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ên dao – Vụ Miên Thất Phao Thủ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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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瑶 – 雾眠七泡水

　　我老公死了。
　　因为他的初恋自杀了。
　　临走前初恋留下一封信：【要是下辈子能做你的老婆就好了。】
　　当时陆今安面色如常。
　　可当晚我听到浴室流水声，推门才发现陆今安倒在了浴缸里。
　　他身旁有一封龙飞凤舞，潦草的信：「好，我来找你。」
　　结婚五年，我竟然不知道陆今安对她用情至深如此。
　　睁开眼，重生回高中时代。
　　我对着教室风扇下认真做卷子的陆今安说：「告诉你个秘密，林棠是你未来老婆哦。」
　　1
　　我和陆今安青梅竹马，如今已经结婚五年。
　　夜晚我从背后抱紧了陆今安，脸颊蹭了蹭他的后颈：「结婚纪念日，你答应和我一起去海市看海的。」
　　陆今安亲了我的脸一口，轻柔说：「好。」
　　登机前，陆今安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心不在焉。
　　他问我：「能不去吗？」
　　「什么？」我忙着找攻略，没听清。
　　陆今安垂下眼睫，用指腹摸了摸我的脸颊：「没事。」
　　坐飞机到达海市，海风阵阵，凉爽和煦，陆今安却脸色苍白，说晕机便回了酒店。
　　我悬着颗心担忧，便拐回酒店找他。
　　推开门，陆今安并没有休息，而是徘徊着走来走去打着电话，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焦躁和不安，可惜对面都是无人接听。
　　我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陆今安被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机，朝我勉强牵出一个笑：「没事，公司的人事部经理联系不上。」
　　陆今安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已经好几年没有假期了。
　　曾经我问过陆今安为什么这么拼命，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宠溺地笑了：「为了养你啊，我的大小姐。」
　　我走过去，把头轻轻靠在了陆今安的胸膛上：「别太辛苦了，我心疼。」
　　他搂着我微笑：「好。」
　　我没有注意到他嗓音微微发涩。
　　我强拉着陆今安去打卡这里的招牌烤肉，端上来的烤肉香气扑鼻，滋滋冒热气，我大快朵颐，陆今安却频频看手机，味同嚼蜡。
　　我霸道地拿过他的手机放在了外套口袋里。
　　陆今安哭笑不得。
　　烤肉是室内的，桌椅前面有个液晶电视，电视播放到最新一条娱乐新闻。
　　严肃的女主播报道：
　　「今天上午 9 点，女明星林棠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重度抑郁，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目前排除他杀。
　　「林棠死前写下一封遗书，内容是：『要是下辈子能做你的老婆就好了。』
　　「众所周知，林棠一生未婚无子，毕生精力都贡献给了演艺事业，现在因为感情自杀，真是可泣可颂……」
　　「啪嗒」一声，陆今安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我看向陆今安，发现他面色如纸，漆黑的眼瞳剧烈颤动着，发白的嘴唇嗫嚅，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我从来没见过冷静自持的陆今安这种神态过。
　　半晌，陆今安终于缓过了神，他嘴唇微微抿着，平静下来，说：「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接下来陆今安神色如常，甚至和我一起去坐了趟轮船，漫步薰衣草田。
　　我沉溺在幸福中，却忽略了他眼底暗藏的压抑和绝望。
　　半夜，睡着的我听到一阵异常的水声。
　　我爬起来，推开浴室的门。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陆今安仰面躺在装满水的浴缸里，左手手腕处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而右手垂下，有气无力地握着一把沾血的刀。
　　我哭着去捞陆今安，陆今安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他小声地说，声如蚊蝇，却振聋发聩响在我耳边：「林棠，我爱你。」
　　2
　　这句话环绕在我脑海里，直到救护车赶来，医护人员急匆匆把陆今安搬上担架，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如行尸走肉般在抢救室门口坐等了一夜。
　　手术室灯关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惋惜地和我说：
　　「抱歉，我们尽力了。」
　　我腿一软，踉跄了两步瘫倒在地。
　　我心中除了伤心，更多的是茫然。
　　我跟着救护车来医院之前。
　　看到了陆今安身边，被风吹落在地上的一封信。
　　上面他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用最炽烈深沉的情感写道：「好，我来找你。」
　　我的心脏被这五个字击碎，不可置信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高中时期，林棠是陆今安的初恋。
　　但在一起这么多年，林棠从来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过。
　　等待手术期间我掏出一直放在我外套口袋里，以前从没翻过的陆今安的手机。
　　因为浑身剧烈颤抖，我连手机都拿不稳。
　　解开手机，我才知道他口口声声说打给部门经理的电话，其实都打给了一个异地的陌生号码。
　　备注，小乖。
　　看到这个称呼我心中一窒。
　　就在我们登机的前十分钟，「小乖」给陆今安最后发的：
　　【我真的好累好累。我还是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
　　【祝你和妻子幸福美满。我们下辈子再见。】
　　下一秒陆今安回复，他急切无比：
　　【你怎么了？
　　【别吓我林棠！
　　【我服输了行不行！我和她离婚！】
　　可林棠再没回复过。
　　我的心被陆今安的那句「我和她离婚」切割成一块一块，锥心的疼痛牵扯着我的四肢百骸。
　　我想起飞机上陆今安的异样，他戴着耳机听音乐却眉头紧蹙，坐立不安的模样。
　　通话记录里几页红色的未接电话，向来冷漠疏离的陆今安锲而不舍地一遍遍打出去。
　　陆今安向来理智稳重，从来没在我面前这么失态过。
　　可现在，他跟着他的「小乖」去了，抛下了我。
　　3
　　我从海市回到家，一连许多天都没有缓过来。
　　毕业后，我和林棠没有交集，更不知道陆今安对她用情至深如此。
　　和陆今安在一起这么多年，仿佛都是假的，我从来也没认识真正的他。
　　风波仍在继续。
　　陆今安的自杀被人知晓了。
　　时间点太过巧合，甚至两人都是北林高中同一届同一个班级的学生。
　　有心人很快扒出陆今安和林棠少年时代的恋情，他们把这些发到了视频网站，一夜大火。
　　青涩的校服时期，他笑她闹，后面却因为无人知晓的原因分道扬镳，就再没把秘而不宣的爱意说出口。
　　各自在不同领域闪闪发光，可即使站得再高，也再没有资格拥抱彼此。
　　我心彻底被挖空了，麻木地一遍遍刷着那些视频。
　　陆今安西装革履参加企业活动，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台上被邀请来的，一袭红裙林棠的身影，眼神里满是眷恋和隐痛。
　　陆今安的微博小号，每年都在同一天零点零分祝林棠生日快乐。
　　他配图林棠最喜欢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又深情地说：【林棠，生日快乐。】
　　甚至陆今安随身携带，不准别人随意触碰的一副廉价腕表，也是多年前林棠送给他的礼物。
　　张扬明媚的女明星，和矜贵自持的企业高管，爱而不得，彼此遗憾，直至双双殉情。
　　所有人泪流满面，感叹他们二人就是现实版梁祝。
　　而我这个原配就是女版马文才。
　　我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
　　我和陆今安青梅竹马二十年，即使他家道中落，我也找各种理由帮助他，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大学毕业后我陪着陆今安白手起家，跟他尝试住出租房吃泡面。
　　刺骨的寒冬，在冷冰冰的被子里我和他抱着互相取暖。
　　他亲吻着我，和我想象未来要做成的每一件事。
　　但这一切陪伴都比不上高中时代惊鸿一瞥的林棠。
　　我的时光和青春，在陆今安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吗？
　　我没有想到。
　　我的隐私信息被扒了出来。
　　就在我去领陆今安骨灰的路上。
　　一群极端粉丝堵住我，为首的一个朝我泼硫酸，她扭曲着脸大喊：「破坏林棠和陆今安的小三，去死吧！」
　　高浓度的硫酸溅进我的眼睛，腐蚀我的面皮。
　　剧烈的疼痛让我痛不欲生。
　　「啊！！！」
　　我抬头，站起身来。
　　却被满堂的同学看着。
　　「江千瑶，你不仅在我的课上睡觉，还说梦话，别仗着你家里有钱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4
　　脑子清醒过来，我发晕的眼前渐渐清晰。
　　我看到了一脸愠怒看着我的高中班主任。
　　更看到了，坐在我身旁，坐姿如松，穿着校服，直直看着黑板的陆今安。
　　他这时戴着黑框眼镜，碎发散在额前，满是少年意气。
　　我听到有人小声议论：「江大小姐又缠着陆今安给她补习功课了，可惜烂泥扶不上墙，只有整天睡觉的份。」
　　「陆今安估计得烦死，堂堂年级第一被一个二世祖大小姐看上了。」
　　班主任怒吼一声：「江千瑶，你来回答这道题答案是多少，答不出来你就到外面去站着。」
　　我大学专业和理科不沾边，高中学的知识早就全还给老师了。
　　我看着黑板上乱跳的数学字符眼里发蒙。
　　「三分之一。」
　　一个低沉的嗓音提醒我：「三分之一。」
　　我没有选择回答这个唾手可得的答案，而是说：「老师，我不会。」
　　话音刚落，我就抱着课本走了出去。
　　我看见陆今安错愕的眼神。
　　无他，只因这个答案是陆今安告诉我的，我不要。
　　我十几岁的时候贪玩，考入尖子班后变成了吊车尾，大学随便上了个陆今安大学附近的二流大学，陆今安却是远近闻名的学霸。
　　我仗着多年青梅竹马，课上答不出来问题都有陆今安帮忙。
　　陆今安家道中落，我更是借着补习费的由头给他支付丰厚的薪资。
　　因为我对陆今安赤裸裸的偏袒，被很多人背地里嘲笑是陆今安的舔狗。
　　可多年后我跟着陆今安一起创业，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变成拉投资屡屡碰壁，被羞辱一通也能擦干眼泪继续干的性格。
　　我看着相比多年后略显稚嫩的陆今安，内心五味杂陈，恨意不自觉翻涌。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下课，我站了一节课，腿都酸了，我靠着墙踢了踢脚后跟。
　　却看到陆今安拿着练习册径直朝我走来，他声音柔和，问我：「累了吧，这道题我都讲好几遍了，这回我把解析步骤都写在上面了，再好好看看。」
　　陆今安浅笑着把展开着的练习册递给我，上面用红笔做着笔记，字体隽秀端正。
　　只是看着这字，我想起那个海风刺骨的晚上，他潦草，爱意狂放的五个字。
　　两年前陆今安家一夜破产，父亲潜逃，母亲成日郁郁寡欢，他被嘲笑是只剩下傲骨的落魄贵公子，很多人都跑来欺负他。
　　我冲在前面，像只骄傲的母鸡一样护住他，反而最后受尽嘲笑的变成了我。
　　上一世陆今安死后，我看见他手机里很早存着的日记。
　　【林棠是照进我无望生活的一束光。
　　【而江千瑶，她不过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拿钱羞辱我罢了。】
　　我没有接过练习册，语气里带着冷漠疏离说道：
　　「陆今安，你以后放学不用来给我补习了，我也不会拿补课费来伤害你弱小的自尊心了。」
　　5
　　听到我的话，陆今安拿着练习册的手微顿，随即他眼底的情绪消退，语气温柔：
　　「别闹，都高三了，我不给你补习谁给你补？
　　「还是昨天我和别人说把你当妹妹你不高兴了？」
　　是的，十八岁的陆今安心知肚明我的暗恋，却在昨天的楼梯转角，漫不经心地跟别人说：「江千瑶啊，我只是把她当成最可爱的妹妹。」
　　他抬手要揉揉我的头安抚我，眉眼冷峻却融化着点点宠溺，虚伪得让我作呕。
　　我打开了那只手，冷声说：「别碰我。」
　　他白皙的手背被我拍红了。
　　陆今安脸色一僵。
　　此时走廊里一阵吵闹，本来还在打闹的同学突然都往办公室方向跑。
　　我听见有人兴奋地大喊：「我们班新转来了个大美女！」
　　我看了眼日期，的确是这一天。
　　办公室外面，密密麻麻都是同学伸长脖子往里头看。
　　他们盯着办公室里站着的林棠，惊艳声此起彼伏。
　　无他，只因她真的长得很漂亮。
　　身姿纤细，鹅蛋脸，澄澈的大眼睛，一头微卷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让人萌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上辈子，她也是凭借着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进入娱乐圈，成为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更是在这个夏天俘获了陆今安的心。
　　「林棠和江千瑶长得有点像，你们觉得谁更好看？」
　　「当然是林棠了，林棠参加过模特比赛拿了冠军，身材好成绩还好，哪里是江千瑶这样的草包花瓶比得上的。」
　　他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备受追捧的林棠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只是这时在我身边传来清冽的声音：「我觉得瑶瑶比较好看。」
　　我侧头，陆今安漫不经心又笃定。
　　惹得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连带着办公室里清晰听到这一句话的林棠。
　　林棠怨愤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打量和不屑。
　　随即她注意到鹤立鸡群，卓尔不凡的陆今安，眼底升腾起浓郁的兴趣，她咬着下唇说：「这位同学似乎不太喜欢我。」
　　陆今安插兜坦然：「我只是觉得我的小青梅最好。」
　　我抬眸，少年的眼眸倒影里都是我。
　　但，这不过是幻觉。
　　我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对着林棠说：「同学，他在说谎，他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了。」
　　喜欢到可以殉情，可以抛下奋斗的一切。
　　我撇下陆今安，转身就走。
　　丝毫不顾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面面相觑的反应。
　　6
　　接下来的日子，我拒绝了陆今安一次又一次给我补课的要求。
　　林棠公开和我宣战，第一天就大大咧咧地和陆今安表白：「陆今安，我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她转头给我发来和上辈子一样的信息：【虽然我是刚来的，但我不会手下留情哦。】
　　我淡淡回复：【随你。】
　　上辈子我是怎么回应的？
　　十八岁的江千瑶很骄傲：【陆今安是我的，你一定抢不走！】
　　当时说得有多自信，后面林棠把陆今安追到手，我就躲在楼梯间哭得有多惨烈。
　　林棠来势汹汹，班级里气氛微妙，打量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打转。
　　我毫不在意，每天上课不再睡觉而是认真做各科笔记，周末去上一对一，努力把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班上的人猜我是转性了，觉得我欲擒故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我下课就背上书包直奔图书馆，即使半路上遇到陆今安也会马上避开。
　　陆今安很快忍不住了，他扯住我的胳膊，拦住我的去路，神情受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躲着我？」
　　年少的陆今安，神态和结婚后闹矛盾，他抓耳挠腮搞不清楚我为什么生气时一模一样，但相同的，都是他们拥有一个不爱我，却假装爱我的灵魂。
　　我把手缓慢从陆今安手里挣脱。
　　我的默不作声在陆今安眼里明显变了味。
　　他叹了口气，开口：
　　「那个转学生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因为别人的话疏远我好不好？」
　　「陆今安！」
　　他的话被打断，林棠远远跑来，鼻尖冒着薄汗，她弯眼看着陆今安：
　　「今安，你来图书馆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做的饼干你吃了没，好吃吗？你最喜欢的蔓越莓口味。」
　　林棠叽里呱啦一堆话说出来，带着蓬勃毫不掩饰的爱意。
　　陆今安拧着眉头微睨了林棠一眼，冷淡至极：「没有，扔了。」
　　林棠委屈地敛了神情，又马上恢复了开朗明媚，她自我反思道：「没事，一定是我做的卖相不好你不喜欢，我下次努力！」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装满了陆今安。
　　陆今安一怔，随即不自然地偏过了头，我看见他耳后出现了一片薄红。
　　现在看，林棠真的和我很像，一样热烈，一样做事不计成本。
　　我敛下眼睫，说：「你们慢慢谈吧，我先走了。」
　　陆今安下意识要跟上来。
　　却被林棠勾住了胳膊撒娇：「今安，我有道题目不会，你教教我吧。」
　　7
　　班里座位大调换，林棠趁机和班主任申请要和陆今安坐到一起，班主任过问我，我同意了。
　　不少女同学跑来说我傻，给了林棠鸠占鹊巢的机会。
　　我手里的笔勾勾画画不停，毫不在意：「无所谓，能被人抢走的，一开始就不是我的。」
　　坐在身前的陆今安听到，笔一顿，随即他一整天都很低气压。
　　下课，叽叽喳喳纠缠陆今安一节课的林棠又凑到他身边问问题。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他烦极了，直接撂下笔，皱着眉头：「你不是成绩不错吗？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来问我？」
　　林棠难堪地咬住了下唇：「可是……我也不是第一个问你这种问题的人呀……」
　　她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我挑了挑眉，举起了手里都是红勾的试卷。
　　林棠不甘示弱，撅起嘴反击我：「浑身名牌的富二代，肯定有名牌老师教导，当然不需要陆今安了。」
　　正在生闷气的陆今安神情愈发冰冷，他说得直接：「走开，以后别来烦我！」
　　林棠没想到陆今安会这么对待她，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水汪汪的泪，一跺脚赌气跑了。
　　陆今安阴沉着脸，浑身低气压，不知道到底是在为谁生气。
　　陆今安闷着头写着卷子，手里的笔摩擦卷子发出沙沙声。
　　正值夏天的课间，教室里空荡荡的，陆今安头顶的风扇吱呀作响，快速地转动着，风吹得陆今安的发丝拂动。
　　「陆今安。」
　　很久没和他说句话的我开口。
　　他似乎极其意外，抬起头，眼睛里闪出了希冀的光，像一只被抛弃后又被捡回来的小狗。
　　我唇瓣轻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告诉你个秘密，林棠是你未来老婆哦。
　　「劝你对她好点，免得将来心疼。」
　　8
　　我很少看到陆今安这么生气，就像只憋着无边怒火，发疯的猛兽。
　　他站起来，把手里的卷子揉成一团攥在手里：「你大可不必把我推给别人，我不是一个随便的玩具。」
　　上一世他也这么生气过，婚后有一次我被他气急了，口不择言说道：「既然你受不了我，我们就离婚好了！」
　　当时陆今安也是这副模样，俊朗的眉眼里掺杂着愤怒，不可置信和浓浓的……脆弱。
　　他紧紧抱着我，他的身材高大宽厚，我却能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
　　「别说这样的话，别离开我，瑶瑶。」
　　二十八岁的陆今安声音破碎，和十六岁的他得知家里一夜破产后半夜跑来找我，一样无助和恐惧。
　　他演得这样好，以至于我在他死亡之后，即使种种证据摆在我眼前，我也依然不肯相信我们在一起多年，他都爱着林棠的事实。
　　9
　　经此一事，我和陆今安彻底没说过话了。
　　我乐得清净。
　　挑衅我几乎变成了林棠的日常乐趣。
　　她给我发各种她和陆今安相处的照片。
　　比如陆今安修长白净的手覆盖在林棠整整小了一圈的手上，一起做着陶土，暧昧至极。
　　比如陆今安给从一中转学来北林，落了一些进度的林棠做各科笔记。
　　精细详尽甚至超越当时给我补课做的课件。
　　比如陆今安带她去看日出，陆今安累得睡着，头靠在她肩膀上，清俊的侧脸被朝阳照得仿佛熠熠生辉。
　　她几乎是看着我敞开的朋友圈照片，一比一复刻我和陆今安做过的事情。
　　上辈子林棠给我发过这些照片。
　　我当时恼怒非常，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去扇了林棠两个耳光。
　　也是这些让陆今安认为我刻意针对林棠，无理取闹。
　　后来大学毕业，我抛下自己的大别墅不住，躺在掉墙皮的出租屋里。陆今安搞技术我拉投资，一次次碰壁后精疲力竭窝在一起取暖。
　　我玩着陆今安的手指，说：「以后你发达了，我们一起去环球旅行，去瑞士滑雪，去意大利喂鸽子！」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承诺到时候一定放下一切跟我去。
　　可公司蒸蒸日上，陆今安在最顶峰卖股份套现，进入一家更有前景的公司投资当了 CTO。
　　钱是有了，那些承诺却再没被提起。
　　今天再看他们的照片，我内心毫无波澜。
　　我转头把这些照片做了合集发到朋友圈。
　　简洁明了的文案：【祝 99。】
　　没屏蔽任何人，坦坦荡荡。
　　很快，我的评论区被整齐划一的问号刷屏了。
　　过了很久很久，陆今安才回复了一个字：【好。】
　　自此一事，所有人都相信我和陆今安闹掰了，我耳朵彻底清静了下来。
　　班主任听说这件事，非常感动，拉着我去办公室嘘寒问暖，激动得口水都快喷到了我脸上：「你现在进步大，总算不把一门心思挂在陆今安身上了，高考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10
　　陆今安渐渐对林棠打开了自己封闭的内心。
　　难得没被占用的体育课上做游戏，林棠被撞倒在地，发出惊呼，陆今安立刻走过去，眸子里漾着紧张，他一把拉起林棠，语气里带着粗暴：「你是笨蛋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趴在课桌上睡着，陆今安会转过头，用打开的书页帮她遮住穿过百叶窗缝隙斜照进来的阳光。
　　不惊动任何人。
　　金黄色的日光在教室里留下光影。
　　安静睡着的少女，和她尽责的骑士。
　　终于，陆今安和林棠在一起了。
　　班里同学八卦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往我身上瞟。
　　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在准备期末考试。
　　我的成绩进步神速，不止是因为收心，还是因为被成年人的世界磨砺得狠了。
　　班主任惊喜地当众宣布我拿下年级前三十时，正沉溺在和林棠爱情世界的陆今安诧异地转头看了我一眼。
　　他终于注意到我瀑布般的及腰长发剪成了堪堪及肩的短发，以及我十五岁生日，他送给我的彩色串珠手链没有了。
　　11
　　放学他犹豫片刻，罕见地没和林棠一起走，而是叫住了我。
　　「瑶瑶，手链呢？」
　　他指向我手腕。
　　我手腕处空荡荡的，曾经陆今安收藏了林棠的礼物十年，我却也佩戴了这个手链十三年。
　　「扔了。」重生第一天就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陆今安深吸一口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和林棠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你和她好好相处。
　　「未来她会是你嫂子。」
　　我笑了，我苦苦追随陆今安五年才得偿所愿，林棠却什么都不用做，陆今安就把她安安稳稳放在未来里。
　　他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很生气，和我疏远也是因为我说你是妹妹。」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底气不足，「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以后我们就是亲人。」
　　面前的陆今安在向我示好，告诉我，该下台阶了，别冷战了。
　　「我好久没和你好好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嗯。」我应了一声。
　　陆今安眼眸一亮，似乎觉得有缓和的希望，紧接着说：「阿姨做的饭很好吃，我……」
　　「啪。」
　　我抬手扇了陆今安一巴掌，清脆响亮。
　　陆今安偏过头，又缓缓转过头看我。
　　我眼里蓄满了泪，他一怔。
　　我一字一顿地说：「陆今安，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12
　　高考迫在眉睫，我的压力越来越大，头皮都快被我抓秃了。
　　为了放松，班主任带我们去附近的山上野炊，作为高考后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我恰好和林棠分到了一组，人越来越少，她靠近我。
　　语气阴恻恻的，她说：「江千瑶，那天放学陆今安去找你我都看到了。」
　　林棠凑到我耳边：「就算你再喜欢陆今安又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我不感兴趣，连眼皮都懒得抬。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高三转学来北林吗？」
　　见我不感兴趣，林棠再次抛出话头。
　　「因为我看到过你和陆今安在书店买教材，他眼睛一直在笑，一直在看着你，我觉得很有趣，也很碍眼。」
　　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一副胜利者姿态：「你家境好，人漂亮，总不能感情也顺利吧？」
　　林棠幸灾乐祸，眼里透露着狡黠。
　　我知道林棠家境一般，却不知道她一直嫉妒我，甚至拥有这么扭曲的性格。
　　我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真的喜欢陆今安吗？」
　　林棠笑了，眉眼都是得色：「不过是好玩罢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对他的喜欢。你没发现我一举一动都在学你吗？他果然上钩了，不过是他太蠢，不懂自己喜欢你，你也太笨。」
　　是的，我太笨了，以真心对待世界，一颗心捧出去最后换个遍体鳞伤。
　　13
　　林棠棋差一招。
　　她的话被我用兜里的手机录了下来，反手发给陆今安。
　　我很期待他的反应。
　　年少的自尊有时候胜过感情。
　　陆今安和林棠闹掰了。
　　有人看到，陆今安掐着林棠的脖子摁在墙上，通红着眼睛厉声质问她。
　　眼前喜欢的人像洋葱一样被一层一层剥开。
　　露出的却是腐烂不堪的内心。
　　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希望他也能体会到我当初的心情。
　　距离高考，30 天。
　　14
　　就在三模考这天。
　　陆今安突然消失了，所有老师找他找疯了，联络家长，到他家里寻找，却不知所终。
　　直到两天的考试结束，陆今安也没出现。
　　我卸下一身疲惫走路回家，却看见家门口有一个一身黑的男人站着。
　　我敏感的神经紧绷，紧紧握着手里的防身报警器。
　　「瑶瑶。」
　　是陆今安，他消瘦得我快认不出，声线不稳，夹杂着细碎的绝望。
　　他冲过来抱住我，浑身剧烈颤抖。
　　那种感觉，和上辈子的陆今安一模一样。
　　他喃喃说道：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让我害怕。
　　「我梦见我们在一起，然后我们结婚了。
　　「因为林棠，我在结婚纪念日这天一走了之，独留下你面对世间的风暴。」
　　他缓慢地说，像是在描述一场沉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看见你被硫酸腐蚀溶解五官，倒在地上惨叫凄厉，身旁还摔着我的……骨灰盒。
　　「周围的人都讥笑着看你笑话，没有一个人帮你。
　　「你多么爱美多么怕疼的一个人啊，你被泼硫酸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他声音嘶哑到近乎失声：「我梦到你最后被人送到了医院，无法接受自己面目全非，在一个伤口发痒的春天跳楼自杀。」
　　「我不相信。」他眼眶再也承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些不是真的，对吗？」
　　他病态地看着我，眼睛都是红血丝，企图得到我否定的回答。
　　我却冷笑一声，硬生生憋回去了心里翻涌的委屈和不甘：「都是真的。」
　　陆今安不可置信地踉跄两步，他朝我跪下来，不可一世的脊梁弯着，似乎已经被人狠狠打碎了。
　　他把脸埋进了手掌，泪水沿着他的指缝缓缓流出，逐渐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我对不起你。」
　　他似乎疯了，没有逻辑颠三倒四地说：
　　「我死后变成了灵魂，看到了林棠根本没死，而是在国内得罪了人，假死遁逃。因为嫉妒我们婚姻美满，故意发短信跟我说要自杀。
　　「我怎么会那么蠢……
　　「我们结婚五年，那么幸福，我们本来打算明年就有个孩子。」
　　他脸上神情扭曲破碎：「是我毁了这一切。」
　　他已经分不清楚前世或者今生，陷入疯魔。
　　我没什么感觉，看着陆今安狼狈不堪，只觉得可笑。
　　我徒留陆今安在原地忏悔呜咽，头也不回地走了。
　　15
　　陆今安和林棠彻底分手了。
　　高考很快来临，用几张卷子定了三年的输赢，我手里的笔不停，给三年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陆今安发挥失常，成绩堪堪够一本大学，被一众老师当成反面教材。
　　林棠的选择和上辈子一样，大跌所有人眼镜放弃了读大学，选择进入娱乐圈单打独斗。
　　而当初最不被人看好的我成为了学校里的一匹黑马。
　　成绩甚至够得上 A 大。
　　看到成绩，我父母高兴疯了，一个劲地夸我厉害聪明。
　　家里大摆筵席，亲戚们眉开眼笑向我祝贺。
　　而陆今安发短信一遍遍小心翼翼地问我，问我想填哪里的志愿，是不是 A 大。
　　我猜到他想填跟我一个城市的学校。
　　录取通知书下来，我被更想去的 W 大王牌专业录取了，距离陆今安被录取的大学整整两千公里。
　　生命太短太难测，我想学很多东西。
　　本以为能就此清静。
　　可在上大学的第一个月，我在宿舍楼下看到了陆今安。
　　他风尘仆仆，满脸都是长途跋涉的疲惫。
　　「瑶瑶，我对不起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是无尽的哀求。
　　「我当初那么挂念林棠是觉得对不起她。
　　「我一直愧疚，觉得是我当初一句她很漂亮很上镜，她才去当了明星。却没想到她会自杀，我当时被巨大的愧疚感吞没了，所以才……
　　「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一直爱着的都是你。
　　「我记起来这些就是为了向你赎罪。」
　　我看着他破碎的神情，绝望不亚于我当日目睹他自杀时的心情。
　　我勾了勾唇，说：「我看到你手机里的内容了。」
　　他脸色蓦然一白。
　　「你跟林棠说：你认输了，让她别死，你要和我离婚。
　　「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却每分每秒都在思念着林棠。
　　「我们相濡以沫那么多年，你却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让我亲眼看见丈夫的尸体，你这叫爱我？」
　　最后我语气里带着厌恶，淡淡说道：「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的舍友说，她们看到了一个男人在原地一动不动站了一夜。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16
　　我本以为陆今安会放弃，没想到他每个月都横跨两千里来看我。
　　他没打扰我，只是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就走。
　　每次来陆今安都会悄悄放下一份礼物。
　　有时候是玫瑰花，有时候是彩色的串珠手链，有时候是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纪念品。
　　上辈子迟到的爱意和礼物，在这辈子收到了。
　　但我一个都没留，全部扔了。
　　这辈子的我已经不需要这些。
　　直到第十次收到礼物，看到陆今安落寞的背影，我叫住了他。
　　陆今安比夜色还凉的眸子迸发出一点亮光，却被我的话彻底熄灭。
　　「你别再来了，每次看见你，我都会做噩梦。」
　　什么噩梦？不言而喻。
　　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部褪去，眼眸恢复深不见底的漆黑。
　　半晌，他落寞地回了一声：「好。」
　　陆今安信守承诺，再也没出现过。
　　但他依旧坚持每年祝我生日快乐。
　　「祝江千瑶生日快乐，岁岁无虞。」
　　一直到我三十岁，祝福短信还是每年准时准点发到我手机上。
　　我三十岁的婚礼当天，得了抑郁症的陆今安从医院天台上一跃而下。
　　有一封陌生的信送到了我手里，上面写道：
　　「这辈子上辈子的，我都还你。」
　　又是一年秋天，一片梧桐叶飘落至我掌心。
　　我轻声说道，轻得像一阵风。
　　「再见。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