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郎君银郎君 – 芒果酸奶
村口的河里有神仙,隔壁李桂花掉了根木簪子,诚实回答神仙的问题,最后得到了金簪和银簪。
等她走后,我把未婚夫推进河中。
神仙却没有给我金郎君和银郎君。
我觉得,我未婚夫身上,肯定有什么东西变成了三个。
1
我们村叫桃花坞,村子是个普通的村子,可村口的溪流却不普通。
从小到大,村里人都说那溪流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是个神仙,会奖励诚实的老实人。
「从前有个人叫张三,他去河里洗自己的铁斧头,却不慎把斧头掉进河中。」
「他对着河面嚎啕大哭,忽然亮光一闪,湖面上出现个仙气飘飘的白胡子老头。老头听闻张三的事,钻回河里,捞了把金斧头出来。」
「他问张三,这金斧头,是你掉的吗?」
娘一边低着头纳鞋底,一边给我讲故事。我翻个白眼,不耐烦地打断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他说金斧头不是我的,老头又捞了个银斧头,他又说银斧头不是我的,我掉的是个破旧的铁斧头。
后来老头捞出铁斧头,告诉他,诚实的人会得到奖励,然后把金银斧头都送他了!」
「娘,这故事你都同我说了几百遍啦,我听得耳朵生茧,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
我娘无奈地笑,伸手摸我的头发。
「宁宁,这不是故事,这都是真的。」
「你要记得,做人要诚实,不是咱的,咱不能贪,知道吗?」
「知道了,烦死了。」
我甩掉手里的绣花绷子,伸个懒腰。
「娘,我出去转转。」
我一路踢着小石子,百无聊赖地走到村口。
如今四月汛期,村口的河流水位涨得很高。水流湍急,泛着幽幽的绿光,映照着两岸的青山绿树,景色宜人。
只不过,有个煞风景的李桂花,蹲在河边嗷嗷哭。
「嗷嗷嗷——我的木簪子,我爹亲手雕刻,送给我做及笄礼的木簪啊!」
李桂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死了爹娘一般,我感到困惑不解。
木头是能浮在水面上的,她那个木簪,就静静地躺在河面上,被浪头一涌,几乎到了她脚边,她一伸手就能够着。
她却只顾仰着头哭嚎,动也不动一下,真蠢。
「喂——」
我忍不住出声喊她,刚喊了一嗓子,只见河面波光粼粼,泛起金光,一个白胡子老头忽然凭空闪现。
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我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原地,双眼发直。
老头没有看我,而是面容和蔼,盯着李桂花笑。
「小姑娘,你掉了什么东西啊?」
李桂花继续做作地抹眼泪。
「呜呜呜,我掉了一根簪子。」
「别哭啦,我帮你找。」
老头一个闪身,钻进河里,一息功夫,便拿着支金光闪闪的凤头簪,递到李桂花面前。
「小姑娘,你掉的可是这个簪子?」
那金簪,做工精良,凤头衔着红宝石,凤尾长长地展开,金色须子上还缀满了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眼睛都看直了。
李桂花也激动得一直吞口水,拼命压抑住眸中的挣扎和渴望。
「爷爷,这个不是我的簪子。」
2
好,我真没看出来,就凭这个隐忍功夫,桂花是能成大事的人啊。
果然,神仙爷爷眼眸中露出一丝欢喜之色,又跟着下河,捞了一支银簪出来。
这支银簪雕成孔雀的样子,雀尾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比刚才的金簪不遑多让,李桂花已经很痛苦。
「不——这也不是我的簪子!」
「啊,可恶!」
李桂花捶胸顿足,神仙爷爷吃惊地看着她,李桂花满脸沉痛。
「我只想要我的木簪!」
「不错。」
神仙爷爷赞许地看她一眼,又钻进河里,捞起一个木簪,李桂花说这就是她要的木簪,神仙爷爷点点头,把金银簪子也一起送给她了。
「诚实的孩子,能得到奖励。」
「谢谢爷爷!」
李桂花抱着金银簪子,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我在旁边看得羡慕极了,没想到啊,娘说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我拔腿就跑,迫不及待想回家,找个面积最大的东西,锄头?铁锅?算了,还是磨盘吧!
跑了几步,我一头撞在江嘉许胸口上。
「哎哟,李宁宁,你莽莽撞撞干什么!」
江嘉许拧着眉头,一手按胸,不满地瞪着我。
「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成体统。」
江嘉许是我们村的小秀才,也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夫。
他家贫,念不起书,我娘在他刚展露头角时,便抢着定下了他。言明供他读书,但以后要娶我做媳妇,而且哪怕做了官,也不能学旁人纳妾。
江嘉许是个遗腹子,他母亲养他长大已经不易,很痛快就答应了。
两家交换庚帖之后,江嘉许就经常管着我,时不时对我说教。我其实不大乐意,他虽然长得俊,但脸也太白了,身子又瘦弱得跟豆芽菜似的,我不喜欢豆芽菜,我爱吃肉。
「滚吧你!」
我不耐烦地伸手推他一把,视线扫到一旁的河面,忽然改了主意。
木簪子能变成金簪子,那我要是把江嘉许推进河里——我是不是就能有三个未婚夫?
3
这也太爽了吧,我眼睛大亮,走过去亲昵地挽住江嘉许的胳膊。
「嘉许 geigei,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
江嘉许紧张地咽一下口水,板着脸,耳根涨得通红。
「说话便说话,男女授受不亲,你莫要动手动脚。」
江嘉许同手同脚地,被我拉到河边。
我冲他展颜一笑。
迎着日光,春风卷起我的发梢,江嘉许都看呆了。
便在这时,我用力一推,江嘉许往后连退几步,狼狈地摔进河中。
「噗通!」
浪花飞溅,旁边的李桂花尖叫一声冲过来。
「李宁宁!你疯啦!吵嘴就吵嘴,你怎么能把他推河里!」
「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我忙拉住她。
「别紧张,他会游泳。」
「咳咳,老神仙马上要出来了,你先站旁边别说话。」
李桂花惊呆了,看一眼河面,又看一眼我。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是想得到三个夫君?你道德沦丧,你不知羞耻,你丧心病狂,你——」
「能不能分我一个?」
李桂花谄媚地抱住我的胳膊。
「宁宁,还是你脑子好使啊,怎么想出来的这么好的办法。」
「行,等金银嘉许都出来了,我就把原来的这个送给你。」
我豪迈地大手一挥,两人说话的功夫,河面金光闪闪,白胡子老头果然又出现了。
我忙扑到岸边,双膝跪地,仰头大哭。
「嘉许哥哥——我的夫君啊——」
「爷爷,我的夫君掉河里了,你快帮忙救人啊——」
4
「小姑娘莫急,我帮你看看。」
神仙爷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起来时,手里捞着一个人。
「你看看,是他吗?」
看清他旁边那人,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脏砰砰直跳,感觉方圆十里的桃花,全都开了。
金郎君穿着一条白色的裤子,裸着上身。
他的皮肤白到发光,不同于江嘉许的瘦弱,他身上很精壮,肩平胸阔,腰腹上八块均匀的腹肌,眉眼锋利,比我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好看。
李桂花在旁边猛吸口水:「哧溜——哧溜——」
我用力摇头,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拼命压制住扑上去的冲动。
「不是他,他不是我的夫君。」
神仙爷爷业务熟练,把金郎君一丢,又捞起另一个美男子。
「那他呢,也不是吗?」
桃花开了,我的心又开始跳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银郎君一袭青袍,五官清冷,气质出尘,他抬起远山般的眉眼,淡淡地看向我。
我心头立刻涌上一股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我捏紧掌心,痛苦地哀嚎。
「不是他,他不是我的夫君,我那苦命的夫君啊——」
神仙爷爷颔首。
「大善!」
说完,把银郎君丢进河里,然后一挥袖袍,江嘉许滚到我脚下。
他洗得发白的布衣上沾着污泥,因为过于消瘦,下颌线刀削似的,眼窝微陷,一看就没什么福气。
我扯了扯嘴角,略带嫌弃地抱住江嘉许。
「多谢爷爷,他就是我的亲亲夫君。」
「好啊,诚实的孩子,能得到奖励。」
神仙爷爷大笑着,说完转个圈,凭空消失了。
我抱着江嘉许,坐在河岸上,静静地等待。
等了好一会,风吹树摇,李桂花忍不住插嘴。
「人呢?我的银郎君呢?」
5
我转头看向她,一脸懵逼。
「对啊,我的金郎君呢?」
「等等,银郎君也是我的。」
金银郎君没有出现,反倒是江嘉许,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满脸通红地推开我,站起身。
「胡闹!」
「李宁宁,你这脾气越发骄纵了,幸好今日推得是我,若是推了旁人入河,这大冷天的,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江嘉许劈头盖脸训了我一顿,一甩袖子走了。
我和李桂花面面相觑,偷偷追上去。
「怎么会这样啊,你都有金银簪子,我为什么没有金银郎君呢?」
李桂花摸着下巴沉思。
「不应该啊,神话传说是不会错的。」
「按道理来说,江嘉许肯定变成了三个!」
我烦躁不已。
「哪来的三个啊,你也看到了,他明明就只有一个啊!」
「不可能,要么就是他变成三个,要么就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变成了三个。」
话音一落,我们两个同时沉默。
好一会,我才抬头看李桂花。
「什么东西能变成三个——」
看着她闪烁的眼神,抑制不住抽动的嘴角,我原地往后一跳,先发制人。
「你变态啊,你怎么敢这样想的!审核不允许这么写的,你懂不懂啊?」
李桂花双手一摊,不甘示弱。
「我没想啊!」
「是你自己在那边乱想,你下流!你无耻!你不要脸!」
我翻个白眼,冷笑。
「你要是没这么想,你怎么知道我下流无耻?」
李桂花没话说了。
我们继续沉默地往前走,过一会,她又试探着开口。
「按理说,变成两个是很刺激的,三个就未免太离谱了,没有读者喜欢这种款式。」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叨叨。
「特别是,其中一个金的,一个银的——」
「啊啊啊,別说了别说啦,你闭嘴!」
我伸手去捂李桂花的嘴巴,李桂花大笑着,一路跑得飞快。
6
江家是外来户,他们家的房子就在村口第一间。
江嘉许落了水,如今四月初春,东风里犹带着一丝凉意,是以他一到家,就急急忙忙回屋换衣裳。
我打定主意,要去看看他身上到底多长了什么东西。
我躲在江嘉许屋子的后窗下,李桂花鬼鬼祟祟站在不远处,给我望风。
我把手指放进口中,沾了口水,然后熟练地往窗户纸上一戳。
江嘉许背对着我,脱掉青衫。
他个子很高,脊背单薄,腰线倒是挺细的。
啧,弱鸡。
我不屑地撇撇嘴,继续盯着看。
他转过来了。
他要脱裤子了。
「啊!」
我震惊得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江嘉许房间里陈设简单,左边靠墙一张床铺,最右边摆着两只箱笼,窗下一张书桌。
他站在箱笼旁换衣裳,床下,忽然钻出一个黑衣人,正高高举起手里的匕首,猛得朝江嘉许冲过去。
「住手!不许动我夫君!」
我的金郎君,我的银郎君,我连一眼都还没看着呢。
情急之下,我直接一拳砸破窗户,单手在窗沿上一撑,翻了进去。
我爹是个铁匠,我外祖父是开镖局的,娘从小跟着外祖父走南闯北,会点拳脚功夫,我得了我娘的真传,又遗传爹的天生神力,寻常对付三四个男子不在话下。
那黑衣人被我破窗而入的声势吓了一大跳,略一犹豫,竟是丢下我不管,又举刀刺向江嘉许,我忙扑过去。
可谁能料到,这黑衣人鸡贼的很,刀势到江嘉许身前,迅速一收,刀柄一拧,转而向我捅来。
我正扑过去拦他,这一下收不住力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刀尖上撞。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刀刃。
7
「江嘉许!」
我错愕得瞪大眼睛。
江嘉许这个小白脸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他娘说,他那双手是读书写字的,不能做粗活。
听说,他娘还去城里买面脂,给他擦手用,我和李桂花知道后,嘲笑了他好久。
可这么一双精心养护的手,现在正握着锋利的刀刃,鲜血顺着手背上隆起的青筋,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大吼一声,一拳砸在黑衣人胸口上,黑衣人被我打得一个趔趄,连退几步,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山野村妇,力气居然这么大!」
什么,还骂我,我气得扑过去又是一顿王八拳。
「村妇你爹!」
黑衣人被我打的措手不及,寻个空隙,伸出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唿哨,然后跳窗跑了。
跳到窗外,正好撞见李桂花。
李桂花先是满脸迷茫。
「屋里怎么多出来一个人?」
然后猛得一拍大腿。
「啊,我知道了,是你!」
黑衣人一惊。
「你知道我的身份?」
李桂花点头。
「对啊,你不就是——」
「既如此,我便不能留你活口了。」
黑衣人又举起手里的匕首,他脑袋后没长眼睛,也就没看到,有一个粗瓷笔筒携着风声从屋里飞出来,「哐当」一声,准确地砸在他后脑勺上。
「啊——」黑衣人惨叫一声,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8
见他昏倒,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嘉许喘着粗气,向后跌坐在箱笼上。他没穿上衣,只穿着条单薄的烟青色长裤,裆间看着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藏东西。
我扶住他的手臂,视线不停地往下瞄。
「啊你受伤了,我找绷带给你包扎一下。」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抽他的裤腰带。
出来吧,金银郎君!
江嘉许动作比我更快,在我的指尖碰到他裤子之前,握住了我的手腕。
「李宁宁——」
他抬起头,黑玉般的眸子闪着寒光。
「你想干吗?」
「我给你包扎啊,你看这个裤腰带,它又长又宽,它——啊疼疼疼疼,松开我。」
江嘉许快把我的手腕捏断了,没想到这小白脸看着瘦弱,力气居然这么大。
我只能讪讪地松开手。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不给你包扎了。」
「我去审一审那个黑衣人。」
我们桃花坞村子小,治安好得很,平常连个小偷都没有,这人却一上来就杀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转身朝窗户走去,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了。
因为窗外,齐刷刷的站着一排黑衣人。
约莫七八个人,有人拿刀有人拿剑,还有两人举着弩箭对准我。
我感觉身体凉了半截,手脚发抖,说话都开始结巴。
「他,他,他们想干嘛?」
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我的眼睛。
「李宁宁,闭上眼睛。」
我不甘心,拍掉江嘉许的手。
「虽然打不过,也不能闭眼等死啊!」
江嘉许叹口气,直接一记手刀砍在我后脖颈处,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9
再醒过来时,我躺在一辆马车上,车身摇摇晃晃,一个陌生的尖脸少女正嫌弃地盯着我看。
「你醒了?」
「啧,睁开眼睛,长得更一般了。」
「我叫落英,你唤我落英姐姐吧。」
落英告诉我,我能碰上江嘉许,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因为江嘉许他,身份不一般。
他母亲魏氏,原是宁王府里的婢女,那日宁王醉酒,临幸了她。王妃善妒,命人给她灌下避子药,然后远远发卖出去。
没想到喝了避子药,魏氏还是有了身孕。怕王妃发现,魏氏刻意避开繁华之地,寻个小山村安家落户。
直到上个月,江嘉许在县城考试,学正是省城来的官员,一眼就认出江嘉许,和年轻时候的宁王长得一模一样。
宁王膝下有两个女儿,府中却无子嗣,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让人过来接江嘉许。
江嘉许不肯一个人走,说自己和我定过婚,非要带我回京完婚。
我娘心花怒放,爽快地让江嘉许连夜把我带走了,还留下书信一封,言明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再把她和爹接过来。
看完信,我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
乖乖,这不是戏文里才有的剧情吗,好好好,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落英冷哼一声,打断我的美梦。
「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你和我们家世子的婚约,是不作数的。」
「我家王妃不是小气的人,等到了京城,你识相点,主动提出退婚,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怕是毒药砒霜吧,今天来的那些黑衣人,摆明是王妃派来的,要杀江嘉许,阻止他回京。
后面我昏倒之后,估计王爷派的人也及时赶到,我和江嘉许才捡回一条小命。
我叹口气,忧心忡忡。
这王妃手段那么凶残,江嘉许的妻子,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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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猜错,这个落英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一路上对我们两严防死守,嘴里一大串礼教规矩,不让我和江嘉许接触。
等到了京城,更是直接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身上穿的衣裳,是落英给我准备的,上好的缎子,群面上绣了大片芙蓉花,我喜欢的不行。
结果一进王府才发现,府里的丫鬟,各个穿着和我一样的裙子,只不过颜色和裙摆的花样略有差别。
敢情这是人家的工作服啊。
见我愣在原地,落英捂着嘴,「噗嗤」一笑。
「各位,这是世子乡下的未婚妻,叫李宁宁。」
「李姑娘,你之前说,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你放心吧,这裙子我们府里有的是,想穿多少都使得。」
丫鬟们哄堂大笑,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和嫌弃。
「你们看她,头上还簪着个木簪子呢。」
「我们府里的洒扫丫鬟都不用这些东西。」
「就她,也配当世子夫人,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被她们笑得火大,张嘴要骂,就在这时,帘子一掀,一个鹅蛋脸,皮肤白净的妇人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哪——」
她气度雍容,穿着一件半旧的常服,头上首饰不多,但手腕上却有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晃得人眼晕。
落英推了我一把。
「还不见过我们王妃。」
先是派人刺杀我,现在又给我下马威,让我丢脸,这老虔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心头不爽,但在人家的地盘,只能先忍了,老老实实低头行礼。
「见过王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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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
我行完礼,丫鬟们笑得更厉害了,一个个花枝乱颤,前仰后合。落英更是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哎哟,这是我们府的陈嬷嬷。」
「这李姑娘怎么回事啊,见到个嬷嬷就喊王妃,等真见到王妃,怕不是要喊神仙。」
「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我虽然寻常,她们那种小村子,只怕也没有的。」
陈嬷嬷憋着笑,弓着身体,从后面扶出另一个美妇人。
这妇人通身富贵,一双吊梢眼不怒自威,她一露面,丫鬟们立刻恭敬的行礼:
「娘娘——」
只有我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她是嬷嬷,这个才是王妃?就这?」
「不可能吧,她和前面这个咋比啊,别说前面这个,落英姐姐,我觉得她气质还没你好,你们是不是唬我的啊?」
所有人都不笑了。
落英和陈嬷嬷更是对视一眼,然后惶恐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娘娘,这村妇乱嚼舌根,奴婢连娘娘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我摇头。
「我没有,我从小不会撒谎,陈嬷嬷你也太谦虚了吧!」
「你看你皮肤那么白,眼角一根皱纹都没有,王妃眼角的纹能夹死苍蝇,她还是王妃呢,要是你也能这样保养,怕不是要比天仙还好看。」
陈嬷嬷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在王妃要杀人的眼神下,浑身一抖,又开始磕头。
王妃捏紧掌心,勉强扯了下嘴角。
「无妨,乡下人,审美就那样,知道什么好啊坏的。」
「不过,你方才给陈嬷嬷行礼,怎么是先迈的左脚。」
「半福礼都是先迈右脚的,你是世子的未婚妻,以后走出去,规矩不行,我们王府要沦为人家的笑柄。」
「来人,把李姑娘带下去教教规矩。」
12
我人都在王府了,王妃想磋磨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她也真的有耐心,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寻我的错处,今天罚我不许吃饭,明天叫我抄书。江嘉许呢,又跟死了一样,从进府那天就消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落英假好心,开始偷偷给我送吃的,还劝我。
「李姑娘,世子回府已经半个月了,也没来瞧过你,我看他也没把你放心上。」
「你不知道吧,今日王妃约了好几家高官的千金来我们府上游玩,眼下他们正在院子里赏花喝酒,世子开心得不得了呢。」
我心里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该死的江嘉许,还说带我来成亲,结果面都见不着。我好几次跑去找他,但是王府太大了,丫鬟们又故意引错路,我跟个傻子似的被她们戏弄。
什么狗屁世子不世子,等我从他身上找到金银郎君,我自己回桃花坞,日子不知道多潇洒,何苦受这个鸟气。
见我气呼呼的样子,落英窃笑,又添一把火。
「特别是首辅大人家的嫡女温雅郡,那可是王妃的亲侄女,是我们京城第一美人,她和我们家世子啊,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世子和她也是一见如故,要我说啊,这世界上的男人,就没有见了她不心动的,李姑娘,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见到江嘉许,我当然不会拒绝。
落英给我换了套彩锦的衣服,我跟着她来到花园,见到满院子子伺候的丫鬟,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裙子。
得,又是丫鬟工作服。
落英捂着嘴窃笑。
「李姑娘,快看,我们世子在那边。」
我抬头看去,不远处的湖心亭里,两道人影正亲昵地凑在一起,欣赏一把团扇上的画。
短短几日不见,江嘉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金冠玉佩,锦衣华服,人也长了点肉,两颊不像之前那样消瘦,看着竟和我的金郎君有几分神似。
他旁边那位姑娘,长得确实貌美,气质清雅,和江嘉许站在一起,实在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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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李姑娘,要我说啊,龙生龙凤生凤,我们世子,即便是流落民间,你看看他这通身的气度,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不是一个世界的,强融也不会幸福,依我看,君子有成人之美——」
落英话没说完,我已经撇开他朝湖心亭走去。
江嘉许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温雅珺捂着嘴娇羞地笑起来,几缕鬓发被春风吹落耳际,眉间发梢,尽是风情,别说男人,我看了都移不开眼睛。
「咳咳——」
我低咳几声,江嘉许扭头看见我,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浓眉紧皱。
「李宁宁?你怎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后妈虐待我,你是屁点不管啊。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
「江嘉许,我有话跟你说。」
见我这副样子,温雅珺诧异地上下打量我。
「世子,府里的丫鬟怎么如此不懂规矩,竟敢直呼其名。」
江嘉许眉头皱得更紧了,强压着怒意。
「她不是我们府里的丫鬟,她是——」
「我是她娘。」
我没好气地打断江嘉许,温雅珺大吃一惊。
「可是在平州乡下的那位?夫人竟长得如此年轻。」
「一般般啦,我们村风水好,三十多岁的人各个长得和我差不多。」
说完扭头看着江嘉许。
「孽障,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进府半个月,你却不来看我一眼,你个不孝子,我真是白养你了。」
「李宁宁,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江嘉许叹口气,一手搂住我的肩,推着我朝外走。
「你先去隔壁雅室等我,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马上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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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有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一溜烟跑过来。
「世子,王爷喊你过去。」
江嘉许急匆匆地走了,那小丫鬟把托盘塞我手里。
「这位姐姐,麻烦你给温姑娘上茶,我带世子去书房。」
我生气地把托盘搁到石桌上,旁边温雅珺在落英的解释下,已经知道了我是江嘉许乡下的未婚妻,两人窃窃私语,面带鄙夷。
温雅珺:
「李姑娘,你们乡下人,都这么爱说笑话吗?」
「我不是爱说笑话,我自己就是个笑话,行了吧?」
我不耐烦跟温雅珺打交道,黑着脸扭头就跑。
这破王府,我真是呆得够够的了。
湖心亭旁边就有一间雅室,掩在几丛翠竹之后,我在雅室里不耐烦地来回踱步,等江嘉许过来。
等着等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醒过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江嘉许也没来。
我推开窗户,湖面上静影沉璧,月凉如水,窗下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静谧的景色,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我趴在窗边,一手支在窗沿上发呆。
其实我也不傻,这段日子,不管是王府,还是江嘉许,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王府不想背上薄情寡义的名声,想让我自己主动退婚。
江嘉许呢,对我不闻不问,明知道我在京城无依无靠,也没带多少银钱,还任由王妃磋磨我。
这好像就是李桂花说得那个冷暴力吧。
他不骂我,也不凶我,只是不理我,拿我当空气。徒留我在日复一日的猜测和煎熬中,消磨掉所有的耐心。
我盯着半轮弯月,感觉身体和心,都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我真的能等到成亲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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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时间一晃而过,江嘉许依旧跟死了一样。
王妃则火力全开,每天喊一群贵妇千金来王府,然后喊我一起待客,把阴阳怪气发挥到极致。
「李姑娘,这是雪前龙井,圣上御赐的,一般人可喝不到,你尝尝。」
我端起茶杯抿一口,所有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只能点头:「唔,还挺香。」
旁边的落英看一眼我手里的杯子,惊呼一声。
「呀,奴婢搞错了,那是漱口的粗茶。」
「瞧奴婢这眼神,姑娘,你竟连粗茶和雪前龙井,都品不出来吗?」
众人哄笑,我也跟着扯扯嘴角。
每天这种套路,你们不无聊吗,真的演不腻吗?
「我山猪吃不了细糠,乡下人懂什么好赖啊,很多东西的品味,我跟你们都是相反的。」
「都说王妃气度好,你们看看她旁边的李嬷嬷,那瓷白的脸蛋,那富贵样,啧,当初我刚进王府,一直以为她才是王妃呢。」
「还有什么京城第一美人,温姑娘是吧,也不知道你们咋评出来的。罗姐姐,我看你分明比她美上十倍,你看看你那双眼睛,又大又水灵,谁能跟你比啊?」
「还有周姐姐,你眉眼自带一股英气,脸型又好,我看着你们哪个都比温雅珺好看,哎,我这个眼光就是这样的,是不是让大家笑话了?」
我一通输出,李嬷嬷惊恐地低下头,嘴角却微微翘着。其他小姐们,也一个个闷声不语,一齐转头去看温雅珺。
温雅珺嘴角抽搐。
「阳春白雪各有所爱,众位姐姐各个都出色,我自然不是独冠群芳的。」
王妃有气无处发,恶狠狠地盯着李嬷嬷,寻个借口把人带走了。
等她一走,众人都松懈下来,七嘴八舌的聊天。
尚书家的罗姑娘和侯府的周姑娘小声议论。
「这李姑娘虽然土,看人眼光倒是不赖的。」
「对啊,农村人,自有一股子实在,不像京里那些溜须拍马的,谁家官大谁就长得美。」
「是呢,李姑娘人倒是不错,只是可惜,她在京中也呆不久了。你听说了吗,昨日世子和温雅珺一起去护国寺上香,只怕两人好事将近。」
19
两人聊着天,还时不时同情地看我一眼。
我被她们看得呆不下去,自己起来逛园子去了,温雅珺跟在我后面。
「李姑娘,你真不聪明。」
我:「哦,谢谢,你也不漂亮。」
温雅珺深吸一口气。
「图争口舌之快,有意思吗?难道你还不清楚,以后我才是王府的女主人。」
「我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你若是性子和善些,我以后还能留你做个侧妃。」
我脚步一顿,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江嘉许要娶你?」
「不可能,他答应过我娘的,不会悔婚。」
江嘉许这个人,虽然长得瘦,人又古板爱教训我,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便是守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小到大,凡是他答应过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江嘉许念书的时候,我凑过去看一眼,嫌弃地撇嘴。
「这个尾生是不是傻,这都能淹死?」
江嘉许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他不是傻,君子重义。」
说完,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若是你我相约,我也能做尾生。」
「吹牛吧你就,哈哈哈哈——」
我哈哈大笑,跟江嘉许约定,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在后山的桃花林里相见,我有东西要送给他。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我说完就缩着脖子,跳着脚回家了。
过了几天,天上飘起鹅毛大雪,我早将这句玩笑话忘了个精光,还是隔壁的江嘉许他娘慌慌张张跑到我家,说江嘉许晚上没回来,央我们帮她一起找。
我想起那个约定,慌里慌张跑到后山,江嘉许站在枯树下,几乎冻成了一个雪人。
江嘉许高烧五日,才捡回一条命。
我也丢了半条命,被我爹娘轮番揍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跟他开玩笑了。
这傻子一口唾沫一口钉,什么话都当真。
他既然答应过我娘,会娶我,照顾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绝不会食言。
20
温雅珺轻蔑的笑。
「你好好想想,他当真如此守信?王府花宴那日,他约你在湖畔雅房相见,他可有来?」
我脸色一白。
温雅珺凑近我耳边。
「他没有来,因为他同我爹在喝酒,相谈甚欢,还送了我一个玉佩。」
「李宁宁,你搞错了一件事,答应你的,是桃花坞的江嘉许。」
「可我要嫁的,是宁王府世子。」
「世子亲自将这玉佩给我,言明一个月后,三茶六礼,明媒正娶。」
温雅珺从袖带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玉佩,勾在指尖,在我眼前晃。
粗糙的环形玉佩,中间雕了只兔子。
我属兔,这是我送给江嘉许的及笄礼。
我眼睛都红了,扑过去抢玉佩。
「这是我的,还给我!」
我还没扑到温雅珺身前,她却尖叫一声,向后连退几步,跌坐在地。
周围的丫鬟仆妇一窝蜂地涌过来,拉手抱腰,死死拦住我,还一叠声的喊:「去请王妃!」
王妃正愁寻不到错处收拾我,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我被打了一顿板子,五花大绑关进柴房里。
我简直快气疯了,从小到大,我就没吃过那么大的亏。
都怪江嘉许,既然不想娶我,何必把我诓来京城。
想到两人从小到大的画面,我简直悲从中来,没想到,连江嘉许都是负心汉,娘猜错了,世界上根本没有好男人。
「江嘉许,你这个骗人的大混蛋!」
我委屈得大颗大颗掉眼泪。
什么狗屁世子啊,等我找到金银郎君,我就带他们回村,离这个鬼地方远远的,到时候左拥右抱,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服。
21
打定主意,我拍着房门求饶。
「落英,你放我出去。」
「我答应退婚了,过几天伤好了我就走。」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落英满脸惊喜地站在门外。
「此话当真?」
我白着脸靠在墙上点头,屁股又痛又麻,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当真,但是你之前说的话也要算数,要给我一大笔银子。」
「没有问题,我这就去给王妃复命。」
「等等,再给我请个大夫,不然我这伤走不了。」
听说我同意离开,王妃动作麻利地给我请来太医,又给了我一叠银票。
也不知道是太医用的药好,还是我自己康复能力强,几日功夫,我的伤就愈合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一晚,我收拾好包袱,捏紧拳头。
哼,要走,我也得把我的金银郎君带走。
这几天在王府我也没白呆,虽然所有人都不待见我,但我之前每天出门瞎逛,总算搞清楚了江嘉许院落的位置。
我翻窗跳进江嘉许房里时,他正在沐浴。
屏风后烟雾袅袅,隐隐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怎么,你心疼了?」
「我倒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世子不好当,短短几日要在王府立足,拿住王妃把柄,还得揪出杀人凶手,保我们平安,实在是殚精竭智。」
「是啊,莫急,宁宁脾气差,索性惹她多气几日,让她好生呆着吧。」
「等处理好这边的事,再去哄她不迟。」
「你们不懂,我从未对她食言过,这次可没那么好哄。」
「她那日还穿着丫鬟的衣裳,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我实在舍不得。」
几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能明显分辨出,一个嗓音清朗如风,一个温润如玉,还有江嘉许自己那疏朗的音调,屏风后,竟然有三个人!
我惊喜地瞪大眼睛。
我的金银郎君,果然是被江嘉许藏起来了。
22
我弯下腰朝屏风那边走去,慢吞吞踮着脚尖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没想到江嘉许的耳朵比狗耳朵还灵,蹭一下站起身。
「谁在那儿,滚出来!」
等看清是我,他又手忙脚乱的坐回去,涨红着脸,把手盖在水面上。
「李宁宁,非礼勿视,你出去。」
呵呵,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骗我,我冷笑一声,决定先诈他一下。
「哼,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江嘉许呆住,面皮红到发紫,结结巴巴:「你,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藏起来的东西了啊。」
我敢肯定,金银郎君就在江嘉许身上,而且会变幻形状,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孙悟空身上的毫毛一样,不然就那么一会功夫,他们两人能躲哪里去?
我一手撑在浴桶边沿,眯着眼睛打量江嘉许。
他皮肤白皙,水滴顺着刀削般的下颌线往下滑落,滚到喉结,漆黑的瞳眸仿佛染了一层水汽,莫名让人有几分脸红心跳。
我忙晃了下脑袋,呸,有什么了不起的,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小白脸。
江嘉许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李宁宁,你真看见了?」
我继续诈他。
「当然了,你身上的东西,能变幻大小,你——」
我把手一伸,「你别藏了,拿出来给我。」
江嘉许瞳孔地震:「啊?」
「拿——拿出来?」
「对,快——给——我——」
我弯下腰,凑近江嘉许的鼻尖,满脸威胁。
该死的江嘉许,快点把我的金银郎君交出来,让我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你娶你的豪门千金,我同我的娇夫俊朗过日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江嘉许,你不给,我可要自己拿了。」
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水底,江嘉许哑着嗓子,死死按住我的手,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
「李宁宁,别胡来。」
「等到洞房那日,我自然会给你。」
23
呵呵,还洞房,你根本不可能娶我,骗鬼呢。
「什么时候洞房,我真的等不及了。」
我又凑近一点,江嘉许倒吸一口冷气,额间全是汗。
他有些痛苦的皱着眉头,哑声哄我。
「宁宁,乖一点,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听话好不好?」
又是这一套。
我的性格,从小吃软不吃硬,娘给我定下江嘉许的婚事时,我才十二岁。
江嘉许个子长得晚,当时比我还矮半个头呢,我根本看不上他,气冲冲地去威胁他,想着揍他一顿,逼他退了亲事。
他站在一株桃花树下,鼻尖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
「宁宁,你不愿意嫁给我吗,你讨厌我?」
我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手捏着拳头,怎么都打不下去。
江嘉许嗓音温柔,哄小孩似的。
「讨厌我的话,我会去同你娘说的,你放心,我会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她不会责怪你的。」
我感觉自己仿佛有大病,别人敬我一尺我恨不得敬人家一丈,江嘉许态度这么好,我完全拉不下脸。
「哎呀不用不用,也没有讨厌你啦。」
两人的婚约就这么定下,后来,江嘉许越大越古板,经常板着脸训我,他训我时我气得要命,有时候气得狠了,也想揍他。
他就会用这一套,忽然变了语气,温温柔柔的跟我说话,把我拿捏的死死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要娶温雅珺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啊?
江嘉许眸色沉沉,颤抖着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
「乖宁宁,你先出去,我保证,一个月内就跟你成亲。」
「好吧。」
我乖巧的点头,转过身。
江嘉许刚松一口气,便是趁现在,我一个饿虎扑狼,狠狠朝着浴桶扑过去。
浴桶旁边还有一个脚踏,我没看见,扑到前面的时候绊了一下,整个身体飞进桶里,溅起好大的浪花。
24
我坐在浴桶里,衣服被水沾湿,紧巴巴地贴在身上。
江嘉许震惊地看着我。
都到这个地步了,呵呵,什么丢脸的事我都不在意,大不了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身体往下滑,把头钻进水里,然后睁开眼睛。
什么也没看见,因为江嘉许掐着我的脖子,飞快地把我提溜起来了。
「李宁宁,你这个疯子!」
江嘉许把我压在浴桶壁上,恶狠狠地吻下来。
我透不过气了。
身体要被滚烫的热意融化,漫天水雾中,我仿佛看见了金郎君的脸,眨眨眼睛,又好像是银郎君。
江嘉许哑声怒吼。
「都给我滚开!」
什么东西啊,你自己把我压在这里,还叫我滚?
我也来了脾气,挣扎着推开他。
「滚就滚,我本来就是来跟你告别的,明天我就回桃花坞了,你自己在这当你的狗屁世子吧。」
「你个陈世美,你去娶你的温雅珺吧,别碰我,呸!」
我哭起来,江嘉许手忙脚乱,把我搂在怀里,轻拍我的背安慰:「姑奶奶,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温雅珺是谁?」
「装什么啊!」
我把这几日的事一说,江嘉许头疼地叹气。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宁宁,我不认识什么温姑娘,前几日我有要事托温首辅帮忙,他问我要那枚玉佩当凭证,我只能先给他,等事成之后再拿回来。」
25
江嘉许告诉我,当初派人杀我们的,是宁王的隔房侄子江泓。江泓的母亲是王妃的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王府没有子嗣,王妃便要过继他,继承爵位。
现在江嘉许横插一脚,王妃早就想除掉他,但是忌惮王爷,不敢动手,就把主意打到自家侄女温雅珺身上。
如果温雅珺能嫁给江嘉许,那这份家业也不算给了外人。
王妃警告江嘉许,必须娶温雅珺,江嘉许便趁这几日功夫,到处搜罗王妃的把柄,想以此威胁她,得到自己婚姻的自主权。
「宁宁,王妃是崔家的女儿,树大根深,没那么好对付,这几天你不知道有多凶险。」
我半信半疑。
「你骗我的吧?咱们村里来的,京中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怎么找她错处啊?」
「我有两个帮手,一文一武,智谋卓绝,绝世无双,咳咳,你别管了。总之,我答应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
一文一武,帮手?
我眼睛一亮。
金银郎君,果然是被江嘉许藏起来了。
但是现在浴桶里就我们两个人,而且刚才——凭我的感觉,他们没有藏在那儿。
到底变成什么了?
我盯着江嘉许发呆。
江嘉许咽了下口水,又俯身吻我。
屋子里热气蒸腾,我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没有找到金银郎君,我自然不能走,江嘉许刚才说得话,也不像骗人的。
算了算了,那我就再等他一个月吧。
绝对不是舍不得他。
绝对不是。
26
我收了银票又食言,王妃气得不行,叫人直接把我丢出去。
但这时候,宁王出手了。
他忽然来后院找我,当着王妃的面,夸我贤良淑德,机敏可爱,还做主让我移到江嘉许旁边的院子里住。
「小姑娘一个人在府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住嘉许旁边好,有个照应。」
王妃阴沉着脸。
「王爷,这不大好吧,男女授受不亲,世子如今刚进国子监,若是影响了他的学业——」
「哈哈哈,那你可太小瞧许哥儿了。」
宁王得意大笑。
「前几日国子监大考中,嘉许每门课业都拿了第一,你看过他写的文章吗?那真是天纵之才啊,周祭酒更是直言,这个月秋闱只要他下场,必拿榜首。」
「你也知道周祭酒性子有多谨慎,前科李探花的文章,在他手里,也只得一句不错而已。」
「我儿实在出色,我已经答应他,等秋闱放榜后,为他和宁宁举办婚事,到时候咱们王府双喜临门,王妃,你可要好好操办。」
王妃面色狰狞,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
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府里还是王爷说了算。
等王爷带我走后,她狠狠啐了一口。
「呸,就凭这乡巴佬,还想拿榜首,当状元?做他的春秋大梦吧,在小小的平州考秀才,连个案首都拿不到,什么天纵之才,王爷真是得失心疯了。」
27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放榜那日,江嘉许毫无悬念地考中举人,得了头名案首。次月殿试,又发挥出色,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十八岁的状元郎,还是宁王流落在外的唯一儿子,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宁王脸都快笑烂了。
「什么,教子秘方?」
「哎哟,他乡下地方,能读什么书,七岁才开蒙,教书的先生是个秀才都没考中的童生。」
「他进王府,我也没管他,我叫他尽管休息,看看咱京城的花花世界,当我的儿子,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他日日在玩啊,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有才华,随便写个文章,满京传诵,他这脑子怎么长的?」
「随我?是吗?哈哈哈哈, 也没有啦?哈哈哈哈, 哎呦,孩子自己长得好, 哈哈哈, 喝酒, 喝酒——」
宁王大喜之下,当着满堂宾客宣布,后日就要给我和江嘉许操办婚事。
王妃气急败坏,同宁王大吵一架。
两人不欢而散,她不肯操办, 宁王就让管家帮着置办各色嫁娶之物。
成婚前一晚, 我暂时移居别苑, 宁王带了几十箱子东西过来, 给我当嫁妆充门面。
「李宁宁, 你眼光好, 挑的好夫婿。」
「你知道吗, 嘉许找到我, 说只要我允你们成婚, 他就给我考个状元。」
「本王只当他吹牛,我们家我清楚, 若要说读书, 实在不是那块料。」
「没想到啊, 他竟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王爷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等他走了以后,扑到那几口大箱子上。
太爽了。
这么多银子, 给个夫君都不换。
哦,夫君我有, 三个,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我摊上了,哈哈哈——
28
洞房花烛, 芙蓉帐暖。
江嘉许红着脸脱下喜服, 突然鼓足勇气, 握住我的手。
「宁宁,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嘉许说, 他身上有另外两个灵魂, 就是他说的那两个帮手,他们三人共享一个身体。
基本一个主控身体的时候, 另外两个人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但是每天会有一个时辰, 三人能同时交流。
「我也不知道这是何故。」
「若是明日我突然转了性子, 你别害怕。」
我单手勾住江嘉许的脖子, 一脸认真。
「夫君,不管你得什么病, 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脑子里却转个不停,难怪我找不到金银郎君,原来他们并没有实体。
等等, 我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刚才江嘉许说,每天有一个时辰,他们三人能同时交流?
那岂不是——
不敢想。
我什么都没想啊。
本篇完。
Kim lang quân ngân lang quân – Mang Quả Toan Nã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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