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 – 钱庄庄
我曾经甩过一个清贫学霸，他红着眼求我别离开他时。
我对他说道：「你不会真以为豪门千金会喜欢一个穷学生吧？玩归玩，别当真。」
再见面，是我家破产。
我在KTV做卖酒小妹，赚钱还债。
他身家过亿，成了金融界有名的投资鬼才。
酒过三巡，几个老板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他输了，众人贴脸开大：「听说林少有个忘不掉的前任，最想对她说什么话？」
他从容不迫：「我祝她幸福。」
一片嘘声下，他又输了一把。
「林少最近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
他摇晃着酒杯，身姿后仰，目光直直盯向我：「刚刚。」
1
和林樾舟的重逢，实在算不上好。
我抱着几瓶比我命还值钱的酒推开包厢门时，一眼就看到了他。
转身想躲，被身后的领班猛地推了一把。
「林总啊，这是小顾，我们这最能喝的，猜拳玩儿骰子她都会，让她陪各位老总玩儿，准保玩得尽兴。」
「这两瓶酒都是下午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你看看开哪瓶？」
我心里已经快把领班这货骂死了。
临下班突然被点名加两个小时的班就算了。
还好巧不巧遇上了林樾舟。
我心脏怦怦跳，尽可能低着头把脸藏在昏暗灯光下。
心里正祈祷千万不要被认出来，胳膊就被狠狠拽了一把。
「顾轻轻，愣着干吗，快坐林总身边去啊。」
林樾舟突然身姿后仰，循声抬头看了过来。
2
他视线从我身上掠过。
又淡漠地收回。
「哟！顾轻轻，还真是你啊，差点认不出来了，曾经挥金如土的豪门大小姐，如今怎么沦落到来KTV上班了？」
「风水轮流转，把你家转破产了？」
苏寒那张嘴还是跟大学那会儿一样，一如既往的损。
我面容平静地开口：「是啊，所以苏少也小心点，小心家里的冰淇淋厂撑不过2023年的冬天。」
「咒老子是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那样，谁给你的勇气这么跟老子说话。」
林樾舟眼皮掀了下，开口打断了苏寒的骂骂咧咧，朝领班指了指我：「她手里那瓶罗曼蒂康帝，我没记错的话，一瓶要20万吧。」
「就它了。」
林樾舟这个逼装得很不错。
以至于我拿启瓶器的手都抖了一下。
领班是个老人精，看出来我跟包厢里的人认识，叮嘱我一定好服务好尊贵的客人后，乐不可支地走了。
酒过三巡。
包厢里的话题从投资效益比聊到了感情八卦上，最后决定玩儿骰子真心话大冒险。
苏寒嫌我碍眼晦气，让我滚去门口候着。
我倒是乐得自在。
看着一个个空掉的酒瓶子。
我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天酒水提成能赚多少了。
林樾舟第一把就输了，他选了真心话。
众人立马八卦问道：
「听说林总心里有个忘不掉的前任，要是前任再出现，最想对她说什么？」
我心脏一颤。
「谁问这么傻逼的问题，会不会玩儿啊？」
苏寒站起来刚想阻止。
倒是林樾舟，一脸你们真浪费问题的表情开口：
「非要回答的话，那我，祝她幸福。」
包厢里一片嘘声：「樾舟，你这回答太官方了，没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点背。
第二把林樾舟又手气很烂地输掉了。
有人兴致勃勃举手：「樾哥看我，我来问一个，俺非常好奇樾哥这辈子撒过最大的谎是什么？」
林樾舟摇晃着酒杯。
曲肘慵懒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当初那股子清纯稚嫩的学生气在他身上已经捕捉不到分毫。
他眉眼低垂，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周围一片静谧过后。
他突然抬眸直直看向我：「刚刚。」
众人：「？」
确定不是在逗他们？
「我就说吧，樾哥还对前任念念不忘，放不下就再去追回来啊！那女孩的电话号码给我，弟弟帮你追回来！」
林樾舟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嗤笑：「追前任？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哎呀，樾哥你不要嘴硬嘛~弟弟懂的！」
下一秒，他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苏寒揉着被打疼的手：
「懂你个头啊！」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服务生了吗，她就是你们樾哥的前任，当初樾哥家庭条件不好，她拿几个臭钱拆散了樾哥和他的青梅竹马，这么一个恶毒的贱女人，追你妹啊追，谁也不许再提这茬了，都听到没！」
几道视线齐刷刷朝我看了过来。
苏寒是乔薇的忠实舔狗，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羞辱我的机会，那是恨不得把我踩到地上摩擦。
突然被cue的我礼貌微笑了一下。
微笑管理后我又觉得不说点什么怪尴尬的，于是开口道：「还要再加两瓶酒吗？几位老板给我凑个业绩？」
苏寒一脸鄙视：
「看到没？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没脸没皮！」
我再次回以礼貌微笑。
「脸面是什么哦，还是赚钱更重要。」
苏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差点噎住。
其实以前的顾大小姐顾轻轻也还是在乎脸面的。
现在……在顾家破产负债一千万，银行和高利贷公司夜以继日上门催债，我妈不堪重负跳楼，我爸跑路到国外，我跪在地上给上门要钱的人磕头那会儿，脸皮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够了！」
林樾舟突然出声。
面无表情地呵斥道：「苏寒，就你长了一张嘴是吧！」
「还能不能开心地玩儿了！」
说完起身拎起西装摔门离开。
苏寒紧跟在后面道歉，出门经过我时，戳了戳我胸前的工作牌：
「樾舟哥下个月就要和乔薇结婚了，以后你给我离他们两个远点！」
在苏寒看来，今天的偶遇可能是我有意而为。
想要在林樾舟面前卖惨博可怜，好让他看在当初的情分上，帮我家一把。
但他不知道，林樾舟对路边的猫可能都会发发善心。
唯独对我，他是不会的呀。
今晚的聚会是庆祝林樾舟升职投行高级副总裁，主角都走了，剩下的人兴致缺缺唱了两首歌也离开了。
也算是托林樾舟的福，加班不到一个小时我就下班了，临走时经理喊住我，说因为我服务的是VIP包厢，额外给我了我一笔不小的服务费。
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赶去下个兼职点。
一辆黑色奔驰E突然疾驰过来。
急刹车停在了马路边。
车窗降下，林樾舟那张熟悉的脸出现：「顾轻轻，聊一聊。」
「我赶时间去下一个兼职点。」
我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踩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往前骑。
林樾舟：「都12点了，你去哪儿兼职？」
可就算我差点把脚蹬踩出火星子来。
两个轮的速度终究比不过四个轮子的。
他不紧不慢驱车跟着我的小黄车。
「你变哑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骑车了？以前平衡感差得要死。」
「我养你啊，一个月十五万，干不干？」
3
「我养你啊，林樾舟。」
……
我和林樾舟的故事很简单。
初次见面，是在学生会大一新生入会仪式上。
带着乡下口音的自我介绍，和洗到发白的蓝色衬衫让他在一群新干事中格外显眼。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的呢？
大概是在下面人偷偷哄笑时。
他脸颊泛红，却把胸膛挺得更加笔直，一副自信坚韧的模样。
低头跟我说话时，身上有股好闻的肥皂的清香，清澈瞳仁里满含单纯笑意。
林樾舟很穷，他爸在建筑工地搬砖，他妈妈是环卫工人。
他在食堂吃饭永远都是馒头配咸菜。
像我们这些富二代星二代加入学生会，大多是为了方便逃课，消遣着玩儿的，顺便装点下简历，互相吹吹牛。
我是外联部的，学校有重大比赛或者活动，拉赞助和活动基金根本不用我们亲自去谈，给爹妈打个电话，一听是学校需要，当天就有秘书把钱送过来。
林樾舟不一样，他没背景，没人脉。
可他从不气馁。
白天一节课不落，下了课就往校外跑，无数次吃闭门羹，顺利拉到赞助的同时，还在校外打工把学费赚了。
于是，又一次在食堂撞见他馒头配涪陵榨菜时。
我骗他到操场上，猛啵儿了他脸颊一口，热烈告白道：
「我看上你了，林樾舟，可稀罕你了，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我喜欢你，见不得你吃苦，从今以后我养你，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可以吗？」
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公主的爱意，是炽热不带一丝杂质的。
可我忘了林樾舟是个极其骄傲的人。
在周围人起哄在一起的声音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骨节泛着灰白。
「够了，顾轻轻！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顾家大小姐包养学霸被拒的流言就这么在学校传流传开了。
那段时间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学校都没见到过林樾舟。
直到有次碰到苏寒，听他说才知道林樾舟家里的事。
「林樾他爸爸从工地摔下来昏迷了，听说医药费要好几十万呢，黑心老板还不承认是工伤，他回家找亲戚借钱，没借到还挨了一顿打，听班导说他已经准备申请退学了。」
我吃了一惊，连假都没请就离开了学校。
我在工地上找到林樾舟时，他戴着安全帽正在干活，脸晒得黢黑，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我心疼得想哭。
我劝他回去，苦口婆心，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也不理我。
他不上课，我也不上，他搬砖，我就戴着小黄帽陪他一起搬。
第二天，我不小心砸伤手，他生气地朝我发了好大一顿火。
「顾轻轻，我上不上学关你屁事！你能不能滚啊！」
我梗着脖子，声音比他更大。
「我很清醒！不清醒的是你才对，你以后就打算在工地搬砖了吗？只要你现在说一句是，我立马走就走，再也不管你！」
他自己眼眶一红，先哭了。
把头抵在了我颈窝上：「你别走。」
「我好累呀，顾轻轻。」
「我已经在很努力活着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的，林樾舟，想哭就哭会儿吧，哭完回学校好好上课。」
「我相信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换作以前，我一定对这些鼓励式的鸡汤嗤之以鼻。
现在突然觉得，鸡汤也能给人希望。
去工头办公室结算完这几天的工资。
我陪林樾舟去了一趟医院。
结算窗口，他把全身上下的钱都交了，也还欠医院三万的医药费。
少年的肩膀无力地耷拉着，眼底坚忍的光再次灰暗。
我掏出银行卡递了过去……
「要不，你先拿着应个急？」
4
林樾舟又回学校上课了。
我们每天成双入对，一起吃饭，一起牵手在操场上闲逛。
顺其自然地谈起了恋爱。
只是他始终平淡疏离。
他也会督促我学习，说我以后继承我爸的公司，不能什么都不懂。
学校开始有人传林樾舟的谣言。
圈子里以前一起玩的那群人都说林樾舟是图我的钱，对我绝对不是真心的。
我怼她们：「可那又怎么样？我巴不得他图我钱呢！姐有的是钱。」
为了林樾舟，我还干过架。
去图书馆复习功课，有些男生当着林樾舟的面污言秽语。
嘲讽他吃软饭。
林樾舟充耳不闻，一心看书：「堵不住别人的嘴，就做好自己。」
但我做不到。
我抬脚踹翻了食堂餐盘：
「哟哟哟！瞧你们几个男的跟鱿鱼一样！凑在一起能当海鲜拼盘了！」
「嫉妒林樾舟就直说，造谣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
「想找富婆，富婆都不一定看上你们吧！」
鱿鱼拼盘们被我说急了，想要动手。
一旁安静吃饭的林樾舟。
突然抄起餐盘。
在他们头上来了一记暴扣！
「你们再指她一个试试。」
没见血，但林樾舟被教导处记了一个大过。
5
林樾舟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三年学完了大学全部课程，GPA满分。
一直很看好他的导师，提供给他一个去香港深造学习的机会。
林樾舟说他很想去。
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异地恋了。
他变得更忙了，香港物价高，他更加不要命地打工攒钱。
以至于都没发现，我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
我家破产了。
叔伯背刺出卖，我爸妈背上了官司。
一夕之间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不知道你们经历过没有？
每天上我们家要债的踏破了门槛。
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债单。
白天，我家门口被人围堵，根本出不去，林樾舟飞香港那天，我半夜从墙头翻出去，提前在机场等了八个小时。
他拖着行李箱，弯曲手指挠了挠我的下巴：「怎么瘦了？」
他很少主动做这些亲昵的小动作。
见我痒得直躲。
才放过了我。
值机时，我咧着嘴，开玩笑地问道：「林樾舟，要是我现在欠别人几千万的债务，你还会丢下我去香港吗？」
他毫不犹豫：
「不会。」
「我会陪你一起还债。」
眼眶热乎乎的。
在小珍珠掉下来前我伸手穿过他胳膊，紧紧抱住。
从小养尊处优的顾大小姐高贵的自尊心，让我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狼狈的一面。
「因为责任，还是爱我呀？」
我问他。
他揉了揉我头发；「哪有这么多如果和因为，你怎么了？」
我情话一顿输出：「舍不得你呗，不想让你走呗。」
我撒手。
要离开他怀抱。
林樾舟突然紧紧把我锁在怀里：「顾轻轻，乖乖上完大四，等我……」
他顿住，话音一转：
「给我时间，我们顶峰相见。」
林樾舟走了。
看着飞机升空。
我想……林樾舟没有回答的问题，答案大概是责任吧。
答非所问，答案即是否。
6
一个月后。
我爸坐牢。
我妈不堪重负跳楼自杀，摔成了植物人。
我跟林樾舟提了分手。
他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
「分手原因。」
我看着躺在重症室的母亲，回他道：「感情淡了，不喜欢了呗。」
「小顾同学，认真说话。」
「行。」
「林樾舟，你不会真以为我这个豪门千金会爱上你一个穷学生吧，玩归玩，可别当真。」
「这是你的真心话？」
「对。」
那之后，我从林樾舟的世界消失了。
我辗转好几个城市给我妈看病。
负债累累。
这次是因为国外很有名的一个脑神经专家来中国，我才带我妈回来。
谁知道。
三年过去，刚回来就能这么巧地遇上林樾舟。
尤其当林樾舟说，一个月给我十五万的时候。
我突然明白了他那会儿的感受。
还有当时他明明对我就是心动喜欢。
可总是不冷不热，不愿意过分亲近。
我们是一类人。
有强烈的自尊心的人。
7
蹬了很长时间的小黄车。
才到达我的第二个兼职地点。
维也纳大酒店。
林樾舟停好车，上前，一把攥住我手腕：
「现在凌晨两点。」
「你来酒店做兼职？」
看他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我就知道他想歪了。
想要挣脱他的手，试了两下没成功，放弃了。
简单给他解释了两句。
「兼职伴娘。」
「现在网上很火的一种兼职模式，单项迎宾或者敬酒服务费用366。」
「从新娘四点多起床开始跟，全天陪伴式服务，能给到一千多。」
「还不包括红包。」
「这钱赚得比在KTV轻松多了。」
林樾舟这才注意到。
酒店门口挂着的婚礼横幅：
【恭喜新郎许宋、新娘李氧喜结良缘福地洞天】
他看向我的眼神。
变得很复杂。
很意外。
似乎没想到这种赚钱方式，能如此细致地从我嘴里介绍出来。
我知道他不能理解。
毕竟。
曾经的顾大小姐。
一对耳饰就要上千块。
香奈儿LV包包，不喜欢，随意扔掉。
现在却为了赚一千块钱，熬通宵不睡觉。
「顾轻轻，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8
困意袭来。
我哈欠连连，有点遭不住。
但林樾舟颇有一副我不给他答案，他不离开的架势。
「我家公司破产了，我爸坐牢了，我妈跳楼了，明白了吗？」
「我现在就是个穷人。」
「就因为这个？」
啊？
就？
林樾舟一下把我整不会了。
但我真的太困了。
我拢了拢毛呢大衣，躺到沙发上缩成一团：「我两天只睡了4个小时，让我眯一会儿吧，真顶不住了。」
林樾舟缄默不再说话。
也许是知道他在。
我一秒入睡。
没多久，迷迷糊糊间。
我感觉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子上。
酥酥痒痒。
9
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电梯提示音。
刷卡开门声。
我身体突然失重。
像是被放到了床上。
「安全意识这么差，万一被别人抱走，你可怎么办？」
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睁眼。
入目便是林樾舟那张帅绝人寰的脸。
「醒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几点了？」
「五点一刻。」
「我这是在酒店？」
「嗯，我抱你上来的，给你开了一个套房，这两个小时睡得还好吗？」
原来不是做梦。
不过我来不及想这些。
我赶忙翻到新娘李氧的微信号，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李小姐，我睡过头了，可能，要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个十几分钟才能到。】
李氧秒回我：
【不急的，顾姐，我老公八点才来接亲，我也才开始化妆，你多睡一会儿也没事的，不急哈。】
想哭。
世界破破烂烂，总有漂亮姐姐缝缝补补。
林樾舟眉头微微锁着。
我无视他，赶忙下床简单洗漱。
可就在换衣服时，我发现我装伴娘服的大润发塑料袋却不见了。
林樾舟见状走向洗手间。
出来时手上拎着衣架，打理好的素色长裙挂在上面。
「找它吗？从你袋子里掉出来的，我看脏了，帮你洗干净烘干熨了一下，给你。」
「谢谢。」
「就这么素面朝天，不化个妆？你以前可是很精致。」
「不了，新娘子才是今天的主角。」
我换上衣服匆匆离开。
快要出门时。
林樾舟突然喊住我。
「顾轻轻，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落荒而逃。
10
新郎许宋是陈景行远方姨妈家的儿子。
说李氧是从外省远嫁过来的，在本地没什么朋友，于是才想出钱请两个伴娘。
像这类兼职很少存在回头客。
都是做一单少一单。
所以陈景行来找我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何况还是性价比这么高的。
李氧是个很爱笑的腼腆女孩。
明明自己都有点婚前紧张症了。
见到我时。
看我眼底一片乌青。
还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熬夜了，说可以再去多休息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新郎和伴郎团来接亲了。
三个帅哥很是养眼。
陈景行也赫然在其中。
堵门环节里，他硬生生把门挤出一道缝，探头进来。
朝我眨眨眼。
撒娇道：「好姐姐，行个方便，快把门给我们打开吧，求求你啦~」
我奸笑着，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他很懂事地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
「不够哦，我们这里可是有五六个女孩呢。」
「每个人都有份，每个人都有份，你开门放我们进去，我挨个给！」
本来就没打算多为难他们，意思了一下，新郎成功抱得美人归！
新郎激动落泪致辞的时候，我赫然看到林樾舟在台下席桌上。
我：「？」
怎么哪儿都有他？
他怎么混进来的？
以前也没听他说过北方有亲戚。
11
我替新娘挡酒，到林樾舟那桌时，李氧老激动了：
「老板，你怎么来啦！」
林樾舟递过去一个红包：「我刚好住在这个酒店，祝你们新婚快乐。」
我目测了一下，那红包厚度少说也有一万。
李氧腼腆又抑制不住小兴奋地伸出小手接过：「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感谢领导关怀，以后工作中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林樾舟眼含笑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们公司婚假是多少天？」
「三天。」
「跟人事说一声，以后改成十天吧。」
李氧：「老板你配享太庙！」
去敬下一桌的时候，李氧一脸小骄傲：
「小顾，你看我们老板怎么样？」
「帅吧？颜值是不是不输明星？但颜值只是我们老板所有优点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他私下里亲和温柔，工作上杀伐决断，人格魅力点拉满。」
「要不是老板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小顾，你人这么好，长这么漂亮，真想把你介绍给老板。」
「公司有个『婊』姐，一门心思想上位当老板娘，我们老烦她了。」
12
一直到替新娘挡完酒，她回主桌和长辈们聊天吃饭，我才得空去餐台吃东西。
刚胡乱塞了一个面包在嘴里。
带着尖酸嘲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京都还真是小。」
「苏寒昨天才跟我说，他在KTV撞见你了，我还不信，结果今天就碰到了，刚刚看你跟李氧说话，你是女方的亲戚？」
「顾姐姐什么时候有这种穷酸亲戚了？」
我已经听出是谁了。
但不想理。
继续干饭。
我真的太饿了，谁也不能阻止干饭人干饭。
13
她却嗤笑一声，继续逼逼叨：
「顾姐姐，你现在怎么过得这么寒酸啊，身上这伴娘服，好像是几百块的地摊货吧？好可怜啊，家里破产连衣服都买不起了。」
又灌了一杯果汁，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食物。
我才转身。
我惊讶捂嘴。
「哦莫哦莫，是乔薇啊，我还以为酒店跑进来一只乱吠的狗呢。」
乔薇阴沉气恼：「你！」
14
顾大小姐家是破产了。
但大小姐的脾气还是在的。
不是谁都能来踩两脚的。
眼前的乔薇，一袭带钻抹胸长裙，红唇，法式波浪卷发。
忽略脸，还是蛮好看的。
印象里上学那会儿，她又瘦又黑，含胸驼背，说话从来不敢直视对方。
永远躲在林樾舟身后，一副胆小乖巧的模样。
乔薇是跟林樾舟一起长大的发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高中暗恋林樾舟三年，高考跟着林樾舟报考了同一所大学。
她现在的变化太大了。
跟以前判若两人。
是变好看了很多，但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精致土气感。
「好久不见。」
「咱俩也不熟，我妈也没给我生一个比我年龄还大的妹妹，下次见面就别姐姐，姐姐地叫了。」
「这些菜还蛮好吃的，祝你玩儿得开心。」
我微微颔首，转身想走。
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不能让主人家难堪。
但在我错身经过乔薇身边时。
她突然伸脚。
高跟鞋死死踩住了我的裙子。
15
「砰！」
「哐当！」
我身形不稳，摔在了地上。
撞到一旁的桌子，餐具食物掉落一地。
我压抑着怒火：「乔薇，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这是在别人的婚礼上！」
我撑着地想要起来。
脚腕却传来锥心的刺痛。
我霎时又跌坐在地。
动静不小，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乔薇好整以暇地环胸看着我。
李氧看到这边的动静，赶忙过来扶起了我：「小顾，你没事吧？」
我歉疚说道。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摔了一跤。」
新郎也放下酒杯，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李氧朝新郎笑笑：「一个小意外，婚礼上出现点小事故才正常嘛~老公，我们的婚礼更完整了呢。」
「你心态倒是好。」
新郎不满地瞥了眼看热闹的乔薇。
一起过来的陈景行忙打圆场：「你得学学嫂子这格局和心态，那边客人还等着你俩呢，快过去，快过去，我来善后。」
遂俯身想要拉我离开。
我拽着陈景行的袖子低声说道：「脚崴了，动不了。」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瞧你这小可怜样。」
说完，手从我腿下穿过，将我打横抱起。
去休息室的路上。
我们撞到了正在走廊上开电话会议的林樾舟。
「先这样，等我到公司再说。」
他匆忙挂断电话。
「怎么了？」
我没好气：「你该去问问你的未婚妻。」
陈景行停住脚步，抱着我往上托了托：「哦，她脚崴了。」
随即一副八卦脸：
「他谁啊，哥们？」
「我好像闻到了瓜的味道。」
「什么未婚妻？」
16
林樾舟皱眉，拦住陈景行，作势要接过我。
「把顾轻轻给我，我带她去医院。」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陈景行这货抱着我转了两个圈圈。
躲开林樾舟伸过来的手，质问道：「你谁啊？」
「你让我放我就放啊，切。」
「你算哪根葱，在我面前装蒜。」
林樾舟沉声开口：「我是她男朋友。」
陈景行爆出一句粗口。
恍然道：「你是林樾舟？姐姐的前任？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前任哥。」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现任哥，顾轻轻的未婚夫，陈景行。」
我好无语。
咱就是说。
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再聊啊两位。
脚踝：【没有人为我发声吗？脚腕表示痛痛！】
17
这场「抢人」大战。
最终以林樾舟带来的两个保镖制服住陈景行。
他抱我离开画上了不太圆满的句号。
我试图反抗。
林樾舟凶我：「你再挣扎，我马上就把你办了。」
我顿时安静如鸡。
这人两年没见，怎么有点小说里斯文败类霸道总裁强取豪夺那味儿了呢。
身后，陈景行大少爷还在骂骂咧咧。
对着林樾舟的背景一顿输出：
「好好好。」
「搞我就算了，抢我的轻轻，你是生死难料。」
「比保镖是吧，你等着，本少爷的保镖护卫队今天就把你家门堵了。」
他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可恶啊！
失策了！今天该带保镖出门的！
18
我最怕疼了。
医院里，骨科大夫看完片子说：
「踝关节扭伤，这两天最好卧床静养，不要随意走动，气雾剂每隔三个小时喷一次，多按摩，一到两周差不多就恢复了。」
我心急问道：「有更快的方法吗？」
医生：「没有，只能靠养，二楼是结算窗口。」
林樾舟接过处方单：「谢谢医生。」
离开医院时，我满心盘算着这几天要怎么办。
我妈妈还在医院。
她没人照顾不行。
19
缴费，拿药，再把我抱回车上，林樾舟都一声未吭。
一路上，林樾舟车速飙到了100码，开得飞快。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毕露。
「你别这样林樾舟，我害怕。」
他发出一记哼声，冷笑：「顾大小姐还有怕的时候？」
「不是挺能的吗？」
「我前脚刚去香港，后脚就一声不吭拉黑删除，就把我甩了，可厉害了呢。」
「我快把京都翻遍了都找不到她，结果她背着我偷偷订了婚。」
我缩着脖子：「你少阴阳怪气。」
并且尝试辩解：「我没有背着你……」
「我们都已经分手了，我才跟陈景行……」
「顾轻轻，你管单方面失联叫分手？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说归说，林樾舟还是降下车速，不拿小命开玩笑。
「我告诉你，我没同意，咱俩就不算分手了。」
「顶多算异地恋三年。」
他一踩油门，车子一路疾驰到一个我不熟悉的小区。
「这是哪儿？」
「我家！」
20
腿好的时候，我还能跑。
现在腿受伤了，我宛若待宰的羔羊。
公寓刚装修过，很新，是我喜欢的法式奶油风。
林樾舟抱我到沙发上。
把一串钥匙丢给我：
「我调查过了，你现在住的那套老破小是租的，就以你的名义买了这套房子，这几天你就先在这里养伤吧。」
「晚点我会喊个阿姨过来照顾你。」
「我公司有急事需要我过去处理，我先走了。」
林樾舟要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你等等。」
他拎着西装外套，站在门口。
一副你终于肯跟我开口的模样。
「我妈还在医院，有时间你能不能过去一趟，告诉她我这两天课比较多，忙完就去看她。」
林樾舟疑惑不解。
我低着头解释道：「她脑神经出了问题，记忆停留在我家没破产之前。」
林樾舟凝视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把我从小黑屋放出来，医院地址发我微信上。」
我：「……」
忘了这出了。
我拿出手机一顿操作。
末了，发现林樾舟还没走。
我开口问道：「我加上了，不信你看看？你怎么还不……」
「唔！」
话没说完，他突然扔掉外套，疾步朝我走来，把我压倒在沙发上，吻得猛烈又深入。
指尖在我发间摩挲穿插。
火热如焚。
直到某处有隐忍待发之势，他才一把推开了我。
鼻尖想抵，说话间四片嘴唇都能碰到。
「顾轻轻，我用十二分的努力，爬到如今的位置，就是想有一天，我能给你一个坚强的臂膀，给你依靠。」
「不是让你逃离我的。」
「顶峰风景再好，没有你，那将毫无意义。」
21
一连三四天，我都没有再见到林樾舟。
中间他的秘书来过一趟公寓，帮他拿换洗衣服。
「林总要去国外出趟差，让我告诉你卧房有一张银行卡，上面有五十万，你可以随便用。」
林樾舟就像个散财童子似的，每隔几天都要给我撒一笔。
之前是每个月十五万，现在五十万随便给。
我开玩笑问他的秘书：「你们林总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助理认真思索了下：「一个月十五万吧，还有一些年终分红。」
我愣了一下。
原来十五万，是林樾舟每个月能给的上限。
22
助理走后，李氧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
【小顾，吃瓜吗？我们公司出了个大瓜。】
我就像瓜田里的猹，火速敲击键盘到达现场。
她给我发来一条视频。
好巧，视频里都是我认识的人。
办公室里，乔薇梨花带雨拽着林樾舟的袖子：
「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这两年都是我陪着你，你不能背叛我，又去找她！」
「林樾舟，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初要不是她插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迟早会和我在一起的。」
画面里的林樾舟气愤到无语地笑了。
「你是梦女吗？我什么和你在一起过？」
「有妄想症就去治！」
「别拿你跟顾轻轻比，我都嫌晦气，当初我被造谣被孤立的时候，你躲在人群后面跟着她们也说我吃软饭，你喜欢的是考试次次年级第一的林樾舟，事业有成的林樾舟，不是我。」
林樾舟把一个U盘扔在乔薇脚下：
「我已经查到了，这些年，你雇了个私家侦探，每次我回京都查找轻轻的去向，私家侦探都会赶在我前面破坏掉线索，还引导我朝着假方向找。」
「你继续留在公司，留在我身边，轻轻会不开心。」
「我不想任何能破坏我们感情的人存在。」
「主动提离职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视频一分三十秒，看完我眼睛有点湿湿的。
我长吁一口气。
谁懂啊，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李氧发了个一二挠下巴的表情包：【林总的白月光跟小顾你一个名字啊，都叫轻轻。】
【好想见一下林总的白月光长什么模样。】
我敲击着屏幕：【我脚差不多快好了，改天一起喝个下午茶呀。】
李氧：【OK。】
23
我算着林樾舟出差回来的时间。
打算提前学下做菜。
毕竟住人家的，还花人家的。
怪不好意思的……我装的。
我现在也快差不多跟自尊心和解了。
但在这之前，我得跟林樾舟解释下我和陈景行的关系。
分享了一张做作的做饭照片给林樾舟后。
我突然接到了陈景行的电话：「姐姐，今晚家宴，江湖救急。」
「陈景行，做完这单，我不做了。」
「啊？那我以后可咋整啊？哎呀，这个晚点再说，世纪大酒店，你快点过来呀。」
到了酒店，有专门的人给我做妆发，穿好礼服，我挽着陈景行的胳膊上了顶楼。
顶楼素有京都最大宴会厅之称。
推门进去，我总感觉有道炽热的视线追随着我。
烫得我浑身不自在。
陈景行：「姐姐，你咋了？」
「没事。」
直到进了VIP包厢，看到林樾舟像尊大佛似的坐在水晶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时。
我才明白刚才那道视线来自哪里。
陈景行哎哟一声：「冤家路窄呀，林樾舟，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这是陈家家宴，你来做什么。」
刚进来的是陈景行他爸。
上来就给陈景行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樾舟是你老子我请来的，你有意见啊？」
陈景行憨笑：「不敢不敢，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谁敢对您有意见啊，是不是？」
陈老爷子没好气哼了一声,遂看向我：「小顾也来了？跟这臭小子感情还稳定啊？」
我看了眼林樾舟,他跷着二郎腿，像匹狼似的盯着我。
大概是看出我的为难。
陈景行牵着我的手坐了下来。
「吃饭就吃饭,问这个干吗，你让我找个女朋友我也找了,感情细节就不劳您老操心了啊。」
陈老爷子白了他一眼。
坐到了林樾舟旁边：「让你看我这个老头子的笑话了,这小子混是混了点,但脑袋还是挺聪明的。」
「樾舟，以后就麻烦你多带带他了。」
林樾舟颔首：「陈老，你客气了。」
一顿饭吃得我那叫一个坐立难安。
趁人没注意,我溜出去上了趟卫生间。
刚一出来。
就被林樾舟压到了墙上。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边。
「顾轻轻，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24
怎么说呢。
陈景行也算是我的兼职雇主之一。
我很缺钱。
当时在京都兼职网上找工作时。
一条《急征虚假女友》的招聘信息吸引了我的注意。
无他。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个小时一万。
我也怀疑过会不会是骗子之类的。
故意高薪引诱缺钱的小姑娘上当，所以当时跟陈景行第一次碰面,我约在了警察局对面的咖啡厅。
后来才发现,是我多虑了。
陈景行属于人傻钱多。
他爸老来得子,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天天催着他找对象,好早日抱上孙子。
被催烦了，他才想出这么一招。
我兼职的KTV就是陈家产业,陈家要比没破产前的我家,实力要雄厚一点。
在网上聊了三个月,我们关系已经很熟络了，彼此的背景往事也就都了解一点。
我一回到京都,陈景行便把我带到了老爷子面前。
「呐！女朋友找到了，别再催了。」
25
了解完来龙去脉的林樾舟,手指勾起我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
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解除关系。」
他叹了口气。
「我看那小子，很不顺眼。」
「你还不打算给我个正式名分吗？」
印象里的林樾舟一身清气,总是冷冷清清的。
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傻白甜绿茶那臭德行。
我狡黠笑道：「你吃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6
第二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时，警察局对面那家咖啡厅。
我跟陈景行提出了结束兼职。
他一脸郁闷：「啊？真的要结束吗？我还怪舍不得你的呢。」
「之前我面试的那些女的，几乎都是冲着我钱来的,都想着假戏真做。」
「只有你，从始至终都把我当成雇主。」
他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我一向不擅长安慰人。
最后也只憋出一句：「陈景行,你会遇到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人。」
他还是蔫蔫的,耷拉着肩膀：「不会了。」
「是因为我师父林樾舟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
良久。
「那好吧,姐姐，祝你幸福,林樾舟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起。
林樾舟过来牵起我的手。
「休想，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27
现在是英国时间早上八点。
今天要去陪我妈做个检查。
专家说我妈的病，开刀的话，治愈率只有40%，我和林樾舟商量了下,我们决定试下。
要求不高，只要能恢复自理能力就行，能让我妈妈像个正常人有尊严地活着。
记忆混乱什么的，就让它混乱去吧。
林樾舟是个自身能量很强大的人。
天大的麻烦,到了他嘴里，都能轻轻松松化作一件小事。
我很佩服他这种自洽自愈能力。
他托关系给我爸请了最好的律师，有望减刑提前出来。
我们打算等爸爸出来后再举行婚礼。
我现在很幸福。
人生有很多坎坷波折。
愿各位都能轻舟已过万重山。
（全文完）
Khinh Chu – Tiền Trang Tr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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