Địa mẫu – Khát V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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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母 – 渴雨

  1
  每年农历鬼月。
  奶奶都会在村头那棵被雷劈得只剩一半的老柳树下挖个坑,把我活埋。
  最先都是浅坑,一岁埋一天,两岁埋两天。
  她教我,怎么龟息,怎么借着柳树根汲水,怎么感知土里的气息变化。
  每次我被挖出来,那棵老柳树,好像就越发的干枯。
  一直到七岁那年,她挖了个深坑,要埋我整整七天。
  到第四天时,我能感觉到土里水份越来越多,靠着身体的树根,却越发的干。
  大雨,惊雷,持续一天一夜。
  等奶奶挖出我的时候,那棵千年老柳,已经被雷劈成了焦炭,树根还冒着烟。
  奶奶让我对着老柳磕了三个响头:「柳夭,你是九转地尸,本不该现世。一岁一藏,都靠这棵千年老柳,替你挡了天雷。」
  「只要你撑过九岁,九转之后,与活人无异,还能接地通阴,得大造化。可这才第七年,这千年老柳就被耗死了……」奶奶说着。
  双手颤抖的抱住我:「这是天意啊,柳夭,天意难违。」
  也就是说,我活不过九岁。
  我是奶奶从老尸山,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的根里刨出来的。
  当时奶奶入老尸山救人,被困在山中七天七夜,就要被困死时,听到我哭声从老槐树下传来。
  大家齐心协力,把我挖了出来。
  据说我当时,身净如洗,不沾尘土。
  在我出土的那一瞬间,老尸山的瘴气就散了,拨云见日。
  她抱着我开路,众人得以平安出山。
  所以在山脚磕了三个头,立下誓言,此生必定护着我。
  她凭着多年通阴施巫的经验,找到了这有千年老柳的村子,给我一岁一藏,避 天雷。
  却没想,老柳连七数都没撑过。
  从那天之后,奶奶总不时看着我失神,半夜坐在床边,摸着我的脸叹气。
  我总劝她:「有奶奶对我好,活这几年就够了。以后奶奶就不用守在这村子里,可以去你说的那些洞天福地……」
  「可奶奶希望你也去,还有你想去的游乐场。」奶奶抱紧我,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打了个电话。
  一天之后,周家车队就到了家门口。
  周俊豪带着周宜,和厚礼,恭敬的朝奶奶行礼。
  「我可以帮周家寻矿脉,镇山神,但周家要答应我几个条件。」奶奶牵着我,站在门口。
  周俊豪忙提出:「您提多少条件都行,只要您去周家坐镇,这矿脉寻不寻也由您。」
  还把周宜往前推:「这是我孙子周宜,比夭夭大一岁,您老不放心,就让两孩子定亲,马上过帖办了,以后夭夭就是我们周家的长房长媳。」
  周宜立马上前,甜甜的朝奶奶行礼,还来拉我的手:「夭夭妹妹真可爱,可以去我家玩吗?」
  他长得粉雕玉琢,唇红齿白,还从口袋掏出漂亮的水晶球,眨巴巴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我瞥了一眼奶奶,见她点头,这才接过水晶球。
  当天周家车队,就带着我和奶奶入了矿区。
  路上周宜将他的玩具零食给我,一直跟我说话。
  他说的都是我没见识过的,难免入神。
  「两孩子有缘,定个娃娃亲多好。夭夭乖巧可爱,我家都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呢。」周俊豪甚至摸出一枚玉佩,要塞给我。
  「孩子没个定性,等晚几年再说吧。」奶奶拦住了,朝他摇了摇头。
  周俊豪立马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可我知道,奶奶是怕我活不过九岁,不想耽误周宜。
  路上奶奶明确的提了四个条件:
  一,她寻到矿脉后,周家必须找九十九棵至少上百年的老柳,越老越好,种在矿山周围她选中的地方。
  二,她和我,要住在矿山,但外人不可干扰我们。
  三,她寻到矿脉后,说能挖多深就挖多深,矿再好,再唾手可得,也不得深挖一毫一厘。
  四,如果她有什么事,周家必须把我当成亲孙女,且一定要尊重我的意愿。
  「奶奶!」我忙握着她的手。
  什么叫她有事?
  「好!」周俊豪拍腿爽快的答应。
  到了矿区后,奶奶先祭祀天地。
  等周家买的上千条蛇到后,又割腕,放了血在水中,让那些蛇喝了血水,再放入矿山。
  最后四处点艾草驱蛇,她盘坐祭台,借着血水相通,感应千蛇游动。
  蛇最是灵性,藏身于地,对地脉走向,最敏感。
  不过一晚,奶奶就锁定了矿脉,点了打矿井的地方。
  周家欣喜若狂。
  半月后,四处购买的百年老柳都移了过来,按奶奶点的方位种下。
  其间,周宜好吃的好喝的,都让给我。
  还背着我,漫山遍野的疯跑。
  跑累了,一身脏,在溪边玩水时,他还贴心的给我脱鞋,帮我洗手洗脚,在他身上擦干净后,再帮我穿上鞋袜。
  更甚至到了晚上,还不肯回去,要跟我睡,说舍不得我。
  可晚上,奶奶要教我巫术,不方便。
  就这样过了一年,到了我八岁时,奶奶让矿山所有人放了假。
  用草绳,缠在那九十九棵老柳上,最后引到矿洞。
  她在矿洞踩好点,布好局,又挖了个坑,用那些草绳将我缠住,把我埋进坑里。
  矿洞不见天日,直通地底,最是藏阴避日。
  加上有九十九棵老柳分担,至少比一棵千年老柳强多了。
  八岁那一次,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九十九棵老柳死了几棵,奶奶告诉周俊豪,这老柳锁地气,是防止矿脉乱移的,必须补上。
  所以周俊豪放出消息,高价收购老柳。
  对奶奶也越发恭敬,几乎是唯命是从的地步。
  安然渡过八岁这一劫,加上那些老柳越长越好,奶奶明显轻松了不少。
  除了每月定期下矿井测深度,不让周家往下深挖,也安心休养。
  对我的课业,也没管得这么严了,也乐意见周宜跟我疯玩。
  矿区大,有家属区,所以有自己的学校。
  周宜为了我,刻意转了过来,事事护着我,好得全矿区都知道,我是周宜的小公主。
  可就在九岁那年夏天时,矿区出了怪事。
  很多下矿的工人,突然失踪。
  最先还是一两个,就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后面就是一队一队的人,直接消失不见。
  而在人消失的地方,就能挖出鲜红如血的鸡血石。
  奶奶知道后,要封井,亲自下去量测。
  周俊豪阳奉阴违,依旧让人下井,以至矿井坍塌,上百号人被封在里面。
  那九十九棵老柳的叶脉,都跟吸了血水一样,变成了血红色。
  奶奶和周俊豪大吵了一架,到学校找我。
  拉着我的手道:「你马上走,周家骗了我们,他们早就往下深挖了,挖空了矿脉,惹怒了地母。」
  「所有的矿,都是地母精血骨肉。以血还血,以肉还肉。」奶奶摸着我的头。
  双眼含泪:「柳夭,这是我私心作下的孽,明知周家利欲熏心,还给他们寻矿脉。」
  「夭夭,那些矿工,都是被我害死的。我得带他们出来,这是我作下的孽,该我来还。」奶奶抬手。
  扯过周宜,朝我道:「你出生于老尸山,现在要想过九转之数,这老尸山是你唯一的希望,周宜会送你回去那里的,不要再回来。」
  「奶奶……」我还要再说什么,她对着我后脑就是一下,我就晕了过去。
  可等我醒来时,却并不是在车上,也不是在传说中万物皆枯的老尸山。
  而是在一个蒙着黑布的铁笼子里。
  我手脚被铁丝绑着,嘴里塞着毛巾。
  越挣扎,那铁丝勒得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饿又渴,整个人发着昏。
  周宜掀开了黑布,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阴翳的笑:「你奶奶死了。」
  「她为了救那矿井里的百来号人,自己放血割肉,说是还祭地母,在那祭台上跳了七天,活活把自己整成了一具干骨架。」他眼里尽是血色。
  还朝我拍着一本页面枯黄的书:「她说这个让我交给你?」
  那书上面,两个古朴的文字:巫脉。
  奶奶死了?
  可她寻矿脉,移老柳,都是为了让我渡过那九转之数。
  我都没死,她怎么能死。
  我瞪着周宜,用力挣扎着!
  可铁丝越勒越紧,蹭破了皮,血水顺着胳膊往下流。
  「我的小公主,你们不是说巫祭,蛇最好吗?」周宜呲牙朝我嘿嘿的笑。
  跟着一挥手,周家的保镖,拎着两笼子蛇过来。
  周宜依旧笑得天真无邪:「我陪你演了两年戏,哄着你,捧着你,到头来,你奶奶还不信我,不肯让我学所谓的巫术。」
  「爷爷为了骗到你奶奶,让我跟你一个野丫头定亲。你一个没爸没妈的,凭什么看不起我?」
  跟着一挥手:「让这些蛇,陪小公主玩玩。看看这所谓的巫术是不是真的!」
  保镖打开笼盖,将蛇全部倒了进来。
  我瞬间被蛇淹没,腥滑的蛇身在我脸上游过。
  只听到周宜阴冷的笑,翻着《巫脉》哈哈大笑:「你就等着被蛇慢慢咬死吧!」
  2
  奶奶用来探地脉的那上千条蛇,放入矿山后,就交待过。
  矿区人看到蛇,不能打,只能驱赶。
  有这些蛇在矿山游走,一旦矿脉有异常,她就能及时有所感应。
  就像开矿的,在矿井看到老鼠,都不会打。
  因为一旦有异常,蛇鼠就会第一时间未警。
  关于这些蛇,周宜在奶奶那些蹭饭时,听到过。
  为了瞒着奶奶将矿井深挖的事,周家居然将这些蛇都抓了回来。
  笼子窄小,塞了两笼蛇进来后,我被压挤得喘不过气。
  幸得这些蛇体内有奶奶的巫血,加上我一身土气,并没有让它们感觉到危险,所以没有咬我。
  我藏身蛇中,无比的后悔。
  不该让奶奶为了给我避祸,到周家。
  更不该因为我需要同龄的伙伴,让奶奶对周宜放松了戒备。
  慢慢扭转手腕,靠着滑腻的血水,将被铁丝绑着的双手抽了出来。
  等再听到外面有声音时,我将头埋入蛇群之中。
  黑布被掀开,光线涌入,群蛇立马嘶嘶吐信的游动。
  周宜呵呵的冷笑:「是死了吗?人都看不见了,把蛇挑开看看。」
  保镖劝他:「这被蛇咬死的,肯定不太好看,就让我们拿去找个地方埋了吧。」
  「我要看。」周宜声音发冷,愤愤地道:「本少爷给她脱鞋洗脚,伏低作小两年,不看她死得多惨,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我藏身蛇中,任由蛇身在脸上、身上胡乱的游爬。
  听着只是心头发冷。
  谄媚者,必欺下。
  当年奶奶告诫过我,周宜对我的好,肯定是有目的。
  但他不过是个比我大点的孩子,满脸天真热情,双眼赤忱。
  近两年,他都是这样,连奶奶都被他骗过了,才会让他领着保镖送我回老尸山。
  天真无邪,才是最好的掩饰!
  就在铁笼打开的瞬间,我反手抓住一条烙铁头,猛的从群蛇中窜出。
  带出的群蛇,将那些保镖吓得后退。
  我奋力窜到周宜面前,一转手,勒住他脖子,将那条烙铁头往他脖子上一搭。
  捏着蛇七寸,将毒牙压在他大动脉上:「都别动!」
  「柳夭!」周宜看着那缠在他脖子上,一点点圈紧的蛇身:「你……怎么?」
  他以为用铁丝绑着我手腕,就脱不掉了吗?
  以为将蛇挑开,就会见到我浮肿发黑的尸体吗?
  「宜哥哥,背我啊。」我在笼子里关了至少七天以上,如果不是打小练龟息之术,这会早就饿死了。
  就算这样,我刚从蜷缩的铁笼中出来,手脚也僵硬发软。
  周宜咬牙想拒绝,我捏着蛇牙往他脖子上一压。
  「别!」吓得他尖叫一声。
  眼带愤恨的瞪了我一眼,就算心有不甘,还是跟以前一样,慢慢蹲下身子,扒拉着我双腿,将我背在背上。
  我还是和以前满山跑累了一样,圈着他脖子,软软的趴在他肩膀上。
  只是捏着的蛇头压了压,朝保镖道:「让周俊豪来见我。」
  周俊豪孙子挺多的,可是个老派人物,对所谓的长房长孙,最看重。
  要不然,也不会让周宜来联姻,以取信于奶奶了。
  有周宜在手,那些保镖不敢乱动,只得先让开,然后打电话给周俊豪。
  矿区虽大,可周俊豪开着越野,很快就来了。
  我这会让人送了水和牛奶,恢复了一点体力。
  周俊豪一见我,还露出一脸诧异的样子:「夭夭,你这是怎么了?又和周宜玩什么?他不是说你请假回老家了吗?怎么在这里?」
  转眼又慈眉善目的朝我笑:「夭夭,乖,蛇太危险了,先放下来。有什么委屈,和爷爷说,爷爷给你作主。」
  又朝周宜怒吼:「你这死小子,怎么又惹夭夭生气了?还把她搞伤成这样?等会看我抽不抽死你!」
  这就是周俊豪,永远都喜欢装模作样。
  可我没有力气跟他争辩,也没心思去戳破他这假面。
  只是捏着蛇:「我奶奶的尸骨呢?」
  「这……」周俊豪脸露难色。
  朝我幽幽的道:「夭夭啊,你奶奶是为了救被困在井下的矿工,才出事的。她死得壮烈,救出来的矿工,都很感激她,要为她修坟立碑。」
  「你如果想去看,我这就带你去。」周俊豪一脸悲切。
  我趴在周宜背上,沉声道:「我不去看,你将尸骨收过来,找个司机,让他送我和周宜去老尸山。」
  老尸山情况诡异复杂,奶奶说那里是我的地盘,只要入了老尸山,至少我想跑,也方便了。
  没有我,他们想出来,也不可能!
  「夭夭!」周俊豪还拿出一副长辈语重心长的样子。
  「带过来!」我捏着蛇牙,往周宜脖子上一摁:「这蛇是烙铁头,咬的是大动脉,这样捏着,毒囊里的毒液会全部注入他体内。」
  「这剂量进去,直冲入脑,没几分钟,你这长房长孙就没了。」我趴在周宜背上,手沾着手腕的血水一点点拂动着。
  手指太过僵硬,加上动作不敢太大,所以画符,也只感觉慢慢来。
  周俊豪见我油盐不进,也不再掩饰,冷着脸,掏出手机打电话。
  「免提!」我圈着周宜脖子的手紧了紧,手指顺着往下,将符纹延长。
  周俊豪打通后,只是来了一句:「让龙升田把尸身送过来,再准备一辆货车,送夭夭和她奶奶回老尸山。」
  我聚神听着,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再次装虚脱趴在周宜肩膀上,手指假装僵痛,软软的滑动。
  画好符没多久,就有辆小货车拉着具棺材开了过来。
  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下了车:「老板,尸体在棺材里。」
  我推着周宜:「打开,我要确认一下。」
  奶奶的尸身,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的。
  尸乃一魂一魄之所藏,就算我逃了,以周俊豪这种连孙子都能拿出来当饵的人,保不准拿奶奶的尸身做什么。
  那个龙升田的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捏着的蛇头上。
  周俊豪点名让他来,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我捏着蛇头压了压,周宜立马吓得大叫:「龙叔!龙叔!」
  龙升田的鹰白眼沉了沉,翻身上小货车,将棺材盖打开:「上来看吧。」
  「上去!」我掐了周宜脖子一把。
  「啊!」他吓得立马尖叫,生怕是被蛇咬。
  周俊豪也冷哼了一声:「他这怎么上。」
  「我不管!」我又用指甲在周宜脖子上死命掐了一下,直接掐破了皮。
  血水渗出,染在刚才我用血画的符上。
  「柳夭,你别跟你奶奶一样,不识好歹!」周俊豪彻底被惹怒。
  我就知道奶奶的死,没这么简单。
  冷眼看着周俊豪,指甲扭掐着,生生将周宜脖子扯下一块肉,当着周俊豪的面,丢进嘴里。
  周宜不停的惨叫:「爷爷!听她的,听她的。」
  「你!」周俊豪冷哼一声,朝一边保镖道:「扶他上去!」
  「拿凳子!」我又作势要掐周宜。
  万一保镖来扶,突然动手,我还没恢复体力防不胜防。
  这次周俊豪倒也没有说什么,挥手示意。
  等周宜借着摆好的凳子,爬上货车厢,我先就是闻到了腐臭味。
  瞪着龙升田看了一眼,让他先下车,免得他突然出手,这才催着周宜上前。
  入眼,就是血肉模糊到有些地方几可见骨的尸身。
  奶奶的脸,都因为曝晒脱皮干裂。
  古之巫祭,多以人牲。
  她为了救矿井那些人,真的以己身为祭。
  「封棺,去老尸山。」我瞥了一眼龙升田。
  就这时,腐臭味扑鼻而来。
  奶奶的尸身猛的从棺中窜起,带着干黑血痂的双手,对着我就掐了过来。
  指尖,还带着幽幽绿光,明显是涂了毒。
  几条颜色鲜艳到近乎诡异的虫子,从腐烂的肉中,展翅而来。
  我忙将蛇往周宜脖子上一缠,翻身要避开。
  刚一动,就感觉眼前红光一闪,跟着太阳穴一痛,浑身发僵,直接从车厢栽了下去。
  「没想到吧,我请了湘西三邪来。将你奶奶炼尸养蛊,你这就没防备了吧。」周俊豪对着我就是一脚。
  可就在这时,周宜突然也「砰」的一声,僵倒在地。
  我全身发僵不能动,眼睛却还是带着笑意看着周俊豪。
  「她给小少爷下了同命咒。」龙升田忙接过周宜,冷身道:「小小年纪,心思这么狠毒。」
  可他们就不狠毒吗?
  奶奶为了救矿工,才以身为祭的。
  到死,还要被炼尸养蛊。
  那我死,也要接着周宜陪葬!
  只是,我活不到九转之数了……
  终究是天命难违背!
  3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接着周宜一起死的时候。
  龙升田突然道:「这同命咒有解法,就看周老板同不同意了。」
  我听着猛的一怔。
  同命咒,无解!
  要强说解,只有一个和奶奶让我一岁一藏这样瞒天过海的解法。
  龙升田居然阴邪至此!
  「说!」周俊豪对着我脸,又是一脚。
  「找一个和小少爷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以血为引,给少爷当替身。先杀那男孩,少爷死过一次,那同命咒立解。」龙升田阴恻恻的说着。
  保镖中,都有人低呼出声。
  我猛的抬眼看向龙升田!
  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俊豪低头看了我一眼,脸色狰狞愤恨,对着我脸又是重重一脚。
  我痛得没吭声,一边周宜却「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周俊豪抬着的脚,猛的收了回去。
  对着我冷哼一声:「等解了同命咒,再收拾你。她不是喜欢蛇吗?把她放回那蛇笼子里去!」
  「我倒要看看,中了蛊,她还能再饿几天不死!」周俊豪眼睛比那烙铁头还阴毒。
  我再次被保镖拖起来,丢回了蛇笼里。
  蛰中我太阳穴的蛊,很痛,我意识慢慢涣散。
  昏迷前,隐约听到周俊豪道:「让学校把有出生年月日的花名册调过来。」
  他这是要给周宜选替身了……
  蛇笼里一条没来得及逃走的蛇,贴着我脸游过,冰冷的蛇鳞刮着我脸,火辣辣的生痛。
  跟着蛇首摆动,沉沉的看着我。
  蛇眸温和,就好像每晚梦醒时,奶奶看着我一样。
  都说蛇毒,可哪有人心毒。
  奶奶寻到的矿脉,光第一年挖出来的矿,都够周家富甲一方了。
  他们还贪心往下挖,惊动了地母。
  「嘶嘶」那条蛇慢慢凑到我面前,对着我被蛊虫蛰的太阳穴吐了吐信子。
  这些蛇都是奶奶用巫血喂养过的,算得上奶奶吧。
  是为了让我活,才害了她。
  可惜我意识涣散,慢慢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身上传来尖锐的痛意。
  入眼就是周宜疯狂狰狞的脸:「给我一节节的绑紧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双手高举着,跟个稻草人一样,被绑在一棵老柳树上,全身都在火辣辣的生痛。
  「龙叔说你自己解了蛊毒,身体肯定和常人不同。再不同,我就不信,砍了你手脚,你还能怎么样。」周宜恶狠狠的盯着我。
  等我身上被用钢丝绳绑紧后,接过一把小斧头,对着我高举的手腕就砍了过来。
  「嗯!」我痛得双眼发昏,眼前全是金光血红。
  「看看,这是什么?」周宜拿着一只从小臂砍断的手,放在我面前:「你的手呢?」
  「我以前还给你洗手,你吃完野果沾着汁水,这只手还是在我衣服上擦干净的呢?现在都是血,呵呵!就在你自己脸上擦吧!」周宜将断手在我脸上拍了拍。
  湿黏的血水拍在我脸上,顺着脸颊缓缓的流到脖子,又慢慢往下流。
  小臂传来的痛意,清晰的告诉我,这确实是我的手。
  我冷冷的看着周宜,他砍了我的手,却什么事都没有。
  证明周俊豪真的找了个人,当他的替身,杀了来解同命咒。
  「是不是想你那同命咒,为什么没用啊?我再试一下,嗯?这只先喂狗!」他扭头,哒哒几声。
  矿上养着的一条大狼狗,立马就跑了过来。
  他直接将断手丢了过来:「慢慢来!你恶心折磨我两年,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
  操起那边小斧头,对着我高举的手,就又是一斧子。
  我痛得闷哼一声,血水从嘴角落了出来。
  那两年,是他主动讨好!
  为的就是迷惑奶奶,从我嘴里套出寻矿脉的巫术。
  也是!
  他是周家的小皇帝,那时候舔得多厉害,心里就有多恨吧!
  「你看,又砍了你一只手,我什么事都没有呢。」周宜还将他双手在我面前翻了翻。
  又捡起我的断手,在我面前掰了掰。
  扭头看着大狼狗:「你这手,狗都不吃。给你剁碎点吧,喂吧。」
  「拿块案板来!」他扭头朝保镖喝了一声。
  「小少爷,你才刚好,老板说了,要你好好休息。」保镖好言相劝。
  「她都要拉着我去死了,我报复她怎么了?要不换你的手来?」周宜冷喝一声。
  保镖不敢应话,只得去拿案板。
  在这与世隔绝的矿区里,周俊豪就是土皇帝,别说死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那些矿工死了,也不过是几万块赔偿的事。
  「夭夭妹妹,好好看着,你这手啊,我一节一节的给你剁碎,方便狗吃!」周宜将手放在案板上,拎着斧头,一点点剁碎。
  我已经痛得身体,好像飘起来了。
  血水顺着断臂往下,流到肩膀,又渗到后背。
  夏日酷暑,血腥味蒸腾,熏得我自己都作呕。
  周宜挥着斧头砍了一会,也累得气喘嘘嘘。
  见我不为所动,抬头时,眼露出愤恨,拎着小斧头,对着我腿就是两斧头。
  「啊!」我痛得惨叫出声。
  「哈哈!」他用斧头,将断脚拨拉开,招呼着狼狗过来。
  又拎着斧头,在我脸上胡乱划了几下。
  我不知道在蛇笼里关了多久,本身就已经没了力气了,加上被他砍断四肢,已经连喘息都不能了。
  等他在脸上划了好大一通,见我没有惨叫,好像还是不解恨。
  凑到我耳边道:「哦,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你奶奶要救的那一百多个矿工,不是意外!」
  我痛得几乎睁不开的双眼,猛的睁开。
  「这条矿脉,是你奶奶用巫术找到的。她是为了给你避什么劫难吧?」周宜拎着斧头。
  在我额头重重划了一道:「我爸找人查过了,地母巫脉,祭以人牲,可获至宝。」
  「前面失踪的人,也不是失踪哟,是我们试验的人祭。那人血祭下去,可不只是有鸡血石,还有血玉,有宝石。」周宜用斧头托起我下巴。
  那张以往有多天真的脸,这会就有多阴邪:「你奶奶其实是知道的,可她算着日子,说满两年就要走了。可没有她,我们也不会巫术,也祭不了地母啊。」
  「原本我们打算,坑杀那百多人,搞一波,你奶奶要走就走。她却硬要救那些人,用自己换。」
  「换就换吧,这不是还有你这么个小巫女吗,她还要说破,让我送你走。」周宜得意得眉飞色舞。
  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好我也不想再讨好你,就一次性解决咯。」
  「忘了告诉你了,你奶奶巫祭,确实让封闭的矿井开了通道,那些人本来是可以活的。可最先知道的是我爷爷啊,所以……呵呵,他们一个都没有活哟。」
  「这会全埋在地下,等着一点点变成其他什么矿。我爷爷已经和家属谈好了,一个人,五万块。」
  「他们拿了钱,可高兴了,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周宜斧头在我下巴轻轻割了一下。
  朝我幽幽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你奶奶不是说两年期满吗?这马上就到了,你们祖孙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怎么也得信守承诺,对吧?」
  「你看我对你多好,大夏天的,还特意找了棵大柳树给你遮阳。呵呵……」周宜脸上全是邪笑。
  拿着斧头,在我缠满钢丝绳的身体看了又看,盯着腿间,正抬头朝我猥琐的笑。
  后面就传来龙升田沉唤的声音:「小少爷,杀人不过点头地。你天生贵命,何必枉增杀戮。」
  「你刚解了同命咒,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别在这烈日下曝晒的好。」龙升田还要劝。
  周宜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无能,我怎么会被她下同命咒!」
  「小少爷!」龙升田沉喝一声,抬眼看向我:「我劝你,最好一斧头砍掉她脑袋,以绝后患。」
  「我偏不!」周宜拎着斧子,偏头看着龙升田:「她手脚都被我剁着喂了狗,还能怎么样?拿嘴来咬我,也得跟狗一样的爬,哈哈!」
  龙升田冷冷的看着他。
  周宜还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别想给她个痛快,我要把她晒肉干喂狗。」
  跟着扯着龙升田道:「你不是想看那本《巫脉》吗,走吧,我给你看。」
  龙升田看着我,那鹰白眼中闪过什么。
  但敌不过《巫脉》的诱惑,跟着周宜走了。
  两个保镖不时回头看我,虽然于心不忍,可他们跟着周家,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没见过。
  我断手断脚,被绑在老柳树上,感受着蒸腾的烈日。
  四肢断口处,原先还流着血,没一会,就晒干了。
  身上四处糊着血痂,就好像我被活埋时一样。
  痛意让我昏昏沉沉的。
  可到了晚上凉爽一点时,周宜又带人,给我波醒,拿鞭子抽上我几鞭子。
  夜间蚊虫,闻着血腥味来。
  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听着它们飞得嗡嗡作响。
  突然有点怀念,以往的夏天。
  临近鬼月,奶奶怕我撑不过那一岁一藏,总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先给我补一补。
  会抱着我在屋檐下纳凉,给我各种符咒来源和故事。
  说巫蛊不分家,现巫蛊之术保存最完整的就是湘西。
  那时候,也是这样虫鸣声。
  我慢慢抬头。
  终究是我们错了。
  我不该贪生。
  奶奶明知周家心黑性贪,不把人命当回事,更不该给他们寻地脉。
  为了活我一个,害死了多少人。
  我慢慢昂着,头贴着老柳树,想看看月色,确认一下是什么时候。
  从柳条缝隙中,能看到细若弯眉的弦月。
  也就是说,真的到鬼月了。
  我垂下眼,看着自己断手断脚的血水顺着柳树,渗入地底,染红了土。
  慢慢闭上眼,静静的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白天的热度完全褪下去了,才隐隐听到铃声。
  龙升田穿着一件满是污渍,看不出颜色的破烂道袍。
  捏着一只缺了道口子的铜铃站在我面前,目光在我断手断脚上看了看。
  阴狠的脸上,闪过恨意。
  猛的抬手,捏着我下巴,将那只铜铃塞我嘴里,转身就走。
  我含着那只铜铃,一点点往嘴里含。
  湘西三邪:蛊,赶尸,落花洞女。
  龙升田明显会蛊术和赶尸。
  矿区的矿工,大部分是湘黔穷苦地区的。
  被周俊豪以高报酬骗过来,当苦劳力。
  如果他按奶奶指示的挖,不会有事,可他一直往深了挖,就是黑矿,总会出事。
  更何况,他还施人祭。
  落叶归根,湘西那边的人客死异乡,是要运尸回去的。
  龙升田突然出现在这里,是那些矿工的家属请来赶尸的!
  可人祭,尸骨无存。
  这尸,他赶不回去了!
  4
  七月盛暑,我断手断脚被绑在柳树上。
  断口处,已经腐烂发臭,聚满了蚊绳。
  顺着柳树流下的不再是血水,而是发臭的尸水。
  周宜每天早晚,会来确认,我是不是死了,泼上一桶水,将昏迷的我淋醒。
  再抽上几鞭子,或是拿东西在我身上扎上几个洞。
  我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扎的洞,就是一个个的洞。
  他就又玩新花样,涂抹蜂蜜,让保镖抓窝蚂蚁过来。
  还刻意在我肚子开了个洞,塞了两条蛇进去。
  「不是说蛇是地母化身,与巫者通吗?我给你塞上两条蛇,方便你和地母相通啊,求地母救你哈!」
  「对了,这蛇是我新买来的,不是你奶奶那喂了血水的,可没以前那些听话,不咬你!」周宜狂得没边了。
  我双眼连睁都睁不开了,只是迷迷的看着他。
  夏天的蛇,喜阴避热,在我这具被晒得发臭的尸体里钻来钻去,让我很难受。
  「拿布给她捂起来,不要让蛇爬出来。让这蛇陪着夭夭妹妹,免得她寂寞。」周宜冷冷的盯着我笑。
  以前满山跑的时候,有条蛇吓到了他。
  他让保镖打死,被我拦走,劝说了一通。
  他到现在还记恨着呢。
  等布蒙上,蛇在肚子里不安的乱钻,越发的难受。
  周宜见我脸上有了痛苦的表情,笑得越发得意了:「你再撑上几天,等我玩够了,我会把你埋矿洞,祭了你们的地母的。」
  我强忍着蛇乱钻乱咬的痛,死死含住嘴里那个铜铃。
  周宜还要玩,可烈日当空,晒得我身体发臭。
  周俊豪特意打电话过来,让保镖打他带走,免得尸气冲到他。
  还交待他:「玩玩就行了,过几天有调查组要来,记得解决了她。平时没外人,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还是要注意影响。」
  周宜被催得不甘心,让人砍掉所有柳条,只留个树桩,让我露在太阳下暴晒,要活活晒死我。
  没了柳条遮阴,太阳直接晒在我身上,跟被火烤着一样。
  塞在肚子里的两条蛇,开始还钻拱着想爬出来。
  最后,估计又热又累,盘缩在肚子里不动了。
  我含着那个铜铃,脑袋低垂着,看着那砍下的柳条,片刻晒发黄,又干碎。
  昏昏沉沉的念着从小到大,熟记着的咒语,感知着肚子里那两条蛇。
  世间万物,物极必反。
  极阳必生阴!
  我一遍又一遍的念着。
  一直到我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要烧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正当头的太阳,猛的咬破嘴里含着的铜铃。
  将碎片一点点吞下去,血水混着碎铜涌入腹中,那两条蛇又开始钻了。
  我低头,看着那晒得干碎的柳叶,在地上打着转。
  跟着越转越快,平地起风。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云未至,而雨先落。
  豆大的雨,砸在我身上,滋得那断手生痛。
  我慢慢抬头,看着那万千雨丝,宛如利箭般射下。
  跟着乌云涌动,遮天蔽日,电如游龙,道道闪电对着我劈了下来。
  我根本听不到雷身,只能感觉眼前一次次强光闪过。
  那被砍得只剩树桩的老柳,被雷火劈成焦炭,再碎裂。
  可我已经痛得麻木了,完全感觉不到雷电击打在身上的痛。
  绑在身上的钢丝绳松开,我身体落在地上。
  眼前白光一次强过一次,雷火重重。
  雨下得太大,溅起地上泥土,泥水裹挟,我先是被泥水裹挟淹没。
  可跟着,身体猛的下陷,直接就松散的泥土给埋了。
  奶奶给周俊豪画过矿脉图,哪些地方可以挖,挖多深,都是有具体数据的。
  可周俊豪贪心,不只是深挖,还往周边乱挖。
  整个矿区地下,都被他挖空了。
  除了奶奶种下的这九十九棵老柳,几乎不见绿色。
  经过长期暴晒,雨太大,直接引发了泥石流。
  我手脚皆断,被裹在洪流中,不知道冲往何处。
  只是凭着过往几年活埋的本能,施展着龟息,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巫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满是碎石的泥中醒来。
  意识还有点模糊,却知道,这次没有奶奶再来挖我了。
  本能的伸手,想自己爬起来。
  可跟着又想起自己手脚都被周宜砍断了。
  但一动,却又发现自己好像拨动了什么。
  连忙手脚并用,胡乱的抓挖着。
  等我破土而出时,却发现自己手脚又重新长了出来,只不过还有着细密的蛇鳞。
  脑中有很多乱糟糟的东西,乱且多,却又好像无比的清晰。
  试着动了动手指,十指灵软,宛如细蛇。
  伸手摸了摸泥土,整个地区的分布以及情况,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一样,清清楚楚。
  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星相,一轮圆月皎洁的挂在空中,不增不减。
  也就是说,今晚是七月十五,鬼门开。
  那九转之数,已经过了!
  我看着自己长满蛇鳞的手脚,转手摸了摸完好的肚子。
  坐在泥坑中,看着一滴滴水溅落在泥中,溅起点点泥坑。
  一岁一藏,避不开。
  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奶奶,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陪上自己的命!
  我深了口气,擦掉脸上的眼泪。
  走到附近一个水坑,将身上的泥洗掉。
  边洗,手边在水坑边划了划。
  没一会,一条蛇游了过来。
  我抬眼和蛇眸相对,它嘶嘶吐信,蛇首上下轻点,就游开了。
  等我洗好,扯了几捆草扎在身上时,就听到龙升田的声音传来:「九转地尸,居然还真的能九转重生。」
  他远远的将一个袋子丢给我:「你的衣服。」
  我找了个土坡,将衣服换上。
  朝他轻声道:「那些矿工还没有死,都活着,我可以帮你找出来,你不用赶尸了。」
  龙升田双眼猛的一亮。
  我苦笑道:「包括原先周家用来试祭的那十六个,都活着。」
  奶奶最后巫祭时,已经完全看清了周家人的黑心,怎么会没有后手。
  她祭的,不只是打开了塌封矿井的通道,是以自己的血肉祭了地母,让那些老柳的根,深扎地底,裹住了那些矿工。
  周家只知道,那上千条蛇,是喝了奶奶血水的。
  却不知道,这九十九棵老柳,在种下的时候,奶奶都施以血祭。
  她在进入矿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出去的打算。
  周家的黑心,在她意料之外。
  可她,也早就留了后手。
  5
  「哼!」龙升田听我说,那些矿工还活着。
  也只是冷笑道:「如果不是你们祖孙搞这些,他们也不会被活埋,受那暗无天日,叫天不应,叫地不应的苦。」
  「你们跟周家,都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是我寻不到那些人的尸体,我也不会将蛊铃给你。」
  「你和周家的恩怨,我不想管。你尽快将人救出来,我带他们回去,跟族里的长老交差,就行了!」龙升田语气依旧森冷。
  湘西三邪啊,终究是邪。
  「就算没有我们,周家这种黑矿井,一年死的人,也不少!」我盯着龙升田。
  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汽车轰隆隆的响声。
  跟着周宜的吆喝声传来:「都给我围住,我就说这些学什么巫术、蛊术的没一个好人。就说跟着龙升田,肯定有收获。」
  跟着四周脚步声起。
  没一会,十几号保镖拿着电棍,就将我们围住。
  见到我手脚双全,周宜愣了一下:「你手脚还真长出来了?柳夭,你还真的是柳树精生的吗?」
  奶奶以巫术寻地脉,周家是听过的,一直关注着奶奶的消息。
  要不然,不会一见面就知道我名字。
  更知道,奶奶七年藏身是为了我。
  为了隐藏我真实身份,奶奶和周俊豪说过,我生父不明,是那棵帮我七藏的千年老柳所生,所以取名柳夭。
  其实让我认老柳为母,也是为了感激她七年避雷的恩情。
  却没想,周宜居然还真信了。
  「也好!」周宜居然还呵呵的笑。
  朝那些保镖道:「她断肢能再生,你们下手不用在意,留着口气就行了。我把这事告诉爷爷,等调查组来了,把她送上去研究。」
  「断肢再生的活人啊,哈哈!以后说不定,人类突破什么生理极限,就靠我这夭夭妹妹了。」周宜脸上尽是兴奋的精光。
  他话音一落,那些保镖因为害怕,还有些犹豫。
  还是周宜吼了一句:「你们身上有从泰国请来的佛牌,威力大着呢,怕什么!她真有本事,能让我砍掉手脚,上!」
  有他这话,那些保镖,握着电棍一哄而上。
  周宜人小,却阴狠狡诈。
  还朝龙升田道:「爷爷已经让人去苗寨查过了,你就是来赶尸回乡的,等解决了柳夭,趁着这次矿塌,我家会……」
  我冷呵一声。
  光着的脚,在冲得松软的泥土中用力一踩,稀泥从脚趾涌出。
  就在那些保镖冲过来时,化成一条条大泥蛇,快速的游了过去,瞬间将所有保镖裹住。
  大雨过后,泥中还渗着水,那些电棍的电流顺着绞缠的泥蛇,电到他们自己身上。
  「啊……」一个保镖还张嘴啊啊的叫。
  我一挥手,一条泥蛇,直接窜进了他嘴里。
  不过眨眼间,十八个保镖全部都被电倒,被泥蛇裹着,一点点往土里沉,眨眼就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龙叔!救我……龙叔。」周宜吓得脸色发青。
  猛的窜向龙升田身后:「你们寨子很穷,四面全是山。只要救了我,我家就去你们那开矿!」
  「那本《巫脉》你看过的啊,就是寻矿脉的啊!」
  「别说你们寨子,连你们市,你们省都会富起来。到时大家都会感谢你的!」周宜伸手还去扯龙升田的衣服。
  听到开矿,原本站在那里没动,任由他躲的龙升田,冷笑了一声:「和这里一样的开矿吗?」
  大雨过后,整个矿区不是被挖空而崩塌下陷。
  就是堆积矿渣,没有按要求栽树治理,山体滑坡,泥石翻滚,一片荒凉。
  龙升田看了我一眼,微微侧身,将周宜露了出来。
  周宜听着一惊,忙道:「不开矿!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那地方都穷到都要下矿了,有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说着,说着……
  见龙升田不为所动,忙又朝我道:「夭夭,你奶奶的尸体,被他炼了尸。你想解除的话,我爷爷认识泰国很多大师,可以……」
  「不用,谢谢宜哥哥!」我五指轻抬。
  指尖宛如灵蛇般昂首,周宜脚下的泥土,也都随着泥一起往上,将他想跑的双脚缠住。
  「夭妹妹。」周宜脸露出惶恐的表情,朝我尖声道:「你放过我,我还让爷爷提我们的婚事,好不好?你只要嫁给我,我家钱多得很,要什么有什么,你知道的……」
  「我不需要。」我一挥手,泥土如蛇般朝上缠,瞬间涌满他全身。
  跟着从他嘴鼻哗哗的灌了进去。
  周宜双眼充血,愤恨的瞪着我。
  「宜哥哥放心。」我站在他面前,伸手摸着他的双眼:「你没我杀我,我也不会杀你。」
  见他眼中露出惊喜。
  这才轻笑道:「为了感谢你往我身体里塞了两条蛇,那就让你血肉变成蛇吧。」
  「呜呜!」他奋力扭头。
  可已经迟了,泥土灌进去太多,他肚子撑不住。
  量身定制的衣服,一点点被撑开,最后的咝咝声中,肚皮也被撑开。
  「呜呜!」周宜痛得双眼血水直流,却还恳求的看着我。
  可惜泥土依旧在灌入,他说不出话。
  跟着「啵」的一声响,一条婴儿胳膊粗细、土色的蛇,染着血水,从他身体里爬了出来。
  头也不回,昂首就想跑。
  可跑到一半,就跟被什么吸住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等前后七条土蛇爬出,周宜的身体慢慢消失。
  龙升田冷笑道:「他天生贵命,就算你把你身化成土蛇,就不怕他再有其他造化。」
  「所以等完事后,给你炼蛊啊。」我一挥手。
  那些蛇,如同虚空中受线牵引一般,强行扭头过来。
  我弯腰,伸手在蛇头上轻轻一点。
  朝龙升田道:「我去找周俊豪,你要一起吗?」
  龙升田摇了摇头。
  我摸着土,慢慢的抬起手。
  土里出现一个用层层油布包着的书包,里面沉甸甸的,全是各种纸资料和一些照片。
  我递给龙升田:「这是奶奶查到的,周家近二十年来,无证开采,导致矿井崩塌事故。还有过度开采,没有治理,导致山体滑坡,和地面崩塌死亡的人数和证据。」
  才来的第一年,奶奶就查到了这些证据,可她一直存着侥幸,想等我九转之劫过后,再上报。
  其中,就有三座滇南地区,因为过度开采,导致泥石流,直接掩埋了附近村庄的。
  最惨的一次,143 户,511 人,一夜之间全部掩埋,无人生还。
  因为周家的操作,最后报道全是天灾,只字不提过度开采。
  那是人祸啊!
  每年临近鬼月,奶奶都要下很大的狠心,才舍得把我埋进去。
  出来后,见我虚弱得厉害。
  就会抱着我,喃喃地道:「夭夭,你是地尸,可我不知道地母为什么要化出你这样一具地尸,却又让你吃尽这样的苦。」
  我以前也不懂。
  也感觉不公平,既然她让我出生,却又不让我活,年年遭雷劈,多活一年都是奢侈。
  可我现在,大概知道了。
  她也痛苦。
  「你现在这么厉害,不自己上交?」龙升田接过书包,随便翻了两下,脸色就变了。
  我苦笑道:「我还是个小孩呢,你也知道,我奶奶给周家寻矿脉,这立场也不好。你们是苦主,等救出那一百多号矿工,联名上告吧。」
  说着,引着周宜血肉化成的七条土蛇,朝前走。
  「你报完仇后,要去哪?」龙升田在身后突然又问了一句。
  我看着地上游走的土蛇,苦笑道:「回老尸山吧。」
  「老尸山在哪,你知道吗?那里万物皆死,你到那里面吃什么?吃土吗?」龙升田冷哼了一声。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长着鳞的手脚。
  可不去那,我能去哪?
  龙升田低喃着道:「你说了,你还是个孩子,还是先跟我回苗寨吧,至少等你手脚变成正常人,有个正常身份,学点简单的护身本事,再说其他的。」
  6
  我是在周家矿区下的别墅里找到周俊豪的。
  楼下保镖挺多的,我也没打算出手,直接引着周宜肉身化的土蛇进去。
  周宜其实也不算死,只是三魂不聚,七魄分散,意识还是在那些土蛇里的。
  一回家,可兴奋了。
  见着保镖,还要说话。
  可惜啊!
  为了保证周家人的安全,别墅是不准蛇虫靠近的。
  保镖直接拎着电棍,对着蛇身就砸了下来,狠狠的将蛇头砸得稀碎。
  却还拎起蛇身,和队友交流:「挺肥的,等下剖了皮,明天找只老母鸡炖了,龙凤汤大补,哥几个好好喝上一顿。」
  可那蛇附着土性,不死,不灭。
  没一会,被砸碎的蛇头,又一点点恢复,听说要被煲龙凤汤,对着保镖的脖子就是一口。
  周宜性毒,阴狠,变成蛇,毒性也强着呢。
  那保镖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被毒倒在地。
  另一个保镖忙要出声,我一抬手,另一条土蛇唆的一下,直接蛇头怼他嘴里。
  没一会,别墅周围的保镖都被周宜所化的土蛇放倒。
  以血还血,以肉还肉。
  这些保镖,帮着周家助纣为虐,用来还地母精血,再好不过了。
  我将一具具尸体引入地下,看着那七条昂首,低声不甘嘶吼着想逃脱的土蛇:「宜哥哥,你不是要找你爷爷吗?走吧。」
  「嘶……嘶……」土蛇全部嘶嘶吐信。
  呲牙喷着毒液,可刚才咬过保镖,这会毒液不多,只是徒劳。
  「你不是一直想学巫术吗,这蛇啊是巫术最具代表了,上古巫族,多为龙蛇之属。你变成蛇,多好,以后我们能心意相通呢。」我引着蛇,凭着记忆,往楼上去。
  找到周俊豪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安排人找周宜。
  土蛇听到自己名字「嘶嘶」的吐信,兴奋的往里游。
  可周俊豪一见到蛇,吓了一跳,一边摁着桌上的铃叫保镖,一边操起柜子边一杆开了刃的长枪,对着蛇头就砍了下去。
  「老子纵横几十年,杀过的人都不在少数,还怕你几条蛇。」他明显是练过的。
  长枪砍挑翻飞,没一会,就将七条土蛇全部砍成几截。
  还不解恨,用长枪将蛇身拨拉到一起,换成一个棒球棍,对着蛇头用力砸了下去,砸成肉泥。
  另外几个蛇头,努力的嘶嘶吐信,叫着「爷爷」。
  可惜啊,周俊豪听不懂蛇语啊!
  我在门外呵呵的低笑:「周爷爷,你不看看就这么下狠手吗?」
  「柳夭?」周俊豪将棒球棍一丢,忙又将换成那杆长枪握在手里。
  我站在门口,微他轻笑:「宜哥哥好痛呢?他一回家,就来找你,你怎么能将他剁得这么碎呢?我还要跟他玩呢?」
  随着我话音一落,地上几十截蛇身,慢慢汇聚成周宜的身体。
  可惜了。
  周俊豪砍得太碎,变回人身,也是一截截的。
  连那长得粉雕玉琢般可爱的脑袋,也被砸扁得半扁。
  「爷爷。」周宜艰难的吐着血水,眼睛充血,带愤恨的看着周俊豪。
  「小宜!」周俊豪吓得一僵。
  转眼瞪着我:「你这死妖精,拿妖术迷惑我。我杀了你!」
  可就在他拎枪来时,我又一抬手。
  周宜又变成了七条土蛇,受我控制,对着周俊豪缠去:「这可真是你孙子,就算他不会死,可你砍他一刀,痛还是真痛的。」
  我还刻意朝那七条土蛇弹着手指,让这七条蛇能口吐人言:「爷爷!救我!救我!」
  可化成的七条蛇身却还是本能的往周俊豪身上爬。
  土蛇颜色上特别像烙铁头,昂首嘶嘶发出人言,爬动时蛇鳞耸动,很是瘆人。
  周俊豪不停的跳脚,不停的拿枪头挑开蛇头,生怕被咬到。
  最后终究是受不了这么多条蛇爬缠着,挑着蛇头的枪,直接用力往下一压。
  「砰」的一声,连地面的瓷砖都给砍裂了。
  朝我怒吼道:「我不管你耍了什么把戏,让这几条怪蛇发出小宜的声音,老子不信邪。」
  「啊……爷爷,痛!」蛇头落地,还奋力转过来。
  痛苦的哀求:「真的是我啊,爷爷。」
  可周俊豪自来心狠,长房长孙确实看重,但变成了七条蛇的孙子,又有什么用。
  对周宜的求救置若罔闻,拿着枪又要将身上另外的蛇挑砍下来。
  又是接连两条被砍掉蛇头,周宜痛得不停惨叫。
  我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
  当初他断我手脚,还得自己动手,累得气喘嘘嘘的。
  现在,他以为最宠爱的爷爷,在将他一截截砍碎啊。
  报仇吗,杀人不过点头地,还得要诛心啊。
  随着又是一个蛇头砍下,周宜痛得剩下的三条蛇都昂首嘶吼。
  眼中露出阴毒的光芒,猛的缠紧周俊豪的腿,嘶吼着咬了下去。
  「你敢咬我!」周俊豪气得大叫。
  我站在门口,微微抬手。
  被砍断蛇头的那四条,又复新复活,嘶嘶的朝周俊豪爬去。
  蛇身和人缠斗在一块,终究还是蛇毒些。
  毕竟,周宜本就心毒,变成的蛇啊,也毒。
  没一会,周俊豪就被咬得全身没一块好肉,伤口发黑溃烂。
  七蛇同时扭头看着我:「柳夭,你满意了吗?你还要怎样?」
  「周家都得死。」我看着他,幽幽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家矿业能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你爸妈和你那些叔叔们在外面打理吧。」
  「你放心,我生来不沾尘土,自然不会让手沾血的。你爷爷这么贪心的搞矿搞钱,不就是想着子子孙孙都富贵吗,也得让他亲眼看看。」我朝他弹了弹手指。
  蛇身立马不受控制的往周俊豪尸体里钻。
  没一会,一条蛇进去,就变成了两条蛇出来。
  周俊豪刚变的那七条,明显带着慌乱。
  「柳夭!」周宜还在嘶嘶吼叫。
  可他这阴狠的声音,还不如蛇嘶鸣声好听。
  所以,还是蛇声吧。
  我也没心思和周俊豪解释,带着这十四条蛇,到矿井那些被冲得七倒八歪的老柳边。
  将掌心划破,伸手摸着柳树,没一会,就见一条条柳根翻转,一个又一个昏迷不醒的矿工,以及被泥石流压住的人,从地里拉了出来。
  随着我一个个人拉出来,周家祖孙化成的那十四条蛇,嘶嘶的大叫。
  等我引着柳根下沉,确定地里再也没有人后,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一个不少?」龙升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身后奶奶的尸身。
  不知道龙升田用了什么炼尸的法子,她被暴晒得脱皮的脸,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除了死青发白,至少模样上,看着和以前一样。
  身上也没有腐烂的臭味,穿着干净的青布褂子,戴着个大竹笠,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她帮我救人,我给她养尸。」龙升田摇了摇铃。
  引着奶奶朝我走过来:「你体内有蛊铃碎片,以后你可以养着她,一直跟着你。也算个慰藉吧!」
  他轻叹了口气!
  一边周家祖孙化成的十四条蛇,对着龙升田嘶嘶吐信,又在许以重利,求救。
  我看着奶奶那闭着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光着的脚,在地上轻踩。
  松软的泥土翻转,将奶奶慢慢拉了下去。
  尘归尘,土归土。
  又何必强留!
  等奶奶尸身入土,那九十九棵老柳复又慢慢的长了起来。
  「你先报警,将他们平安送回去,我带着这祖孙去找找亲人,一家人吗,得团团圆圆的。」
  「你在蛊寨门口等我就行, 我身上有你的蛊铃,找得到, 你也能感应得到我什么时候去的。」我带着那十四条土蛇, 朝矿区外走。
  调查组就要来了,我不想碰到这些人。
  一个月后的半夜,我带着几百条蛇,到了蛊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世间除了奶奶,我唯一有感情羁绊的, 就是那棵被雷劈成渣的千年老柳了。
  剩下的就是周宜, 可现在我带着周宜啊。
  还不只是周宜呢,周家所有嫡系血亲,连带周家业那些黑心肝的,全部被我化成了蛇。
  我不知道该去哪,更不知道哪里容得下我。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 远远的就听到龙升田道:「不是说要把这些蛇养成蛊吗,还不快进来, 几百条蛇,这么铺开, 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要攻打我们苗寨呢。」
  一抬头, 就见龙升田带着一个身穿彩布褂,带着弯刀的少年, 站在蛊寨门口。
  那少年面色如铜,双眼居然闪着金色, 沉沉的看着我时, 我还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龙升田在一边, 对他恭敬的说了几句。
  见他微微颔首, 这才朝我沉声道:「早就给你挖好地窖养蛇了,快点赶进去吧。」
  「都是些狠毒到丧尽天良的毒蛇啊,炼成的蛊, 不知道多厉害呢。」龙升田看着这些蛇, 不停的咂舌。
  那几百年蛇听说要被养在地窖炼蛊,吓得嘶嘶低吼, 飞快的朝四周散去。
  「不让我见识一下本事吗?」我远远的看着那少年, 轻声道:「要不然住着多不安全啊。」
  那少年冷冷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只是抽出腰间挂着的一根竹笛, 轻轻吹着笛子。
  笛声悠扬, 在夜色中荡漾, 压住了群蛇嘶唆的爬行声。
  跟着这些受我控制的土蛇,闻着笛声,顺从的往里蛊游。
  「你以后说话小心着点, 这是我们蛊寨的大祭司。」龙升田等那少年带着群蛇走后。
  这才朝我道:「也是个不知道来路的人, 性子怪,但厉害得很, 你别乱来。」
  我看着那少年腰间泛着绿光的弯刀上,探出一个翠绿的蛇头,还偏首打量着我。
  突然发现, 这蛊寨,果然适合我啊。
  这蛊寨大祭司,真有意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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