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 – 曼芜
我是一只修成人形的白孔雀。
剑宗弟子拔光了我的羽毛,织成白羽霓裳送给他的小师妹。
小师妹穿着白羽霓裳,在宗门比试上出尽风头,宛如仙女下凡。
她用剑指着我,向掌门禀道:「师父,这只白孔雀比人还貌美,恐怕会扰乱师兄们的道心,不如让我斩杀她!」
小师妹献上一支剑舞,名叫斩雀舞。
剑宗弟子们不知,我是剑宗师尊养的灵宠。
师尊闭关百年,出来见最心爱的灵宠被拔光了毛,一贯冷峻的眸子瞬间变得通红。
1
羽剑宗一年一度的御剑比试。
小师妹林染穿着白羽霓裳从天而降,瞬间吸引了所有师兄们的目光。
众师兄都在惊叹于小师妹的美貌,以及她身上的白羽霓裳。
那是从我身上拔下来的羽毛。
我叫灵汐,是只修炼了三百年的白孔雀,我的羽毛极其珍贵。
得到一片便可御羽飞行。
林染进入羽剑宗十载,御剑术是宗门里最差劲的那个。
她飞不过十丈远便会掉下来,不像别的剑宗弟子,可以轻松飞过一座山头。
此刻她穿着用我的羽毛织造而成白羽霓裳,宛如天仙下凡。
她脚下的剑只是做做样子,真正能让她在空中自由飞行的是我的羽毛。
林染落地,扬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
师兄们惊叹:「小师妹好棒,小师妹好美!」
林染喜欢这种被师兄们众星捧月的感觉。
这一次御剑比试,她出尽风头,拔得头筹。
坐在主位上的掌门怀旭颔首,称赞道:「林染,你进步神速,说说看,想要什么奖赏?」
林染向前禀道:「师父,徒儿听闻大师兄前些日子捉了只白孔雀献给师门,徒儿斗胆,想要那只白孔雀,还请师父成全。」
「那只被拔了毛的白孔雀啊?」怀旭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他命道,「景行,你去将白孔雀带上来。」
「是。」大师兄景行领命退下。
2
片刻后,他抬了一个铁笼子上来。
被关在铁笼子里的白孔雀正是我。
按理说,我有三百年修为,哪轮得到剑宗弟子们欺负?
他们之所以能拔光我的羽毛,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吃了一颗玄莲圣芝。
能助我提升一百年修为。
可那玄莲圣芝太过凶猛,要三个月才能消化。
我吃完后,一阵晕眩,连忙找了个窝睡觉消化。
等我痛醒时,我的羽毛已经被拔光了,还被关进了铁笼子里。
到现在,我体内的玄莲圣芝还没完全消化。
整个人昏昏沉沉,还要再睡一个月才能消化完毕。
景行将我放出笼。
林染立刻向前,拿着剑指向我:「这只白孔雀长得也太好看了,若是让她修炼成人形,恐怕会影响师兄们的道心,不如将她就地斩杀!」
林染说罢,轻笑道:「既然师父将白孔雀赐给了我,那我今日便献丑,给众位师兄们表演一段斩雀舞。」
师兄们起哄:「小师妹的剑舞堪称一绝,今日我等有眼福了!」
「这只白孔雀羽毛被拔光,想来活不久了,小师妹若是想斩了它,那便动手罢。」
「嘿嘿,那今日晚膳是不是可以加餐?我想吃孔雀宴。」
林染自信满满道:「师兄们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斩雀,让你们晚上吃上孔雀宴!」
掌门怕惹祸上身,他出声阻拦:「林染啊,这只白孔雀为师看着都快要成精了,还是放了罢。」
「师父,它的羽毛已经被拔光了,若是不斩杀,它将来会来寻仇的。」
林染语落,继续撒娇:「师父不是最疼徒儿了吗?就依徒儿一回吧,让徒儿表演这段斩雀舞。」
林染年少时被掌门捡回来宗门,掌门对她历来宠爱,当作亲闺女在养。
他当即松口:「行,那为师便依你一回。」
「谢师父。」林染得意洋洋地挥剑刺向我。
3
一道狂风袭过,林染身上的那袭白羽霓裳碎成千万片。
羽毛飞向我,我化作人形,穿上白羽霓裳。
剑宗弟子被我的美貌惊艳,啧啧称奇:
「哗,这才是天仙啊,太美了!」
「白孔雀成精了!」
「我看她是成仙了吧?那一袭白羽霓裳穿在她身上真是绝配!」
林染尖叫一声,面红耳赤捂住身体。
剑宗弟子这才将目光移向她,原来方才她的白羽霓裳碎开之后,里面的贴身衣物也碎了。
林染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出尽洋相。
掌门愣了一瞬后,气得拍桌子,大叫道:「快护住染儿!」
景行脱下外袍将林染身子裹起来,剑宗弟子则列阵,要斩杀我。
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体内的玄莲圣芝正处于消化的关键时刻,此时不宜运功。
若不然会功亏一篑,甚至可能会经脉俱断,被玄莲圣芝侵蚀五脏六腑。
这帮龟孙子,等我消化了玄莲圣芝,再来收拾你们!
我飞上空中,弃战逃跑。
剑宗弟子们御剑追来。
我甩开他们,躲在林子深处。
4
三日后,林染带着一众师兄在深山老林里寻找我的踪迹。
林染上回因为我颜面尽失,她恨我恨得牙痒痒。
她咬牙切齿道:「各位师兄,谁若是能帮我斩杀白孔雀,我便开小灶给谁煮一个月膳食。」
师兄们闻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纷纷表态:
「小师妹厨艺精湛,师兄们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帮你斩杀白孔雀。」
「谢谢师兄。」林染指挥师兄们,「大家分头找吧!」
「好。」剑宗弟子各自散开,在林子里寻找我的下落。
林染和大师兄景行、五师兄沐风、十二师兄初霁一路。
他们在林中找了半日,循着地上的脚印,找到我栖息的巢穴。
我的巢穴洞口只有一块石头大小,人进不来。
林染拿出她养的灵宠,一条小绿蛇,命道:「进去,将白孔雀逼出来。」
小绿蛇往洞穴里钻。
片刻后,它从洞口飞出去,落在林染面前。
林染看见自己心爱的小绿蛇断成两截,她气炸了,放狠话道:「白孔雀,我跟你没完!」
初霁提议:「小师妹,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林中里有毒草,不如我们把毒草放在洞口焚烧,毒气飘进洞,那只白孔雀若是还不逃出来,恐怕会死在里面。」
「十二师兄,还是你聪明!」林染称赞,随后招呼三位师兄去摘毒草。
师兄们戴着鹿皮手套,将摘来的毒草成堆摆放在洞口。
景行点燃毒草。
下一瞬,林中狂风大作,将毒草往林染的方向吹去。
她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一根毒草被风吹着飘向她的头发,将她头发点燃。
她大叫着,三位师兄冲上去帮她扑灭头上的火。
洞穴前陡然出现一道人影。
那位风华绝代的年轻男子背朝剑宗弟子,冷嗤出声:「羽剑宗的弟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林染头发被烧焦了一大半,正在气头上。
她望着男子挺拔的背影,皱眉问:「你算哪根葱?转过身来说话!」
5
我在洞穴里听见了我主人寒珏的声音,心中一喜。
林染的话刚落音,寒珏一挥衣袖,寒风化作耳光甩向林染。
「啪啪」抽了她十几个耳光,林染的脸被打肿。
景行等人抽出剑来指向寒珏,大喝一声:「受死罢!」
他们手里的剑不受控制,脱离掌控,朝对方的胸膛刺去。
方才的一致对外,转瞬便成了内讧。
寒珏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化作一股风吹进洞穴。
洞穴里别有洞天,寒珏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见化成人形的我,先是一愣,转而欣喜万分。
下一瞬,他发现我身上的羽毛被拔光了,成了一袭白羽霓裳。
他冷峻的眸子瞬间变得通红:「灵汐,是谁拔了你的羽毛?」
我指了指外面:「外面那三个剑宗男弟子拔的。」
寒珏手背上青筋浮现,杀气毕露。
外面,景行的剑刺进沐风的身体。
初霁的剑刺向景行的胸膛,林染的剑刺向初霁。
场面乱作一团,他们手里的剑被寒珏操控了。
别的剑宗弟子闻讯赶来时,混战的四人都身受重伤,昏迷在地。
剑宗弟子将重伤的四人抬回宗门,离开了这片邪门的林子。
洞穴里,寒珏盘腿坐在我身后,运功帮我消化体内的玄莲圣芝。
寒珏的内力浑厚,在他的加持下,我体内的玄莲圣芝被消化吸收。
一道金光闪过,我的修为提升了一个境界。
我是寒珏养的灵宠,在他没闭关前,每日都会窝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以前我最享受的事就是被主人顺毛,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抚摸在我的羽毛上,可舒服了。
一百年不见,我不知道多想念主人,做梦都想着爬进主人怀里。
这是灵宠对主人本能的依赖。
我下意识朝寒珏怀里爬,求安慰求抱抱,向他告状:「主人,他们欺负我。」
寒珏将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背,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心疼:「主人会替你讨回公道。现在还疼吗?」
我委屈巴巴:「疼……」
寒珏一边轻抚我,一边哄道:「我知道西海有一种名叫珊瑚姜的海藻,能结出红色的球状果实,将果实里的汁液取出来涂抹全身,可以使羽毛在短时间内长出来,我这就命人去找珊瑚姜。」
「西海呀?」我突然想起我在西海的朋友,「我认识一位神鸟,他曾和我要过我的唾液去黏合一颗碎裂的珍珠,他说往后但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那只神鸟的夫人是西海鲛族的公主。」
寒珏应声:「那就好办了,我带你去一趟西海取珊瑚姜,等回来再清理门户。」
「嗯嗯。」我应道,在寒珏怀里蹭了蹭。
寒珏的耳根泛起一抹红,像是感觉到了现在的手感和以前的手感不太一样。
以前我是一只孔雀,现在是人形。
寒珏停下了抚摸的动作,开口道:「灵汐,你要不先从我怀里下去?」
6
我从他怀里扬起头来,语气带着一丝丝的困惑和委屈:「主人不喜欢我了吗?」
「不是。」寒珏对上我水灵灵的眼眸,英俊的脸颊愈发红了,他哑声道,「你现在化形了,和以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钩住寒珏的脖颈,以前我的手是爪子时,就想钩他的脖子,可惜钩不到,现在能钩上了呢。
还别说,双手钩住主人的脖颈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真好。
寒珏鼻息深重,他将我的手从脖颈处拿下来,吐出四个字:「男女有别。」
我仿佛懂了,又仿佛没懂。
原来化形也不太好,会和主人变得生分。
可我习惯了窝在主人怀里。
「好吧。」我恋恋不舍地从他怀里下来。
寒珏直起身子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你现在是人了,以后主人会教你怎么像人一样生活。」
「嗯嗯,好呀。」我点头。
「走罢,我们出发西海。」寒珏带我离开洞穴。
林中寒风大作,我下意识裹紧身上的白羽霓裳。
凛冽的寒风,让我想起我和主人相识的画面。
三百年前,我原本出生在一座温暖的山林。
我喜欢那里的气候,尤其喜欢栖息在一棵开满羽毛般花朵的苍天大树上。
后来,我被一位猎人射中,几经转手,我被带到了雪域。
雪域的气候极冷,我被冻得失去意识。
买主以为我被冻死了,将我埋在雪地里。
我身上堆积了厚厚的寒雪。
寒珏那时在雪域历练,他经过我身畔,听见我的呜咽声,将我刨出来。
他将我带回一处山洞,生火给我取暖,还摘来野果子用火烤热了给我吃。
我快要死的时候,他用内力温养着我的经络骨骼和四肢百骸,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教我怎么在寒地生存,怎么适应雪域的气候。
夜里睡觉时,我总是往他怀里钻。
他用手一下下抚摸着我的羽毛,给我带来温暖,陪我度过最寒冷的那段岁月。
因此,我对寒珏有依赖性,他的怀抱对我来说就是最温暖的窝。
寒珏的剑飞到他面前,我们御剑飞行,往西海的方向而去。
半空中,寒风呼啸,灌进白羽霓裳里,我冷得瑟瑟发抖。
「主人,我冷。」我下意识往寒珏怀里贴。
他方才虽说和我男女有别,可还是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他的长袍裹住我,将我抱入怀中。
抵达西海时,我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寻找神鸟苍鸾。
他和鲛族公主予澜在岸边下棋。
我们落在地上,上前说明来意。
予澜公主当场叫来西海镇海神石辰陵和一只蚌精,让他们去海底帮我找珊瑚姜。
半日后,他们将珊瑚姜献给我。
那位蚌精还向我表达了感激之情,原来此前苍鸾来找我要唾液,是用来黏合蚌精体内的一颗破碎的珍珠。
看来有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在为自己结善缘。
助人亦是助己。
我和寒珏拿着珊瑚姜离开西海,回到白羽山。
洞穴里,我变回孔雀。
寒珏将珊瑚姜的汁液涂抹在我的肌肤上。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重新长出漂亮的羽毛。
7
羽剑宗。
林染向掌门哭诉:「师父,我们被欺负成这样,若是传出去,我们羽剑宗恐怕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求师父替我们出头。」
景行附和道:「是啊,师父,那个男人打我们的脸,就等于是在打羽剑宗的脸,不能就此罢休!」
掌门神色凝重,颔首道:「为师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寒珏人还没到,声音已传过来:「是吗?本座倒要看看,你想怎么为他们讨回公道?」
下一瞬,他的身姿出现殿内。
林染指着寒珏,向掌门告状:「师父,就是他重伤我们。」
景行有掌门师父撑腰,腰杆挺得更直了,他愤怒地望着寒珏:「我们正准备要去找你报仇,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掌门打量着寒珏,觉得他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的目光落在寒珏的佩剑上,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您是……师尊?」
林染和景行等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是师尊?」
「哪有那么年轻的师尊?」
「明明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
寒珏走上主位,霸气侧漏道:「羽剑宗的弟子素质堪忧,是该清理门户了。」
怀旭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寒珏这张脸了。
在羽剑宗的藏宝室里,珍藏着一张创派师尊寒珏的画像。
怀旭是羽剑宗第五代弟子,寒珏百年前闭关,怀旭压根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师尊,只见过他的画像。
其余四代弟子要么已经仙逝,要么去云游四海了。
怀旭连忙行礼:「见过师尊,恭迎师尊出关!」
林染和景行等人傻眼了,眼前这位英俊的年轻男子,竟然是羽剑宗的师尊?
他们压下满腔怨气,连忙跟着掌门行礼:「见过师尊,恭迎师尊出关!」
寒珏归来后,将云游的第四代弟子召回。
林染和景行、沐风、初霁等人被逐出师门。
怀旭也因为管教无方,被撤去掌门一职,由他师父回来重新担任掌门一职。
林染和几位师兄下山,刚好遇到林国皇帝派人来寻找流落民间的公主。
林染就是林国的小公主,她被带去皇宫与她父皇相认,恢复公主的身份。
景行被她收作男宠,另外几位师兄则成了她的贴身侍卫。
8
这日夜里,寒珏歇下了。
我趴在他寝宫外的一棵大树望着他的睡颜发愣。
我心想,若寒珏是只雄孔雀就好了……啊呸,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主人是人,是无欲无求的剑宗师尊。
我怎么能对他有那种龌龊的心思呢?
我甩掉脑中的杂念,趴在枝头渐渐睡去。
寒风刮过枝头,好冷啊。
我下意识缩着身子,忽然失去重心。
眼看着就要从树上栽下来,一只温暖的臂膀接住了我。
我睁开眼睛,看见是寒珏。
他不知何时站在树下,还恰好接住了我。
「外面风大,进去睡吧。」寒珏说完将我抱进寝宫。
他将我放在一张软榻上,用一张柔软的毯子盖在我身上。
他回床榻上睡。
软榻睡着比树枝暖和,可还是不够暖。
寒珏的床看起来很温暖,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看起来很柔软。
我也好想去试试睡他的床。
我想起以前在雪域,我们也是一起睡,眼下我是孔雀身,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鬼使神差地从软榻上下来,悄悄钻进他的被窝。
哗,床上睡着比软榻上要暖和多了。
寒珏的身体像是一个暖炉,吸引着我靠近。
我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他那边挪过去。
他睡得很沉,好像没有察觉到身边多了只孔雀。
我躺在他的身边,美美地入睡。
快睡着时,寒珏像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他俯身过来帮我掖了掖被角。
我的身体变成了人。
他正要抽回手,我下意识往他怀里贴了贴。
挨着主人最暖和。
寒珏身子一僵,喉结滚动。
他眸光倒映出我的容颜,失神片刻。
他收回目光,缓缓将身子摆正,又缓缓转了个身,用背对着我。
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的瞌睡全醒了,低声问道:「主人,为何用背对着我?」
我注意到,寒珏的耳根染满了红霞。
或许,他说没试过和姑娘家同睡在一张床上。
我现在是人形,他还不适应和我同寝。
「我还有公务未处理完毕,你先睡罢。」寒珏起身,离开了寝宫。
我反应过来,是我越界了。
我不仅爬主人的床,还变成人形往他怀里钻。
主人一定生气了。
下次不能这样了,要和主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9
寒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雪域历练。
隆冬,寒珏来向我告别。
「灵汐,我要去雪域修炼,你的羽毛还没长齐,不能抵御雪域的寒冷,你留在白羽山,等我归来。」
我原本还盼着和主人一起去雪域,他后面的话直接浇灭我的希望。
不过,转念想想,主人不带我去都是为了我好。
我应道:「好呀,那您早去早回。」
「你晚上别再睡在枝头,去我床上睡。」寒珏安顿好我后,御剑离去。
整个冬天,我每晚睡在寒珏的床上,温暖极了。
他盖过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宛如他在拥抱我。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山顶的那棵白羽树开花了,白色花朵落下时像是羽毛,又像是漫天飞舞的大雪。
这一幕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我们孔雀的繁衍期到了,我也迎来了修炼成精后的第一次求偶期。
掐指一算,主人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这日,我停在白羽树上睡午觉,被一阵孔雀的鸣叫声吵醒。
睁开眼一看,白羽树下站着只美轮美奂的蓝孔雀。
它对着我开屏了。
它尾部的羽毛硕大而浓密,这是孔雀一族中的佼佼者。
他用孔雀族的语言对我说:「我叫蓝翊,可以当你的伴侣吗?」
蓝翊?这难道是传闻中那位,新任孔雀之王?
我从树上下来,在森林里奔跑着,想要甩掉他。
蓝孔雀追上来。
雄孔雀会通过奔跑和搏斗来体现自己身体强健。
我跑得极快,却还是被他追上了。
他化作人形,成为一位玉树临风、容貌俊美的翩翩公子。
我化作人形,向他发起攻击。
蓝翊应战,我们在林子里搏斗起来。
能看出他的能力很强,担得起孔雀之王。
我和蓝翊熟了之后,他提议带我去他的家。
反正寒珏还没回来,不如跟蓝翊去玩玩。
我和蓝翊下山,穿过山道时,撞见了林染。
她骑着马,带了一队人进山狩猎。
我还看见了景行,沐风和初霁。
这几个人当初在羽剑宗时围着林染转,现在被逐出师门,还是围着林染转。
林染看见我后眸光一亮,勾唇邪笑道:「是那只害本公主被逐出师门的白孔雀,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说罢拉满弓箭,命道:「谁若是能射中那只白孔雀,本公主重重有赏赐!」
众人闻言用箭对准我,林染一声令下:「放箭!」
我和蓝翊躲在进草丛后逃走,无数支箭射了个空。
林染带人在后面追,我们逃到一处悬崖,纵身往悬崖底下飞去。
其中一支利箭飞向我,蓝翊扑过来替我挡住。
他快速坠落,掉在山谷下。
我降落在草地上,化作人形去查看蓝翊的伤势。
他也化作人形。
方才那支箭射穿了他的背。
他原本可以躲开,却因为怕箭射中我,自己挡了上去。
无数蓝孔雀飞过来,它们都尊称蓝翊为王。
我将蓝翊带回他的洞穴,为他拔箭。
拔完箭后,蓝翊对我说:「灵汐,留下来,当我的王后。」
如今我处于求偶期,是需要一个伴侣。
蓝翊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对象。
可是……我又想到了寒珏。
我记得他曾和我说过,我如今已修成人形,就要像人一样生活。
或许,我可以试着摆脱孔雀一族的天性?
像主人一样,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我将手抽回来,含糊其词:「容我考虑考虑。」
蓝翊满怀期待地望着我:「好,你先在百雀谷住几日,再决定是否要留下来。」
百雀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适合孔雀居住。
蓝翊每日都会对着我开屏,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看着蓝翊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若是寒珏向我开屏的话,我兴许就同意了。
不过想来,他不会开屏。
10
我在百雀谷玩了三日,准备离开。
蓝翊再度挽留我:「灵汐,嫁给我,我用凤髓果当作聘礼。」
我好奇问:「凤髓果?」
蓝翊将我带到一处山洞,他指着生长在石缝里,一颗鲜红似血的果子对我说:「那就是凤髓果,乃生血圣药,一百年才会结出一颗果子,服下一颗,可生出无穷无尽的血液,就算血液流干也能复活。」
想必蓝翊曾服过一颗凤髓果,所以他中箭流了那么多血都无碍。
我摇头:「不了,我主人快回来了,我得回去等他,免得他修炼归来看不见我会着急。」
蓝翊说:「你如今已修成人形,可以和你主人求一个自由之身,想必他会同意。」
向主人求自由之身?
这个我从未想过。
若是修炼成人会失去主人,我宁愿永远当一只孔雀。
「主人从未限制过我的自由,我不会离开主人的。」
我说罢,朝蓝翊挥了挥手,朝百雀谷外走去。
蓝翊追过来,将我送到百雀谷外,对着我的背影说:「灵汐,有空我去找你玩,后会有期。」
告别蓝翊,我归心似箭。
上山的路上满脑子都在想,主人是不是回来了?
他在雪域修炼得如何?
剑法是否又精进了?
穿过山道时,我又遇到了林染。
原来她这几日都在此处蹲守我,提前埋伏好的弓箭手从树丛里探出头来。
这一次我以人形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林染盯着我身上的白羽霓裳,扬手制止弓箭手:「先别放箭,别射坏了那袭白羽霓裳,本公主自己来。」
她说罢,拉满弓箭瞄准我的喉咙。
她想要「一箭封喉」,这样一来,她既可以杀了我,又可以得到我身上的白羽霓裳。
看来她对这件白羽霓裳的执念很深。
哪怕她现在已经贵为公主,可以让宫廷缝衣匠缝制出更精美的衣裳。
可她还是心心念念想要我身上这件。
林中狂风大作,吹乱了林染的头发。
她的发丝挡住视线,箭在弦上,她腾不出手去拨开头发。
「咻——」她一箭朝我射来。
我知道她射不中的,她刚才根本没瞄准。
不过林中全是她埋伏的弓箭手,我不能掉以轻心。
利箭飞来的瞬间,我躲开。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寒珏护在我身前,他脚下的剑击飞袭来的箭。
箭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往林染的方向射去。
她正在拨弄头发,来不及躲开,利箭射进她的胸口。
林染从马背上坠落。
「噗——」她吐出一口鲜血。
「保护公主!」景行一声令下。
弓箭手们拿箭对准我和寒珏。
寒珏的剑飞回来,他搂住我,御剑离去。
百箭朝我们齐发,被寒珏用内力震落在地上。
我们毫发无损。
林染则身受重伤,她的箭淬了毒,射进自己的胸口。
箭伤是小事,毒才更为致命。
景行连忙将一颗解毒丸塞进林染嘴里,随后带着她回皇宫诊治。
11
我和寒珏落在山顶的白羽树下。
「方才去哪了?」他冷峻的眉眼,染上几许温和之色,比春风还醉人。
我如实相告:「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他叫蓝翊,和我是同族,他也化形了,我随他去百雀谷玩了几日。」
寒珏追问:「你和他很熟吗?」
我想了想,答道:「原本不算熟,他帮我挡了箭,现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寒珏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生死之交?」
我心想,难道是我形容错了?
寒珏看起来不太希望我和蓝翊成为生死之交。
「呃,也不算生死之交吧。」我下意识观察着寒珏的神色,试探道,「他问我能不能留在百雀谷,当……当他的王后,我没有答应他。」
我们孔雀族都会找一个伴侣,生孔雀蛋,繁衍后代。
这是动物的天性。
我将来或许也会。
不知主人对此会是什么反应?
寒珏摸了摸我发烫的额头,像是明白了什么:「灵汐,你是不是到了……求偶期?」
原来主人也知道我们孔雀有求偶期。
「嗯……」我娇羞地低下头。
「你如今已修成人形,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可以克制自己的天性。」
寒珏说罢,牵住我的手道,「跟我来,我教你读书写字。」
寒珏将我带到他的书房。
他在书桌上铺好宣纸,在纸写上我的名字。
他写完后,将笔递给我:「你来写一遍。」
我模仿着他握笔的姿势,笔尖蘸了少许墨汁,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第一次写字,我写得很费劲,不知道怎么拐弯。
我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主人,我不会。」
他的掌心握住我的手背,带着我一笔一画练习。
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我写好了我的名字。
我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心底涌起一丝自豪感:「主人,教我写您的名字吧。」
他再度握着我的手,教我写他的名字。
我学得很认真。
末了,他给我布置作业,练习我和他的名字,直到练会为止。
我坐在书桌前,埋头苦干,在我的努力下,两个名字越写越顺手,越写越工整。
还别说,主人这个方法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再胡思乱想。
此后,他又教我下棋、弹琴、练剑、放风筝。
教我像人一样拿碗,握筷子吃饭。
像人一样沐浴、焚香、冥想、睡觉。
我体会到了做人的乐趣。
人类的娱乐方式真多,比当一只在山林里穿梭觅食的孔雀要有趣得多。
12
和寒珏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安逸。
某日,蓝翊上山来找我玩。
我在山顶放风筝,他看见风筝觉得很新奇,让我教他放风筝。
我回忆起寒珏教我放风筝时的情景。
他站在我身后,我的手心握着风筝线轮,他的手心握着我的手背,手把手教我怎么转动线轴,放飞风筝。
我按照寒珏教我的法子,依葫芦画瓢教给蓝翊。
山顶传来我们俩愉悦的笑声。
寒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山顶,他站在白羽树下唤我:「灵汐。」
「我主人来了,你自己玩哈。」我将风筝线轮放进蓝翊手里,朝寒珏的方向走去。
走近后,寒珏问我:「他就是你说的蓝翊?」
「嗯。」我点头,含笑道,「我教他放风筝,他玩得可开心了。」
寒珏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蓝翊,他牵着我的手就往回走:「该回去练字了。」
「哦哦。」我回过头去望着远处放风筝的蓝翊,对他喊道,「蓝翊,我要跟主人回去了,那只风筝送给你。」
蓝翊朝我挥手:「好,那我改日再来找你玩。」
寒珏将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感受了他对我的占有欲。
我还隐隐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是因为我和蓝翊放风筝吗?
还是我不该依葫芦画瓢,教蓝翊放风筝?
到了书房,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研好墨之后,教我写新的字。
这一次,他教我写一首古诗。
他握着我的手心,一笔一画教我。
我写得很认真,可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简单的字,写错了几次。
磕磕碰碰,才写完一首诗。
他将笔放在砚台上。
我偷偷打量他一眼,瞟见他耳根像是火烧一般。
我恶作剧般地摸了摸他的耳朵,问道:「主人,你的耳朵好烫,是不舒服吗?」
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沙哑:「我没事。」
他的手心也很烫。
寒珏最近常常在教我练字、练琴及练剑的时候分心走神。
耳朵动不动就红得发烫。
难不成,他也有求偶期?
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轻叹道:「主人的手也好烫。」
寒珏用力回握住我的手心,下意识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我搂住他的腰身,顺势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里。
自从化形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这好像是人类情侣之间拥抱的姿势?
还挺新奇的。
我感应到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闭上眼眸,情不自禁地亲吻着我的发。
我心想,若我不是孔雀,是人就好了。
下一瞬,我感应到他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
他松开我,嘴角涌出一口鲜血。
「主人,您怎么了?」我手忙脚乱找出手帕,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三百年前,主人在雪域修炼,那时他修为还不强,经常受伤。
他用百年时间成为剑修第一高手。
此后两百年,我从未见他受过伤。
眼下怎么会突然吐血?
我帮寒珏擦拭完嘴角的血迹,随后用衣袖帮他擦拭额角渗出的汗。
「灵汐,我无碍,你先出去罢。」寒珏有心事,但他显然不想告诉我。
「那主人您保重,我在外面,您有事随时叫我。」我退出书房。
寒珏盘腿打坐,运功疗伤。
我变回孔雀,趴在窗外的枝头上看着他。
他额角的热汗越渗越多,运功不仅没有将他的伤疗好,反而又吐出几口鲜血。
挂在墙上的剑在振动,仿佛随时想飞出来。
连我在树枝上,都感觉到了剑的杀气。
寒珏嘴里默念剑诀,压制住他的剑。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的剑,不会是想要弑主吧?
难道寒珏前段时间去雪域修炼,走火入魔了?
可是不对啊,寒珏回来时,我问他修炼得如何。
他告诉我,只差一个小境界就可以突破剑圣境界。
剑圣是剑修中,最高的境界。
13
寒珏去他此前闭关的山洞里疗伤。
我守在山洞外,偶尔睡着后,会被里面的呕血声惊醒。
放在角落的剑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振动。
再这样下去,主人的血怕是会吐干。
我想起百雀谷有一株凤髓草,上次蓝翊说,只要我嫁给他,他就将凤髓果给我当作聘礼。
那株凤髓草的枝头,就只有一颗果子,想来是非常珍贵。
我在山洞外来回踱步,寒珏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但是从他吐血的程度来看,他需要那株凤髓果来补血。
服下凤髓果,可以生出无穷无尽的血液。
吐再多血也不会死。
只要能救主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犹豫再三,我决定去找蓝翊要凤髓果。
百雀谷。
蓝翊见我来找他,很是欣喜。
我向他说明来意:「蓝翊,你上次不是说要用凤髓果来当作迎娶我的聘礼吗?好,我嫁你。」
蓝翊眸光一亮:「当真?」
我点头:「嗯,不过你要先将凤髓果给我,我拿去给我主人服下后,再来嫁你。」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摘凤髓果。」蓝翊说罢带着我往山洞走去。
他摘下凤髓果,放入我掌心:「你主人受伤了?我送你上山,免得又遇到那位喜欢射孔雀的疯子公主。」
「好。」我颔首,和蓝翊一起走出山谷。
穿过山道时,我们看见有人弯腰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
我和蓝翊躲在暗处,没有惊动他们。
片刻后,我听见他们俩在对话。
其中一人说:「喜欢吃鸡蛋鸭蛋鹌鹑蛋我可以理解,可公主殿下日日要吃孔雀蛋,这是什么怪癖?」
另一人答道:「她以前也不吃孔雀蛋,自从上回狩猎中毒箭救活之后,就开始每日都要吃孔雀蛋,一日不吃就会暴躁地摔东西。
「听说她很讨厌孔雀,尤其是白孔雀,还下令只要看见白色孔雀就杀无赦。」
我从他们的对话中整理出一些信息。
上次林染中毒箭救过来了,她因为恨我,所以每日都要吃孔雀蛋。
这两个人是奉命来寻孔雀蛋的。
林染还下令看见白孔雀就斩杀,她可真固执。
好好当公主不香吗?为何要和一只孔雀过不去?
我和蓝翊绕开他们,悄悄上山。
靠近山洞时,我让蓝翊在远处等我。
我拿着凤髓果走进山洞,寒珏睁开眼眸望着我。
我将果子塞进他掌心:「主人,这是凤髓果,可以补血,您快吃了吧。」
寒珏摊开掌心,问:「哪来的?」
我岔开话题:「您别管从哪里来的,先吃了再说。」
「蓝翊在外面,是他给你的吧?」寒珏猜到这枚凤髓果来之不易,「凤髓果一百年结一颗果子,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不敢说真话:「没有答应什么……」
寒珏将凤髓果塞回我手里:「我不吃,你拿回去还给他。」
「主人,您吐了那么多血,求您吃了罢。」我将凤髓果捧到他面前。
寒珏问:「你是不是答应要嫁给他?」
「嗯……」我点头。
「灵汐,别嫁给他。」寒珏又开始吐血了,一旁的剑振得更响,有要出鞘的趋势。
「好,我答应你,不嫁给蓝翊。」我帮寒珏擦拭嘴角的血迹,心疼地问,「主人,您到底怎么了?」
寒珏将我拥进怀里,仿佛放弃了挣扎:「灵汐,我一直未曾告诉你,我这把剑是什么剑。」
「是什么剑?」我很好奇寒珏的剑是什么剑。
以前我也问过他,他守口如瓶。
现在,他打算告诉我了吗?
14
「这是无情剑,练此剑要断情绝爱。」寒珏抚摸着我的背,叹气道,「可最近,我动情了。」
「动情了?」我仰头望着寒珏,他也低头望着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爱意在流转。
寒珏缓缓道:「灵汐,从你化形开始,我对你的感情渐渐变了,不再是主人和灵宠。
「人可以克制天性,却不能控制爱意疯涨。
「练无情剑,一旦动情,无情剑便会弑主,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活,我想试一试。」
活下来的机会太渺茫了。
更何况,就算他能活下来,那这三百年的修为,是不是就全白费了?
我摇头:「不要,别这样。」
「哪怕失败,我亦不后悔。」寒珏无比珍重地在我额上落下一个吻。
无情剑出鞘,飞向寒珏。
寒珏将我推开,无情剑插进他的胸口。
「扑哧——」寒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墨珏!」我爬过去,看见他胸口往外涌出鲜血,染红了衣衫。
我想抱他,可剑横在他胸膛。
他忍着痛,将剑拔出来,拥我入怀。
我抱着他哭出声来:「呜呜,寒珏,你怎么这么傻?我不许你死。」
寒珏抬手帮我擦掉眼泪,轻哄道:「乖,别哭。」
无情剑又卷土重来,寒珏将我护在身下,无情剑从他背部刺进去。
寒珏的血吐了我一身,我哭得更伤心:「主人,我错了,我不该化形,更不应该引你动情,你别喜欢我了好不好?我只想要你活着。」
「灵汐,你先出去,听话。」寒珏将我往山洞外推。
我不愿意走,寒珏扬声道:「蓝翊,你带灵汐出去。」
蓝翊快步走进山洞,将我拽出山洞。
寒珏运功在洞口设下一层结界,他背后的无情剑飞出去,又再度攻向他,插进他的身体里。
我在山洞外拍打着结界,结界坚不可摧。
我亲眼看着无情剑一次次刺向寒珏。
蓝翊捂住我的眼睛,叹气道:「别看了,灵汐,无情剑弑主,要弑够九十九剑,能活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自愿割舍对你的爱,无情剑才会罢休。」
「什么,九十九剑?」我怔在原地,眼泪愈发汹涌,「寒珏,你疯了吗?快让无情剑停下。」
寒珏一边吐着血,一边命蓝翊:「蓝翊,先带灵汐走,她在这里我恐怕撑不过九十九剑。」
蓝翊点了我的晕穴,我晕倒过去。
再醒来时,我背靠在山洞外的那棵白羽树下。
羽毛般的花朵一夜间落完了。
蓝翊停在枝头守着我。
我朝山洞走去,蓝翊深吸一口气:「灵汐,节哀。」
听到节哀两个字,我腿脚发软。
我不信,寒珏有着三百年的修为。
他马上就要成为剑圣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
我放慢脚步,双脚如同灌了铅。
我害怕走进去看见寒珏惨死的画面。
终于,我走到了山洞口。
我看见寒珏倒在血泊里。
他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剑伤,刺到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刺。
最后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无情剑还插在他的喉咙里。
他的血流尽了,那枚凤髓果就在他面前。
他往前伸伸手就可以拿到。
可他却没有吃。
或许,他知道就算吃了凤髓果也撑不过九十九剑,干脆不吃。
又或许,他根本没想过要吃凤髓果。
他不愿我欠蓝翊人情,不愿我嫁给蓝翊。
我瘫软在地上,朝他爬过去。
我摸到了他的手指,我多么希望他还有一丝力气,回握住我的手。
可是他没有。
他的掌心冰凉,不复以往的温暖。
我爬起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气了,一丝气息也没有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和我说遗言。
我抱着他的尸身痛哭起来:「寒珏,若可以重来一次,我愿永远当一只孔雀,默默陪伴你。」
我无比自责与伤心,是我害了他。
我害他失去了三百修为,害他失去了性命。
15
寒珏死透了,蓝翊说再无生还的可能。
无情剑最后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哪怕他吃下凤髓果也没用。
我将凤髓果还给蓝翊,告诉他我不能嫁给他了。
我将寒珏的尸身埋在山顶的白羽树下。
我在树上建了一个窝,守着他的坟墓。
寒珏死后,时光流逝得极慢。
上回他闭关百年,对我而言不过白驹过隙。
我守在山洞外的白羽树上,夜以继日地修炼,想在他出关前修成人形,给他一个惊喜。
日子有盼头,就过得飞快。
如今他死了,日子没了盼头,每一个日夜轮转都显得尤为漫长,更别说四季更迭。
听说林染死了,景行前不久也消失了。
林染死前每日吃孔雀蛋,林国境内的孔雀蛋都快被她吃光了。
有人在孔雀蛋中混入了一枚蛇蛋。
她吃下后,毒发身亡。
出葬那日,经过山林时,百蛇拦棺。
送殡队四下逃走。
蛇钻进她的棺材,将她的尸身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入夜,蛇吃饱了离开。
景行从树林里走出来,他将林染的尸骨装进收尸袋里,消失在夜色中。
景行将林染的尸骨葬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里。
他为林染刻了一块墓碑,立在她的坟头。
墓碑上写着,「吾妻林染之墓」。
景行将一杯酒洒在林染的坟前,露出欣慰而疯狂的笑容:「染染,你终于只属于我了。」
那枚毒死林染的蛇蛋,是景行混入孔雀蛋中。
他杀了林染。
林染恢复公主之身后,将景行当成男宠留在身边。
一开始,林染与他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后来没过多久,林染腻了,又收了沐风和初霁当男宠。
景行吃醋,逼林染做出选择。
林染不愿意为了一棵大树放弃一整片森林。
她与景行分道扬镳,将他逐出公主府。
景行因爱生恨,养了上百条毒蛇,将毒蛇蛋混入孔雀蛋中毒杀了林染。
还率领百蛇拦棺,啃噬了林染的尸身。
他在林染的坟墓前,搭建了一栋木屋,守着林染的坟墓终老。
……
春去秋来,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
蓝翊刚开始经常会来山顶看我,我叫他不要来了。
寒珏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我守着寒珏的坟墓过了十年。
近日来,我经常会梦见寒珏。
时光的流逝没有让我忘了他的容颜,他的容颜在我的梦里越来越清晰。
又一年春季,万物复苏,我躺在白羽树上睡午觉。
枝头开满白色如羽毛般的花朵,纷纷扬扬落下,宛如下雪。
我梦见寒珏在叫我:「灵汐,醒醒。」
寒珏沐光而来,我不愿醒来。
我怕醒来后,寒珏就不见了。
梦里的相守也是一种相守。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寒珏的尸身化作养料,被大树的根茎吸收了。
醒来时,夕阳洒在大树上。
孤寂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站在寒珏的坟墓前,回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
我刨开坟墓,检查寒珏的尸骨还在不在。
坟墓刨开后,里面只有他腰带上的宝石。
他的尸身果然不见了,连白骨都不曾看见一根。
我鼻尖微酸,上天为何对我这么残忍,连寒珏尸骨都不给我留下?
16
我伤心垂泪, 一阵暖风吹过,我隐隐听见寒珏在叫我:「灵汐,别伤心。」
我抬起头一看, 漫天的晚霞中,寒珏从树身中沐光而来。
我以为我眼花了,连忙揉揉眼睛。
寒珏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拥入怀中。
寒珏帮我擦掉眼泪, 声音饱含思念:「灵汐, 我回来了。」
我回抱住寒珏, 喜极而泣:「寒珏,你没死?我不是在做梦?」
「我死了,不过……我回归了本体。」寒珏告诉我, 他死后尸身被这棵参天大树吸收, 他的三魂七魄在这十年间重新凝聚。
原来,他的本体是千年树精。
这棵白羽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栖雀树,是最适合孔雀栖息的树。
这一瞬间,我仿佛想起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我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每到春季,就绽放着白色如羽毛般的花朵。
原来, 我和寒珏早就认识了,记忆里的那棵树就是眼前这棵树。
我和寒珏紧紧相拥, 他的吻温柔地落在我唇瓣,这是他用九十九剑换来的相守。
从此, 白孔雀栖息在栖雀树上,树与雀,再也不分开。
寒珏继续教我练字,与以往不同,我无须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窝在他怀里,他也不再克制汹涌的爱意。
夜里,我和寒珏躺在一张床上。
他将我揽入怀里,哑声问我:「冷吗?」
不冷,很热。
帷幔垂落, 掩下一室春光。
多年后的某日, 传闻叶国的传国玉玺摔碎了,皇帝张榜悬赏白孔雀的唾液来黏合传国玉玺。
话传到我和寒珏耳中。
寒珏语气笃定道:「那枚传国玉玺是假的。」
我反问:「哦?何以见得?」
寒珏解释:「真的传国玉玺摔不碎。」
我不信:「传国玉玺不是用玉做的吗?怎么会摔不碎呢?」
寒珏告诉我, 他见过真的传国玉玺,已经成精了。
那枚传国玉玺厌倦了当一块传国玉玺。
她变出一块假的传国玉玺代替她镇守江山,她则长腿跑了。
传国玉玺也能成精?
天下之大, 无奇不有。
真是开了眼了。
再后来, 那只传国玉玺化作人形,成了太子妃,名叫郁曦。
太子却为了一位青楼舞姬要休了她。
她冲上青楼抓奸那日,舞姬从青楼坠落。
太子恨她入骨,酒后扬言:「待孤登基那日,就是郁曦五马分尸之时!」
皇帝闻言连夜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不服,质问皇帝为何要废他。
皇帝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孽子, 快闭嘴吧!得罪郁曦,连朕的皇位都坐不稳!」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太子妃竟是被历任皇帝捧在掌心的传国玉玺。
- 完 –
□ 曼芜
Linh tịch – Mạn Vu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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