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来过 – 许久望川
去庙里上香，看中了里面的男菩萨。
连着掷了二十次圣杯，问他能不能做我男朋友，结果次次都是拒绝。
色迷心窍的我不甘放弃，又连着掷了一百次，终于掷出了同意。
结果，当天晚上做梦。
我真的梦见了他。
俊逸的天神捏着我的下巴，气得歪嘴笑道：
「你再掷？你再掷一个试试？」
1
出门上香，看上了庙里的男神像。
和煦春光下，神像朝我微微地一笑，端的是惊才绝艳。
色迷心窍的我马上低头就拜，求他立刻嫁给我。
结果连着掷了二十次，都是不同意。
庙祝友好地提醒：「姑娘，这代表你所求之事，神是不答应的。
「还是不要执迷不悟，换一个愿望的好。」
拜了二十次，我也累了。
但一抬头，正撞上神像下垂的眼神。
悲悯，温柔。
冷静，成熟。
最重要的是。
帅。
好帅。
我马上立起身子：「再来！」
就这样，连着掷了一百次后。
终于，我掷出了一个「同意」。
虽然知道这那大概是心理安慰，但看着一正一反两个圣杯，还是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下了眼泪：
一百二十次啊！！！再不同意，我的手都要废了啊！！！！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马上掏出手机拍了张照，上传朋友圈：【本人已有男友。极帅，勿扰。】
然后回家，累得倒头就睡。
睡到一半，就感觉有人捏住了我的下巴。
一道冰玉相击的声音在我耳边咬牙道：
「你再掷？你再掷一个试试？」
2
我瞬间清醒。
「你是谁？」
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男朋友。」
男朋友？
借着微亮的晨光，我终于看清了来人，大惊失色：「你！
「你是那个庙里的神仙！」
没错。
眼前的男人，天姿国色。
两道剑眉几乎斜飞入鬓，狭长凤眸微微地上挑，闪烁着幽微紫光。
除了那道悲悯的眼神，此刻全是怒火以外。
简直和白天见到的神像一模一样。
「整整一百二十次，你的手装了发动机吗！」
他咬牙切齿：「本座拒绝得手都酸了，你居然还在求！
「你说！你到底想干吗！！！！」
我结结巴巴道：「想……想干你？」
空气中有了一瞬间的凝结。
眼看着面前的神脸色越来越沉，极有可能下一秒就杀人灭口，我福至心灵：
「干你……女朋友的工作！主要是看你太辛苦了，我，我那个心疼，想好好地照顾你！比如说给你捏肩捶腿、端茶送水什么的…」
「本座不需要！」
他狠狠道，又闭上眼咬牙道：
「作为神明，答应了就得履行。
「从今日起，本座便是你男友了。」
3
请问，做神仙的女朋友应该注意些什么？
求贤若渴的我马上掏出手机，在某乎上发布问题，等待有缘人解答。
结果不出三分钟，就收获了一堆嘲笑：
【注意精神状况。】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就开始发疯了吗？】
【我男朋友就是神仙～什么都不需要注意哦～只要做可爱的自己就好！[照片][照片]】
【楼上娇妻请出门左转，谢谢。】
放下手机，对面的正端坐在沙发上。
身高足有两米的他，此刻正端详着我的零食盘，看着很是专注。
我识趣道：
「那个……熙和大人，您想吃点什么？」
依稀地记得，他的法号好像叫熙和。
他冷哼一声：「凡人之物，本座什么没吃过？」
这话冰冷刺骨，吓得我赶紧把那句「听说您爱吃QQ糖」的话咽了下去。
空气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片刻后，他又开口：
「你们凡人谈恋爱，都会做些什么？」
啊？
「本座向来做事有始有终，既然答应了做你男朋友，也得尽职尽责。」
熙和皱眉道：
「所以，凡人男友会如何对你做，本座也可以做到。」
什么！真的！
一位神仙！告诉我他什么都可以为我做！
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马上开始许愿：
「那个……首先呢，男朋友一定要保佑女朋友发财，财源广进，名利双收，然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他抬手打断我，微笑：
「你是不是以为本座没有脑子？」
被发觉后的我声音小了一点：
「那至少，至少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帮忙上班……」
他干脆利落：
「不会。」
我马上泄了气：
「那不然你别做我男朋友了，就保佑我发财就行。」
「不行。」
熙和说：「本座是个讲原则之人，答应了是什么，就做什么。」
我立马靠近他，小声地提醒：
「不会的不会的，你可以适当地抛弃一点原则，除了我又没别人知道我许的什么愿。」
他朝我邪魅地一笑：「现在知道，无奈是什么感觉了？
「不——可——能。」
娘啊！早知道这么灵验，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许愿发财啊！
我泄气地拿起手机，却发现同学群突然多了好几条信息：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见没！那个程矢发朋友圈，说一个庙里的泥像是她男朋友！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看见了，笑死了，她不会是被许时甩了，精神失常了吧？】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哈！】
在这几行字底下，一个粉色的小猪头像发了一句：
【你们别说了。程矢也在这个群里，这样不好……】
对话框静了一会儿。
很快地，那几个人又开始飞速地打字：
【珠珠别怕！许时现在是你的！】
【要不是之前你出国了，许时怎么会看上这个闷声闷气的丑八怪啊？】
【她长成那个鬼样子，能跟许时谈过，那是她的荣幸！】
还有人挑衅地艾特我：
【明天同学聚会，把你那男朋友带来啊！给大家看看！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些无聊的话，我默默地退出了聊天页面。
正想退出群聊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许时的头像，安静地出现在对话框里：
【找男朋友了？】过一会儿又发：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是可以跟我说。】
酸涩。
几乎是瞬间，一种愤怒夹杂着恶心的情绪涌上心头。
放下手机，我鼓起勇气，抬眼望向眼前正拆开QQ糖的熙和：
「那，那个，我想好了。
「你，你陪我去同学聚会吧。」
4
说要带熙和去聚餐，纯粹是气话。
实际上，在过去二十多年。
这种嘲讽我实在看得太多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小的时候，开水瓶在桌上不小心爆破。
年幼的我推开了立在瓶下的许时，却径直被滚烫的热水泼了个正着。
从那以后，带着大片伤疤的脸。
就这么过了二十年。
一开始别人还会怜悯地说，可怜的小朋友，本来多漂亮啊。
到后来就直接变成了「丑八怪」「别出来吓人」。
这种隐晦的恶意，在许时跟我在一起两年后。
更是达到了高峰。
因为他爱上了我的好闺蜜。
却迫于所谓的责任，只能忍痛目送她出国。
而我那个形影不离的闺蜜朱珠，在所有人面前，含着热泪说：
「程矢很可怜。
「她想要许时，我应该让给她。
「大家不要再骂她了，我会离开，不再回来了。」
才子佳人的分别让其他人纷纷心碎，转而指责我：
「贱不贱啊？一直道德绑架许时，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许时和朱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种恶毒的丑八怪拿捏！」
这场纷争的闹剧里，没有人想过。
明明被背叛的那个人，是我啊。
…….
当然，此刻的我不再这么想了。
现如今，看着站在门前准备出门的熙和，我只有深深的后悔。
「大人……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出门吗？」
聚餐是在明天，今天的我不打算做饭，索性带他出去吃。
他挑眉问我：「有何不可？」
帅。
黑袍高冠，凤羽博带。
除了不像个现代人，基本没什么毛病。
「就是…」
我绞尽脑汁：「你这么出去，大概会引起轰动。」
「你说得对。」
他恍然大悟：「本座怎么能以真身跟你去见人？
「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死？」
他顺手捏了个决，径直化作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这样就像凡人了吧？」
……行吧。
总比刚刚那样强。
我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问：
「大人，请问你平常一般吃什么？」
「鲍鱼，海参。」
……现在神庙里上供都那么奢侈的吗？
我试图引导他：「你看，你平常吃鲍鱼、海参已经很惨了，不如我们换点别的吃吃？我看什么麦当劳、肯德基、大娘水饺都很不错啊！」
没想到这熙和倒是很好说话，直接点头：「行，那就你说的那什么肯德基吧。」
……早知道我就说华莱士了。
离家不远就有一家肯德基，带着他过去的时候，人正好不多。
我笑眯眯地问他：「来，这里就是点单的地方，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每样来一份。」
「每样来一份怎么可能吃得完啊喂！」
他挑了挑眉，心情极好地告诉我：
「本座可以。」
就这样。
我含泪掏出手机，把肯德基所有的单品都点了一份。
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厚着脸皮取了一次又一次的餐。
就在前面等餐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迟疑的一声：
「程矢？」
5
是李念。
朱珠的另一个闺蜜，听说父亲在朱珠家上班，一直很是巴结她。
昨天在群里嘲笑的人，就有她一份。
见到是我回头，她的声调瞬间高了起来：
「哟，真的是你？
「你还真的在A城啊？」
我懒得理她，取好餐直接离开。
她却不依不饶地上前拉住我衣角：「是不是听说朱珠回来，你又打算纠缠许时了？
「我告诉你，你别想了！」
我皱了皱眉，对她说：「我对许时早就没感情了。
「而且也不像你，你都没有自我的吗？天天围着别人转。
「有空替别人打抱不平，怎么不想想自己？
「每天当别人的狗，不累吗？」
「你！」
骤然被我点破，她的面孔几乎扭曲起来。
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在熙和身上，几乎爆发出大笑声：
「不会吧程矢？别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男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开玩笑的吧！还说是男神！哈哈哈哈哈哈！」
在她发狂的笑声中，熙和又慢吞吞地吃下一个汉堡。
淡漠的眸子看着她，就像看蜉蝣一般没有感情。
「你们两个真是绝配啊，一个丑八怪，一个饿死鬼，哈哈哈哈！」
像是恼羞成怒的报复，李念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然后，趾高气扬地朝我扬了扬手：
「期待明天见面哦。」
看着她得意洋洋地离开，我在熙和面前坐下，放下一杯可乐。
他从食物中抬起头来，问我：
「她在笑什么？」
我把「笑你长得丑」那句话吞了下去，平静地说：「哦，没什么。」
「没钱买吃的，饿疯了。」
熙和点了点头：
「看着的确病得不轻。」
6
在我的注视下，熙和真的把桌上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还厚颜无耻地跟我开口：
「此物不错，明天我们继续吃。」
看了看手机钱包里的余额，我委婉地提醒他：
「那个，凡间恋爱呢，开销都是你来我往的。
「您看，这钱……」
熙和点了点头：「哦。
「但本座又不是凡人。」
妈的！小气鬼！明天就带你去吃垃圾！
吃饱了饭，他的心情显然很好，问我：「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死。」
察觉到他杀人的目光，我赶紧改口：「您说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凡间情侣一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吧。」
凡间情侣一般去哪里？
我绞尽脑汁地回忆，但想起之前和许时约会的地方，不是图书馆，就是自习室。
而如果带这大神去这些地方……
一想到他一进自习室，就会旁若无人地和我说话，问东问西，大声喧哗，我马上打消了念头：「一般我们都在家里。」
「家里？」
他皱了皱眉：「无趣至极，还有别的选择吗？」
路过一个猥琐醉酒男，大声地嘲笑我们：
「哎呀！傻逼！情侣还能去什么地方啦！
「当然是去情趣酒店啦！」
「情趣酒店……是什么地方？」
熙和看着面红耳赤的我，一脸天真：
「听着倒是很有意思，不然我们去看看？」
7
然后，我们就来到情趣酒店看看了。
……别误会，真的只是看看。
站在门口，望着灯红酒绿的招牌，熙和点评：
「花俏至极，庸俗不堪。」
我也点头：「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为何不进去？」
看着成双入对的男女，他微微地首肯：「看着的确是情侣该来的地方。」
大哥。
你是个神仙，我还想活，哪里敢亵渎你。
「那个，这种地方呢，只有特别亲密的情侣才能来。」
我一本正经地跟他科普：「像我们这种不够亲密的，不用去。」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一把握住我的手：
「那这样，够亲密了吗？」
……就非得进去看看是吧！
看着眼前的熙和，满眼写着单纯与好奇。
我扶额叹了口气，友好亲切地对他说：「光这种亲密，是不行的。」
他皱眉问我：「那该如何才能进去？」
一阵风吹来，从酒店刚出来的一个女生被风扑了头发，发出一声惊叫。
她的男朋友细心地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笑道：
「小笨蛋，这就把你吓到了啊。」
我还在分神看着，几乎是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
面前的熙和，极有耐心地将我散落在脸颊两边的头发，撩到了耳朵后面。
然后，垂眸问我：
「这样，就可以了吗？」
只这一瞬间。
我浑身，便连尾骨，都微微地僵硬了起来。
8
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我的脸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了。
自从那场事故之后，我就留起了长长厚厚的头发。
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只是依稀地记得，在那之前，我是很漂亮的。
我是爸妈怀里的小天使，是聚光灯底下的焦点。
自从那次意外之后。
就很久，很久没有。
再把自己的左脸暴露在空气中。
骤然目睹我的侧脸，刚刚那个女生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啊！！！！
「这是什么！」
被叫声惊醒，我慌忙将头发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片刻就席卷了全身。
「聒噪。」
熙和皱眉道：「噤声。」
几乎是瞬间。
尖叫声戛然而止。
那个女生惊恐地看着我们，微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的男朋友马上着急地照看她，声声地叫着：
「宝宝！宝宝！你没事吧！
「我带你去医院！」
看着他们慌张地远去，我抬头望向熙和：
「她不是故意的，你没弄哑她吧？」
「不会，只需要一刻钟，她就可以正常说话了。」
熙和淡漠的眸子转向我：「为何她见到你，会惊恐大叫？」
……
看着他一脸真诚的不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耐心地开口：
「因为我脸上有疤，很丑。」
「丑？」
他皱眉：「你丑吗？」
「我不丑吗？」
我自嘲地一笑：「从小到大，见到我的人，没有说我不丑的。
「只是直接与委婉的区别罢了。」
片刻后，头顶传来平静的声音：「在神的眼里。
「世人只有善恶。
「无分美丑。」
看着他眸子里专注的温柔，我的心中突然一动。
小声而低微地问他：
「那……我算善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寸一寸，无比认真。
然后转过脸去，望向情趣酒店的大门：
「……你带我进去的话，就算。」
9
最终，我还是选择做一个恶毒的人。
开玩笑啊！带他进去！那他妈不就是渎神吗！
虽然我很想被神夸一句，但我他妈更想要命好吗！
带着熙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深夜了。
点开手机，群消息已经显示99＋。
李念：
【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图片]
【哇靠！哈哈哈哈！这不会就是她的男朋友吧！
【长成这样，还好意思说是她男神，我看真的是精神失常了。
【这就是抄袭道德绑架婊的下场！】
无聊。
我正要关上手机，群聊又震动了两下：
【家人们！猜猜我刚刚在一家酒店门口又看到了什么！[图片]
【他们俩今天竟然还去开房了！」
【卧槽！真的！
【居然会有人对着那张脸下得了口啊！哈哈哈哈哈！】
这一回。
那些嘈杂的声音，没有再进入我的视线里。
那张昏暗的照片中。
变成普通人模样的熙和，和被撩开半边头发的我。
站在那家情趣酒店的门口，默默地对望。
看着这张照片，我又轻轻地将手放在脸上。
真的……不丑吗？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下意识地摁亮，一道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程矢。」
许时低沉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你现在在哪里？」
我瞬间清醒：
「关你什么事？」
顿了一会儿，他又开口：
「是在哪个酒店？我过去接你。
「不要因为我们分开了就自暴自弃，行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就为了让你放心，我就得约束自己的生活是吗？
我冷笑：「许时，你还真有够无耻的。」
10
一开始，我的生活并没有这么糟糕的。
虽然被毁了容。
但是有父母的疼爱，还有天生乐观的性格。
即便知道，许时和我最好的闺蜜暗通款曲。
也只是伤神了一些时候。
很快地，就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自从我毁容后，原本按部就班的爸爸，就辞职经商。
开了一家设计公司。
他摸着我的头说：
「小矢从小就喜欢画画。
「爸爸一定要开一家和画画有关的公司，以后让小矢过来上班。
「这样的话，小矢长大后。
「就会一直在爸爸的保护下，不会被人欺负啦。」
爸爸没有食言。
他从一个乐呵呵的小职员，投入商海。
扛住了巨大的压力。
最后，真的将这家小小的设计公司逐步地扩大。
给我提供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和许时分开后，我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投入到一场设计大赛中。
为了这次比赛，我费尽心力。
但没过多久，网上就开始传开了另一张稿子。
和我百分之八十相似的理念和图纸，发表的时间却比我提前了一天。
署名的名字，却是朱珠。
面对着网友的质问，她无辜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只是巧合吧……
【程矢是我的好朋友，请大家千万不要怪她哦。】
我百口莫辩。
她抢先我一步公开了设计稿流程，即便我在之后放出了更为详细的文件稿时间，也被人追着咒骂：
【一看就是抄袭！不然怎么会发在别人后面！】
去找目睹我设计全过程的许时求助，他却为难地说：
「程矢，如果我这么做了。
「朱珠会怎么被别人看待？」
男人的脸上，尽是隐忍的痛苦：
「我已经伤害了她一次，不能再伤害她第二次。」
我在网上，变得人人喊打。
原本线下玩的不错的朋友，也相继远离。
就连爸爸也被气病在床。
可这一切，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吗？
11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有些奇怪。
「在本座腿上睡着的，你算是第一个。」
「我昨晚怎么睡着的？」
「本座从房间出来，你已经睡着了。」
「还大喊大叫，问你做错了什么。」
他淡漠的目光停在我脸上：
「怎么？你犯了天条？」
我气笑了：「大哥，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犯天条的本事吗？」
他果真认真地端详我：「唔……」
我一抱枕砸过去：「这种问题有必要想那么认真吗！你犯天条我都不会犯天条的，好嘛！」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
他却轻轻地别过头去。
迎着晨光的熹微，侧脸都黯淡了两分。
「卧槽，那个，你不会真的犯了天条吧？」
我手忙脚乱：「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其实，其实犯了天条也没什么啦。」
「那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眼看着他的神情越发哀伤，我又赶紧找补：
「那个，你别伤心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行了吗！」
他转过脸来，平静地看着我：
「哦，真的吗？伤心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今天吃什么。
「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那今天就带我去吃麦当劳吧。」
我：「……」
12
带着熙和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正撞上之前的邻居。
她看着我，惊叫道：「哎哟！
「小妹，你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哦。」
气色好了吗？
我对着镜子端详。
那张脸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些微光。
开心。
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啊……
或许，养个神在身边。
真的是件非常不错的事。
当然，这种心情，在看到手机余额的时候戛然而止。
「喂！你刚刚不是才吃过吗！怎么又点了这么一大堆！」
「本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说：「再说，今日不是要同你一起去聚会吗？
「如此劳神费力之事，不多吃点怎么行？」
原来，今晚就到同学聚会了啊。
侧过头去，看着正在专心地往嘴里塞汉堡的熙和。
「你真的要这样跟我去聚会吗？」
「有何不可？」
……是没什么不妥。
眼前的男子，眉眼普通。
是个正常人。
只是，带着这样的熙和去……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挑了挑眉：「不过，本座还可以变成其他模样。」
「真的吗！」
我两眼放光：「能不能变成其他样子给我看看！」
他摇身一变，变成了刚刚经过的大妈：「你看。」
「……谢谢不用了，你还是变回男的吧。」
考虑到这位神仙眼里并没有美丑之分，我彻底地放弃了劝他变好看的想法。
毕竟，这场同学聚会的最终目的。
又不是真的，为了去出这一口气。
我放下执念，看着又变回普通男人的熙和，拍了拍他肩膀：
「走吧。
「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13
同学聚会订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
是朱珠在群里提议的，说是她来请客。
几乎是一进门，我就感觉到浓烈的敌对情绪。
「哟，你们看，她还真的敢过来啊。」
「笑死了，人长得挺丑，这脸皮倒是厚得很。」
「之前剽窃朱珠作品，没想到真有脸过来啊。」
他们当着我的面大声地嘲笑。
像是刻意地拔高声调，想让我听见。
「程矢！」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快步地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手。
然后，朝着别人如同撒娇一般地训斥：
「程矢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许你们欺负她。」
单纯。
美丽。
骤然目睹这样的她，我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子。
「程程，你的男朋友呢？」
她浑然无觉，笑眯眯地揽着我的手：「今天啊，我特地备了两个连着的位置给你们呢。」
我这才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熙和不在我身后了。
这是怎么了？
我立马返身去找，却怎么也没找到他。
察觉到我的焦躁，朱珠抿着嘴笑道：
「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这样，那我就放心啦~
「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她的友好引发了别人的不满：
「朱珠，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就是！你邀请她过来，她还这么不识趣，真是晦气！」
「这种人克朋友、克父母，现在新交了男朋友找不到，估计也被克死喽。」
听到「克」这个字。
我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
突然断了。
「你说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李念：「你再说一遍？」
她毫不畏惧地迎着我的目光，得意笑道：
「我说，你克病了你父母，克倒了你们家产业，现在连一个垃圾男朋友都留不——」
「啪！」
「住」字还没说完，我的左手已经飞了过去。
力道之大，就连手掌心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你敢打我？你个丑八怪，你居然敢打我？」
「啪！」
空气中又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我收回手，冷冷地盯着她：
「打的就是你，怎么了？」
也许是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周围反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要这样，程矢。」
朱珠拉着我的衣服，一脸焦急：
「李念只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是吗？没有恶意？」
我笑了一声：「只要发生在我身上的，就统统地是没有恶意。
「被泼脏水不是恶意，被污蔑陷害不是恶意。
「被背叛插足不是恶意，被中伤侮辱不是恶意。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恶意？
「到底什么才他妈的算恶意？？！」
「住嘴！程矢！」
迟迟地赶来的许时，低吼一声：
「你别发疯了行不行！
「这么多人在这里，非要欺负朱珠是吗！」
手捏着袖子，越来越紧。
看着面前的许时，将朱珠护在怀中。
还狠狠地看着我，满眼失望：
「自从小时候容貌变了之后，你的性格也真是越来越恶心了！」
想吐。
看着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真的是越来越想吐了。
我紧紧地捏着袖子里的东西，朝他走近了一步。
然后抬起袖子，朝他冷冷地一笑：「论起恶心。
「我可是，一点也比不过你。」
「你！」
他下意识地朝我高高地扬起了巴掌。
我也朝他用力地挥出手去——
就在这时。
一只手，凭空出现。
他紧紧地握着许时的手，如同一只巨钳，瞬间就让许时疼得惨叫出声。
来人一字一句对他说：
「大胆。
「谁允许你对她这样放肆？」
14
面前的男子，身量极高。
一身合体的高定西装，两道剑眉几乎斜飞入鬓。
凤眸微挑，带出幽幽紫光。
一出场，就引起了在场的小小惊呼。
骤然被捉住手，许时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在看到熙和的瞬间，他的目光微微地滞了滞。
「这是谁啊？好帅啊。」
「不认识，但是，这身衣服好像要几百万呢……」
「几百万！天哪，这大手笔，比朱珠家要厉害多了……」
是的。
嫌贫爱富，拜高踩低。
只是换了身衣服，换了个模样。
他们便再不敢拿对我的态度去对熙和。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许时撤回了手。
就连刚刚高拔的声音，都低了两分：
「你……是谁？」
熙和歪了歪头，勾唇笑道：
「不明显吗？
「我是她的男朋友。」
这句话一出，周围又是倒吸一口气。
「不可能！」
许时失声大喊：「你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男朋友？！」
「为什么不可能？」
熙和淡淡地说：「我看，她看上过你，倒是没什么可能。
「毕竟一个欺负弱女子的宵小之徒，都不算个男人。」
这句话一出，许时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
他极爱面子。
这样被当众拆台，还是头一回。
熙和的眸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周围的人。
旋即，嗤笑了一声。
然后，揽过我的肩膀，轻声地说：
「走吧。」
清冷的香气萦绕在周围。
突然，心里就觉得微微地安定了下来。
就连握着袖子的手，都放松了两分。
他揽着我，刚刚转身，身后突然响起了朱珠尖锐的叫声：
「程矢！
「你昨晚……刚跟一个陌生男人去了酒店，今天，就和这位先生一起……」
她咬着下嘴唇说：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15
恶毒。
有的人的恶毒，就像雪白的花朵一样。
在阳光底下幽幽地盛开，带着剧毒的香气。
悄无声息地，蛊惑着每一个路人。
这句话的声音极大，几乎是瞬间。
酒店所有的人，都转过脸来望着我们。
她单纯而无辜地望向熙和，眼里满是抱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好姐妹的隐私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她误入歧途，也不想让她欺骗像您这样无辜的人。」
然后转脸望向我，语气依然十分真诚：
「程矢，不要这样糟践自己了。
「好吗？
「也不要再去伤害别人了。」
好半天，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问她：
「我伤害谁了？
「我到底伤害谁了？
「是我伤害了别人，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是我伤害了别人，所以被你们嘲笑吗？
「是我伤害了别人，所以家里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在朱珠犹如看鬼怪的眼神中，我一字一句地朝她道：
「伤害我的，不一直都是你们吗？」
16
当时求助许时失败之后，我开始走上漫漫维权路。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对我外貌的嘲笑。
可以不在乎许时的背叛。
但我不能不在乎，脏水泼在自己和家人身上。
不能不在乎颠倒黑白。
可是一封封的举报信寄出去，全部石沉大海。
发微博澄清，会马上有小号蜂拥而至：
【她长得这么难看，能是她画的吗？】
【就是，不是嫉妒别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还妄想把那些变成自己的。】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朱珠的身后，是她父亲的朱氏集团。
错综复杂，掐断了我所有澄清的路。
看着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父亲，和终日流泪的母亲。
我第一次恨上了自己。
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无力反抗。
更恨面对着镜头，就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的自己。
记忆逐渐地收回，拉到现在。
一只手，将我揽入怀中。
一直紧紧地捏在我掌心，藏在袖子里的刀子。
竟然凭空消失了。
熙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愿意和谁在一块，是她的自由。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目光，停在朱珠身上：
「倒是你。
「使用不正常手段，去抢夺别人身上的福分。」
熙和勾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17
坐在江边的时候，我许久没有说话。
好半天，才侧过脸，问身边的熙和：
「你……怎么知道我过去的事情？」
顿了顿，又问：
「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刀。」
他望着江面，语气淡淡：
「作为一个神，知道这些也并不难吧。」
也是。
我又小声地开口：
「那，真的有天道轮回吗？
「做过错事的人，真的会遭到报应吗？」
「哦，我瞎说的。」
熙和说：「不这么说，怎么吓住他们？」
…….
看着我一脸无语的表情，他又好奇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我缓缓地转过脸去，望向江面。
好半天，才自嘲地一笑：
「怎么可能，我像那么傻吗？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一说。」
他平静地说：
「若想要公平，定要自己去拿才行。」
自己拿？
我垂下眼睑：「倘若自己并无力量，也无援助。
「那该怎么去拿？」
「没有力量，就不去试了？」
熙和语气淡淡：「即便是蝼蚁，都知道为了守住泥穴，殊死一搏。
「作为万物之长的人类，难道反而不敢捍卫自己的权利？」
是啊。
人生光阴，不过短短几十载。
无法分辨自己的清白，那就要直接放弃吗？
我转过脸去，望着熙和。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问：
「看本座干吗？」
「没什么，感觉你说这些话还挺帅的。」
「哦，是吗？那明天我们去吃必胜客吧。」
「……」
18
晚上睡觉的时候，熙和的话一直在我耳边盘旋。
失败了这么久。
我……真的能靠自己的力量。
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吗？
望着面前尘封的电脑，我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从那之后，已经很久没再画画了。
深呼吸一口气，我打开了绘图板。
只画了一个小时，就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板子上出现的，是拙劣的作品。
果然，只有一鼓作气的勇气，是根本不行的。
被网暴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你这么画当然不行。」
熙和在我身后点评：「看你抖成这样，线条都画成鸡爪了。」
他俯下身子，握住我的手。
在我耳边淡声道：
「别怕。
「本座会给你一些力量。」
那一瞬间。
一股清凉的感觉，伴随着一阵清风，涌入我的脑后。
我如同被神定
几乎是瞬间，就变得镇定自若。
不知道画了多久。
一个设计图的草稿，出现在了绘图板上。
我惊喜问他：「这股清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气吗？」
「哦，没有。」
他说：「只是晚上吃得太多，朝你打了个嗝儿罢了。」
「…..」
面对我愣怔的眼神，他勾唇一笑：「你有了勇气，只是没有自信。
「实际上，你看。
「只靠你自己，是完全可以的。」
19
接下来的时间，我开始投入到夜以继日的设计中。
第二届的设计比赛，很快地又要到了。
只要拿下这一次的冠军。
就能够证明，我完全有那个能力。
这段时间，熙和在我家里吃喝玩乐。
提交作品的那天，我无比紧张。
手摁在鼠标上，颤抖了无数回。
却始终不敢摁下去。
正在这时。
一只手从身后绕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然后，轻轻地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
我失声大喊：「谁让你帮我摁下去了！」
「有什么要紧的吗？」
他咬着可乐吸管看我：「我看你半天不敢，就帮了你一把。」
看着提交成功的页面，我扶着额头说：「没……没什么。」
话虽如此，心脏却「怦怦」跳得如同擂鼓。
好怕失败。
真的好怕失败。
为了不被之前的事情影响，这一次，我选择了用化名城市。
我只想看看。
在不被舆论影响的情况下。
不被偏见左右的情况下。
我的作品，是不是能拿到第一。
正在凝重地盯着电脑的时候，鼻子突然被人揪住。
我抬头无语地望向熙和，他松开手，淡淡地解释：
「你的脸好像快扭成麻花了，我帮你松一松。」
我：「……谢谢你啊，总是在我苦大仇深的时候过来搞笑。」
20
但是，被熙和一闹。
我的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
提交完设计作品后，很快地，评选结果就开始陆续地公布。
我的作品，非常顺利地进入了前三名。
接下来，就是选出前三名次。
网上已经有人率先对朱珠进行了采访：
「听说朱珠小姐也参加了这次比赛，并且因为去年冠军的原因，直接免试进入前三了。不知道对这次角逐冠军有没有信心呢？」
朱珠面对着镜头，笑得开心：
「拿不拿冠军都不重要，只要是自己的作品，就很好哦。」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很快地让记者捕捉到了重点：「朱珠小姐是想起自己去年的经历了吗？」
她歪头笑道：「啊，你说程矢啊，她是我的好朋友。
「即便做错了什么，我也会原谅她的啦。
「而且，她现在很幸福哦。
「已经谈了男朋友了，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呢~」
这番话引起了网友的愤怒：
【没搞错吧，抄袭婊还能过得幸福？有天理吗？】
很快地，那天在酒店的视频也被有心人放了出去。
在拍摄中，我站在大堂里，模糊地露出了半张侧脸。
网友议论纷纷：【哇！好丑！】
【没想到抄袭婊这么丑！这样居然还能脚踏两只船啊！】
【呜呜加一！帅哥看看我！我比她好看一万倍！】
合上电脑，我久久地没有说话。
身后的熙和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一群狗在叫。」
我摸了摸脸，对他说：「走吧。
「今天带你去吃大娘水饺。」
他端详了我片刻，才微微地点头：「行。」
我收拾心情，才刚一出门，就被一道身影急切拦住：
「请问是程矢小姐吗？」
没等反应过来，一个话筒径直递到了我嘴边：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一个上午了，请问你是因为抄袭事件后，所以在私生活上自暴自弃了吗？
「听说你的容貌被毁掉了，建议给我们拍个特写吗？」
挑衅的语气，傲慢的口吻。
以及，那个对准我的黑压压的摄像头。
看着这个摄像头，一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如同一只黑手。
缓慢地爬上我的脖颈，几乎要把我扼死。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人拉过了我的衣角。
他拉过我的衣角，将我挡在身后。
握住了我的掌心，对着前面冷声道：
「我就是她的男朋友。
「对程矢的人品，我比在座的各位都要清楚。
「至于你们？你们了解多少？仅凭一个人的胡说八道，就过来逼问？」
熙和牢牢地挡在我面前，对着镜头冷笑：
「这种没有脑子，还恶语相向，只会在网络上指手画脚的人。
「我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丑、最恶心的人。」
看着他挡在前面的背影。
我的鼻子蓦地发酸起来。
很久了。
很久没有人，这样护着过我了。
那个人很快讪讪地离去。
但我抓着熙和的手，紧紧地，一直都没有撒开。
好半天，才迎着他默默地注视的眼神，说：
「过几天比赛结果就公布了，又是鬼节。
「我，我害怕。
「你，你陪陪我，行吗？」
他垂眸看了我半天，才说：「好。
「陪着你。」
21
这天晚上，我没有睡好。
我做了好多个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失败，站在聚光灯底下，被所有人嘲笑。
然后梦见父母生病，倒在床上，失魂落魄。
最后，我梦见熙和走了。
他的身影在梦里，越来越淡。
就像一缕轻烟，几乎要散在空气中。
而我惊慌地朝他伸出手去：「熙和！
「熙和！」
猛地一睁开眼，就对上熙和无语的眼神。
「本座的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
一见到他，我立刻一把坐起来。
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语无伦次道：「我刚刚梦见你不在了。」
「本座是神仙，寿与天齐。」
他说：「你不在了，本座都不会不在。」
这话虽然欠扁，但是让我心里的焦躁缓解了不少。
今天，就是最后一环。
需要出现在现场，跟评委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面对过摄像头。
这一回，犹豫再三。
还是拿上了面具。
即便如此。
看着前面的镜头，还是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别怕。」
手蓦然被一个温暖的掌心包住。
熙和在我旁边低声地说：
「等会儿你上去，本座会站在你旁边。」
我无精打采：「这回又是骗我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熙和竟然笑了。
他望向我，声音里多了几分平常没有的温柔。
他说：
「这回是真的。」
在我的注视之下，他捏了个决。
化作一个小虫子，停在我的肩膀上。
然后用耳语说：
「这样总放心了吧？」
感觉到小虫子立在我肩膀，和我一起面对着摄像头。
我心中，真的蓦然多了几分勇气。
在我前面，朱珠已经介绍完了自己的作品。
「这次的作品，好像不如之前的。」
评委主席严老师皱眉说：「风格甜腻有余，看上去很精致，但注视久了，给人一种疲惫之感。」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嗫嚅道：「设计师，应该多换种风格，所以……
「敢于尝试是好事，但不能以牺牲产品的实用度。」
严老师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最后，她的作品，打了一个极低的分数。
下台的时候，眼神里犹有些不甘。
「最后一位选手，城市。」
随着主持人的呼唤，心脏几乎紧缩了一下。
我说：
「熙和，到我了。」
耳边有风声刮过。
我听到一道极低的声音对我说：
「加油。」
只这两个字。
我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
「这个作品的名称，叫作『失落』。
「用的颜色，也是黑白灰，它的外观，力求简洁。
「正如为人一般，我们总是会过于在意外界的声音。
「而忽略了，自己本身应有的价值。」
看着评委席，我垂下眸子：「所以，这个作品，没有给外形过多关注。
「而是将所有的创意，都放在了应用功能上。」
说完后，现场久久地没有声音。
许久，严老师才低声地说：
「设计的初衷，原本就是给人带来方便。
「过多的装饰，有的时候反而是一种累赘。」
他抬起头，微笑着望向我：「更何况，它的设计，本身就是最符合人体力学。
「能在现实生活中，发挥最大的方便，就是设计的意义。」
他站起来，朝我鼓了鼓掌：
「第一名给这样的作品，当之无愧。」
蓦然听到这句话，我还有点发怔。
台上的严老师朝我微笑点头：
「孩子，上来吧。
「就是你。」
几乎是瞬间，狂喜的情绪便翻涌着冲击着心头：「熙和！」
我马上扭过头去，语无伦次地对着空气大喊：
「第一！我是第一！熙和！」
可是这一回。
耳边，却没有声音再回应我了。
身后空荡荡的。
熙和，不见了。
22
我到处找熙和，都找不到了。
不管是去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甚至大娘水饺。
到哪里，都找不到熙和的身影。
心慌。
自从爸爸病倒后，我又一次体会到这种心慌的感觉。
仿佛被人紧紧地攥着心脏，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在街上了许久，我才猛然想起。
找到那座庙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远远地看到，庙祝在门口纳凉。
可是等到上去询问的时候，他却疑惑地说：
「庙祝？
「谁是庙祝？」
他想了想，才一拍脑袋：「哦，你说的是这个庙啊。
「我不是什么庙祝，我只是附近住着的山民，闲着没事，就过去打扫打扫。」
他说：「这是个野庙，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在那里了。」
他说：「这个庙啊，好多年都没人去了，早就忘记有这么个神仙了。」
他说：「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受香火了，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个过来拜他的呢。」
最后他说：
「姑娘，我劝你啊，如果想要许愿灵啊，还是去别的庙吧。」
23
难怪。
难怪他那么喜欢吃东西。
这么久了……都没人祭拜过他。
他得多饿啊。
一直到深夜，我才回了家。
一推开门，一张小小的黄纸，掉在了地上。
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符。
龙飞凤舞的，像是画着古老的花纹。
在背后，遒劲有力地写着「平安」。
脑子里蓦然响起，上场之前，我曾拉着他的衣袖，轻声地问他：
「比赛后是鬼节，我害怕。
「你陪陪我，好不好？」
原来，他没有忘记。
他画了一张符，代替他自己来守着这个小小的家。
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抵抗鬼节汹涌的攻击。
捏着这张符，我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24
我第一次，打开了直播。
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了左脸。
以前那么害怕的摄像头。
如今看起来，原来，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小小的机器。
看着这个机器，我缓缓地开口：
「我是程矢，也就是这次设计作品排名第一的城市。
「原谅我这一次，用了化名参加的比赛。我只是想证明。
「我是完全有能力，获得冠军的。当年的事情，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陷害。」
我一字一句，开始讲述。
从小时候救许时毁容，被他们背叛。
到后来设计被偷陷害，却无法发声。
父母生病，朋友背刺。
一字一句，都说给了所有人听。
直播间的弹幕不停地闪烁，转眼，就涌进了几万人。
弹幕不停地闪烁。
有人在质问，有人在震惊。
有人在同情，有人在咒骂。
但我什么都不会在乎了。
视频录到最后，我平静地对着屏幕说：
「以前，我没有勇气面对镜头。
「后来发现，别人的目光，实在是再虚无缥缈不过的东西。
「但，我可以不在乎。
「却不能再懦弱，任人欺凌在头上。
「还有。」
注视着摄像头，我轻声地问:
「熙和，你能不能回来？」
25
这件事发到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次比赛的主席亲自佐证。
这张设计稿的风格，和之前朱珠那张非常相似。
而朱珠面对记者采访，结结巴巴。
她顺风顺水，之前抄袭完我的设计作品后，就再也没关注过它。
如今时隔一年，再被提问起设计细节。
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她自证当场画出来的另外的设计图，漏洞百出。
就连之前抢先一步发出来的设计流程文件日期，也被人证实，有P图痕迹。
发现被欺骗的人们，愤怒地开始查询她的过往。
很快地，就席卷到了她父亲的公司。
面临着声誉问题，又扒出来恶意竞争、偷税漏税。
很快地，她父亲的公司被查封。
就连许时，也被人指指点点忘恩负义，恶心至极。
以往他们在我身上作的恶。
如今，千倍百倍地回到他们身上了。
恶有恶报，是真的。
但我却没有再关注了。
我再也找不到熙和了。
我去了那座庙一次又一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它一点一点地修缮。
又每天摆上新鲜的肯德基、麦当劳，供奉香火。
可不管怎么做。
熙和都再也没有出来。
我到处求神拜佛，终于在一个神秘的算命先生那里听到一个偏方。
他摇着扇子说：
「哎呀，要想灵验，要拿自己的心血来祭拜啦。
「心诚则灵，送其他的东西，没用的啦。」
是夜，我来到了庙中。
正要用力地划下去。
半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住手。」
26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几日不见，怎么更疯了？」
依然是欠扁的语气。
依然是淡漠的眼神。
看着他飘浮在半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只有高兴。
眼里热辣辣地滚出什么东西来，来不及去擦，我先呜咽着开口：「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本座只是回神像休息罢了。」
他平声道：「来凡间太久，总有些耗费精神。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
他抬手制止了我接下来的声音。
然后垂眸，平静地对我说：
「你没有因为我。
「你都是靠自己。」
迎着我愣怔的眼神，他一字一句：
「从一开始本座就知道，你不会杀人。
「设计稿，也是你自己画的。
「甚至就连提交作品的那一刻，是你的手先摁下去的。
「还有。」
他朝我一笑：「本座骗了你。
「最后你上台的时候，本座没有在你身上。
「一切，你都是靠自己。你给自己编织了条条框框的束缚。」
熙和的声音放的越发柔和：「但你看，没有任何人帮你，你也走到终点了。」
我呜咽着说：
「那我之后，还能看到你吗？」
熙和说：「哦，这个啊，假如每日供奉肯德基……」
在我蓦然期盼的目光中，他又笑了笑：「罢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陪你一起走出了阴影，也算是本座的功劳一件。
「你日日供奉，还寻死觅活，念力过重，也引起了上天的注意。
「本座，可以回天上修炼了。」
明明知道这是好事。
可还是会有滚烫的东西，一波一波地挤出我的眼眶。
掉在地上,甚至激起了一点尘土。
这东西越流越多,多到我最后忍不住遮着脸大哭：「你不要看了,我现在哭成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我可以不在乎所有人眼里的我。
可我没办法不在乎你的啊,熙和。
在我的呜咽声中。
一只手，轻轻地将我的手拿开。
熙和把手按在我脸上，轻声地说：
「可本座觉得,它很美。」
清凉的光一点点地消失。
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熙和,不见了。
我怔了好久,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伤疤,也消失了。
27
仿佛是记忆回溯，坠入长河中。
破庙里有一尊神像，已经荒废很久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神,孤独地立在庙中。
他年复一年地伫立，逐渐地残败。
原本俊美的塑像,也变得破旧不堪。
只能余下一双眼睛，注视着没有香火的庙宇。
孤独。
遗忘。
或许，会到庙宇倒塌的那天。
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这样的神仙。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爬上了山。
她吭哧吭哧地，走三步停一下。
却无比坚定,一定要爬上高峰。
最后,她来到悬崖边缘。
她望着悬崖下面，想了很久。
似乎是在思想斗争,又好像是在茫然。
这个时候,她突然看见这边有座庙宇。
神使鬼差地，她走进了庙里。
然后。
她抬起头，他望向她。
那一刻。
准备自杀的少女，和被世人遗忘的神。
立在破庙里，久久地对视。
她掷下陈旧的圣杯,向他诚心地祷告：
「神啊,请和我在一起吧。
「请保佑我，拥有活下去的勇气吧。」
28
后来又过了很久。
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好,身体也逐渐地康复。
妈妈也跟着
二老放下了公司的事情,开始了环球旅行。
很多人问我，脸上的伤疤怎么消失了。
我都笑着说：「求神保佑的。」
他们都不信,还追着说我小气。
很多人进庙供奉香火。
渐渐地，这座小庙，竟然成了附近烟火最盛的地方。
每天有无数游人过来，都说这个庙灵得很。求什么许什么。
一定是有真神在镇着。
而我在旁边筑了个小屋，踏踏实实地住了下来。
反正工作在网上也能完成,住哪里都一样。
烟火缭绕，我好像看到，神像真的微微地笑了一下。
是笑了吧。
他短暂地来过人间，短暂地享受过人间烟火。
而我看着他,笑眯眯地说：
「邻居，以后，多多关照啦！」
Hi hòa từng đến – Hứa Cửu Vọng Xuyên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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