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ĩnh viễn xán lạn vĩnh viễn nhiệt liệt – Tửu Nhưỡng Đào 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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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灿烂永远热烈 – 酒酿桃枝

  穿成女配的第十七年,我喜欢上了男主。
  那夜漫天烟火,鲜衣怒马的小将军将亲手雕刻的木簪放到我手上,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的张扬与轻狂:“盛茯苓,等我回来娶你!”
  可我知道,等他回来后,他想娶的人便不再是我。
  我的少年郎会为了女主一句“不想嫁武将”不愿再上战场。
  不再意气风发。
  1
  “聂家军打胜仗回来喽!”
  街道上人声鼎沸,百姓们夹道欢迎凯旋的将士。
  打头阵的是冷峻威严的威勇大将军,侧后方便是他的长子,聂灼聿。
  小将军红衣窄袖,身姿挺阔,腕间戴着一对玄色护腕,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肆意飞扬,懒洋洋地骑着骏马在街道上晃悠着。
  张扬又炽烈。
  茶肆二楼的小娘子们含羞带怯朝小将军抛绢花。
  有几朵落到聂灼聿身上,他只轻飘飘扫了一眼,便尽数拂落在地。
  我看着他,蓦然想起一句诗词。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三年不见,当初那个还略显稚气的京城小霸王已然长成了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
  犹记得那年漫天烟火,少年郎红着耳垂送出自己亲手雕刻的木簪,然后扬着下巴嚣张又臭屁道:“盛茯苓,等我回来娶你。”
  想起那时的场景,我不禁弯起眸子,却在看见人群对面的人时僵住。
  虞未央,虞家大娘子,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而聂灼聿是男主。
  我,盛茯苓,则是一个恶毒又愚蠢的女配。
  2
  聂灼聿只比我大一岁,年龄相近,聂家与盛家又是世交,我俩便从小玩到大。
  我爹娘把他当亲儿子,聂家父母也把我当亲女儿。
  十五岁之前,聂灼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京城小霸王,上到皇室子弟,下到九品小官,就没有他不敢惹的。
  偏偏他爹又是手握重权的威勇大将军,且与当今圣上是结义多年的好兄弟,深得圣上信任。
  那些受聂灼聿荼毒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好在聂灼聿只毒害那些不干人事的渣滓。
  平日里只要别人不来惹他,他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主动找事。
  譬如我十三岁那年,有个流落民间刚被找回来的皇子醉酒后想轻薄我,聂灼聿看见了,当场挥鞭抽得那个皇子身上没一块好肉,躺了整整十天。
  十岁那年,圣上的胞弟在年夜宴上造反,混乱中一支箭矢朝我射来,我吓得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聂灼聿为我挡了箭。
  那支箭上有毒,年仅十一岁的聂明聿昏迷了半个多月,好几次危在旦夕,幸好有一位游历四方的神医路过,这才保住了他一命。
  自那之后我便事事依着他,只要不过分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但十四岁那年,他做了一件我实在无法忍受的事,我俩大吵一架,我足足有一个月没理他。
  最后还是聂灼聿受不住了,来求和:“盛茯苓,你脾气还挺大。”
  来求和还这个态度?
  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聂灼聿啧了一声:“行行行,我错了小祖宗,怎样才能原谅我这回?”
  我哼了一下,说:“我要吃梨花酥。”
  聂灼聿松了眉头,爽快答应了:“成!”
  当时并不是梨花开的季节,聂明聿跑遍了全京城才找到一家卖有梨花酥的铺子。
  回来时,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只有怀里那包梨花糖是完好无损的。
  “喏。”他打开外面的油纸递给我。
  “说好了,吃了这个就消气。”
  我没说话,捏着一块梨花酥放进嘴里,糕点的酥软混合着梨花的清香在唇舌中散开。
  莫名的,我心里也甜丝丝的。
  3
  那年年底,聂灼聿说他过完年就要跟着父亲去边关了。
  说完后,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像是在踌躇什么,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从衣襟里宝贝似的拿出一根雕花木簪,递过来。
  我接过打量了一会儿,问他:“你这是在哪买的?”
  京城中竟然有这么丑的簪子。
  “什么买的,这是我自己做的。”
  他红了耳垂,俊逸的脸上也爬上两抹绯色。
  随即掩饰什么似的,手放在唇边咳了两声:“若是此战我打赢了,回来后你就嫁于我,你愿否?”
  我呆住了。
  “咳,你也知道聂家有规矩,男子不许纳妾,不可有通房,你嫁给我,我此生都只会有你一人。”
  “这不比你嫁给别人强吗?”
  聂灼聿一条条列出嫁给自己的好处,滔滔不绝。
  我陷入沉思。
  我愿意吗?
  我喜欢他吗?
  话本里说,要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就看他与旁的男子或女子亲近时生不生气,心里有没有酸溜溜的感觉。
  可从小到大,聂灼聿除了我之外,从没和别的女子亲近过。
  倒是有很多主动凑上来的,但聂灼聿根本理都不理。
  我只能自己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聂灼聿和旁的女子稍微亲近的画面。
  只要一想,我心里的火气就蹭蹭往上涨。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所以,我是喜欢聂灼聿的吗?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脑海中和聂灼聿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
  开心的,难过的,酸涩的……
  这么想着,唇角无意识勾起。
  是了,我喜欢聂灼聿。
  整理好思绪,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他听见:“我勉为其难,愿意了。”
  漫天炸开的烟火中,我看见聂灼聿眼底迸射出狂喜和笑意。
  他扬起下巴,嚣张又臭屁地道:“盛茯苓,等我回来娶你!”
  4
  京城里人人都说聂灼聿是个天生的打仗奇才,短短两年便从普通士卒做到了副将的位置,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刚开始军营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娇贵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模样肯定待不住一个月。
  只是碍于是他父亲的面子不敢明说。
  没想到聂灼聿能吃苦得很,身手也极好,尤其是轻功,简直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
  哪怕是在军营里,能打过他的人也不超过五个,但就算打得过他,也跑不过他那一身漂亮的轻功。
  打仗方面,聂灼聿一肚子坏水,心眼子贼多,打法不走正道,诡谲阴险,有时候不一定多厉害,但一定够气人。
  那些损招结合兵法打得敌方将领数次破口大骂,有一次甚至将人气吐血了。
  彻底打响聂小将军名号的一战在楚阳。
  那一战尽管敌众我寡,但也胜利在望,却突然天降冰雹,雷风大雨,致使聂家军惨败。
  当时敌军仍有十万多人,我军仅不到两万人,派出求援的人皆被敌军截杀。
  被围困的将士也都陷入绝望,没了士气。
  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敌军胜券在握,不免有些轻敌,聂灼聿抓住机会孤身深入敌营,取了敌军将领首级,敌方军心被搅乱,我方士气大涨。
  而后带领启军拼死抵抗一个多月,最终等来援军,反败为胜。
  而这样堪称奇迹的事情聂灼聿做过不只一次。
  所有人从不屑,质疑,到惊叹,最后发自心底的服气。
  很快,聂小将军的名号从边关传来,响彻整个京城。
  连我爹和兄长都赞不绝口。
  我偷偷绣了个香囊,想等聂灼聿回来的时候送他。
  第三年,终于传来了聂灼聿凯旋即将回京的消息。
  我高兴坏了,激动之下脚步不稳,脑袋磕到了柱子上。
  也就是这一次,我想起了曾经遗忘的事。
  原来我是穿书来的,只是半岁那年烧坏了脑袋,失去了穿越前的记忆。
  而这本书里,聂灼聿是男主,我却不是女主。
  而是一个恶毒女配。
  聂灼聿命定的女主是虞家的大娘子,虞未央。
  他教她骑马,为她教训纨绔,替她整治宠妾灭妻的虞父。
  虞未央难过时,为博她一笑,聂灼聿不顾危险去悬崖摘花。
  因为虞未央一句“不想嫁武将”,立誓一辈子驰骋沙场、护国安邦的少年将军从此不愿再上战场。
  甚至在大结局时为了更能体现男主对女主的爱,设置了这么一个情节——
  敌国来犯,聂父忽患恶疾上不了战场,聂灼聿不得已替父出征。
  那时虞未央被敌军擒住,他痛苦之下不战而降,投靠敌国,转身率兵攻打大启。
  最后大启国破,他们二人隐居乡野,生下两男一女,幸福一生。
  我记得当时书评区有这么一个高赞热评:他为了她发誓不再上战场,最后又为了她亲自打破自己的誓言,这就是爱啊。
  我这个恶毒女配会因为嫉妒,找山匪侵犯虞未央,但被聂灼聿发现,他救走了虞未央,让我自食恶果。
  最后的结局,我被几个山匪侮辱致死。
  而我的父母兄长皆在战乱中死去。
  5
  想起这些后,我心乱如麻,闷在屋里三天才出门。
  聂家军归来半月有余,我除了那天在人群中远远看了聂灼聿一眼,便没再见过他了。
  聂灼聿与我兄长是好友,期间他三次登门,口头上是寻兄长,但整个盛家都知道他是来见我的。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每次都避而不见。
  次数多了,兄长和母亲察觉出异样来问我,我只能找借口搪塞过去。
  6
  深夜。
  月华如练。
  我实在睡不着,披上外裳到小院中。
  皎白的月光流水一般倾泻而下,撒下一地银辉。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清风时不时拂过。
  沉静的夜幕下,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萦绕在心头的烦躁似乎都淡了一些。
  良久,我睁开眼,准备回房,余光中忽然出现一抹明红。
  像是印证什么,下一刻,那慵懒嚣张的男音伴随着微风送入耳畔。
  “好久不见,盛茯苓。”
  我心尖猛地一跳,脚步顿住。
  一秒,两秒,三秒……
  我没有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了动静。
  似乎那人从墙头上跃了下来,正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我终于回过神,心里一慌,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回走。
  我快,那人更快,短短几步便到了我面前,拦住了路。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红衣玉冠,面容俊美,修长的身形瘦而不单薄,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只往那一站便有股极强的压迫感。
  “不想见我?”
  他气笑了似的:“说说,我又哪惹到你了?”
  我抓紧衣袖一角,整颗心都乱了。
  努力作出镇静的模样,我微微垂下眸子:“没有。”
  聂灼聿又近一步,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我,嗓音沉了些许:“那为何不见我?”
  因为剧情,因为女主,因为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你。
  但这些显然不能说,我闷闷道:“不想见。”
  “原因。”
  我咬了下唇,偏头不看他:“没有原因,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月光下,聂灼聿围着我转了一圈,高高束起的发髻仿佛也沾染了一层清冷的银霜,衬得人也冷了点。
  “盛茯苓,还记得三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装死不吭声。
  聂灼聿嗤笑了一声,语调漫不经心:“我问你愿不愿意嫁我,你说你愿意,还收了我的簪子。”
  “怎么,这才过去三年,你亲口应下的话便不作数了?”
  他话一顿,眸中蓦然间迸射出危险的气息。
  “还是说,你又瞧上别人了?”
  “这京城中可没有比我更出色的郎君了,盛茯苓,你可别为了捡芝麻,丢了西瓜。”
  他眉眼张扬,说得傲然又狂妄,一如三年前那样。
  若是别人说这话,恐怕只会让人觉得自负,但聂灼聿自身的优秀足以支撑他的这份嚣张狂妄。
  对三年前的聂灼聿,或许还能拿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来压他。
  但三年后的聂小将军绝对没人能挑出刺。
  出身名门,模样出挑,文武双全,今又立下无数军功。
  放眼整个京城,同辈中再没人能匹及聂灼聿。
  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暗戳戳盯上他这个女婿,听说自从聂灼聿回来,每天都有家中主母带着女儿拜访聂府。
  一些胆大的小娘子甚至主动找他刨白心意。
  只不过三年过去了,聂灼聿依旧是那么的无情,伤了一众小娘子的心。
  见我久久不语,聂灼聿眉心狠狠一跳,咬牙切齿道:“你还真瞧上别人了!”
  “盛茯苓你想都别想,你敢嫁给别人,我就敢当街抢亲!”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怒又恨,细看还能发现一丝不甚明显的委屈。
  看着这样的聂灼聿,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这人骨子里霸道得很,说得出就做得到。
  聂灼聿哼了一下,唇角勾起,语气变得轻佻:“你应该了解我,阿苓……”
  “阿苓”二字被他叫得暧昧又绵长,往日里他每每肚子里冒坏水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我:“你又想干什么?”
  他弯腰凑近,勾起我一缕黑发,缠绕在指尖,神态愈发轻浮:“一个郎君半夜翻进一个小娘子的小院,你说还能干什么?”
  “哦,那你来吧。”我抽回头发,一脸风轻云淡。
  “……”
  聂灼聿又气了。
  我微微一笑。
  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嘴上各种浪荡风流,真要让他提枪上阵就怂了。
  不过聂灼聿来闹这么一通,我心情舒畅了许多。
  剧情,真的是不可改变的吗?
  女配和男主真的不能拥有一个好结果吗?
  可是……
  微微侧目,便看见那炽焰般热烈灼目的少年郎眸中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情愫。
  他眼中里盛满了我的身影,仿佛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人。
  我看着他,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冲劲:“聂灼聿,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聂灼聿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他能感受到我的认真和郑重。
  毫不犹豫点头,亦认真而郑重地答道:“会!”
  “我聂灼聿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你这一个小女娘,也只会喜欢你。”
  他伸出四根手指,面上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方才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我轻声开口,“聂灼聿,记住你说过的话。”
  “若你三心二意,移情他人,我就再也不会见你。”
  或许我该相信他一次,也该给自己一次机会。
  “永远不会有这种可能。”聂灼聿微挑眉头。
  话说开了,我的心情舒畅许多,上下打量他一圈,啧了一声:“三年了,你还是没个将军该有的正气。”
  军营磨炼三载,这人身上多了股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凌厉肃杀之气,气势越发逼人,却依旧没有他父亲身上的浩然正气,从始至终都带着点不正经儿的邪气。
  聂灼聿勾唇笑而不语,纵身一跃到旁边的树上折下两根树枝,再跳下来抛给我一支。
  “那让我瞧瞧这三年里你有什么长进。”
  说完便以木作剑朝我刺来。
  我赶忙握着手中木枝回挡。
  一来一往间,我渐渐认了真。
  而聂灼聿明显没出全力,不紧不慢地陪着我玩。
  刚开始他大多数都是在挡,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我根本碰不到他一处要害。
  每每快要触碰到了,他一个转身,亦或是一个格挡便将我的木枝挡了回去。
  到了后面他主动进攻,却招式轻佻,数次用自己的木枝勾住我的,拉近距离,再放开,眸中几分促狭戏谑,说不出的缠绵暧昧。
  这哪是切磋,更像是一对爱侣在调情。
  气得我掰断树枝,把他赶了出去。
  7
  那晚之后,我们又回到了从前。
  8
  女主虞未央出现那天,是在皇家狩猎场上。
  圣上喜爱骑射,每年都要举行一次秋猎。
  聂灼聿参加过三次,次次都拔得头筹。
  时隔三年再次参加,依旧不出意外拿了第一。
  到领奖赏时,他突然撩袍下跪,请求圣上把一甲的奖赏换成二甲的血灵芝。
  圣上问其原因,他只说:“微臣一好友的阿娘身患恶疾,急需血灵芝做药引。”
  聂家刚打了胜仗,还是这么点小事,圣上自然应允了。
  聂灼聿拿到了血灵芝,然后,亲手交给了虞未央。
  虞未央哭着向他道谢,作势要跪下磕头,他罕见地慌乱了一下,赶紧扶她起来。
  “赶紧给你阿娘治病去罢,拖得越久你阿娘就越危险。”
  他低声安抚着她,眼中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怜惜。
  9
  “城阳寺外的梨花开了,我要摘点做梨花酥,聂灼聿,你陪我去。”
  我近乎蛮横的命令语气直冲聂灼聿。
  聂灼聿抚了抚下巴,看着我笑:“几年不见,脾气见涨啊。”
  我瞪他一眼,转身就走:“不愿意就算了!”
  聂灼聿挑眉,赶紧追到我面前,眉眼间难掩风流:“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就喜欢脾气爆的,越爆我越喜欢。”
  我哼一声:“那要是我脾气好了呢,你就不喜欢了?”
  “那我就喜欢脾气好的。”
  “总之,你盛茯苓什么样,我聂灼聿就喜欢什么样的。”
  “油嘴滑舌!”
  聂灼聿倚着门框,黑眸弯起一抹懒散的弧度:“天地良心,这些话我可就对你一个人说过。”
  来回拉扯了一会,我眸光微动,说:“明日辰时出发,迟了我可不等你。”
  “我什么时候比你迟过。”他眉开眼笑,言语中透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我笑了笑:“最好没有。”
  过了一会,我冷不丁又喊了他一声:“聂灼聿。”
  “嗯?”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就算你以后不喜欢我了,也不要放弃做小将军好不好?”
  聂灼聿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弃。”
  “我聂家的儿郎,生来便是要上战场杀敌的。”
  我点点头,又道:“好,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叛国,更不能反攻大启。”
  聂灼聿眼神更怪了:“盛茯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生为忠臣之后,生为家国,死为国魂。”
  “凡冠以聂姓者,只有为国战死,没有投敌之说。”
  他低头看向我,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叛国,也不会不喜欢你。”
  少年眼中有千军万马的浩荡,亦有铁甲拈花的柔情。
  我们对视良久,还是我先乱了心神,移开视线,呼吸也凌乱了:“嗯。”
  聂灼聿走后,我靠在床柱上,缓缓闭上眼睛。
  秋猎之后我问了他有关于虞未央的事,他说虞未央一年前救过他一次,这回她阿娘患病,他理应回报虞未央。
  是了,穿之前这本文开头的时候我没有看进去,前面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跳着看的,只记得开篇的时候女主是救过男主一次,也没有记清是什么时候救的。
  原来是去年。
  回来后我想了一整夜,还是想争取一下。
  按照原本的剧情,明日虞未央会找聂灼聿帮忙整治宠妾灭妻的父亲和小妾。
  所以我约了他明日去城阳寺。
  如果他来了,那么我们就还有可能。
  如果他失约了,那……
  太阳就不是属于我的。
  10
  次日,天还蒙蒙亮我便起身梳洗。
  此刻还未到卯时。
  我静静等候在约定好的老榕树下,看着天光一点点变亮。
  直到炽阳高高挂于当空,视线中也没有出现那抹张扬的红衣。
  他失约了。
  11
  午时三刻,聂灼聿派了人过来传话:“实在对不住,我家大郎本来都在来盛家的路上了,谁知半道大郎的那位至交好友突然出了事,未能赴约,大郎深感歉疚,还请二娘子海涵。”
  我默然片刻,问:“那位好友可是虞家大娘子?”
  那人表情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我脸上的笑应是不太好看的。
  所以,剧情真的是不能逆转的。
  即使聂灼聿如今心里眼里只有我,也无法改变原文的轨迹。
  傍晚聂灼聿来盛家了。
  他没有借兄长之名,开口就说要当面见我。
  我没有踏出闺房一步。
  他便站在房门之外,解释,道歉。
  “血灵芝被虞御史的妾室夺走了,虞御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虞未央只能来找我,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实在没法袖手旁观。”
  “但无论如何,今日我失约了,对不起,阿苓。”
  “你怎样才能消气?你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绝对二话不说就去做。”
  我烦躁地捂住耳朵,整个人陷进被褥里,一声未应。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聂灼聿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那天过后,聂灼聿只要得空便来找我,刚开始我躲在盛府避而不见。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府。
  出门采买,亦或者赴哪家小娘子这宴那宴的时候,就会碰见聂灼聿。
  这人忒不要脸,即使我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冷淡到旁人都可怜同情起他了,聂灼聿依旧笑嘻嘻凑上来。
  铁了心要热脸贴冷屁股。
  周围的人早就把我们看作了一对,人人都说盛家二娘只会嫁给聂家大郎。
  京城里甚至有以我们俩为主人公的话本子。
  如今我不理他,旁人只觉得我在闹小脾气,过不了多久就会跟他和好。
  或许聂灼聿也是这么想的。
  12
  “盛茯苓泪眼朦胧地望着聂灼聿,咬唇质问:聂灼聿,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聂灼聿珍宝似的抱着怀里的白衣姑娘,抬头看向盛茯苓的眼里满是冷漠,他说:从未。”
  聂灼聿翻着手里的话本子,啧啧摇头:“这简直胡编乱造。”
  这一日我应邀到茶楼听曲,听到一半聂灼聿来了。
  他使了个眼色,同行的几个小娘子便憋着笑腾出位置。
  聂灼聿悠然自得地往藤椅上一座,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本话本子,看得时而皱眉,时而大笑。
  就在刚刚,还读了一段出来。
  我脸色登时黑了。
  目光扫过去,那封皮上赫然写着《聂将军别虐了,盛姑娘已改嫁》几个字。
  聂灼聿:“先不说我不可能移情别恋,就说阿苓你,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只会拿把大刀追着我砍,绝不会这般低声下气地问爱不爱这种问题。”
  我哼了一声:“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低声下气,也不会拿刀砍你,只会与你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许是近日来我头一次与他说话,聂灼聿很是高兴,眉梢眼角都透着藏不住的笑意。
  “你绝不会有跟我一刀两断的机会。”他信誓旦旦。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心中愈发悲凉惧怕。
  惧怕我的少年郎终有一日会弃我而去,将对我的偏爱赠与别的姑娘。
  聂灼聿在一旁低声哄着我,高束起的马尾也低了下来。
  即便我一声不吭,他也能笑意吟吟地讲下去。
  13
  时间一日日过去,我所惧怕的事还是到来了。
  不知何时,京城有了聂灼聿和虞未央的桃色流言。
  聂灼聿教虞未央骑马,教训意图调戏她的纨绔。
  来找我的次数也少了。
  14
  彻底坐实传言那天是他光明正大为她撑腰。
  那日虞府门外挤满了人,我隐匿在人群中,看着红衣灼目的少年将虞未央护在身后。
  他睨着虞御史,轻轻擦拭着手中的佩剑,漫不经心开口:“从今往后,欺辱虞未央,便等同于欺辱我。”
  他用上了内力,声音不是很大,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到。
  意思很明显,这话不单单只对虞家,而是对所有人。
  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被津津乐道,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我这个青梅竹马的唏嘘嘲讽。
  兄长和母亲轮流过来安慰我。
  兄长痛骂聂灼聿是个三心二意的负心汉,劝我千万不要想不开。
  而我只是笑着摇摇头:“在兄长眼中,我是那种为了点情爱就寻死觅活的人吗?”
  看我如此,兄长总算放下了心。
  从这之后,聂灼聿便没再来找过我了。
  我也有意避着他,两人都不想见面的情况下,还真的有两个月未见了。
  直到聂灼聿因为虞未央不愿再上战场,被聂将军家法伺候的消息传到盛府,我再也坐不住,提着裙角跑到聂家。
  天空阴沉沉的,风声裹着雷声,小雨淅淅沥沥。
  我到的时候,聂灼聿已经血淋淋一片,聂夫人心疼得直抹眼泪。
  聂将军气得扔下鞭子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看样子已经应允了。
  我一步步走过去,蹲下。
  聂灼聿疼得满头大汗,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他整张脸。
  “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放弃做将军吗?”
  “你说,聂家的儿郎,生来便是要上战场杀敌的。”
  聂灼聿没有看我,沉默了很久,才吐出八个字:“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最后一个字节落下,他再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我颤抖着手想碰碰他的脸,可在那之前有人更快。
  “聂大哥!”
  虞未央来了。
  伸到半空中的手猛地僵住,我看着虞未央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强忍着泪水为聂灼聿清理包扎。
  天边黑云散去,雨渐渐停了,灼热的日光透过云层挥洒大地。
  我抬头,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
  我有些木然地提起裙角,走下台阶,忽而注意到台阶之下有一位气质不俗的蓝衣青年。
  青年斯文俊雅,芝兰玉树,与聂灼聿截然不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一看便知是个温柔知礼的君子。
  只是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眸中满是苦涩伤感。
  再看他腰间,佩戴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
  我脑海中当即出现一个名字。
  赵景初。
  这本文里的深情男二,女主虞未央的青梅竹马。
  和我不同,赵景初即使深爱着虞未央,也从未做过一件伤害聂灼聿的事。
  他选择放手成全,并默默守护在虞未央身边,一生未娶。
  我扯了扯嘴角,如今我和赵景初,倒也算同病相怜。
  不过,我并不打算做什么默默守护心上人的痴儿。
  也不想如原文一样使手段迫害虞未央。
  人的一生中,不光只有爱情,我还有父母亲与兄长。
  还有这大好河山等着我去看。
  聂府门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贯穿我整个青葱年华的人,一抹湿润在眼角悄然晕染开来。
  伴我长大是你,情窦初开是你,可往后,没有你了。
  15
  正赶上我二叔一家云游归来。
  二叔同二叔母恩爱非常,只是二叔母身体不宜生育,两人便一直没有孩子。
  为此祖母常常唠叨让二叔纳房妾室,二叔被念得心烦,就带着二叔母常年云游在外。
  这回我求着他们下次出去云游的时候也带上我。
  大抵父母兄长怕我因聂灼聿的事想不开,心中郁结,便也同意了。
  16
  离开京城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恰巧遇见聂灼聿也骑着匹骏马出城。
  隔着过道,他扯着缰绳遥遥望向我,嘴唇翕动几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垂眸不语,须臾之后掀帘进马车。
  出了城门,我往北,他向南。
  我知道聂灼聿要去最南边的有情崖边摘下一朵有情花,赠给虞未央哄她开心。
  我想,没有了我这个恶毒女配从中作梗,他们应该会顺利很多吧。
  但是,老天大概对我没有履行自己恶毒女配的职责而不满,刚出了城门十里路,便遇见了一伙山匪。
  这伙山匪个个能打,二叔即使身手不凡也终究只有一人,无法钳制所有的山匪。
  我带着二叔母拼命逃,可男女体力何其悬殊,尤其二叔母不会武,没多久就被追上。
  “这仔细一瞧,小的花容月貌,老的也风韵犹存,今日兄弟们有福了。”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淫邪的表情让人作呕。
  可我无法反抗,肥头鼠眼的山匪摸上我的脸,我恶心得几欲呕吐。
  “小娘子……啊!”
  我一口咬上那山匪的手,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道。
  山匪手上很快见了血,他气愤至极,甩手将我扇倒在地。
  “你这贱妇!”
  我趴在地上头晕耳鸣,身上蓦然一重,那山匪一边骂街,一边伸手向我的衣带。
  雪越下越大。
  我心下一片悲凉绝望,二叔母见此哭红了眼,在旁边大骂畜生。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一支红缨枪破空而来,径直刺穿山匪的胸腔。
  远方,红衣猎猎的少年郎踏着白雪策马而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冰天雪地里,他如一团不断燃烧的烈火,气势凛然,无人能挡。
  聂灼聿翻身下马,抽回红缨枪,抬脚将那死不瞑目的山匪踹出几米外。
  随后几下解决剩下的山匪,再回到我这边。
  “盛茯苓,你怎么样?!”他单膝跪地把我扶起,满目惊慌急切。
  “你说话阿苓,是不是伤到哪了?”
  聂灼聿双目赤红,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我没事。”
  我冲他摇摇头,面色后怕得惨白:“幸而你及时赶来,那些山匪还未来得及对我做什么。”
  尽管如此,聂灼聿还是将我看了好几圈,见我头发虽微微凌乱,但衣着整齐,身上也没什么伤,才放下心来,低声喃喃:“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说完他吐出一口血,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血色梅花。
  整个人往后倒去。
  “聂灼聿!”
  17
  今日是聂灼聿昏睡的第九天。
  自那日他吐血之后便一直昏睡不醒,不管是民间神医,还是太医院的医师,都查不出病因。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个医师检查之后都说聂灼聿身体康健得很,并无任何疾病。
  但人就是不醒。
  有的行医几十年,都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直让人啧啧称奇。
  无法对症下药,能做的便只有等。
  我每日都来聂府待上一个时辰,偶尔去求神拜佛,求来的平安符我偷偷放在聂灼聿的枕下。
  有时候也会碰上同样来探病的虞未央,我俩也会说上几句。
  “盛娘子,对不住。”虞未央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不明所以:“为何这么说?你没有哪里对不住我。”
  她咬了咬唇,满眼歉疚:“你和聂大哥青梅竹马,我却横刀夺爱,本就是对不住你。”
  我笑笑:“世间之事本就变幻莫测,我俩又没定亲,何来你对不住我。”
  “非要说的话,也是他聂灼聿对不住我,与虞娘子无关。”
  “听闻下月二十你们便要过礼定亲了,聂灼聿却还未醒,细细算来,我也是对不住你的。”
  按照原本的剧情,那日应该是聂灼聿悬崖采花博虞未央一笑。
  而当天他也的的确确去了悬崖的方向。
  最后他却赶来救我。
  我想不明白,但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救我才陷入昏迷。
  而当初聂灼聿为虞未央不再上战场之事在京城中奉为一段佳话。
  人人赞叹聂灼聿对虞未央情深似海,有情有义,是为天下夫君典范。
  两人情投意合,聂虞两家已交换了庚帖,就等着明面上过礼定亲。
  闻言,虞未央垂下了眼帘,黑亮的美眸里划过淡淡的忧郁。
  “我……”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腰间的羊脂玉吊坠,欲言又止。
  好半天才又问:“盛娘子,若我和聂大哥最终没能在一起,你们…还有可能吗?”
  我怔了怔,无奈一笑:“我曾说过,若是聂灼聿以后变心就永远不会再回头,我盛茯苓说到做到,虞娘子大可放心。”
  虞未央有些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诶,盛娘子就当我没问过罢。”
  她叹气:“现下只盼望聂大哥早日醒来。”
  我点点头:“一定会的。”
  下月二十便是原文里你们定亲的日子,他一定会醒的。
  18
  果不其然,定亲前一晚,聂家传出消息,聂灼聿醒了。
  定亲宴如期举行。
  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冬去春来的时节。
  二叔和二叔母在聂灼聿还未醒的时候便又出发了,我没跟着去,只能等他们下一次再回来。
  二叔云游一向归期不定,少则三四个月,多则三四年,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归期是何时。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一转眼就到了二月末。
  盛虞两家正月开始便操办起了大婚事宜,请柬昨日送到了盛家,兄长问我到时要不要去,我摇头拒绝了。
  因为我知道,这场婚礼办不成。
  19
  大婚前五天,聂灼聿又一次翻了我的墙头。
  依旧是一身红衣,只不过这次是新郎官的喜服。
  头戴紫玉金冠,身着正红细花纹底锦服,红色腰封紧扣着劲瘦的腰身,他静静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韶光流转,风华无双。
  少年郎君无疑是俊美的,鲜亮的,灿烂的。
  但不该出现在这。
  清幽月光下,郎君双手微抬,慢悠悠转了一圈,笑问:“你觉得我这身如何?”
  好看,很好看,非常好看,比我从前想象中他穿婚服的样子还要惊艳。
  但是……
  我冷着脸,声音也冷:“丑。”
  聂灼聿轻轻蹙眉:“丑?”
  “对,丑死了。”
  “而且这话你该去问你的新娘子,来问我做什么。”
  “噢。”他随意应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看起来还在苦恼自己丑不丑。
  等了一会,他一动不动,我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聂灼聿:“就是来让你瞧瞧我穿喜服的样子有多好看。”
  “但你竟然说丑。”
  他颇为伤心道:“盛茯苓,你好恶毒的嘴。”
  “……”
  我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气极反笑:“聂灼聿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你都快要成婚了,莫名其妙翻别的女子的墙头不说,还问自己穿喜服好不好看。”
  “你对得起自己的未来妻子吗?”
  “渣男,赶紧给我滚出去!”
  聂灼聿认真听完我愤慨骂声,忽然笑了:“那你说一句好看,你说了,我就麻溜滚蛋。”
  我很是敷衍:“你穿这身好看,好看极了,天上的神仙都没你俊。”
  他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敷衍似的,边听边愉悦点头:“说得不错,那本将军滚了。”
  足尖轻点,聂灼聿身姿轻盈地跃出墙头,转眼间没了踪影。
  院子里重新恢复寂静,月色如水,夜色如墨,风轻轻吹。
  就像聂灼聿从没来过一样。
  我有些恍惚地想。
  20
  大婚前三天,昭国大举进攻大启。
  大启国力稍弱于大昭,但因有聂家军这支强劲的军队才多次守住江山国土。
  偏偏这时候聂将军突然恶疾,聂家军又只听从聂家直系血脉的军令。
  除却聂将军,便就只剩下聂灼聿了。
  万般无奈之下,聂灼聿替父出征。
  但如此,这场大婚便要推迟了。
  幸而虞未央深明大义,没有因此怪罪聂灼聿食言。
  出征两个月,两军交战几十场,大启胜多败少,京城街头巷尾流传着歌颂聂灼聿的小儿歌。
  可变故突生,不久之后的柳州之战中,敌军抓了偷溜入军营的虞未央来胁迫聂灼聿开城投降。
  而聂灼聿真的开城门降了。
  投降之后大昭将领欣赏他领兵打仗的才能,又提出要他投靠大昭,不然就立马杀了虞未央。
  他也真的带着十万聂家军投敌了。
  不战而降,通敌叛国,这两个罪名直接让聂家从神坛跌落泥沼。
  聂灼聿被百姓唾骂,聂家上下关押大牢。
  曾发誓宁战死、不叛国的少年将军终究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感慨,气愤,难过,失望,多种情绪糅杂成一团,搅得我头都疼了。
  接下来的剧情,大概就是聂灼聿领军攻打大启,大启国破,聂灼聿与虞未央隐居乡野。
  剧情无法改变,而且就凭一个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改变不了大启国破的结局,能做的,也只有保住盛家的人。
  下月盛家会举家上下迁往临边的一小国,那有盛家的远房亲戚。
  21
  出发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热不燥,最适合出游。
  盛府门口,我看了那块牌匾许久,心中生出几分不舍与怅然。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一离开,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
  “阿苓,走了。”兄长温声催促我。
  我点点头:“嗯,来了。”
  掀开轿帘,刚要上去,身后忽然有人喊了我一声。
  “盛二娘子!”
  我回过头,眼中惊诧:“虞娘子。”
  “你怎会在此?”
  她现在不应该和聂灼聿在大昭军营里互相依偎取暖升温感情吗?
  虞未央想起了什么,眼眶瞬间湿润:“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递过来一条帕子,是我十四岁那年随手丢给聂灼聿的那条。
  上面有两行字:
  此身当护国,此心应许卿——吾妻茯苓。
  22
  聂家上下被无罪释放,聂灼聿的棺椁运送回京,从东城门到城西,城中百姓自发送行,家家户户挂上了白灯笼。
  圣上追封其为护国大将军。
  有人敬佩道:“舍身为国,忠肝义胆,即使背负骂名也无怨无悔,聂大将军实在让人钦佩!”
  谁能想到,两军对垒时,被唾骂为叛国贼的聂灼聿会在大战中一剑斩杀大昭主帅。
  然而他自己身处敌营,无法逃脱,被围杀而亡。
  大启大获全胜,昭国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内不会再起事。
  23
  “事已至此,我就不瞒你了。”
  “聂大哥从未变过心,他心上的人一直都是你,而我亦有心上人。”
  “我仅仅将聂大哥视作兄长。”
  “可有一个自称剧情修正系统的声音说我和聂大哥是什么男女主角,我们俩个必须在一起,还要按照它所说的原著剧情走。”
  “自那时候起我和聂大哥便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若是违抗,便会受到惩罚,有时候是昏迷,就像聂大哥当初那样,有时候是心脏绞痛,有时候是失聪目盲,我们不得不当了负心人,聂大哥辜负了你,我也伤了我的景初哥哥。”
  “更让我们无法接受的是,我和聂大哥最后要叛国投敌,转头灭了自己的国家。”
  “这事我做不来,聂大哥更做不来,我们便商量着怎么改变最后的剧情,若实在改变不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反正我们不会做那叛国贼。”
  “商量得好好的,但临近尾声聂大哥把我迷晕绑着送回来了,他说我既是被绑的,便不算自己主动违抗剧情,也不需接受来自修正系统的惩罚。”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不仅自己违抗了所谓的剧情,还替我受了罚,所以最后,他在那场战争中明明有机会逃生的,但来自修正系统的惩罚让他浑身无力,无法抵抗,被人一剑穿了心。”
  “聂大哥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他自己。”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虞未央的话,我垂首看着手中的帕子,双目微微呆滞。
  兄长瞧着我的样子,摇头叹气,最终如之前一个月一样,无奈走了。
  24
  聂灼聿死的第三年,人人都说盛家的二娘子得了失心疯。
  常常对着旁边的空气喊聂灼聿不说,还给他裁衣裳,用膳的时候在对面的位子摆上一副碗筷,诸如此类,像是聂灼聿还在世一样。
  弄得也没人再敢去盛家提亲,一直到盛茯苓二十九岁那年病逝都是未嫁之身。
  25
  聂灼聿番外
  我叫聂灼聿,有一个青梅竹马,名唤盛茯苓。
  十五岁那年我跟她说好了,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她就要嫁给我。
  可等我回来了,盛茯苓却连着几天躲着不见我。
  没办法,我只能半夜翻墙头,才能见她一面。
  三年不见,她长高了,也出落得更美了,犹如春日枝头上徐徐绽放的桃花,娇美动人。
  她问我会不会永远喜欢她。
  当然会。
  喜欢她,娶她,是我十五岁那年就认定的事。
  这晚过后盛茯苓总算愿意见我了,但秋猎之后,她就变得有点奇怪。
  她问了我有关虞未央的事,我如实相告了。
  她问我喜不喜欢虞未央。
  我挺不爽的。
  盛茯苓对我竟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活了十八年,我喜欢的人一直只有她一个。
  虞未央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再加上我儿时一直想要个妹妹但一直没有实现,我对虞未央亦友亦妹。
  我怜她,帮她,但也仅此而已,不会出现除此之外的任何情感。
  盛茯苓听了之后静默了一会,又说让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做将军,更不要叛国。
  说实话,我有点不好受。
  在盛茯苓眼里,我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盛茯苓有点奇怪,这不像她。
  再之后,她让我一同去城阳寺外摘梨花做点心,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失约。
  我非常自信地说绝对不会。
  可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虞未央的母亲出事了。
  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只能失约。
  解决之后我赶忙到盛家给盛茯苓赔礼道歉。
  她大抵是气狠了,怎么也不肯见我。
  我便每天都去找她,等她什么时候消了气,肯见我了,再郑重地赔礼道歉。
  这之后的日子里我和虞未央经常偶遇,起初我以为是巧合,后面次数多了,就感觉有点古怪。
  我开始避免和虞未央遇见,就算遇见了,也尽量在她看见我之前离开。
  就是这个时候,一个自称剧情修正系统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出现。
  它说我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虞未央是女主,我们两个必须要在一起。
  我不能喜欢盛茯苓,我要在结局的时候叛国,还要带着聂家军队灭了生我养我的大启。
  我当然不可能接受,无论是不喜欢盛茯苓,还是叛国。
  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如果强行抵抗,便会受到来自系统的惩罚。
  第一次是双目短暂不能视物,第二次是身体里冰火两重天,一天一夜。
  系统说,每次的惩罚都是不一样且随机的。
  说不定下一次就是死亡。
  我只能暂时随着原本的剧情走。
  后来我偶然发现虞未央亦是这样的情况。
  她有心爱之人,同样不想做叛国之事。
  我们便一同商量着抗争剧情的办法,但一直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
  我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落得什么结局,所以不敢、也不能再许诺盛茯苓什么。
  遵循剧情我向父亲说以后不会再上战场,换来了一顿家法。
  盛茯苓来了,她问我为什么又食言了。
  我无法言明,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她这回不会原谅我了。
  盛茯苓对我彻底失望了。
  其实细细想来,她几次问我会不会永远喜欢她,让我答应要一直做意气风发的将军,永远不要叛国,许多次的奇怪之处……
  应该是早就知道有剧情这个东西了。
  她希望我能改变,可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按照剧情去为虞未央悬崖摘花那天,我碰见了盛茯苓,她淡淡看我一眼,眸中漠然一片,再没了往日里的情意。
  我攥紧缰绳,心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况且我如今的境遇又有什么资格说呢。
  出了城门,我们分道扬镳,我向南,她往北。
  可没一会儿,我心脏骤然一痛,然后便是无尽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令人惊惧的事情即将发生。
  似有感应般,我下意识回头看,那是盛茯苓远去的方向。
  我眸光一凝,扯着缰绳调转方向,下一秒整个身体忽然僵住,手脚一动不能动。
  这是剧情的桎梏。
  不行!不行!不行!
  盛茯苓不可以出事!!
  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中,我脸色发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让我动!让我动!
  终于,指尖动了动。
  紧接着,胸腔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我勉力咽下去,顾不得别的,挥动马鞭向着南边飞驰而去。
  还好,我及时赶到了,幸好,我救到了她,她没事。
  还好,这次的惩罚只是昏迷一段时间。
  并且在订亲宴前一晚醒来。
  婚期敲定,聂家开始准备婚事。
  我看着备好的一箱箱聘礼,蓦然恍惚,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盛茯苓嫁衣如火的模样。
  就在一年前,我还幻想过和盛茯苓成婚的场景,和她穿嫁衣的样子,一定很美。
  可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大概此生都娶不到她了。
  大婚前五天,我穿着新郎倌的衣裳再一次翻了盛茯苓的墙头。
  我问她我穿这喜服好不好看,她说好看。
  虽然是被我烦到了才说的,但也算是夸了。
  五天后的婚礼不会出现,这大红色的新郎服我此生只会穿这一次。
  只给盛茯苓看。
  吾妻茯苓。
  两天后,边关传来急报,父亲突发恶疾,我代父去了战场。
  昭军将领抓了虞未央做人质,我不战而降,投身敌国。
  一切都按照原本的剧情有条不紊地进行。
  因为我已经被大启认定为叛国贼,再没有了退路,昭军的主帅稍微对我放松了警惕。
  我找机会将虞未央秘密送回了大启。
  她被我下了一大包蒙汗药,至少三天醒不过来。
  被动违抗剧情,便不全是她的错。
  在砍下昭军主帅头颅后,我就浑身没了力气。
  枪尖和刀剑一同刺进我身体里,痛感被放大十倍。
  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都痛到极致。
  血快要流干,可我的意识依旧清晰,清晰的感知着肉体上的痛不欲生。
  这应该就是双份的惩罚吧。
  【后悔吗?】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极致的疼痛下,我扭曲着面容,挤出一丝笑:【不、悔。】
  狗屁的移情别恋,通敌叛国,真是烂透了!
  我凭什么要按照那令人作呕的剧情走?
  我不会喜欢除了盛茯苓之外的任何人,也不接受成为不战而降的叛国贼。
  我要爱盛茯苓,我要做她喜欢的将军,我要父母一辈子为自己的儿子骄傲,我要守住大启的国土,护好身后的所有百姓。
  我做到了。
  弥留之际,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漫天烟火的夜晚,盛茯苓拿着木簪,笑着说愿意的样子。
  阿苓,你要平安顺遂,健健康康地活下去,长命百岁。
  盛茯苓番外
  “我给你裁了身衣裳,你看喜不喜欢?”我将衣裳摆开在桌上,问眼前的人。
  不,更准确来说是鬼魂。
  变成鬼魂的聂灼聿模样没什么太大变化,依然俊得出挑。
  只是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看着少了点精神气。
  “喜欢。”
  他慢悠悠答,话锋一转:“可喜欢归喜欢,我现在又穿不了,你做了也是浪费。”
  我撇嘴:“你觉得好看便是值得。”
  聂灼聿笑笑:“你今年过了生辰都二十了,还是一点没变。”
  我也笑了笑,刚开口说一个字,眼前忽然一片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我母亲守在床边,见我醒了,险些落下泪来。
  我安抚好母亲,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说动她回房睡觉。
  “阿苓。”聂灼聿低声唤着我的名字,眼睫低垂。
  我抢先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对我愧疚。”
  聂灼聿死后十天,我去城阳寺为他祈福,主持说与我有缘,给了我一颗舍利,只要日日以指尖血供养,便有一线机会再得见故人。
  但自身阳寿也会受损,他让我想清楚。
  旁人都说这定是哄人的,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可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每日割破手指供养这颗舍利。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给我留了个念想。
  三年后的某一天,舍利忽然堙灭成烟,聂灼聿的魂体出现在我房中。
  但他只能跟着我,除了来我身边,哪也去不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弊端,人和鬼长时间相处,人的身体虚弱不说,还会折损阳寿。
  聂灼聿很清楚这一点,昏暗的房屋中,他注视着我,声音越发低哑:“人鬼殊途,现在只是身体虚弱,时间长了,你会死。”
  我不甚在乎:“人活在世上总有一死,我又不能永生。”
  聂灼聿:“活到七十岁死和三十岁死是不一样的。”
  我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目光:“可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一天好过乏味无趣的一年。”
  “聂灼聿,你不要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在为我好,真的想为我好,就应该尊重我的想法和决定。”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是快乐的,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快乐。”
  “你是想让我快乐地活十几年,还是不快乐地活几十年?”
  聂灼聿沉默了。
  良久,他叹一口气,再勾起一抹笑:“好。”
  何其有幸遇见你,盛茯苓。
  我眉眼弯弯:“那就说好了,可不许再反悔。”
  三生有幸与你相爱,聂灼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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