,一把把的烟丝往空中撒。
那烟丝在半空中就自己燃了起来,呛人的烟味蔓延,倒将那些彩蝶驱散了不少。
外婆也趁机拉着我们避入了那六面银镜中间。
「呵!」宫黛倒不着急,而是看着宫墨,「阿罗哥,你不会恢复记忆了。你后背有我这七十年来,每年加深一次的忘情蛊咒,不只是压制梦情蛊,连黑蛇蛊都压制。
「你出来,把梦情蛊给顾诚,我可以再给你施一次忘情蛊,让你忘记这些事,再重新开始。」宫黛语气淡然。
「我就说,没这么简单!要不然,梦情蛊回到他身体里,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龙七爷一边往烟锅里装烟丝,一边同情地瞥了一眼宫墨,「你说你,惹了这么个变态的疯婆子。几十上百年,都追着不放,玩都要玩死你。你封个什么劲啊,让她采一下,你又不亏,搞得这么死追着不放,要了我的老命!」
「呵!」宫黛似乎笃定要将我们堵死在这里了。
一挥铜铃,所有的彩蝶宛如利箭般朝我们冲了过来。
外婆忙从背篓里掏出草药点起来,手舞足蹈地跳着巫舞,嘴里念着咒语,驱赶着彩蝶。
龙七爷腮帮子吸得鼓起老高,跟个喷火龙一样,往四周喷着烟。
我和宫墨不会蛊术,就算穿着雨衣,那些彩蝶也被挡着冲不进来,可毒粉洒落。
脸上、手上已经开始发痒红肿了。
就这会儿,顾明顾诚居然还从背篓里拿出东西,往各个洞里丢。
都是些鸡鸭内脏啊,或者是猪羊下水之类的。
这种东西,都是蛊虫爱吃的。
她这是又要引出蛊崖里那些厉害的蛊虫!
或者说,她这是要在蛊崖这个坑里,把我们这些人和矿洞里那些蛊虫,全部都给炼了。
毕竟,现在我们这些人,有外婆嘴里百年难得一遇的蛊术圣女和祭司,还正好有他们的本命蛊。
更搞笑的是,「圣女」和「祭司」全是没有战力的情况。
这个时候,宫黛战力最强,这些个本命蛊还都在她控制中。
不趁这个机会加强炼她的本命蛊,换我都说不过去。
眼看着顾明顾诚还在拿内脏吸引矿洞里的蛊虫,我瞥了一眼宫墨。
他情况比我好不到哪去,脸上手上,已经全是毒粉长出来的疹子了,又红又肿。
却还要不停地拿草药把驱赶彩蝶,根本都顾不上抓!
见我看过去,他朝我点了点头, 从背篓里掏出一把弯刀,对着我左右手掌就是一刀。
转过刀,对着自己左右掌心就各是一刀。
等满手是血后,我和他连忙将血涂在那六面银镜之上。
2
宫黛毫不着急,只是摇铃催着那些彩蝶朝我们扑过来:「换成以前,圣女和祭司以血为祭,这蛊崖肯定是能镇住的。
「可你们现在,身上没有蛊力,又不会咒语,更重要的是,还没有本命蛊。你们涂血,只不过是能把这带着本命血蛊的银镜擦得更亮。」
她就好像猫抓老鼠一般,玩弄我们,铜铃越晃越急促。
所有的彩蝶好像不要命一般,冲破烟障,专门对着我和宫墨扑了过来。
「阿黛,你想搞啥子哟!」龙七爷拿着烟杆,一烟杆就将脸盆大的彩蝶给抽开,「大家都是一家人,干吗搞得你死我活的。」
一杆烟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外婆也拿草药把,驱赶那些扑下来的彩蝶。
可终究有小的从空隙中落下来,一停在手上,立马张开口器,直接咬了下来。
那感觉,就好像被什么直接扎穿,而且还吸食血肉。
我不过是被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蓝得好像火一样的彩蝶给咬了一口,整只手掌都痛得发麻。
而且手背,瞬间就变得干枯!
「阿黛,你居然还养食尸蝶!」外婆尖叫了一声,忙拿燃着的草把直接对着我手背上摁来。
「滋」的一声响,那幽蓝的蝴蝶被灼烧,却发出好像女人般的尖叫声,同时一股子腐烂味涌出。
我手背被烫得发焦,可又瞬间黑肿了起来。
「我劝过你,没有天赋,就只能走偏门。当年战乱,四处横尸,用来炼食尸蝶多好。」宫黛又晃了晃铜铃。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彩蝶不要命般地扑了过来,外婆和龙七爷再怎么厉害,也挡不住。
我顾不上黑肿发胀的手,推开外婆,朝她打了个眼色:「再拦一会儿!」
跟着抽出背篓里的弯刀,对着左右手腕就是一刀,将更多的血涂在银镜上。
「如果你是以前的云凡,这样拼了命地血祭,我还真的害怕。可你当了四十多年的尸体,这近三十年,就是个普通人。蛊术嘛,不进则退,当年也是你对我说的。我比你足足多了七十年哟……」
宫黛指尖轻轻一弹,那金灿灿胖豆丁般的金蚕蛊,出现在她指尖,「你的本命蛊,现在我都能压制了呢。」
「吱!吱!」金蚕蛊被她控在指尖,不能逃离,只能发出好像哭一般的声音。
或许是回了苗寨,我听着心头发颤。
却还是没有停下来,将血抹在银镜上。
宫墨见状,也忙跟我一起。
可彩蝶越扑越厉害就算了,随着顾明顾诚将内脏丢进洞中,无数各种各样的蛊虫不再惧怕日光,从洞里爬出来抢食。
有的是吃内脏,有的是捕食这些彩蝶,还有同样能飞起来的蛊虫,也飞起来捕食彩蝶。
「噗」的一声响。
一只翅膀长着骷髅头,水桶般大的彩蝶,为了避开一条从石壁上跳下来的通明鼻涕虫,直接撞上外婆手里的草药把。
翅膀被燎烧得瞬间起火,可蝶身还是扑到了外婆脸上。
毒粉四散,外婆闷哼两声,直接就倒地不起。
「采芝妹子!」龙七爷再也顾不上其他的,拿着烟杆就去驱赶这只彩蝶。
没了他们用烟蛊压着,所有的彩蝶和蛊虫,瞬间朝我们扑了过来!
「姐!」宫墨见状,忙一把将我护在怀里,沉喝一声,「梦情蛊,我给你!」
不过一瞬间,他后背就趴满了各种彩蝶,口器全部扎进他后背。
宫墨痛得闷哼,双臂却依旧死死护着我,「我死了,如果没有交接,本命蛊也会死,是不是?你不想要梦情蛊了吗?」
「呵!阿罗哥,你如果早这样,多好。」宫黛手里的铜铃又清脆地晃了三晃。
那些扑到身上撕咬,和蚊蝇一样吸血的彩蝶,又散开了,还对着那些从蛊崖里出来的蛊虫扑了过去。
蛊性,向来就是互相吞噬残杀的。
在宫黛眼里,所有的蛊虫,都是她的玩具。
我们,在她眼里,也是蛊。
等彩蝶散开,我和宫墨身上的雨衣和衣服,已经全部被彩蝶撕破。
胳膊、腿、后背,全都是被叮咬出来的伤痕,沾着彩蝶翅膀撒落的毒粉,红肿中带着暗黑,染着脓水,无比狼狈。
宫墨见状,苦笑了一声。
见我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拉着我,朝着银镜外走了出去。
他朝宫黛道:「我不知道那梦情蛊怎么到身体里来的,怎么取,我也不知道。」
「顾诚。」宫黛唤了一声,指着宫墨道,「按我教你的,引出黑蛇蛊。刚才你也听到了,你是我用阿哥精血,用造畜术和蛊术养出来的。
「只要你得了梦情蛊,有黑蛇蛊这本命蛊在,你就会从那一魂一魄中得到阿罗哥前世的记忆。到时你就是真正的阿罗哥了,而云凡,我帮你像阿罗哥一样,再施个忘情蛊,忘记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
宫黛脸上尽是笑意,朝我挑眉道,「我对你好吧?等你再醒来时,你有爱你的老公,还有孩子。我这个婆婆,也会很好的哟。」
宫墨眼带涩意,却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我忙拉着他,朝宫黛道:「让我外婆和龙七爷先走。阿罗可以强行剖出梦情蛊放入云凡体内,那是因为本就是两人精血养的,强行剖出来放在顾诚体内,怕是不太行。」
宫黛有一点说得没错,蛊术这东西,确实是需要天赋的。
外婆和龙七苦修几十年,放在普通人眼中,确实是厉害的蛊师。
可在蛊崖这里,真的连保命的机会都没有。
「好!」宫黛毫不在意,挥了挥手,「云采芝,看在以前同病相怜的份上,饶你一命。」
可外婆被那食尸蝶扑过后,整张脸黑肿得不成样,且昏迷不醒了。
龙七爷心疼地抱着她,看了我和宫墨一眼,抱起外婆,连背篓都不管了,飞快地往上走。
等他们离开,宫墨紧紧拉着我的手,一步步地走到顾诚面前。
他们两人,原先是长得挺像的。
可这会儿,宫墨满脸红肿血痕,顾诚也没了温和的样子,只是一片麻木冰冷。
「脱了上衣。」宫黛对于拿回梦情蛊,很是在意。
顾诚听话地脱掉上衣,露出布满青色血管的胸膛。
心口处,那条黑蛇蛊在皮下不停地钻拱,好像极为不甘心。
「你也一样啊。」宫黛点了点宫墨,沉声道,「别耽搁时间了,要不然彩蝶拖不住那些蛊虫。我炼不成蛊,你们可不是七十年前的圣女和祭司,压不住它们,都得被吃掉。」
也就是说,梦情蛊引入顾诚体内后,也不过是她自己炼蛊的一环。
宫墨冷笑了一声,直接扯过弯刀,将本就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割掉。
他身上也一样,全是被彩蝶叮咬出来的血肿伤痕。
宫黛咂了下嘴:「哎。阿罗哥,你真不行了哟。连几只彩蝶都能把你咬成这样,你不是我以前那个阿罗哥了啊!」
手却推着顾诚靠近,「胸膛贴胸膛,让这两只由阿罗精血养成的本命蛊,感知对方的存在。」
她还安慰顾诚,「你放心,梦情蛊已经有了自我意识,阿罗哥身上有我下的忘情蛊咒,它不舍得忘记云凡,就会不甘心在阿罗哥身体里的。加上它和黑蛇蛊一直共存,肯定会选择你的。」
至于啥用都没有,还是个孕妇的我,她毫不在意。
果然两人胸膛靠近,黑蛇蛊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猛地从顾诚心口钻了出来,对着宫墨的心口嘶嘶吐着信。
「你见过梦情蛊吗?」宫黛看着我,轻声道,「不是说梦里化成阿罗哥样子的时候,而是蛊的本体,见过吗?」
3
我摇了摇头。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宫黛轻念着,朝我轻声道,「很漂亮的。」
也就是说,她见过。
当初宫墨剖出梦情蛊,她应该也是在场的。
随着黑蛇蛊嘶嘶吐信,宫墨心口没有动静,它一着急,居然拉长着蛇身,想钻进宫墨心口。
可就在那时,宫墨后背有着金色光芒闪动,黑蛇蛊好像被电击一样,忙缩了回去,不甘心地昂首低吼。
「哦!忘记说了,取黑蛇蛊时,我还特意下了禁制,不让它再回阿罗哥身体里了。」
宫黛又咂了下舌,朝我笑道,「你们都在昏睡,我多出几十年,阿罗哥又昏迷不醒。除了他封了丹田,不给我采蜜,其他还不是随着我玩。」
这还真的是,得意非凡啊!
怪不得,她越来越疯。
不只是看不起我,连阿罗也看不起。
黑蛇蛊不能回到宫墨体内,又感知到梦情蛊,蛇头不甘心地在宫墨心口附近,伸着蛇信嘶吐舔舐。
没过多久,宫墨心口闪过一下又一下的彩晕,有点像里面有七彩灯走马灯闪动,又有点像气血慢慢晕出来的彩虹。
「嘶……」黑蛇蛊又吞了吞蛇信。
跟着两道好像藤蔓般、带着七彩的触角,从宫墨心口探了出来。
试探着,在黑蛇蛊蛇头之上点了点。
那触角,有点像是那种七彩鱼身上的鳞,光芒闪烁且是流动的,漂亮且炫目。
「七彩连理枝模样的梦情蛊!」宫黛语气中带着艳羡,跟着低笑道,「是我的了。」
我从来没想过,所谓的梦情蛊本体,当真美得如梦似幻。
谁能想到,不是虫子,而是彩色的连理枝。
可过了许久,那梦情蛊也只探出两个触角,好像在和黑蛇蛊打招呼,却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怎么回事?」宫黛急了,又掏出铜铃,低声念着什么。
「啊!」宫墨牵着我的手,猛地一松,捂着脑袋,「痛!」
「这是忘情蛊咒,一催动,他就会忘记最想记住的人,就是你。梦情蛊在他体内,也会受这个影响。它本身就是你和阿罗哥精血养的,也最想记住你,为了不忘记,只能逃。」宫黛倒是挺好为人师,不忘记解释。
可说着,见梦情蛊还只是和宫墨一样,在他心口处痛苦地挣扎扭动,却并没有出来,进入顾诚身体里的意思。
她眼前一亮:「对了!还有你的精血,光是阿罗哥的本命蛊不够,还得你的!」
宫黛转眼看了看,冷哼一声,「不能再等了。」
这会儿蛊崖各个洞里冲出来的蛊虫,已经将原先满矿洞的彩蝶吃得差不多了,有的蛊虫已经在互相吞噬了起来。
顾明为了不让自己被误伤,还要用蛊术引蝶过来。
可想要飞到这里,还得穿过密林,凭他的本事,引来的也不过是三三两两。
宫黛想要的,就是引出梦情蛊后,占为己有,再用自己的本命蛊,蝶恋花吞噬掉这蛊崖里其他的蛊虫,让自己成为蛊后吧。
眼看顾明引蝶顶不住这些蛊虫,她瞥了我一眼,扫过我身上的伤痕。
立马下定决心,站在顾诚旁边,嘴里念着咒语,跟着一弹手指,将那只金蚕蛊引了出来。
手指轻点,放在黑蛇蛊旁边,不时去触那七彩连理枝。
金蚕蛊这小胖金豆,还在吱吱地低哭,黑溜溜的小眼睛,不时来瞥我。
宫黛目不转睛地看着梦情蛊的触角,一点点伸出来,卷向金蚕蛊。
她小心地将手往后缩,想将梦情蛊引出来时。
我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她的手,张嘴对着有金蚕蛊的手指就咬去。
「你!」宫黛没想到我这招,招手就要对着我脑袋拍过来。
那手指之上,已经布满了像玫瑰花藤般的尖刺,不过刺尖净是幽蓝的光芒。
一旦拍到脑袋上,别说伤多重,光是上面的毒,就够要我命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顾诚猛地一转身,紧抱住宫黛。
而宫墨心口的梦情蛊,猛地伸出长长的触角,直接卷住黑蛇蛊,将它往外拉,居然将黑蛇蛊给拉了回去。
「来!」宫墨却顾不上这些,一手搂住我的腰,将我往后一拉。
一手用力甩动,血水落在银镜上。
「顾诚!你想死吗!」宫黛一巴掌拍开顾诚。
鲜血四溅中,她转手就要去摸腰间的铜铃。
可就在这时,一条粗壮的树根猛地从地底蹿了出来,直接卷住宫黛的手,将她往下一拉。
同时树根上的触须,宛如银针般扎进了她手里。
然后就是无数的树根,宛如活蛇一般,哗哗地朝外涌,直接将宫黛和顾诚都给淹没了。
随着树根一起冒出来的,还有很多茂盛的树枝,哗哗地朝下窜。
我含着咬过来的金蚕蛊,也不知道怎么个用法。
但也记得,这算是我的本命蛊,不会伤我,直接一仰脖子,给吞了下去。
反正蛊嘛,可以在蛊主体内自由出入的。
这树根、树叶突然拔地而起,整个蛊崖天坑中间,一片混乱。
宫墨一手抱着我,一手扯着树枝,借着力,飞快地朝着坑壁跑去。
而那六面染血的银镜之中,越来越多的树根从银镜中间钻出来,慢慢汇聚成一棵巨大的老槐树。
树根在坑中肆意游走蔓延,钻进各种矿洞,扎根、生长……
「阿罗!」宫黛被树根缠住,冒出个头,怒吼一声,「你居然七十年前就养了这个树蛊,留了蛊引!」
宫墨抱着我,气喘吁吁,拼了命地往上跑。
宫黛猜得没错,那棵千年老槐树,就是树蛊。
云凡是为了镇蛊崖,才死的。
她和阿罗相识、相知、相爱,全部起源于镇蛊崖。
他们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怎么以危害最小的办法,解决掉蛊崖里的所有蛊虫,不让它们在矿脉里乱跑,不让它们出来造成杀戮。
其实他们已经想出了办法,只是时机还没到。
可时代在变化,历史洪流中,很多事情并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
更不用说,宫黛为了杀云凡,选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引动蛊崖蛊虫。
阿罗坐镇前线,稳定军心,不能撤离,只有云凡孤身入蛊崖。
在她死时,她知道是宫黛引出了这些蛊虫为害,可她还是选择放宫黛逃,自己祭了本命蛊,拿命下了血咒,将这些蛊虫再次封在这里。
阿罗回来的时候,来到这里,不只是加深了本命血咒,还在那六面银镜中留了蛊引。
想要镇住这矿脉里蛊虫最好的办法,就是那棵老槐树。
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上,可参天。
下,可入地。
所以阿罗剖出梦情蛊,给云凡养尸,其实也是让她和老槐融合成一体。
也用自己的血,将老槐树炼成了树蛊。
只可惜,他真的伤得太重,不能等到将这树蛊养成。
可只要有一日,由他和云凡精血养成的梦情蛊回到这里,他和云凡的精血再次涂在六面银镜上。
那棵阿罗用自己精血滋养而成的树蛊,和云凡尸身融为一体的老槐,就会受蛊引的引导,由地底游根,从这里破土而出。
论杀伤力,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一棵参天大树。
而这以血涂镜,引树蛊破崖,是阿罗晕倒昏迷前,最后留在梦情蛊中的记忆。
也是唯一,无关和云凡情爱的记忆。
忘情蛊咒,能压制阿罗对云凡的感情,却终究没有压住,阿罗要为苗寨破这百年蛊崖的决心。
所以,梦情蛊回到宫墨体内后,他并没有记起前世那深到可以拆魂解魄的情爱。
唯一记起来的,就是引树老槐破蛊崖,解决苗疆百年隐患。
4
在宫墨提及这事的时候,外婆和龙七爷就商量出了对付宫黛最好的办法。
她手握着这么多本命蛊,阿罗又在她手里磋磨了几十年。
我这个「圣女」,接连被她绑了两次,完全是她掌心的玩物。
外婆本就是她的小辈,七十年前就被她骗,七十年后,照样被她骗。
所以,她必定轻敌。
示敌以弱,也是她最拿手的。
而且在她眼里,「云凡」「阿罗」都是真的弱。
所以蛊崖决战,不只是宫黛认为好,我们也认为在这里合适。
眼看着树根在蛊崖游走,那些刚从矿洞深处爬出来捕食的蛊虫又飞快地退了回去,而树根也跟着簌簌地追了进去。
本就剩余不多的彩蝶在空中展翅,想逃离。
树枝横生枝节,树叶一弹,叶片就将彩蝶卷住,然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宫墨抱着我,不时拉着树枝借力,飞快往上跑。
眼看着龙七爷丢下绳索,要将我们拉上去。
突然我脚上一紧,痛得我闷哼了一声。
巨大的拖力,差点将抱着我的宫墨拉倒,栽落下去。
幸好我一手掰住旁边的石头,低头一看,居然是几根玫瑰花藤,死死缠住了脚踝。
黑色的血水,已经从花刺扎入的地方冒了出来。
而花藤的下面,宫黛一身各种各样的花藤,开着繁盛的花朵,宛如童话中身披百花的仙子,下半身缠绕在树根中,双眼冷冷地看着我。
那些花藤扭缠如蛇,和那伸涌而来的树根缠在一起,互相绞缠。
「草木为蛊,我也是啊。」宫黛一抬手。
那缠住我脚踝的花藤, 猛地往下一扯,同时花藤还顺着小腿,飞快地往上爬。
我只感觉脚踝好像都要断了, 一手掰着石头,一手就去扯那花藤。
就在我手快要拉着花藤时,一把弯刀,猛地挥了过来。
一刀削下去,直接就将宛如蛇游般的花藤削断。
同时弯刀一转,顺着我腿就往下削,想将缠着我的花藤全部削断。
就在这时, 宫黛呵笑了一声,身上铜铃叮咚地响。
宫墨闷哼一声, 手里的弯刀「哐」的一声就往下掉落。
旁边树枝还在哗哗作响, 不停地乱弹生长。
宫墨痛得脑袋好像都要炸了,根本抱不住我。
也就在这时, 我身上的花藤还在疯长。
眼看就要缠住宫墨了,脑中电光石火间,想着外婆说过,蛊与蛊主心灵相通,只要想着,本命蛊就会出现。
脑中想着金蚕蛊那小金豆的样子, 它居然真的从我额头钻了出来, 趴在眉心,在我睛吊晃着。
「让他别痛了, 先出去!」我一把捏住它,直接塞宫墨嘴里。
金蚕蛊号称是最厉害的本命蛊, 而且它既然是云凡的本命蛊,总该知道它主人和宫墨这具身体的关系吧。
果然金蚕蛊一进去,宫墨似乎就不再痛了。
忙伸手来抱我, 一手直接去卷缠着我的花藤。
「既然是炼蛊, 那就留下来啊,大家互相厮杀,逃什么!」宫黛还不死心, 任由树根将她缠住,无数花藤全部朝着我和宫墨缠来。
眼看就要缠住我们了,突然一道人影窜了出来。
直接展开双臂, 抱住所有花藤, 甚至转口咬断了那几根缠在我腿上的花藤。
朝宫黛轻唤了一声:「妈!」
就在浑身长满花藤的宫黛脸上露出不耐烦时。
顾诚扭头看了我和宫墨一眼,脸上闪过苦笑,猛地扑过去,紧抱住宫黛。
同时一手扯过一条树根,从自己空荡荡的心口穿了过去, 也直接贯穿了宫黛。
树根瞬间汲取养分, 疯一般地生长。
「走!」龙七爷见我们久不下去,吊着登山绳下来。
往我们身上一卷,扯着我们就往上爬。
我被宫墨拉着,回头看了一眼。
下面绿叶繁花, 飞快地生长。
眨眼间,原本潮湿阴暗的天坑,就全是盛开的鲜花。
第 10 节 情歌一曲
我和宫墨被龙七爷拉着出天坑时,外婆还在坑边,不停地巫舞念咒。
宫黛有一点说错了,外婆确实没天赋,几十年没炼出个本命蛊。
可她也确实努力,没有十分的天赋,却有十分的毅力,几十年没有放弃过对巫蛊之术的研究。
1
我们爬上来,刚喘息没多久,就听到「哗」的一声。
一棵巨大的槐树,直接从天坑下面冲天而起。
不过树上,缠满了各种花藤,死死勒缠着,似乎要缠死大树,吸尽养分。
暂时没有见到宫黛和顾诚,其他的蛊虫应该是回矿洞深处了。
树蛊要和这蝶恋花的花蛊争斗,暂时没有输赢。
外婆脸上黑肿未消,朝我和宫墨道:「开始吧。」
这树蛊,是用云凡和阿罗的精血,七十年前养的。
要壮蛊性,也得是蛊主的精血。
而且,其他的,我和宫墨暂时也不会。
所以浑身是伤,我们还是依旧得放血。
血水一滴到树叶上,立马被吸收了。
同时,金蚕蛊、黑蛇蛊也都爬了出来,顺着树叶,爬上了老树,爬上了花藤。
只要它们爬过的地方,花藤整根就枯萎衰败。
斗蛊,尤其是这么厉害且大的蛊,是一个长时间的问题。
一旦宫黛没有完全失败,没有被这树蛊吞噬,她又会借着本命蛊,恢复成人。
到那时,新仇旧恨,怕不会再戏弄着我们玩而轻敌,会直接下杀手。
我们不敢松懈,龙七爷拿出他前一天藏在这里的背篓,先把我和宫墨身上的毒粉清洗了,又给了些补气血的药。
然后由外婆带领,我拿着银铃,宫墨吹着牛角,龙七爷握着烟杆,围着这天坑开始巫舞,同时还要用苗语唱着歌驱蛊放蛊。
原先我是不会苗语的,可看着天坑还在一点点往上长的参天大树,以及那顺着树干蜿蜒爬伸的花藤,听着外婆高声吟唱,我好像真的会了。
一行四人,围绕着天坑,边舞边唱,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偏西,又一点点变红。
天坑不远处,突然「砰」的一声响,陷落了一大块。
宫墨忙一把拉住我,将我护在怀里。
龙七爷往坑里看了一眼,轻叹了口气:「成了!」
只见那树蛊之上,尽是茂盛的枝叶,缠本缠着的花藤,枯败如灰。
「回去吧。」外婆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蛊崖,真的没了。今晚该崩的崩,该陷的陷,一切都过去了。」
就在离去前,宫墨和我看着那从天坑中冲天而起的树蛊,顺着树干往下,除了遒劲盘缠着的树根,什么都没有。
宫墨叹了口气,拉着我,轻声道:「回吧。」
顾明是受宫黛蝶恋花所迷的,也算是她养的蛊。
顾诚,更是她做造畜和蛊术养出来的蛊人。
只要宫黛死了,他们都没得活。
可我想到顾诚最后冲出来,抱住她,喊的那一声「妈」,心头也是说不出的酸涩。
龙七爷吆喝了一声:「回去咯,饿得要死。事情搞定了,明天抓田鸡,我给你们做米粉蒸田鸡!」
2
回到吊脚楼时,已经是大半夜了。
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得懵懂麻木。
因为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山路,脚底板长满了水泡。
走回来的时候,一路精神紧绷没感觉,回来一坐下,就感觉脚底板痛得像踩着烧红的铁板。
外婆先帮我处理了脚踝被花藤毒刺扎出来的伤口,让我泡个脚,把水泡挑了再睡,要不然明天一早起来,万一化脓了就更痛。
至于蛊毒入体,有金蚕蛊入体,她倒是不担心。
泡脚的时候,她就帮我熬上药浴,毕竟沾了一身的毒蝶粉,还是洗一洗舒服。
可我泡着脚,不知道怎么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身上一身的药草味,清清凉凉的,脚底板也凉凉的。
脚踝处,用纱布绑着敷了捣成泥的草药。
一睁眼,就是金蚕蛊那小金豆挤在双眼中间,吱吱地叫唤。
看得出来,找到主人,它很开心。
可我,得挤成斗鸡眼,才能看到它。
只得伸手,让它跳到手背上。
起身端起床边留的水,一口气喝完,习惯性地趴在阳台上往下看。
龙七爷正和围在吊脚楼外的一群人说什么。
外婆坐在院角挑选着草药,神色宁静,已经没了那黑肿的颜色。
厨房边上,宫墨一身苗装,正在炒菜,呛人的辣椒味伴着腊肉的鲜香直接飘了上来,我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他立马抬头,朝我看了过来,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笑,带着一股子淳实厚重,明显不同于宫墨举手投足间的儒雅笃定。
我朝他笑了笑,可跟着心头却发着梗。
宫黛死了。
那她下的那些蛊也好,咒也罢,也都会随之消失。
不只包括顾明顾诚的性命,也包括她在宫墨身上的忘情蛊咒。
有梦情蛊在,宫墨至少会记起,前世阿罗和云凡的情爱。
或者,梦情蛊还会把这十年来,我和他夜夜欢好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他。
宫黛说得没错。
他守身如玉。
我……
狂蜂浪蝶啊!
现在这样的情况,还真的是尴尬啊!
外婆见宫墨往上看,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忙将草药放下来,一路噔噔地跑了下来。
率先就拉着我,先看了手掌上割血的刀伤。
又把我脚踝上的纱布解开看了一眼,确定毒刺的毒拔掉了。
然后把我身上那些被毒蝶咬过的地方,一个个看过了。
又硬拉着我,坐在床边,连我脚底的水泡,都给我看了一遍。
确定都没大事后,扫了一眼金蚕蛊。
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当年祭出本命血咒对金蚕蛊伤害太大,凭宫黛怎么可能伤得了凡姑姑。」
在她眼里,圣女云凡是绝对的权威。
值得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死守四十二年。
「嗯,再慢慢养吧。」我点了点金蚕蛊两根小小的触角,伸手抱住外婆,「我打算在这里休养了,您教我怎么养蛊啊。」
「好!」外婆抱着我,抚着我的头发,「先休息好再说吧,昨天太累了,你坐在那里泡着脚就睡着了。
「我年纪大了,抱不动你。还是宫墨,抱着你到浴房,我把衣服剪了,给泡到浴桶里去的。」外婆说起来就好笑,点着我额头,「泡完,又把你抱出来,我给你穿上衣裳,这么一大通折腾,你还睡得跟猪一样,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也亏得宫墨拿回了本命蛊,身体强壮了不少,要不然人家伤得比你还重,我就只能让你在浴桶里泡上一整晚了!」
我听着自己是宫墨抱着出入的,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只得岔开话题:「昨晚蛊崖那边有动静吗?」
就怕,再节外生枝。
「那边矿洞都被树根给钻塌了,龙七安排了人守着,暂时没有见有蛊虫出来,应该是被树蛊给吞噬了。就算有逃出蛊崖的,密林布了法阵,蛊虫暂时出不来,后面再慢慢想办法清理。」外婆吸了口气,指了指外面,「那棵千年老槐,受蛊引去了蛊崖那边,直接就从原地消失。苗寨以为是什么神迹,又说是老槐树修行成仙,化成人走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全都堵门口要问个清楚。
「这个时候了,他们就想起,这是以前苗疆圣女的吊脚楼了。
「我懒得应付,就让龙七去跟他们解释了。哎,从七十年前,凡姑姑以本命血咒,强行镇住蛊崖后,苗寨里没多少人记得蛊崖了。
「年轻一辈陆陆续续开始走出去,人人谈蛊变色,并不记得,蛊最先也是为了医病救人,次而防身。
「现在已经不再有人学蛊了,更不会有人记得,两百多年前,众多蛊师聚在那矿洞,用最决绝的办法守护着矿脉,从而保全族人的性命。
「也不会有人记得,就在七十多年前,解放前夕,族里的圣女祭司,就算死,还是想着用血用命,镇住蛊崖,不让苗疆成祸。你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外婆轻叹了口气。
「忘记,是为了新的开始。不记得,也好。」我拍了拍外婆的手。
正还要安慰她,金蚕蛊就「吱」的一声。
忙抬头看去,就见宫墨站在门边,沉眼看着我,眼中除了原先的深邃,还多了几分坚定。
却只是朝我笑着道:「可以吃饭了。」
3
吊脚楼下龙七爷不耐烦地吆喝了几声,似乎是把人赶走了。
跟着朝楼上叫道:「怎么菜炒好了,还不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米粉蒸田鸡,是没有的。
龙七爷虽没有大伤,可也累得够呛,加上还要关注蛊崖密林、安抚寨子里的人,所以根本没心思搞这个。
菜是宫墨炒的,一个血鸭,爆炒腊肉,盘鳝,一盘说是叫鸭脚板的野菜。
依旧还有一钵用瓦罐煲的鸡汤。
「咝!这就是阿罗祭司煲的鸡汤味,汤亮得跟水一样,鲜得勒!以前他就是拿这瓦罐煲好,把鸡汤倒在竹筒里,偷偷揣怀里拿去给凡姑姑喝的。我每次都在后面,从剩的鸡肉里榨点汤喝。偷学了不知道多少次,煲出来就不是这个味!」
龙七爷不怕烫,率先喝了一大口,高兴地拍着宫墨的背,「你真的记起来了,以后就留在苗寨当祭司了啊!他们这些小辈,不记得黑蛇蛊,没关系,各寨的老寨主总有记得你,以后整个苗疆,有哪个敢不听你的!」
「咳!」外婆咳了一声,夹了大块腊肉丢他碗里,「吃饭!」
宫墨微垂着眼,给我装了碗鸡汤:「尝尝。」
我不过是睡了一晚,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以前是那种锋芒暗藏,却依旧能看出骨子里的自信。
现在,就像那棵扎根不知道多深的老槐,坚韧挺拔,厚实却深沉。
看不透他有多深,却给人一种极度朴实的安全感。
这就是阿罗祭司啊!
我看着汤碗里清亮如水的鸡汤,端起碗,微微吹凉,抿了一口。
不过一小口,鲜甜就在嘴里荡漾开来,连嗓子眼都是鲜甜的味道,整个人好像都清醒了不少,身体也瞬间舒展开来了。
「好喝吧?」龙七爷又端了一碗,得意地看着我,「我跟你说,阿罗祭司做饭,可跟养蛊一样,都是奇才。还有酿米酒哟,那味道!」
「对!必须喝一杯,庆祝阿罗祭司回来。」龙七爷兴奋得不行,一口气将鸡汤喝完,急匆匆地跑进了厨房。
外婆叹了口气:「他以前最佩服阿罗祭司,跟着他跑前跑后的,问这问那。阿罗祭司为人随和,小孩子问什么,他都会耐心地回答。」
我一口口地喝着汤。
宫墨只是低低地笑,声音爽朗,垂头时,眼睛却还是往我这边瞟了一下,可跟着却又苦笑着错开了。
有些东西,他和我,都知道,不同了。
「来!尝尝,我酿的,就是偷学你的手艺!」龙七爷抱着酒坛子出来,给宫墨倒了一碗,「就是太甜了,有点腻,没你酿的清爽。」
「你先吃饭,昨天水米未进。」外婆给我装饭,拉着我侧到一边。
宫墨尝了一口,朝龙七爷道:「制酒曲的辣蓼,开过花了吧?要没开花的,你下次再试试。」
「我就说嘛,明年我们一起酿!」龙七爷立马来了兴趣,又给宫墨倒了一碗,还朝我和外婆道,「你们也喝点不?庆祝一下。」
我端着饭碗,看着宫墨脸上慢慢晕开的红色,摇了摇头。
「喝!」宫墨眼中闪过苦涩,端着碗朝龙七爷碰了一下,直接一口就闷了。
「好!」龙七爷拍腿大叫一声,边喝边给宫墨满上。
米酒甜丝丝的气息在饭桌上蔓延开来,连爆炒腊肉和鸡汤的香味都被冲散开了。
宫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再也没敢抬头,多看我一眼。
我确实也饿了,喝了碗鸡汤,又吃了两碗饭。
宫墨和龙七爷还在喝酒,就和外婆下了桌,在一边捡着草药。
「你打算怎么办?」外婆看着闷头喝酒的宫墨,轻声道,「也算是两辈子了,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她目光落在我小腹上,轻声道,「趁着养伤,你们都好好想想。有些事,该忘记就忘记,该放下就放下。」
可说得容易,心里过不了那一关啊。
吃过饭,龙七爷高兴得喝醉了,拿着烟杆,在吊脚楼前又唱又跳,还不忘拉着宫墨。
这些年,外婆苦守苗疆,他又何尝不是。
宫墨似乎真的成了阿罗,被龙七爷拉着,也跟着又唱又跳。
等天色暗下来,龙七爷这会儿又想起答应给我们做米粉蒸田鸡了,背着竹篓,硬要带我们去后面小溪里抓田鸡。
我脚踝还有伤,本来不想去了。
「让阿罗背你!」他直接推过宫墨,朝我道,「难得这么高兴,不能不去,让他背你!背你!」
一个八十多岁,还发酒疯的老爷子,跟他说是完全说不通的。
宫墨半蹲在我身前,朝我笑了笑:「来吧,难得这么高兴。」
只是后面那句话,说出来时,声音发着哑。
龙七爷已经扯着外婆出门了,还不时回头吆喝着:「阿罗,背着凡姑姑,快点!刚擦黑,田鸡出来吃虫子,最好抓。」
外婆半扭着头,双眼满是希冀地看着我,眼神灼灼。
他们,见证过阿罗和云凡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
又苦守几十年,等着他们回来……
我身体微微前倾,趴在宫墨背上:「谢谢。」
「呵。」宫墨自嘲地笑了一声,托着我的腿,「抱紧。」
我转手圈着他脖子,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就这么一圈一搁,两人身体就无比地嵌合,似乎过往有过无数次这样亲昵的动作。
宫墨后背一僵,背着我,不敢回头,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夜间的苗寨,一片宁静,月光洒在稻田,不时有着虫鸣蛙叫。
远处吊脚楼,有着灯光晃动,摇椅咯吱作响,夹着苗语半哼半唱的歌谣。
小溪并不太远,龙七爷背着竹篓在前面抓着田鸡,外婆怕他醉蒙了,摔着,一直跟在他旁边,其实是让我和宫墨独处。
可宫墨背着我,跟了一路,并没有说话。
他是宫墨,也是阿罗。
蛊术奇才,苗疆祭司,是苗疆的精神领袖。
看上去再怎么朴实忠厚,可心智才干,必定一分不少的。
就算忘记所有,重新开始,远在海外,也是个成功人士。
他和我都清楚地知道,有些事,一旦开了口,点破了窗户纸,连这样借着别人的高兴,并没有上头的酒意,掩盖下的不在意,也没有了。
那一晚,我趴在宫墨肩膀上,闻着他呼吸间的甜酒味,和溪边野花的香味。
想着,如果没有那一梦十年,没有错认顾诚,我只是前世那个云凡圣女,该多好。
可到现在,我分不清自己想找的梦里人,到底是前世的阿罗,这一世的宫墨,还是那有了自主意识的梦情蛊。
还有顾诚,为了救我们,死了。
梦情蛊就算回到了宫墨身体里,就算和他融合成了一体。
可那一梦十年,终究不是阿罗,更不是宫墨。
那一晚,我和宫墨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跟了一路。
4
第二天,吃的确实是米粉蒸田鸡。
不过下厨的依旧是宫墨。
田鸡做法和外婆的差不多,不过蒸的时候,下面是新鲜稻草垫着的,多了几分稻草的香味,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后面十来天,都是宫墨下厨。
爆炒小河虾,田螺肉炒酸萝卜丝,各种野花饼,凉拌的折耳根和各种我不认识的野菜,还有炸庞海,炸蜂蛹,放在烤一下香喷喷的竹虫。
吃得我不只是整个人都滋润了,明显胖了不少。
连龙七爷也慢慢回过味来,从最先吃到个「阿罗」的拿手菜,就高兴地拍腿,嚷着要偷师。
到最后,吃到菜时,先是双眼一亮,可转眼看着宫墨,又垂头叹气。
也不再叫他「阿罗」,可又不甘心叫他「宫墨」,只是「哎」地打招呼。
连龙七爷都知道,一旦区分谁是谁,这事就不好办了。
所以这样不清不楚的,不去想那些事情,反倒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宫墨自己也知道,而且他明显也在意。
从蛊崖回来,到现在十来天了,我再也没有做过梦。
更不用说,梦到梦情蛊,或是顾诚,或是宫墨,或是阿罗……
无人入梦,就证明宫墨真的掌控住了梦情蛊。
可惜好景终究不长,半个月后,我爸妈带着宫墨的爸妈找来了。
宫墨的爸妈,是宫黛精挑细选的。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能让人相信,确实是一家人。
也不知道宫黛用的是什么法子,让人家完完全全相信有这么大一双儿女。
而且宫黛死后,他们也依旧认为这是他们的儿女。
宫墨回来喝个喜酒,失了音信。
他们又联系不上宫黛一家子,还是联系顾家人,才知道他们一家失踪了。
老两口急急从国外赶回来,正好和找我发急的爸妈碰到了一起,然后就找到了苗寨。
宫黛一家三口入苗寨,是潜入的,谁也不知道。
所以我和宫墨,也装着傻。
只说我来养胎。
宫墨这会儿,倒是将他那不行的借口拿出来了,说是龙七爷有办法治,他就跟来看看。
可宫家老两口能在海外经营那么大一份家业,自然也是人精。
看了看宫墨,又看了看我,脸上虽没说什么,可眼里的审视,却表明他们知晓了一切。
当晚,并没有让宫墨再住在吊脚楼,而是拉着他去了镇上的小旅馆住。
我爸妈向来对我比较宽容,倒没这么严厉。
只是和外婆在吊脚楼上谈了许久。
「哎,你说你们,早点说开多好。现在人家爸妈找上门来了吧,看宫墨那样子,他爸妈对他还挺好,他脱不开情面,肯定还得尊重人家的意见。保不准你这外甥媳妇,变不成老婆了。」龙七爷抽着烟,替我们愁得不行,「你说你们,别扭个什么劲。宫墨、阿罗,还有梦情蛊里那个,现在不都是他吗?
「你睡了谁,不都是那么个人吗。怎么自己还跟自己别扭上了呢!」
龙七爷连烟都不抽了,烟锅重重地敲着,「睡上了还不好吗?我跟在采芝妹子后面,七八十年了,还没睡上呢,你们怎么还不知足呢。
「哦!就算顾诚那小子,在里面插了一杠,可不是没什么事嘛。他是可怜,是个蛊人,可他这不没了吗,你们好好地养着孩子,重新开始,多好啊!」
龙七爷越说越气愤,还要伸手来扯我,「趁着他没走,你追上去,跟他好好说说。」
「龙七!」外婆突然下来,唤了他一声。
龙七爷叹了口气,满是怒其不争地瞥着我,一甩烟杆,连外婆都不理。
走了!
我爸妈下楼,眼带担忧地看着我。
「凡凡,别想太多。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在意别人,自己开心最重要。」最终我妈抱着我,轻声安慰着。
当晚,宫墨并没有回来。
可我,却在梦里见到了他。
只不过是一眼,就像能区分他和顾诚一样。
我就知道,他和梦情蛊,真的融合成一体了。
他是宫墨,是阿罗,也是梦情蛊的主人。
只是这次,不再是欢好。
他坐在床边,低头静静地看着我:「云凡,那些都是我,你并不用在意宫黛的话。」
我从被子伸出手,朝他摇了摇头:「不是宫黛的话,是我分不清了。」
分不清,心里爱的是一梦十年的梦情蛊,还是宫墨,或是阿罗。
或者说是前世阿罗留在梦情蛊里,那种深情。
更放不下,顾诚的那种不甘,和最后救我时的那一眼。
「云凡,忘记是为了新的开始。别为难自己,给你点时间,也给我点时间。」宫墨伸手,捂着我眼睛,低声哼着歌。
这么多年的梦,这是唯一没有欢好的梦。
却是最让我心安的梦。
5
再次醒来时,宫墨已经回来了。
他站在吊脚楼下,抬头看着我:「你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蛊胎。不能打掉,但可以引出来,养起来。」
蛊胎,打不掉,就是因为强劲的生命力。
说到底,也是蛊。
宫墨说的办法,是以父母精血为引,用蛊术将胎儿引入蛊坛中,在里面放着巫药,会让它以为自己还在母胎中。
它会一直以它想要的方式,一直成长,没有痛苦,也不会再回到母体。
我抚着小腹,知道这确实是宫墨的孩子。
可来得不是时候!
当天下午,龙七爷负气坐在吊脚楼外面的石阶上,抽了一下午的烟,最后闷闷地走了。
外婆倒没有再劝我们,只是帮着准备蛊坛和材料。
我和宫墨的头发、指甲,左中指各取十滴血。
还有一些草药,我和宫墨穿过的衣服。
两个我们焐热的鸡蛋,杀一只鸡,取出新鲜的鸡胗。
又让我们去老槐树原先长着的地方,双手各捧一捧土。
最后就是拿着瓦罐,从苗寨后面一口山泉,各装一罐泉水回来。
宫墨已经有阿罗的记忆了,这引出蛊胎,根本不用外婆多帮忙。
到了晚上,月上中天,他亲手将材料调好。
看着我道:「孩子在你腹中,所以得你来。你将手放进罐子里,想着它,慢慢地你会有所感觉,等到时机时,我会抽出你的手,盖上盖子,它就在里面了。
「放心,它会以为还在你体内,安心在待在这蛊坛里,继续成长的。」宫墨眼带不舍,却还是轻言安慰我,并强调道,「它不会有任何痛苦,只会以为还在你肚子里。」
那蛊坛上还雕着几根兰草,草下蹲着两只胖嘟嘟的蛤蟆。
明显是外婆精心挑选的坛子。
我看着坛口,慢慢伸出了手。
「凡凡!」外婆在吊脚楼上,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知道,她还是不希望打掉这个孩子。
前世,云凡为了保持处女身,收养了外婆。
外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并没有和龙七爷在一起,而是收养了我妈。
连宫黛,她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在外婆她们眼中,情爱可以放下。
孩子,放不下。
可我不敢赌。
这个孩子参与的事太多,我怕生下来,自己会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事情。
沉吸了口气,看向宫墨。
他双眼沉沉,却还是朝我笑了笑。
伸手捧着蛊坛,送到我面前:「开始吧。」
他不舍,却终究是尊重我。
手慢慢伸进蛊坛里,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本以为会是冰冷的,却没想温热得好像人体,且滑滑腻腻的。
有点像热的芦荟汁,又有点像热的米浆。
我好奇地转了转手,拨动着,并没有半点杂质,好像就是那温软的液体。
手一伸进去,宫墨就朝我笑了笑,捧着蛊坛,低声念着咒语。
我最近已经能听懂些苗语了,可他语调古朴悠长,有着腔调,可词句却好像卡在喉咙里。
还一边念咒,一边用掌心搓着蛊坛。
随着搓动,明明蛊坛没动,可里面那些温软的黏液好像活了过来,绕着我的手,开始游动。
而我小腹好像也有一股子气流,随着手上的触感,一点点游动了起来。
「闭上眼,想着它。不要将感觉放在胎宫,放在手上。它会受到吸引,进入蛊坛中。你无论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松手。成的时候,我会把你的手抽出来。」宫墨停了咒语,轻声交代着我。
我慢慢闭上眼,那坛子里的游动感觉更强了。
而宫墨的巫唱,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搓着蛊坛也越发用力,里面游动的黏液也越来越热,越游越快,有着簌簌的响声。
小腹里的胎儿,好像也跟着快速游动。
隐约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小胎儿在跳动,而小腹好像有什么要冲了出来。
就在这时,我放在蛊坛里的双手,指间好像被一只小且温热的手握了一下。
心头猛地闪过一阵不舍,揪心般地痛。
双手几乎在脑子思索前,猛地一动,一下子就自己抽了出来。
「云凡!」宫墨诧异地叫了一声。
原本簌簌作响的蛊坛,这会儿飞快地恢复了平静。
我捂着微微发胀的小腹,看着宫墨:「你走吧,给我点时间。」
跟着,逃也似的上了吊脚楼。
6
那一晚,宫墨坐在吊脚楼下,坐了半夜,又吹了半夜的葫芦丝。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宫家老两口走了。
毕竟宫黛一家三口失踪,总要解决。
宫家在海外的生意,宫墨自己的事情,也要解决。
我安心地在苗寨待了下来,和外婆一起规律地生活,好好地吃饭。
学习蛊术,慢慢地可以操控金蚕蛊帮人治点小病了。
有时也上山采药,闲时就坐在吊脚楼,看着风吹过稻田,放牛娃吹着葫芦丝。
每个月,定期去镇上医院产检。
虽说是蛊胎,我也任性地打过一次,可它生命力确实很强,很健康,也没有异常。
肚子越来越大,我内心也越来越安稳。
有些放不下的事情,在心静下来后,也放下了。
蛊崖密林那边,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一片宁静,什么事都没有。
我和外婆,还有龙七爷,背着东西,去密林那边祭祀过一次了。
祭拜顾诚,也祭拜宫黛吧。
一直到三月三,各苗寨组织情歌大赛,说是传统,不能丢。
我自认为生活安逸,龙七爷好热闹,却认为我不该闷在寨子里。
还要让我看看他宝刀未老的风采,说他当年唱情歌,附近的阿妹,没有不被他迷倒的。
可惜,守在外婆吊脚楼,唱了几十年,也没上过吊脚楼,只能守在厨房做饭。
三月三那天,外婆怕撞到我,小心地护着我在最高的吊脚楼坐着。
让我看看热闹就好了,现在唱情歌的少,唱功不如以前好。
以前,隔着山头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年轻人,身体不行,中气不足,声音不够洪亮,当孩子爹,不够!
我听着, 笑着点头。
一年一度的盛事,赛场热闹非凡,就算苗寨青年忘记了当年蛊崖, 忘记了圣女祭司,可外婆这个住在圣女吊脚楼的老婆婆,身份地位依旧超然。
各苗寨的寨主,都会亲自前来拜会。
我坐在窗台,看着下面一堆打着赤膊的青壮跳进水里抓鸭子,少女们一边笑,一边往里面撒东西, 驱赶鸭子,给他们增加难度。
而外婆扶着一个百来岁的老人, 笑着往上面指了指。
那老人盘着苗巾, 须发皆白,身形却不见佝偻, 腰间挂着一把苗银虎头弯刀。
顺着外婆所指,往上看了一眼。
我微微垂头,朝他礼貌地点头笑了笑。
那百岁老者,双眼跳动,脸色激动,双唇颤抖着, 用苗语唤了一声什么, 却因为人声鼎沸,听不太清。
可跟着, 他右手在肩膀重重捶了一下,弯腰行礼。
我本能地站了起来, 外婆却扶着他,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动, 跟着扶着他退入了人群。
有些人, 已经忘记。
可有些人,还记得。
随着一声声兴奋的高呼,一只又一只的鸭子被抓住。
锣鼓喧哗, 号角响过,就开始对山歌了。
热情奔放,一曲又一曲罢, 自是欢笑一堂。
就在快要唱完时, 远处突然有一声高歌起。
起调高昂有力,气息悠长。
引得众人立马循声侧目看去。
我心头一震,连腹中孩子都胎动了一下。
金蚕蛊又调皮地从眉心迸了出来,在我双眼间晃动,吱吱地叫。
几个纵身, 兴奋地从窗台跳了出去, 宛如金光般消失不见了。
忙趴在窗台往外看去,就见一只竹排顺水而来。
宫墨一身苗服短装,手撑着篙,抬头看着我, 高声唱着当年,在吊脚楼下,没有唱出的歌!
《正文完》
第 11 节 番外:宫墨
听到诚诚要结婚时,我是诧异的。
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名义上是舅甥,其实更像是哥俩。
就在半年前来探望二老,被催婚时,私下和我聊过。
他有心脏病,不想耽误别人。
更重要的是,他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
这话说得很虚,可我却知道那种感觉。
1
爸妈和姐一直告诉我,我年轻时出车祸,失去了记忆,让我不要去回想。
可我总感觉,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家似乎被诅咒了,顾诚有心脏病,而我……
心身健康的情况下,居然不能人道。
看了无数医生,都说可能和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可怎么失忆的,在哪失忆的,问及爸妈和姐,他们都只是摇头。
所以听到顾诚结婚时,我先是诧异,跟着是替他高兴。
更多的还是担忧,怕他是迫于国内的国情,不得已结婚。
可他却兴奋地告诉我:「舅舅,我找到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了。」
还发了照片给我。
看着照片的那一瞬间,酸甜苦辣,人生百感,好像在那一瞬间涌上了心头,整个人都发着眩。
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似乎,这也是我要找的人。
诚诚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兴奋地跟我说着,他是怎么无意在一大堆相亲照片里,一眼就看到了她。
又是怎么一见钟情,怎么感觉和她好像有着宿命中注定的姻缘,我脑中好像有什么嘶嘶作响。
胸口闷得好像喘不过气,一直空落落的心,好像又被生生掰掉了一块。
不忍心让顾诚失落,但心头有什么在叫嚣着,怎么也压不住。
只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那她知道你的病吗?」
电话那头的顾诚,沉默了许久。
最后朝我失落地道:「我不敢!舅舅,我真的怕失去她。你不知道,光是想着,我能娶到她,我就有多开心。
「我知道这样卑鄙,可我怕一旦告诉了她,我和她……」
后面的话,光是说,他都说不出来。
最后慌乱地道,「你会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我忘了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是看着照片里那张笑意浅浅的脸,心头一阵阵地闷痛。
这样一张脸,对着别人笑啊……
接连几天,我只要闭上眼,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张脸。
明明只是一张照片,脑中却不由得勾勒出,或嗔或怒,或忧或喜的表情。
就在顾诚结婚的前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买了最后一班机票,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就是想看一眼,那照片上的人,如果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会不会和我脑中幻象勾勒出来的一样。
就在我推开化妆间的门时,我心里还带着侥幸。
或许就是拍照的角度,正好符合我失去那段记忆中的某个人。
也许是用了美颜,或是修图,见到本人,我就该死心了。
可在推开门后,看着那坐在化妆镜前,笼罩在薄光中的人时。
我后悔了!
不该回来的……
在她回过头来,看向我时,那豁然睁开的眼中闪过的东西,已经足以让我冲过去,带着她离开。
我用尽了所有的自制,掰着门把手,一遍遍地想着顾诚的心脏病,想着他提及她时的兴奋。
想着自己那不为人说的隐秘的病情……
这才将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想法,给生生压下去。
送上我妈准备的项链,看着那死气沉沉的钻石落在她脖颈间。
我只想一把薅掉。
那些东西漂亮,却冰冷得没有生气,并不适合她。
她应该适合那种热情奔放,生机勃勃,带着野性的东西。
而不是这些冰冷的石头!
那婚纱,也不适合她!
就该脱下来!
我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只想逃。
可她居然还问我:「你看着我,有没有种熟悉感?」
当时我整个人都要炸了,手在口袋里抓了放,放了抓,恨不得挠出个洞,直接将她装在兜里,扯着她离开。
或者直接撕开她身上那白花花碍眼的婚纱,将她压在这化妆台上,看着她哭着求饶。
那种恶劣的想法,就像空气中舞动的粉尘一样,细不可见,不受控制,却憋得胸口生痛。
可诚诚连忙挡在我和她之间,亲昵地叫她「凡凡」。
我连头也不敢回,逃也似的走了。
婚礼上,姐一直跟我说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进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飘。
或许是婚礼太沉重了,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要接吻了……
我不由得掌心冒汗,心头发慌。
居然朝姐道:「现在国内也搞这种吗?不是说国人感情含蓄内敛吧?结婚怎么也要当众接吻了?」
姐当时看我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不过幸好,她和诚诚都是含蓄内敛的人,只不过亲了亲脸。
可我,还是心头发着闷。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就是难受。
或许我该问一下她,是什么原因,让她认为,我该对她有种熟悉感。
可婚礼一结束,诚诚就借口她累了,将她送回了婚房……
婚房啊!
我闷着连婚宴现场都待不下去,再次后悔回来。
本该让自己死心的,却没想,心里有什么疯一样地长。
2
可以看得出来,诚诚结婚确实很开心。
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就算姐夫在一边劝,都劝不住。
只得拉着我,让我也帮着劝他。
他的身体,不能多喝。
可我自己都只想灌醉算了,只要一想到这婚宴结束,他就要回婚房,要……
我就恨不得亲自灌醉他。
真的是奇怪啊,不过是一面,就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后来酒喝多了,我被要给顾诚这新娘灌酒的强行拉了下来。
顾家不知道哪个长辈,开始劝我也结婚,还给我看顾诚婚礼筹备群里,大家多开心。
只不过一眼,我扫过一张苗绣的头像,就知道那就是——云凡。
舌尖在嘴里轻卷,无声地模仿着汉语发音,并不算太好听。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舌尖卷动时,脑中好像有另外一个发音。
似乎云凡,并不是这么发音的。
鬼使神差地,就让那顾家长辈拉我进了这个已经完全没了作用的婚礼筹备群。
或许,这是我和她之间,唯一的一点点联系了。
诚诚还在开心地喝着,我静静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像双胞胎一样,根本区分不开。
以前我并不在意,还挺开心。
可现在,我突然有点烦躁。
长得一模一样啊,如果我就是诚诚,先一步见到她。
那她一见钟情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我如果先一步去婚房,假装我是诚诚,她是不是分不出来?
果然,我和诚诚一样恶劣。
后面不知道是怎么散了,诚诚喝了不少,脚都站不稳了,却开心地进电梯,去婚房……
婚房啊!
婚房……
3
我回到顶楼的套间,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脑中那些恶意且禁忌的想法,疯一般地长。
不该回来的,就不该见这么一个人。
就在我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叫声。
听不清叫的是什么,但光是一个音,我就猛然知道是她。
连忙起身,开门。
就见她一脸无措,浑身湿透地站在走廊里。
真丝的睡裙,淋过水,就等于没穿般粘在她身上。
我小腹突然腾起一股子火,那看了无数医生,都没有动静的地方,好像动了动。
她知不知道!
这样跑出来,意味着什么?
她穿着这么透的一身睡衣,就是要准备和诚诚过新婚夜的吗?
但旁边房间传来动静,我忙冲了过去,脱下外套,丢给她。
不敢让自己多看一眼,只来得及让她穿上,跟着就冲进了浴室。
诚诚死了。
我一时之间,只感觉荒谬。
向来自控力强的姐,开始大闹,人身攻击她,连姐夫都被骂了一顿,却说漏了诚诚有心脏病的事。
现在一片混乱,她穿着我的外套,头发湿漉漉地缩在她母亲的怀抱里,哀伤间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迷茫。
让人不由得想伸手,紧紧抱住她。
可诚诚……
姐失控得厉害,我让姐夫带走,处理后面的事情。
幸好顾家长辈大多在场,处理起来也算容易。
只是姐明显不肯放过云凡,话里话外,都是她太魅惑,害死了顾诚。
他的心脏病是从出生就有的,没有告之,本身就是骗婚了,又喝了那么多酒。
可姐硬要云凡给诚诚守灵,她答应了。
我怕姐再发疯,让姐夫把她带走,不要出现在灵堂,免得悲伤过度,再和云凡起什么冲突。
顾家人也难免会迁怒,或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最好也别在。
就我在灵堂旁边的小房间里看着她。
理智告诉我,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要不然一切都会失控。
她跪在那里,有一种神游虚外的迷茫和破碎感。
一夜很久,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隐约间,好像做了个连想都不能想般恶劣的梦。
将心底所有的嫉恨,全部发泄了出来。
掐着她的腰,将她压在棺边,就当着诚诚的面,占有了她……
好像在向诚诚宣告,她是我的!
是我的!
梦里,我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做着我最想做且恶劣卑鄙的事情,说着我不太明白的话。
再醒来时,我甚至不敢直视自己,有这样禁忌且肮脏的想法。
所以在姐又对她恶语相向时,我也不免将自己梦中那股子恶劣,归结于她的魅惑。
明明看起来,那么轻柔美好的人,怎么能只见一眼,就让人产生那么龌龊的想法。
可无论我们说多不好的话,她目光只是在我唇上、身上游离。
起身时,她差点栽倒,我又不受控制地扶住了她。
姐在旁边,一遍遍提醒着她的身份,也提醒着我的身份。
我知道该放手,可我的手,不受我的控制。
最后,是她先侧身离开。
那手,真的是失控啊。
我第一次知道,收手,还得特意调动脑细胞,才能收回来的。
「她和诚诚结婚了,是诚诚心爱的人。」在她离开后,姐又一次提醒了我。
可等回到诚诚房间,看着大大小小的纸箱,不过是轻轻扫了一眼。
我就发现一个写了「十年」的纸箱,与其他的不同。
但上面封了胶带,不能打开。
抱着箱子,我摸索了很久,心里好像有猫抓一样,在告诉我,里面有于我很重要的东西。
可我怕打开了,就像回家看到她一样,有些东西不受控制。
和姐夫说了句,把云凡的东西送回去,免得姐看了伤心,就做贼一样,把这些东西都搬上了车。
甚至,我还特意从顾家长辈那里,问到了她的地址。
一路上,我心里都有着违背道德的罪恶感,却又有着说不出的亢奋。
一遍遍地在脑子里设想着,该怎么问她,为什么我会让她有种熟悉感。
可摁了一次又一次门铃,她都没有开门。
我想打她电话,却发现……
没她电话。
不知道她门锁密码。
我终究不是诚诚。
幸好巡逻的保安,错把我认成了诚诚,一边恭喜我新婚快乐,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搬回来的纸箱。
见我着急,忙找到总部,要了临时开门密码。
一推开门,就听到哗哗的水声和她尖叫的声音。
顾不上其他的,我忙冲了过去,和她撞了个满怀。
温软的身体,沾着水……
就在她撞到怀里的那一刻,我好像知道心中空落落的那一块,是什么了。
她吓得不轻,我紧抱着她,问她怎么了。
她却推开了我……
4
理智告诉我,就算再怎么失落和疑惑,都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云凡。
可在云凡说要打开那「十年」纸箱给我看时,我居然有种亢奋感。
脑袋轰隆隆作响,双手十指充血发麻,「咚咚」的心跳声自己都能听见。
盒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画册。
从最先纸张发黄,笔触青涩,到后面,一点点变得暧昧……
再后来,那!
我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画,整个人都恍惚着。
意识深处,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画上的人,就是我。
所经历的事,在我看到的时候,也在瞬间经历了一遍。
可越到后面,就越发让我抓狂。
恨为什么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而是要用这样的方式!
尤其在看到脐下那粒血痣时,我再也控制不住了,重重合了上画册,说出了伤人的话。
她脸上闪过不甘、疯狂,和一种沉沦的美感,居然解开了衣服。
上面那些痕迹,与昨晚那个荒唐的梦重合。
在清醒的情况下,提醒我,自己是个想法多么龌龊的人。
同时也提醒我,自己不行,不能给她这样的欢愉。
「穿上!」我扭过头,不敢再看。
生怕多上一眼,直接就上手。
将那些梦里的痕迹给搓掉,或是亲手验证是不是我留下的。
她居然还不死心,扑了上来,硬要看那颗血痣。
那颗痣我有!
可当男女如此坦诚相见,我毫无反应,她就会知道,我不能人道。
不是梦里那个给她十年欢好的人!
我……
落荒而逃!
5
到了楼下,我接连抽了好几根烟,才将心头那一股股嫉恨,以及想杀人的抓狂感,给压下去。
明显,那个梦太怪了。
她和我同时梦到,而且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而我没有。
还是得跟她说清楚,免得造成麻烦。
同时,也让自己死心吧。
就算诚诚死了,她是诚诚的爱人,我和她绝无可能了。
可等我再次返回时,就见她睡裙大开,缩在沙发上宛如惊弓之鸟。
我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可她那样,我怕自己就算不行,也控制不住做些什么。
那些指痕,咬痕,怕是还得加深。
可她居然告诉我,诚诚的鬼魂找上来了,要带她走,要和她发生关系……
有鬼神啊?
那诚诚是不是知道,我心中那宛如恶鬼般的想法?
我忍不住反问:「你是说,诚诚死后变成了鬼,还想强暴你?」
如果真有鬼,那诚诚肯定也想杀了我吧。
那话一问出来,她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可跟着,闪过一丝坚毅:「让你姐给他找个大师,超度一下,让他好好地走吧。」
然后,转身就进房了,没有半丝留恋。
我想追上去,问出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锁着的门里,传来她压抑的低泣声。
十年……
不过一梦!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返回客厅,看着那一张张透过笔纸都能看出爱意和迷茫的画像。
掏出手机,一张张翻过,拍下来。
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6
我翻了一整晚那些画像。
看着看着,好像那个人就是我。
那些动作,那些表情,都无比熟悉。
似乎就是我缺失记忆中的一部分。
可理智又告诉我,不是我。
姐却叫我开车送她去找云凡。
不该去,却忍不住去。
想见她。
又怕姐为难她。
只是没想到,到的时候,她正在烧那些画。
火苗吞吐着画像上的脸,就好像全烧在我身上。
我想冲下车去阻止,可手碰到门把手时,冰冷的触感又让我清醒。
直到姐将所有的画像一把打到了火里。
我再也忍不住了。
可对上姐那冰冷的眼神,我脑袋又开始作痛。
这该死的失忆后遗症!
只要情绪一激动,头就会痛得要炸开一样。
姐明显看了出来,忙推着我上了车,给我拿药止痛。
等我头痛缓解了一点,再回头时,她居然拿火钳,让画烧得更彻底!
就这么决然吗?
那一瞬间,我好像感觉有什么也跟着一起烧掉了。
开车时,姐跟我说了什么,我都完全没听到。
连她来参加诚诚的法事,我都不敢露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再有那些龌龊不堪,分不清真假的幻想。
却没想,再听到她名字,却是她和姐一起失踪了。
7
和顾家所有人,还有急得快疯了的云凡爸妈,找了整整一天,什么线索都没有。
在警局待到半夜回来,他们安慰我,既然没有发现被挟持的迹象,也没有来勒索电话,可能是两人都失去了心爱的人,去哪里谈心了。
可我心里隐隐不安,姐看起来自制,可一旦失控,就怕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心爱的人啊……
云凡心爱的人,肯定不是顾诚的。
我躺在床上,看着那一张张拍下来的画像。
那些如梦似幻般的场景,在我脑中一场又一场地走过,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云凡的梦中人。
就在我以为是梦时,居然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云凡不着寸缕,趴在一个大原木箱上,雪白的背上,画着炫目的红。
四肢被红绳缠缚着,周围铃铛叮咚作响。
她似乎在说什么,我好像也急切地说了什么,但我听不清,也记不住。
眼中只有那茭白般的身体,脑中尽是铃铛叮咚作响,画像中的场景如同走马般,一场又一场地闪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起她的,只感觉整颗心,好像都活了过来。
趴在她身上,听着她低呼着痛,看着她茭白的皮肤蹭出道道痧红。
那些压抑着的恶劣想法又出来了,想让她更红,哭得更厉害。
心中却又一阵阵地心疼,最终将她抱在了怀里。
梦,无比真实,且不知道疲惫。
她搂着我,一声哭得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柔。
最后,我抱着她,想带她离开,身体却又一阵阵地发眩。
瞥着旁边的红绳,似乎有什么告诉我,她是被绑的,得救她。
可身体又似乎不受控制,一阵阵剧痛来袭。
最终,我只能仓皇地捡起一片铜铃碎片,压在她胳膊半遮着的木箱中。
再醒来时,我依旧在床上。
身体却因为那个梦,带着无比的餍足,和说不出的爱意。
头依旧痛得厉害,可我不想起来吃止痛药,趴在床上,回味着那恶劣的梦。
就在想着时,猛然发现。
梦里云凡被绑的地方,似乎是宫家的老宅。
那地方我和二老回家祭祖时,去过两次,印象并不是太深。
只是依稀记得,那梁柱上雕着的异兽,精致无比。
梦,有这么真的吗?
我拿起手机,翻看着云凡那些画。
那里面的我,也无比真实,尤其是那颗痣。
想到梦里,她哭着求饶,我又感觉自己行了。
到洗手间试了试……
梦,终究是梦。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尝试着回了一下老宅。
万一,梦不只是梦呢。
老宅多年没人打理,杂草丛生,门从外面锁着,根本就不像有人进去过的样子。
但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云凡就在里面。
我试着拉了一下门,铁链和铃铛,叮咚作响。
这铃铛声,和昨晚梦中的很像。
钥匙应该是在姐手里,我试着拉了拉,想将生锈的门环拉开,可接连几下,都纹丝不动。
试着从门缝就往里看上一眼,再叫开锁的过来。
刚准备转身打电话,就听到云凡尖叫:「宫墨,救我!」
那一声,宛如在灵魂深处。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脚就踹开了门。
却见她满身是伤,带着脏污躺在地上。
身上那刮痧般的痕迹,和昨晚梦里一模一样。
我不忍心再细看,脱着衣服将她抱起来。
一边的姐好像也失忆了。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先带云凡去医院。
可她却执意强撑着告诉我,顾诚的尸体在里面,而且很重要。
看着姐痛苦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选择相信云凡。
当我看到那个大原木箱时,只感觉无比荒唐。
梦,是真的!
不过是真的也好。
顾诚死了。
不管什么禁忌。
我都要得到云凡!
可我没想到,一开箱,顾诚活了!
8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惊、喜、慌张、恐惧……
还有无比的失落!
但在看着顾诚那张和自己相像的脸满是开心时,又全都压了下去。
后面的事,就是一团团的乱。
怕云凡说出那个荒唐的梦,给她惹出麻烦。
又怕她回想起来,受到不必要的刺激。
只是等将姐和顾诚送到医院,姐夫赶来后,我还是忍不住,回了一趟老宅。
木箱上缠着的红绳、铃铛,箱子里那些奇怪的草药,还有厨房的死猫,肥胖的毛毛虫,以及各种器皿。
无不彰显着,这里确实经过一通神秘的巫蛊之术。
云凡说的,或许是真的。
真有鬼神!
我把能收的收了点,不能收的拍了照。
发给国内研究民俗的朋友,让他们帮我查。
回到医院,想去看一眼云凡,可她爸妈恨乌及屋,见到我,也同样生气。
这样也好,我冷静一下,她也缓解一下情绪。
不过那些巫蛊的东西,印记鲜明,朋友很快查出是苗族的,还给我联系了一个叫龙七的苗医。
不过老爷子说话有点呛人,我只得带着东西,亲自上门。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就是说云凡经历了什么巫蛊之术,将我也拉入了同一个梦里。
那么,我和她之间那种说不清楚的牵扯,或许也是一种巫术。
只是当朋友带着我找到龙七爷和现任苗寨圣女时,她看着我第一眼,就兴奋地道:「你就是顾诚吧!」
当时,我整个人都发着麻。
龙七爷还在一边,热情地给我倒茶,说我和云凡结婚是什么再续前缘,天作之合。
连圣女云采芝,看着我时,眼中也尽是满意和高兴。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打定主意来偷顾诚的珍宝,结果他们就以为我是顾诚。
等朋友点破我身份,然后把事情说了后。
云采芝才正视了起来,只不过却送走了朋友,跟着将事情的严重性跟我说了。
云凡前世确实和人有联系,但那个人不是我,而是顾诚。
她体内有个梦情蛊,是顾诚前世养的。
如果她不能和顾诚在一起,过久了,那个蛊会要了她的命。
她三言两语说明了,简单明了。
却真的要命!
不只是云凡的,还有我的!
带着隐秘不可言说的侥幸而来,得到的却是更加失落的结果。
但为了找到绑了云凡的人,防止对方再搞事情。
加上顾诚死而复活,怕也有点隐患。
姐那头疼装得有点假,肯定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我恳求云采芝出苗寨,至少保证云凡的安全。
可她有事不能离开,在我再三要求下,才说出了要镇蛊崖的事情。
说那地方,每个月都得喂一次里面的蛊,要不然蛊虫就会冲出来。
她和龙七爷,还得时时守着,怕出意外情况。
我对这些东西,原本是不信的。
等跟着他们祭过一次蛊崖后,看着那些怪异凶狠的虫子,才明白他们做的事,确实有必要。
古怪的是,那六面银镜对我好像有所感应。
嘎婆也关心云凡,想出去确认一下顾诚的身体。
她提出,如果我以心头血祭这六面银镜,就可以压制一段时间,她可以跟我离开苗寨。
龙七爷在一边一个劲地跟我强调,取心头血有多痛,会有什么后遗症。
可从见到云凡后,我心痛的时候多了去了,根本不用在意。
只是当手指粗的银针扎进来时,我还是痛晕了过去。
那种痛,真的是剜心般的痛。
而我醒来时,龙七爷帮我摁着心口敷药,一脸失望地看着我:「你说你,不是阿罗,怎么和银镜有感应呢。如果不是你的血真的可以祭银镜,这一针白扎了。」
嘎婆也沉眼看着我,脸上尽是疑惑,还有着失落:「真不是你。」
原来,她以为,我既然能入云凡的梦,可能会是那个和云凡前世牵连的人。
怕认错顾诚,特意试了我一下。
如果是那个叫阿罗的,我心中会有他的本命黑蛇蛊。
原来,一切都是命定!
我不是阿罗。
或许只是顾诚死了,我和他有些像,被误拉入梦中。
所以,我连抢,连偷的机会都没有。
除非,我愿意看着云凡去死!
9
我带着嘎婆和龙七爷回城里,她似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因为我不是顾诚,不是阿罗,不肯全部告诉我。
他们先去宫家老宅查看,我就去医院。
结果,顾诚趁姐夫没注意,跑到云凡病房了。
他苦苦哀求,各种表态,还拉着我,让我给他解释。
就在他看着我时,那眼神,带着嫉妒,带着戒备,甚至还有威胁。
男人啊!
最了解男人。
我能看出他对云凡的志在必得。
顾诚在我第一次见到云凡时,就挡在我和她中间,亲昵地叫她「凡凡」。
那时,他就知道,我看云凡不一样。
如果没有嘎婆说的那些前世因缘,不关系到云凡的性命,我还会争上一争。
可现在……
我只得违心劝她。
自己给自己心口剜上一刀。
比嘎婆往心口扎的那根银针,更痛。
也同样,毫无作用。
10
我想去找嘎婆,将顾诚的决心说了。
至少他对云凡,是确实动了真情的。
却在医院外面碰到了嘎婆,她感应到了蛊,让我带着她追。
没承想,一路追到了云凡公寓。
她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我好像自己的四肢百骸也跟着痛。
可等我将她抱到浴室,要帮她清洗时,她却推开了我。
宁愿自己将胳膊扭成面条缠着水管,整个人趴靠在冰冷的墙上,也不再愿意让我扶着她。
原来,没有机会,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我黯然退场,将外面的脏污清理干净。
至少,等她出来时,不会记得自己的狼狈,也会好受点。
知道她和嘎婆有很多话要说,借口买东西离开了。
我不想再听一次,什么碧落黄泉永不离。
更不想再听到,前世有个阿罗, 为了绑定她的生生世世,拆魂解魄地搞出了这梦情蛊。
可没想到,回来时, 却听到她亲口承认,梦里那个人不是我!
明明在苗寨,嘎婆就确认过一次。
到底是什么样的错觉,让她又亲自问一次云凡。
我也明确知道不是自己。
听到云凡否认,整颗心还在不停地往下坠。
可当我拿糯米搓着她后背时,第一次这么坦然地肌肤相亲,那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以及好像灵魂都在交融的感觉,又让我一阵阵沉沦。
这种想放下, 又放不下的感觉。
刚说服自己, 又瞬间被引燃的不甘和痛苦,折磨得我快要疯了!
解蛊时, 她痛苦不堪,我紧抱着她,开始说着梦里那些场景。
许诺,给她还原那些模样。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对那梦里的情形有着怎样的执念。
果然, 在我的诉说下, 她慢慢不再这么痛苦。
蛊,终于解了。
等我处理蛊虫回来, 嘎婆和龙七爷通了电话,要出去一趟, 让我看着云凡。
不知道为什么,嘎婆试过,云凡承认, 可我还是不死心。
居然开口, 假装轻松地兑现承诺,摸着肩膀问她:「那你是要先确认这月牙,还是要看下面的红痣?」
肩膀的月牙, 她画得很少。
我在暗示她,我也梦到了那些场景。
可她认真地拒绝了。
话出了口,就没了顾忌, 我忍不住一次次追问她, 不想找那个人了吗。
她,也一次次坚定地回绝了。
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心,又变得空落落的了。
我连看都不敢再看她。
只是不停地后悔,不该回来的,不该问她的, 不该抱有希冀的……
或者, 我该更直接的!
当听着她沉绵的呼吸声传来,又不由得失笑。
就这么放心我吗?
就这么睡了过去?
那梦里……
光是想着,她或许会做那种梦,我心里就发狂。
凑到她唇边, 吻了吻:「十年啊,夜夜欢好,我也想发疯。」
第 12 节 番外:宫墨 2
顾诚开始催我离开。
连姐都发现我对云凡的不同,也跟着催我回去。
我知道,该走了。
可心里依旧放不下,不停地用还要帮嘎婆和龙七爷查些东西为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
却没想,听到了云凡怀孕的消息。
1
当时脑中猛地闪过梦游那晚,和她那种几近疯狂的缠绵。
所以,姐带着顾诚去找云凡时,我找了个借口跟着去了。
或许是为了让我死心吧,他们都没有拒绝。
就算我尽量避开,不让自己乱想,可在云凡拉着顾诚到外面走廊的时候,还是卑鄙地跟了上去偷听。
果然啊,下限一次次拉低。
我终究,做不到云凡那么热烈且坦荡。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顾诚,孩子不是他的。
可顾诚跟着就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那是舅舅吗?」
「不是!」云凡斩钉截铁地否认。
我靠着墙,苦笑着含着烟,打火机点了一次又一次,都点不着。
顾诚要的只是云凡,不在意她的过往,不在意那个孩子是谁的,更不在意云凡爱的是不是他!
他,要云凡。
不顾一切!
卑微到了失去自我。
可云凡语气中的敷衍,连我都听出来了,不知道顾诚听出来几分。
只是当云凡转过来看着我时,那烟呛在喉咙里,比龙七爷那蛊烟,还辣得生痛。
顾诚又挡了过来,还帮云凡挥散了空气中的烟味。
我这次,连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除了逃,还能是什么。
不过我猜得没错,云凡果然去打孩子了。
嘎婆也说得没错,这个孩子关系着她和顾诚的性命。
我想逃,却更想云凡活着。
嘎婆在家压制那据说发狂的梦情蛊,龙七爷继续查线索。
我主动提出去照顾云凡,嘎婆和龙七爷都同情且无奈地看着我。
有些东西,自认为能藏得很好,其实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龙七爷还跟我讲了,他在嘎婆吊脚楼下唱了几十年的情歌,现在还没上过吊脚楼。
想用这个来安慰我。
「心里能有这么一个记挂着的人,已经比大部分人浑浑噩噩活着,强太多了。」龙七爷还大方地把他烟杆递给我。
但那种呛得五脏六腑都痛的感觉,我已经有过了,不需要再用烟。
本以为打掉孩子,是新的开始。
至少云凡也不用因为要给孩子找个爹,不得不和顾诚延续这段婚姻。
至少我不用再去想,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不会整晚整晚地看着她的那些画。
想着她新婚夜那穿着真丝睡衣湿身的模样。
灵堂里被我掐着腰,以及趴在那原木箱子上抱着我低哭……
来试自己,是不是又行了。
又一次次地失落,来告诉自己,那晚只是梦!
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可医生告诉我,胎儿发育得很好。
药流,清宫,那个蛊胎依旧在她腹中。
她,逃无可逃。
就像我一样……
我除了劝她把孩子生下来,保住性命,还能怎么办?
2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反正就是去找龙七爷。
两个大男人,一个八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坐在城郊的荒草堆里抽着烟。
龙七爷又开始说自己怎么追了嘎婆几十年,怎么次次失败。
相比我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感情,他才更惨。
比惨,才是最好的安慰。
可他能到嘎婆吊脚楼下唱情歌,能给她做饭,跟着她到处跑。
可我呢?
接下来的几十年,我连她的面都不敢再见了。
更不用说去唱那热情奔放,求爱的情歌!
为了不让我想太多,龙七爷也告诉我,他找了条死狗试过了,木箱里的巫药并不足以让顾诚死而复活。
而且还发现了一些像是尸血的东西……
嘎婆也总感觉顾诚身体有些不对,但要我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顾诚是蛊尸……」龙七爷还哥俩好地来搂我肩膀。
我知道,他这是给我不该有的希望。
可顾诚关系着云凡的命,不能死。
我和云凡的关系,隔着的也不只是顾诚,而是那一梦十年的梦中人。
那些画里,她爱过,沉沦过,迷茫过,到后面一点点地习以为常。
光是最近,我分不清梦和现实,就知道有多痛苦。
十年间,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啧!这事怎么越搞越复杂,行了,你别多想,帮我们找东西,制网,准备一下,万一顾诚真是蛊尸,得先想办法控制住。」龙七爷为了避免我多想,给我安排了不少活。
这些蛊术相关的东西,又怪又稀奇,我做起来,居然得心应手。
但这要耗费的时间确实比较多。
还没等我们完全准备好,我就收到了云凡从群里发出来的好友申请。
当时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己点了通过。
跟着,她就发来顾诚舔舐人血、吃生肉的事情。
这事,她发现得比我们想象中的快。
顾诚的情况,也比我们预计中的严重。
更让我担心的是,顾诚是刻意让她发现的。
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就像他知道自己有心脏病,想瞒着云凡,却又想知道,云凡会不会接受真实的他。
我都来不及回云凡消息,立马打电话给嘎婆,将这突变的情况告诉了她。
又和藏在老宅附近的龙七爷说好,让他赶紧过来帮忙。
刚打完电话,就收到云凡发来的几张照片。
血淋淋的小狗,染血的刀具。
跟着她还发来了一句:公寓会合!
我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顾诚对她确实是志在必得。
可云凡也说过,他死时变成鬼,都要带云凡走!
现在云凡发现他吸血食肉,这反应肯定不是顾诚想看到的。
他必定会对云凡再次下手。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云凡公寓,刚和嘎婆布置好这几天精心编好的墨网,他们就来了。
本以为,只要控制住顾诚,将他带回苗寨,再慢慢治就好。
却没想,一切在这时天翻地覆。
姐赶了过来,变得癫狂。
而嘎婆告诉我:「她不是你姐。
「她是你堂妹。从一开始,你和顾诚就被她特意换过来了。
「你一直远居海外,也是她特意安排的,就是为了不让你和云凡有所感应!」
所以我欲生欲死,痛苦挣扎,到头来……
又是我了?
3
宫黛对于嘎婆说的事情没有否认,还十分癫狂地说了许多话。
她每一次开口,都让我震惊。
嘎婆让我带着黑蛇蛊和凡凡先逃,可刚转过门,我就被赶来的姐夫给迷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龙七爷嗒吧着旱烟愁苦的脸。
他眼中尽是担忧和不解地看着我:「采芝说你是阿罗祭司,可你怎么……哎!」
宫黛蛊术确实厉害,可龙七爷一直在暗,赶过去时,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救走了我和嘎婆。
云凡体内有她一直想要的梦情蛊,严防死守,龙七爷没有救出她。
嘎婆从压制梦情蛊后,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
这会儿还因为认错我和顾诚,导致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在一边暗暗自责。
「她又在搞什么蝶恋花了!这香味,附近的狂蜂浪蝶全吸引过去了,连我的烟蛊抽着都一股子甜滋滋的花香味。」
龙七爷吸了口气,推了嘎婆一把,「不救云凡了?梦情蛊如果不是回到蛊主身体里,被强行引走,她就要死了。」
跟着又要跟我解释,那个阿罗对云凡多深情。
梦情蛊这种养在心口的,他也敢用前世云凡的精血,一起养成本命蛊。
只要蛊回到「阿罗」体内,那也会反哺着云凡。
可如果,到了别人体内,梦情蛊就等于重新认主,断了和「阿罗」「云凡」的联系,那云凡就会死。
每次龙七爷说到「阿罗祭司」,脸上都是敬佩。
厉害是厉害!
就是一个蛊,搞得这么复杂,还不是要绑死云凡!
「别说什么阿罗了!」我直接打断龙七爷的话,沉声道,「想想怎么救云凡吧。」
嘎婆这才振作起来。
计划倒是不难,嘎婆在暗中牵制住宫黛和顾明。
龙七爷用烟蛊制造假象,我就进去把云凡带出来。
顾诚是蛊尸,又有黑蛇蛊护体,他们俩对付不了。
可我才是黑蛇蛊的主人,顾诚身上的东西都是偷我的。
龙七爷和嘎婆将我掌心划破,施了蛊术,只要我进去,黑蛇蛊就会在顾诚心口作乱,足够我将云凡带出来了。
我听他们说的时候,心头一边庆幸,又感觉荒谬。
从见到云凡,心里生出那禁忌的想法后。
就一直有种偷顾诚东西的罪恶感。
到头来,他的一切,都是偷我的!
等布置好,就从龙七爷研究木箱里的巫药时在后墙挖的洞进去。
就算原先龙七爷在外面闻到了蝶恋花的香味,也知道顾诚对云凡一直有这种想法。
可当我看到他不着寸缕,跪坐在云凡身侧,拉着她的手,让她去摸那粒血痣时。
我……
整个人差点就炸了!
不过蛊术奇妙,嘎婆和龙七爷对黑蛇蛊很了解。
我掌心血气涌动,黑蛇蛊抗争,顾诚就晕倒了。
箱子里,云凡脸色潮红,明明还没开始,就已经是梦里久经雨露的模样。
让我心底又是一热。
时间紧急,嘎婆和龙七爷暂时斗不过宫黛。
我只能先带她回苗寨,在那里才有办法对付宫黛。
就在我抱着云凡要离开时,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顾诚。
他脐下,真的有粒和我一模一样的血痣。
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怀里的云凡,呼吸之间,全是香甜,宛如置身花丛。
我一直没有动静的小腹,发热发胀,却依旧没有男人该有的反应。
这样,更加难受。
急急地抱着她回到车上,嘎婆心疼地搂着她。
车内,那种花香越发地甜,心里好像有着什么虫子在蠢蠢欲动。
等听到龙七爷说便宜我时。
心头,最大的不堪直接就被点破。
眼看云凡已经撑不住了,嘎婆叫停了车。
我知道,蝶恋花会要了她的命。
可我救不了她。
我不行!
我连男人最基本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我脸色发苦地看着她时,嘎婆一把将我扯下了车。
她把我拉到路边,告诉我:「宫墨,你就是阿罗。我知道,你不能人道。」
「呵!」我呼了口气,伸手去摸烟,「我救不了她。」
可蝶恋花要解啊……
就得找个人,和云凡!
我在口袋摸到了烟盒,等掏出来的时候,却在掌心揉成了一团。
找个人吧。
只要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上次说过,你梦游和她好过。」
嘎婆呼了口气,幽幽地道,「本来,那次梦情蛊就该回到你体内的。但宫黛以鸡血浸绳,猫血画符,将梦情蛊困在了云凡体内。
「只要梦情蛊回到你身体里,你就正常了。」嘎婆认真地看着我。
「可我……」我将烟盒打开。
里面的烟,全部碎成渣渣了,倒了一手的碎烟丝出来。
「你下面被蛊力封住了。」嘎婆目光落在我小腹,沉声道,「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有办法,可以强行解开,就是痛苦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撑住。」
「好!」我根本没有任何迟疑,简直欣喜若狂。
这哪是什么痛苦!
明明是惊喜!
龙七爷在后面叹着气,这次他没有解释会有多痛。
嘎婆也没有迟疑,依旧是那根银针,不过却是递给了龙七爷。
蛊力封的是下面,银针要贯穿……
将封住的穴位打通。
最脆弱的地方,被冰冷的银针扎入。
痛得想死时,我看着龙七爷眼中的无奈。
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次为什么不像上次银针穿心一样,说有多痛苦了。
因为,是真痛啊。
等银针抽出来时,我瞬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快去吧。」嘎婆坐在路边一块石头边上,扯过龙七爷的烟杆,重重地抽了两口,「成事后,一切就好了。」
我带着忐忑,回到车上。
一拉开车门,就是那股子香甜。
那银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上车后,我抱着她,细细地说着心头的苦意。
其实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就是怕啊……
怕自己还是不行。
「宫墨……」云凡却再也撑不住,唤了一声。
不过就是一声,我瞬间就有了感觉。
接下来的事情,一直也是我梦里的事情。
看肩膀上的月牙,摸脐下的红痣,让她坐在腿上,把她弄哭……
那些恶劣的想法,在清醒的意识下,全部都实现。
我比梦里更不知餍足!
最后,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梦里。
一幕幕,十年的每一夜。
可跟着,我后背一阵灼热,脑袋闷痛,也晕了过去。
4
醒来时,我们已经在苗寨了。
车是龙七爷开回来的,除了四个轮子还在,车子能掉的地方,都掉了。
他一开口就叫我「阿罗祭司」。
可昨晚,我明明已经看到那一幕幕了。
醒来时,好像又只是云凡画中看到,并没有感同身受。
龙七爷又试了我几次,见我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气得差点拿烟锅砸我。
还是捡草药的嘎婆叫了一声:「去做饭吧。」
她似乎比龙七爷知道得更多。
我带着疑惑走了过去,坐在一边跟她捡草药:「不是说梦情蛊回来了,我就能想起来吗?」
虽说嫉妒阿罗,可我也希望,那十年梦里和云凡在一起的是我。
前世那样深情的,也是我!
男人啊,果然占有欲都是这么强的。
「你身上还有宫黛下的蛊咒,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会不会想起其他的东西。」嘎婆也深吸了口气。
就在这时,好像有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一回头,就见云凡趴在吊脚楼的竹栏上,低头怔怔地看着我。
不过是一眼,心头就莫名地发着软。
「去吧,好好谈谈。」嘎婆头都不用抬,知道是她。
我强压住心头的雀跃,上楼前,还特意端了杯水。
可她却只是谢谢我,救了她。
一旦言谢,就只有谢了。
后面的千言万语,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踩在吊脚楼的竹梯上,总感觉这些竹片不稳,软软的。
好像一脚就会踩断、踩塌、踩空。
连龙七爷和嘎婆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了,背着背篓,又逃也似的进山了。
或许真的有前世吧,第一次来苗寨时,我就感觉这里的空气,都让我感觉无比舒服。
只有在山里,看着长满青苔的山石,生机勃勃的蛇虫,茂盛生长的草木,我心里才有片刻宁静。
其实云凡担心得没错。
我到现在,也不大能接受,那一梦十年,和她夜夜欢好的人不是我。
怎么可能不嫉妒!
在我还不知道云凡存在的时候,从她十八岁开始,那个人就在梦里,夜夜缠着她!
那些画,还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们有多好。
就算那是什么蛊,什么虫,也不行!
就算是梦,也足以让我发狂。
我躺在草地上,闻着泥土和花草的香气,内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果然,爱让人狂。
一直到傍晚,我才背着背篓回吊脚楼。
嘎婆要带云凡去祭棵老槐树,还特意叫上了我。
路上一直说,云凡就是老槐树生的,惹得云凡一路咯咯地笑。
我背着背篓跟在后面,听着她笑,看着旁边熟悉的景色,好像真的又回到前世。
可等我摸到那棵老槐树时,回到我身体里,让我半点感觉都没有的梦情蛊,好像告诉了我些什么。
有一段记忆,强行灌入了我脑中。
面带死色,全身冰冷,躺在树洞里了无生机的云凡。
那种揪心的痛,好像恨不得剖开心,跟她放在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跟着就是无数的树根,在全身的血管,经络生长,扎根。
我痛苦地看着云凡,她真的死过!
也是真的,从这棵老槐树里出来的。
嘎婆沉眼看着我,眼中带着了然。
回到吊脚楼,我将树蛊的事情说了,至于云凡尸体藏在老槐树中,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更不想再给云凡添加什么负担,没有提及。
嘎婆和龙七爷,立马想明白了关键。
说这是阿罗祭司留下破蛊崖的办法,也可以借这个制伏宫黛。
当晚,嘎婆和龙七爷去暗中准备东西。
我和云凡坐在吊脚楼吹着夜风,夕阳如血,她一身素雅的苗装坐在那里,靠着柱子,宛如要在夜间悄然盛开的花。
由衷地夸了她一句:「苗装很适合你。」
她对上我的眼,跟着……逃了!
就像我当初不敢面对她。
现在,她不敢面对我。
可这样给她增加负担,不是我想的。
或许,我和她都需要时间。
我苦着嗓子开口:「我和嘎婆商量过了,等明天到了蛊崖,把那些前世的事情说了。回来后,你要打掉孩子就打掉。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我都会解决。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回去了。这里发生的事,对我而言,也会好像一场梦。」
前世的事情,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把枷锁。
我坐在吊脚楼下,突然明白龙七爷说唱了几十年情歌,也不上了吊脚楼时的悲惨了。
随手取下葫芦丝,我不过试了试,居然就会了。
梦情蛊舍不得把一些记忆给我,可有些东西,还是留在了记忆深处。
调子我不知道名字,可好像过往无数夜晚,我都坐在这里,吹着这首苗疆小调。
5
蛊崖我去过,但和云凡一起去,听嘎婆说前世阿罗和云凡的故事,我心里还是不得劲的。
不管什么碧落黄泉、再续前缘是不是真的,可梦情蛊是真的啊!
它一只蛊,在云凡梦里十年!
十年!
所以在嘎婆拉着云凡,深情款款地将那过往说来时,我都不想说话。
就算知道那个阿罗,就是我。
还是提不起任何兴致。
谁乐意自己心爱的人,并不是因为自己爱。
而是因为上辈子那个自己更爱,所以死死绑定了。
更何况,龙七爷还不忘记浇我的冷水,说两人前世在梦里,梦的不止十年。
呵!
更不想说话了!
当我不存在吧。
阿罗几十年,梦情蛊十年……
我……?
呵!
只是说着说着,就不对了。
嘎婆说云凡死后,在老槐的树洞里,返璞归婴。
并不是死后,重新投胎?
而阿罗,也没有死,只不过剖了蛊,又用精血养着树蛊,昏睡不醒?
也就是说?
所谓的前世,根本不是前世?
只是同一具借着蛊力,保持年轻活力的身体,失去了记忆?
一时之间,那种虚假的荒谬感,又涌了上来。
而龙七爷这比惨的老爷子,又设想顾诚可能是我和宫黛的孩子。
我还没想到怎么解释。
云凡,倒是冷静地帮我分析了出来。
只有不在意,才会这么冷静吧。
我一碰到她的事,脑袋就跟发疯了一样。
她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跟着,就又说到了梦游怀胎那一晚。
嘎婆说那就是我。
云凡不信。
她更多的是不能接受,既然我知道那晚是我,却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甚至在知道她怀胎后,还几次劝她和顾诚好好过日子。
就像刚才,她理性分析我和宫黛在一起时,我心里的苦涩一样。
可我怎么跟她说,自己不能人道?
就在我想解释时,宫黛果然追了上来。
我以前从未恨过她。
就算知道她不是我姐,只是为了顾诚的幸福,搞了巫蛊之术,也隐瞒了我的身份。
可知道是她害死了云凡,也是她特意用造畜术弄出了顾诚,在我和云凡中间横插一脚时,我是真的恨她。
更可笑的是,这个局,是顺手为她布的。
她却以为,自己才是布局的。
就像她说的,七十年前,她引动了蛊崖里的蛊虫,云凡明明可以不管这些蛊虫,追上去,杀了她。
可最后,云凡选择镇蛊崖,而不是杀她。
个人私仇,和一族安稳,云凡选择的从来都是后者。
就像她用本命血咒祭了这六面银镜,就是和阿罗已经商量过,怎么用蛊引,引树蛊过来破崖。
缺的,其实就是以命祭出的本命血咒。
所以,他们一直没有这么做。
直到,她不得不做,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阿罗懂她,在她死后,为了不让她白白献祭,来这里顺着她的本命血咒,下了蛊引。
然后按两人过往几十年的研究,将她葬在老槐中间,再用精血养蛊。
他们,已经超脱了小情小爱。
而宫黛,一直在用自己的嫉恨,搅乱这些事情。
在蛊蝶乱飞,蛊崖中的蛊虫全部出来时。
我和云凡对视了一眼,脑中闪过,阿罗和云凡也是这样站在这里镇蛊崖的!
前世,不是前世。
只不过是延续。
一切,早在七十年前,云凡祭出本命血咒,阿罗剜心取蛊时,已经注定了。
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一切都将被这棵大树吞噬。
而我,只需要抱着云凡跑出去就行了。
可宫黛的蝶恋花,经几十年采蜜,厉害非常,缠住了云凡。
我想用弯刀救她,却被引动的忘情蛊咒,搞得头痛欲裂。
最后,居然是顾诚从树根中冲出来,以一声「妈」唤住了宫黛,扯着树根贯穿了自己和宫黛,强行抱着她,又沉入了树根之中。
或许,宫黛到最后,都不知道。
自己想让顾诚夺回梦情蛊,是因为想制作出一个真正的阿罗替身。
还是想着,帮顾诚续命。
她当了顾诚三十年的妈,时常去看我和二老,一家人感情其乐融融,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或许,她只是想救顾诚。
但过往种种,又席卷而来,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吧。
等在嘎婆和龙七爷的带领下,以巫舞驱蛊,让树蛊将蝶恋花,以及蛊崖中两百多年自行吞噬生长的蛊虫吃掉,这事才算尘埃落定。
回到吊脚楼,我将事情安顿好。
再回过头来时,就见云凡坐在小竹椅上,泡着脚,睡了过去。
嘎婆无比心疼,总感觉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我帮着嘎婆,剪掉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抱着她放进药浴桶里。
她就这样躺在那里,照样没有穿衣服。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念头,只有心疼。
原来,爱到极致,已经超越这些世俗情欲。
阿罗,制梦情蛊,并不是为了欢好。
而是想要生生世世。
6
这一晚,我梦到了很多东西。
确切地说,不是梦。
是好像忘记的那些东西,突然又想起来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感觉可笑。
云凡一梦十年。
而我,却一梦百年。
就在梦醒的那一刻,我是宫墨,是阿罗,也是梦情蛊。
我熬了阿罗最拿手的鸡汤给云凡,炒了云凡喜欢吃的菜。
每一样,都彰显着,我记起来了。
龙七爷很开心。
嘎婆很担忧。
云凡,很迷茫。
这种感觉,我懂。
所以我不去点破,却又刻意将过往种种摊开在她面前。
希望她能慢慢接受。
但装傻,终究还是装不了一辈子。
她需要时间,我也一样。
直到我爸妈找了过来,二老已经和龙七爷一般大的年纪,却没有龙七爷这样能以蛊养身的强健。
宫黛用蛊术更改了他们的记忆。
就算她死了,在他们认知里,我和宫黛就是他们的一双儿女。
过往三十年,都是他们照顾我。
我不可能不管他们。
所以,我还是要回去安顿好他们的。
就在那一晚,我放出了一直被我刻意压着的梦情蛊,入了云凡的梦。
我知道她在意什么,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云凡,那些都是我,你并不用在意宫黛的话。」
可我自己有时都分不清。
更何况,顾诚救我们死了。
他对云凡的感情,我们都知道。
那一晚,我就陪着她坐了一整晚。
没有欲,只有情。
阿罗炼梦情蛊的初衷,也不过是这样。
陪伴,而不是欢好。
我终究是先要离开的。
那个孩子,是云凡纠结的根源。
就算我再怎么想留下,还是不忍见云凡迷茫和痛苦。
如果有可能,孩子以后会有。
如果没可能,孩子要在她腹中长大,要她精心养育,自然要尊重她的决定。
我想了一晚, 想到了一个对于孩子最好的办法。
不是剥夺它的生命。
而是将它转移到一个蛊坛里,它可以在里面继续生长,以为自己还在母体。
这样, 云凡至少不会再因为打掉孩子而愧疚。
她虽然迷茫,但也答应了。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蛊术就要成功的时候,她突然抽出了手。
捂着小腹,最近一直压抑着情绪的脸上,闪过一阵阵母性的光辉,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你走吧, 给我点时间。」
她再一次逃了!
我却欣喜若狂。
时间啊……
只要她给机会,就算和龙七爷一样, 在这吊脚楼下, 再唱上几十年情歌,我也甘之如饴。
我知道, 她暂时不会再愿意见我。
时间吗,过往几十年都耽误了,不在乎这一点。
我总得把外面的事情全部解决了,才能安心回苗寨陪她……
还有那个孩子!
我陪着二老回去,解决了宫黛和顾诚的事情。
又给二老留了些蛊药,可以保证他们身体康健二十年。
把生意上的事情处理好, 又将阿罗和云凡前世的事情, 一点点告诉他们。
其实可以用蛊,让他们忘记我和宫黛。
可我自己受忘情蛊咒的苦, 已经够多了。
没有什么,比据实相告, 更有诚意,也更好的了。
二老先是不可置信,到伤心, 到最后释然。
我准备再次回来时, 先是忐忑地联系了龙七爷。
总得先探个底,可龙七爷却让我再等等,说他安排一个最好的出场机会给我。
力求这次, 一举攻破。
他不想再看我和云凡拉拉扯扯,别别扭扭的了。
为了安抚住我,他还发了很多云凡的照片给我。
她整个人好像春雨灌溉后, 盛开的花, 眉间一直笼罩着的那团愁雾不见了,眉目疏朗,眼间尽是笑意。
小腹已经显怀,一身苗装,不再只是雅致, 带着勃勃的生机。
这样的云凡, 才是真的活过来了!
三月三那天,龙七爷给我安排了竹筏,让我把控好时机,一定要把那闷在胸口几十年没有唱出来的歌给唱出来。
葫芦丝吹得再好, 别人也不一定能听懂。
只有情歌一曲,直抒胸臆,才配得上苗疆好男儿的热情奔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