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比鬼更可怕 – 风月煞我
我曾以为,世上最可怕的是鬼。
直到我开始学数学。
数学比鬼更可怕,为此我开始养起了小鬼。
可有一天,我发现,小鬼的身份很可疑……
1
我可能真的会退学。
六门课里需要补考三门,这还是我每天熬夜复习的结果。
抹了把眼泪,我去图书馆借了一大摞教辅,寒假里一本本地研究。
翻了没几页,公式又推导不出来了。
心情雪上加霜,我直接号啕大哭。
「我怎么这么笨啊?死了算了,是谁发明的数学呜呜呜,我活不下去了妈妈……」
眼泪掉在泛黄了的书页上,浸透了不知是谁留下的铅笔字迹。
耳边忽然传来清朗散漫的少年音:「别呀,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不就是一道数学题嘛,来,我教你。」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很确定。
在「有鬼啊」和「妈妈有人愿意教我数学了」之间,我很没有骨气地选择了后者。
数学比鬼还可怕,呜呜呜呜。
2
鬼少年太耐心了。
他教我做题不只是针对题目本身,更会举一反三,把其中的知识点列出来,再随口出几道相关的题目让我练习,直到一通百通。
我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专业课成绩突飞猛进,几门补考竟然都拿到了满分。
我十分感激鬼少年,表示要给他烧几辆豪车别墅,供他泉下享用。
他笑了笑:「你们的题目挺简单的,小意思。等你数学竞赛拿一等奖了,你再烧别墅也不迟。」
他又在暗示我去报名数学竞赛……
我这种渣渣,怎么好意思自取其辱。
我假装没听见,合上书跟他道别:「下午有活动,我先走啦。」
他的声音有一丝落寞:「可以把我带上吗?我好久没有跟人接触了。」
一想到他被关在这本教辅里十年之久,我就心软了。
「那你不能让人注意到你的存在哦,不然可能会被抓去搞研究。」
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的,放心吧。」
把小皮包换成书包,再把教辅装进去,我带鬼少年一起出门啦。
这次是我们班的春游,一学期一次的班聚。
班长是专业第一,向来很看不上我这种笨蛋。
得知我补考居然都是满分后,她就有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说她暗恋的那个学长,喜欢我。
当然我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因为我压根儿没跟学长说过几句话。
我跟鬼少年闲聊耽误了时间,迟到了几分钟。
班长开始阴阳怪气:「哟,原来我们的满分选手要来参加春游啊。补考都能掐着点儿考满分,怎么一到班级活动就迟到呢?」
确实是我迟到在先,我没有跟她争,跟到了队伍最后。
但她们显然不准备放过我。
她的闺蜜、我们班的团支书瞥我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才是林悠悠聪明的地方啊。正常考试那么多双眼睛,她就不及格;自己一个人补考,就门门满分了。」
她在暗示我作弊。
我冷冷道:「我是凭自己努力考出来的。」
班长哈哈大笑:「哎哟,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你?实力?你有什么实力啊?年年补考的不是你?作弊就夹着尾巴吧,别讨人嫌了!」
团支书补刀:「你作弊也要有点眼色吧?那几门连班长也没有拿满分,你倒好,直接抄了满分,有没有羞耻心啊?」
周围的同学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个别想替我说话的,也被同伴拽住了。
此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个被数学老师骂笨蛋、蠢驴,继而被全班排挤的小女孩。
她跨过重重光阴,再一次,孤立无援地,站在了这里。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口不择言:「以前不及格就必须年年不及格了吗?我现在就是比你们强!」
班长嗤笑:「要不要脸啊林悠悠?比我强是吧,那你报一个数学竞赛看看啊。全程电子监控的,你敢不敢,我就问你,你敢不敢啊?」
我抹了把眼泪,大吼:「我敢!」
我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眼泪流了多久,我听见鬼少年的声音。
「别哭啦。」
「她们说我作弊。」
「我听见了。」
「我没有作弊。」
「我知道,你是每天从七点学到十一点,才学出来的满分。」
他的声音比平常讲题还要温柔,我没忍住,又哽咽了。
「我以前数学不好,被数学老师喊笨蛋。可是,一个人以前是笨蛋,就永远会是笨蛋吗?」
他严肃地说:「你说错了。」
「什么?」
「你以前也不是笨蛋,」他说,「数学不好的小孩,也可能钢琴弹得好,也可能绘画栩栩如生,也可能会帮腿脚不方便的老奶奶买菜。用某一方面去否定整个人的,那才是笨蛋。」
我拿纸巾蒙着脸,眼泪一滴一滴,洇湿了整张纸巾。
原来最令人想哭的,并不是恶意中伤,而是温柔的开导。
我说:「我要参加数学竞赛,你能不能教教我?」
他笑了:「好啊,拿个特等奖行不行?特等奖有水晶奖杯,到时候你拿它去打人。」
我破涕为笑:「不要,我没有那么坏。」
3
特等奖说起来挺容易的,实际却很难。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比我脑子好使得多。
第N次望着题目无从下手后,我泄气了。
鬼少年却一点也不气馁,只是说:「让我想想,其实这道题还有另一种解法,可能更容易理解一些。」
如果世界上真有那么一拨比我脑子好使的人,那他一定是其中最顶尖、最有耐心的那个。
做题之余,我也对他有些好奇。
我奶奶说过,人死之后都会入轮回,身与魂俱灭。
那他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本教辅里,魂在而身不在?
「这个嘛,说来话长。」他回忆了片刻,「我被一辆车撞飞了,那时手里刚好拿着这本书。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在图书馆的书架上了。」
我试探:「在此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他笑:「和你一样,数学专业的。」
我得寸进尺:「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沉默片刻:「我想不起来了。」
记得自己是数学专业的,记得特等奖的水晶奖杯,却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也许他不愿意说吧,我猜。
也许他从前很有名,接受不了只能被禁锢在书页间的如今吧。
我不再追问,转移话题:「我先给你烧点别墅和金元宝吧。」
他哭笑不得:「不用,我用不上那个。」
我只好坐回去:「那你想要什么,及时地跟我说哈,我可不能让你义务劳动。」
他沉吟数秒:「你能不能找一下黎曼假设近十年的研究进展给我?」
我:「……黎什么假设?」
4
学神要研究黎曼假设,而我还在为数学竞赛掉头发。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还大。
终于校内选拔赛开始了。
今年比较特殊一点,是六校联办的,相当于为省赛预热了。
班长在群里发通知,说报名表交给她,她统一交给教秘。
我把报名表给她,她嗤笑一声,跟身边人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报名了哈。」
我本来不打算理她,转身就走。
谁知她抬高了声量:「别的学校都是绩点4.5往上的人才报名,我们学校倒好,1.7的也来报名,真不嫌丢人!」
我握紧了拳头,转身直视她。
「数学竞赛的宗旨是鼓励每一个对数学有兴趣的人参加,我不觉得丢人。相反,那些在老师面前说先进带动后进、背地里却打压想要上进的同学的,才是丢人。」
我唯唯诺诺惯了,她可能没想到我会反驳,当下把一摞报名表重重砸在课桌上。
「林悠悠,你说谁呢?!」
我笑了笑:「谁急了就说谁呗。」
团支书幽幽说:「你行,你厉害,你要是数学竞赛拿不到名次,你给班长磕十个头,你敢不敢?」
这种打赌已经近似于人格侮辱。
我环顾四周,教室里依然是看热闹的多、伸出援手的少。
但我不在乎了。
书包里,那本陈旧的教辅在微微发热。
透过一件又一件厚衣服,熨帖了我冰凉的皮肤。
他在用他的方式鼓励我,我知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平静地放狠话,「我要是做到了,你们记得给我磕十个头。」
5
拐出教室,我忍不住笑了:「啊,这就是装逼的感觉吗,太爽了吧。」
教辅也跟着笑:「原来这种程度就是装逼吗?」
「嗯?怎么了?」
他思索两秒:「那我以前可真是个Bking。」
不知怎么,他明明没有细说,我却觉得可以想象他以前的模样。
一定是神采飞扬、聪明又恣意的少年。
是被叫到黑板上做题的同学沉默许久,他从最后一排扔上来写着步骤的纸团的那种少年。
是班级大扫除,会开玩笑把想要提水桶的女生气走,自己一个人往返拎重物的那种少年。
是因为聪明而被提前保送了,却天天来学校给同学们讲生物、数学、物理题的那种少年。
一定是他。
那些我孤立窘迫、幻想有英雄从天而降的时刻。
英雄都有了具象的代表——
尽管,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如果我六校联赛拿了名次,你可以给点奖励吗?」我问。
他笑起来:「只要我办得到,当然可以。」
我说:「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十分忐忑,既怕他看穿我的想法,又怕让他为难。
我们也许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是吗?
「你要是不方便就算……」
话还没说,他说:「方便,刚刚只是在想网盘的账号和密码。」
我忽然好高兴:「一言为定!」
6
我开始更努力地刷题。
抛却对数学的恐惧,我发现只要专注于题目本身,数学其实没有那么难。
以往,我一旦演算不下去,脑海里就会浮现数学老师骂我的那些话。
「真是笨蛋、蠢驴!
「这都想不通,你可真是二师兄。」
但在学神的鼓励下,那些杂音渐渐从我脑海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他最常说的话。
「此路不通就换别路喽。
「公式和题目之间存在必然联系,再想想。」
考试那天,我神经质地把笔袋里的东西一再清点。
其实就那几样,准考证、涂卡笔、橡皮……
学神忍不住笑了:「放轻松。」
我叹气:「一二三等奖总共二十个名额,参加比赛的却有两千多人。要是拿不到名次,我就要磕头了。」
他诧异:「磕什么头?你装傻呗。」
我:「啊?」
他循循善诱:「跟你打赌的那个,是好人吗?」
我坚定地摇头:「当然不是!」
他笑了:「那就没必要用好人准则与她相处,是不是?」
我坦然点头:「是的!她不配!」
他一锤定音:「所以,就算输了也没关系,你就光明正大耍无赖!」
风吹过教辅,又吹过我发顶。
恍惚间我以为是有人伸手揉我脑袋。
7
冤家路窄了。
数学竞赛的考场里,班长和团支书,一个坐我前面,一个坐我后面。
考卷发下来了,大家都争分夺秒地演算。
班长忽然把椅子往后重重一靠,马尾甩了我一个耳光。
笔尖在答题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我只好把那些推演过程重新写了一遍。
谁料她又往后一靠,椅子连同桌子都是一震,笔尖又划出了一道线。
思路全乱了。
我求助地看向监考老师,老师正往后走,没有留意到她的行为。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停下了笔,不再书写,而是看向下一道题的题干。
马尾又向我靠过来,我有所预料地把桌子往后移。
「哐当」一声,班长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干什么呢?!」监考老师这下走了过来,小声呵斥。
班长从地上爬起来,愤恨地瞪了我一眼。
她不敢声张,我知道。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她先惹我的。
先撩者贱!
我压根懒得理她,快速把刚才没写完的演算过程写完。
然后一气呵成地写下一道题的解法。
感谢学神。
有段时间,他总在我解题的时候唱歌。
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旋律,他的嗓音又好听,我轻易就会分心到他身上。
我也不是没有抗议过,他总轻飘飘表示:考试的时候突发事件可多了,你需要培养钝感。
此刻,这种钝感就发挥了作用。
经过了刚才的事情,监考老师重点留意班长,在我们这排走来走去。
班长和团支书显然都受到了影响,不停地小声叹气。
而我不仅没有分心,反而更觉痛快,思路更通畅。
让你们搞小动作,该!
交卷时间到,我顺利写完最后一个答案,等着老师来收卷子。
前后桌依然笔下「唰唰唰」,被监考老师喝止:「不许写了,怎么回事你俩?」
我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前后桌听见。
班长愤怒地回头,怒瞪我。
监考老师正看着她呢,严厉批评:「你注意考试纪律!」
卷子都收完了,我走向教室外,拿起书包想走人。
书包却被人一把摁住。
是班长。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着急干什么呀,林悠悠?」
「关你屁事?」我说,「把书包还我。」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书包:「你去哪儿都背个书包,上次春游也是。怎么,包里有什么宝贝啊?」
说着,她伸手去拉拉链。
教辅还躺在书包里!
我立刻去抢书包:「你爸妈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别乱动吗?」
来不及了——
她冷笑着推开我,伸手拿起教辅。
「这么紧张干什么?里面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作弊的小抄……啊!好痛、好烫!」
她突然尖叫起来,像丢烫手山芋一样,甩开教辅和书包。
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走廊里还有未干的水渍。
教辅就跌在水渍里,泛黄的书页浸湿了边角。
我连忙冲上去捡起书,都来不及拿纸巾,直接用袖子去擦书上沾到的污渍。
一团又一团,洇开了,模糊了少年遒劲飘逸的字迹。
怎么擦不干净,为什么擦不干净?
我一遍遍地拿袖子去擦,洁白的衣袖都染脏了,也没擦干净。
眼眶酸得不行,直线的书页忽然弯曲,一忽儿放大,一忽儿缩小。
嘈杂的走廊里,我听见少年的声音:
「哭什么?欺负我没办法给你擦眼泪,是不是?」
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轻轻笑起来,叹了口气:「你呀。」
另一边,班长还在嚷嚷:「那本书好烫!特别烫!」
她高高地举起手,手指果然通红。
可是,「书好烫」这种形容,一听就很傻。
大家都笑:「你清醒一点好嘛,书怎么会烫?」
「就是,是不是抽风啊?刚才还抢别人的书包。」
班长推开了身边两个人,直直朝我走过来,一只手指着我:「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小心地把教辅装进书包里,清晰地念她的名字:「陈芝芝,你信不信我会抽你?」
她大吼大叫:「你试试看啊?」
边嚷边步步紧逼,把我逼到了墙角。
陈旧的护栏摇摇欲坠,再后仰一点,我就可能摔下去。
背上的书包忽然微微发热,像一种警告。
陈芝芝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窘境,恶意地笑了笑,更往前了一点。
那张脸在我面前放大再放大,她说:「林悠悠,你怎么不去死?」
「啪——」
我用尽全力,扇了她一巴掌。
8
辅导员把我喊到办公室的时候,班长已经在了。
她眼圈通红,像是哭过一场。
辅导员咳了一声:「林悠悠,陈芝芝说你打她,有这回事吗?」
我平静地说:「是因为陈芝芝多次辱骂我,对我进行人格攻击。」
辅导员卡了一秒。
陈芝芝更委屈了,哭着说:「我没有!」
辅导员战术性喝了一口水,说:「这个,林悠悠啊,不管怎样,打人是不对的。如果她骂你,你可以来找老师啊,是不是?」
我点头:「是,下回我一定来找您哭。」
他的表情有点尴尬,看上去是想打圆场。
陈芝芝哭着拽了拽他衣角,他想起什么似的:「既然你承认自己打她了,那你给她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我反问:「那她是不是该为辱骂我先道个歉?」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教秘从门口走进来:「刘导,六校联赛的证书在这里,你帮我派一下呗。」
教秘看见了我,「咦」了一声。
「你是不是那个……补考了好多次然后拿了一等奖的林什么来着,你等我瞅瞅。」
她从证书里扒拉出一张,看清楚了,笑眯眯喊我:「林悠悠,是吧?小姑娘逆袭了啊,这次拿了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一等奖,真有志气。」
好奇怪。
刚才和刘导对峙的时候,我整个人是紧绷的。
现在教秘笑呵呵夸我有志气,我却莫名其妙眼睛湿润了。
我接过证书:「谢谢老师。」
刘导和陈芝芝的表情已然变了。
刘导的还是惊讶而已。
陈芝芝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嫉妒扭曲。
教秘注意到了我的鼻音,笑着拍拍我肩膀:「不谢,明年给我们拿个国一,就更了不起了。」
我说:「谢谢您,您会正向地看待我的进步,不会认为我是靠作弊拿的奖。」
教秘多聪明一个人啊,眼风不动声色扫过刘导和陈芝芝。
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还有这种人啊?姑娘别往心里去,那种人哪,都是嫉妒。自己不肯努力,就否定别人的努力。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啊。」
我笑了:「谢谢老师。」
然后看向刘导和陈芝芝。
「刚刚说到哪里了?要我道歉是吗?」
刘导尴尬地打圆场:「也不是道歉,哈哈,主要是怕你俩同学情生分了。」
我淡淡说:「要生分早就生分了……从陈芝芝说,我要是拿不到名次,就给她磕十个响头开始,就生分了。」
刘导有点惊讶地看向陈芝芝:「还有这事儿?」
班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笑了笑:「你是输了,但我不会让你磕头的。我跟你不一样。」
说完,我冲刘导点了点头:「老师,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还有题目没做完。」
刘导忙说:「好,加油啊悠悠,要是真能拿国一,老师请你吃饭啊!」
我摆了摆手,背起书包,走了。
9
走到僻静处,我找了个长椅坐下。
左手教辅,右手证书。
「都听见了?」
学神难得沉默:「听见了……唯一的一等奖,很棒。」
我乘胜追击:「那你答应我的照片,可以兑现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我福至心灵:「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他的语气有一丝丝的恼羞成怒:「谁害羞了,我才没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还会怕被看吗?」
说着就很流畅地报了账号和密码。
他没说错。
他真的是个大帅哥。
那些拍摄于十多年前的照片画质并不好,仍然掩盖不住他的英俊。
和我想象中没什么差别的,像棵小白杨,挺拔又潇洒。
有拍他扣篮的照片,大红色的球衣,炙热得像太阳。
也有偷拍照,越过书山人海,阳光洒在他侧脸,他低头解题,专注而迷人。
还有他在教室后排过生日,手里是蛋糕,脸上被人涂了奶油,笑容罕见地羞涩。
真好看,真青春。
一看就是团宠般的存在。
越过老旧的照片,跨过十多年的时光,依然鲜亮得好像随时能从画面里走出来,拍着篮球,与我擦肩而过。
他突然咳嗽两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看完了吗?」
我眨了眨眼:「看完了……你很帅啊。」
他笑得嚣张:「那肯定啊,小爷当年可是校草好吧,追我的人从巴黎排到了纽约。」
我嘁声:「夸你两句你还翘尾巴了。」
他忽然问:「哎,你没有乱点网盘里别的东西吧?」
我随口反问:「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我以为会是苍老师之类的,嘴上调侃,实际准备退出登陆。
没想到他说:「倒也不算见不得人……我应该是写过一篇爱情观。」
我惊讶:「你还写爱情观?」
他略微尴尬:「那是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后来我觉得太傻了,就说忘写了,没交上去。你看看,是不是存在网盘里了?」
他的文件分类做得很规整,我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那一篇作文。
点开之前,我征询了他的意见:「我能看吗?」
他笑:「你看呗,又不是什么秘密。其实我都不记得当时写的什么了,你念我听听。」
【我的爱情观。爱情这东西吧,挺玄的。起码得是遇见了爱情之后,才能写爱情吧?那首先这个命题对我就不成立啊,我没遇见过爱情。】
我忍不住插嘴:「你还挺能抬杠的。」
他也跟着笑,还给自己辩解:「是这个因果关系没错啊,写作文也得讲逻辑。」
【非要说的话,那就说说我期待的爱情吧。她可以不必很聪明,但一定很善良;她可以不必长得好看,但一定很真诚。嘿嘿,为什么不必聪明好看呢?因为我就已经聪明好看了啊。】
我读不下去了:「你还能更自恋一点吗?」
他无辜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好吧,确实是。
我问他:「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他笑嘻嘻:「喜欢特别聪明的。」
我立刻把教辅丢到了书桌上:「我去吃火锅了,886。」
书桌上传来了少年愤愤不平的声音:「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我平静地说:「哦,可能是因为我不够聪明吧。」
少年立刻默不作声了。
但很快地,他开口:「我觉得你挺聪明的啊,谁说你不聪明了?」
我有点脸红,「哼」了一声:「比我聪明的女孩子多得是。」
他说:「但天底下只有一个林悠悠啊。」
我脸红得彻底了,幸好他看不见。
许久没等到我的回音,少年自顾自地说下去:「林悠悠,我还挺好奇你长什么样的。」
我嘴硬:「丑八怪罢了。」
他哈哈大笑:「丑八怪怎么了?丑八怪我也——」
我睁圆了眼睛,心脏跳得飞快,等待他说完。
可他忽然住了口,语气渐渐地低落,仿佛自言自语:「但我这样一个藏在书里的人,要怎么才能见到你啊,林悠悠?」
心口忽然酸楚得不行。
我轻轻伸手,把那本陈旧的教辅揽在了怀里,安慰地拍了拍。
教辅忽然发烫,像是谁在脸红。
10
那篇作文后面的内容就离题万里了。
他死乞白赖地把「爱情」定义为「热爱」,然后洋洋洒洒,写的全是自己对数学的热爱。
【仿佛上天遥遥点一点我的额头,分配给我这辈子的任务:你去学数学吧。于是我来到这个世界。
我妈说我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个算盘。他们都以为从此我要用算盘数钱了,但没想到也可能是用算盘算数学。
那些严谨的逻辑关系,那些有条件必得结果的论证,都是数学的魅力所在。
有一天我可以证明或证伪黎曼猜想吗?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前几句还是很孩子气的,后面却成熟得像个大人。
我仿佛能看到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梦想。
见我沉默,学神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当初还是年轻啊,哈哈哈,什么话都敢说。」
我说:「但我觉得你可以。」
他愣了一下,说:「黎曼猜想很难的,你知道有多少顶尖数学家在研究它吗?」
风轻轻卷起落叶,落在我的裙摆。
他的声音渐渐落寞:「何况,我已经被困在这本书里十年啦。」
是的,无数智商拔群的数学家都没有证明或证伪黎曼猜想。
可这不妨碍我认定他可以。
别人当然可以笑话我,一个普通的数学系女孩,对一个困居于书页多年的幽灵,抱有毫无实际的信任。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要相信就够了。
我问:「你想出去吗?」
大概是为了消除之前的低落情绪,他故意语气散漫:「想啊,一开始特别想,后来怎么做都出不去,我就不想了。」
我沉默下来,叹了口气。
曾经生机勃勃的少年,一点点消磨了意志,实在让人心痛万分。
他笑起来:「别叹气了,我现在很想出去了。」
我睁大眼睛:「哦?真的?」
他淡然道:「当然了,我想见见你。」
一瞬间,鸟语花香,心花怒放。
我没头没脑地说:「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可以……什么??不可以!我只是一本教辅啊,你清醒一点!」
一个吻,轻轻落在书脊。
慌张得语无伦次的少年登时噤声。
泛黄的书页渐渐泛红,好像偷来了枫叶的颜色。
我笑着把书塞回书包,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继续赶路。
书包里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喂,你刚刚是不是在调戏我?」
「哈哈哈,算是吧。」
「可恶,你就是欺负我是一本书!」
「对,就是欺负你,怎么样,咬我啊。」
他磨牙:「林悠悠,要是等我出去,我一定——」
我等了很久,可他却突然住了口。
一定什么?
你倒是说啊!
11
省赛前,学长回国了。
对,就是那个小道消息里说,班长喜欢他而他喜欢我的,那个学长。
「哦,学长很帅吧?」
「……」
「很聪明也很耐心吧?」
「……」
「不就是出国交换吗,谁没有似的。」
我真诚道:「……咱说话能不这么阴阳怪气吗?」
少年立刻炸毛:「你维护他,你说出心里话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终于道:「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少年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仰头看了会儿天:「好像是高数辅导班来着,他教了我几道题。」
少年酸溜溜地说:「辅导高数有什么了不起的,让他辅导数学竞赛试试?」
我思忖片刻,说了实话:「学长数学竞赛也很厉害的,他是学院的种子选手,不然也不会专程回国一趟参加省赛了。」
少年嘀嘀咕咕:「谁没拿过冠军似的……」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立刻:「没什么。」
他对这些有可能泄漏自己姓名的事情,向来保密得紧。
我也不再追问,专心刷题。
题目做完之后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数条未读消息。
全是学长发的……
我的眼皮就是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教辅书。
这种做贼心虚是怎么回事?
少年仿佛看得见似的,忽然嚷嚷:「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在和那个男人聊微信?林悠悠你太过分了!」
我下意识倒扣手机:「我没聊……」
微信提示音响起,接连响了好几声。
少年炸毛了:「你还说你没有,林悠悠你!你怎么朝三暮四啊,你怎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啊!」
我傻眼了:「谁是我的朝三,谁是我的碗里啊?我是个快乐的单身女大学生,你不要污蔑我好吗?」
少年诡异地沉默下去,恹恹地说:「……林悠悠,我讨厌你,你是个坏女人。」
微信狂响,我硬着头皮翻过来看消息。
十几条消息,全是学长发的。
其实内容挺正常的。
就是说他回国了,很久没见学弟学妹们了,明晚打算在南门饭店里聚一聚,问我去不去。
论情吧,学长当年教过我高数。
论理吧,他回国是该我们学弟学妹给他接风的,现在反而是他请客,我要是不去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在少年一叠声的唠叨中,我悄悄咪咪摸过手机,飞速打字。
【好的。】
礼貌地附赠了一个笑脸emoj。
12
这天,我说漏了嘴,说要参加学长的接风宴。
少年委委屈屈:「你不带上我吗?」
我去拿小挎包的手,丝滑地在空中转了个弯,拿起装着教辅的书包。
一气呵成。
我正义凛然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是这种人吗?」
少年很高兴:「那回来我再给你讲讲,刚才那道压轴题,其实还有第三种解法。」
我心虚地说:「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推开包间的门,我就感觉不妙。
今天这场饭局,恐怕是宴无好宴。
原因无他,紧紧挨着学长坐的班长陈芝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更为恐怖的是,我是最后一个到的,而仅剩的一个座位是……
学长的另一边。
紧紧挨着的,另一边。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来干饭而已啊!
陈芝芝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杀人的眼神看我!
学长笑呵呵地给我倒酒:「悠悠来迟了啊,得自罚三杯。」
话音没落,我就感觉身后的书包,温度「蹭蹭蹭」地往上涨。
哦莫,学神不高兴了。
我立马挺直腰杆,用手挡住酒杯,谦逊道:「不了不了,我不会喝酒。」
书包温度下降了。
学长很社会人地说:「欸,不要这么不给我面子嘛!」
书包又发烫了。
而且是靠近学长的那边格外烫。
如果学神能从书里出来的话,我毫不怀疑他会想砍死学长。
我义正辞严道:「我酒精过敏,喝了的话等会儿就要去急诊了。」
学长不悦地放下酒瓶,淡淡地说:「酒精过敏啊,那不喝了,来,吃菜。」
陈芝芝嗲嗲地说:「林悠悠不喝,我喝。」
说着,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学长,这杯敬你回国了还能想着我们。」
学长显然没想到有这一出,跟她碰了碰杯:「哈哈,芝芝客气了,都是学弟学妹嘛。」
陈芝芝「咕咚咕咚」地喝完,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学长,这杯祝你省赛国赛都顺利,捧水晶奖杯回来!」
水晶奖杯就是总决赛的第一名了,陈芝芝还挺会夸的。
眼看着她就要倒第三杯,学长连忙拉住了她。
「空腹喝酒伤身体的,先吃菜。」
陈芝芝执意不肯:「学长,第三杯敬你,敬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惊鸿一瞥,却惊艳了时光。」
……青春伤痕文学看多了吧你。
我没忍住,呛到了。
陈芝芝瞪我一眼。
学长却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刻意忽略了她隐晦的表白,看向我:「悠悠,有没有事?」
身后的书包也在微微发热。
我知道,他也很想问,但却不能发出声音。
我连忙大声说:「没事,没事,我没事!」
如此一来,饭桌的主角突然从陈芝芝和学长变成了我。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饭局里做焦点,更不想卷入陈芝芝和学长的爱恨情仇。
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我说:「哎呀,我突然想起奶奶让我跟她视频的,我先回去啦。谢谢学长的饭,我先走啦,你们慢吃。」
不待学长反应,我拎起书包,溜之大吉。
12
回去的路上,少年都阴阳怪气的。
他学着学长的语气,拿腔拿调地问:「悠悠,有没有事?
「悠悠来迟了,自罚三杯吧。
「悠悠长开了,更漂亮了。」
我忍了又忍,最后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十分委屈:「……他一口一个悠悠的,好像跟你多亲似的,我都没这么叫过你!」
我忍不住笑了:「你也可以叫我悠悠啊。」
他有点沮丧:「光是叫名字有什么用啊。林悠悠,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光明正大地坐在你身边就好了。」
我说:「你已经在我身边了啊。」
他沉默很久,轻声说:「林悠悠,你不懂。」
陈旧的书页在风中晃动,仿佛逸出了一声叹息。
……
省赛前夕,我病倒了。
急性肠胃炎加发烧,医生让我住院观察。
我那个病房吧,有个病友人缘特别好,隔三差五就有人来看她。
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严重影响了我做题。
因此,打完点滴后,我就抱着书去楼上看。
一路上,学神还在絮絮叨叨:「林悠悠你歇歇吧,别这么拼,算我求你了。」
我义正辞严:「不行,我要学习,我要拿第一,我要成为全数学界的王。」
他顺畅地接话:「那我来做全数学界的王妃。」
我拍了拍书脊:「爱妃免礼,爱妃请起,今晚朕就翻爱妃的牌子。」
他哈哈大笑:「多谢陛下,谢主隆恩。」
电梯门开了,有陌生人进来了。
我和学神很有默契地都不再说话。
电梯的镜子里,我却看见自己唇角上扬得厉害。
根据我这几天瞎溜达得出的经验,17楼是最安静的。
来往的人比较少,大多是护工,也都是少说话、多做事的类型。
长廊里有扇窗,下午阳光能照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我很喜欢这里,支了个小马扎写题。
写题写累了,我就在长廊里走来走去。
你别说,有几个病人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比如这个,周游。
周游列国,周游世界。
看上去挺普通的两个字,却有说不出的潇洒。
可惜,我听护士说了,他是个植物人,大脑损伤了,已经躺了快十年了。
我跟学神嘀嘀咕咕:「挺惨的,那可是十年,小树苗都能长成参天大树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病床上的植物人躺了十年,学神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书中十年了?
我尴尬地想转移话题,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说话。
我悻悻地收起题册和小马扎,准备下楼去吃药。
不知道哪个粗心的路人,在地上洒了一摊水。
我脚下一滑,连人带书摔进了虚掩着的病房。
我一抬头,看见床尾贴着病人的名字。
周游。
这么巧?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边去捡书,边跟一旁的家属道歉。
「不好意思啊,刚才外面有一摊水,我脚滑了……」
那白了头发的小老太太却没有看我,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书。
我伸手去拿,她却快我一步,捡了起来。
她也懂高数?
我想说「要不你先把书还我」,却见她翻着书页,表情动容,有说不出的悲伤意味。
「姑娘,这本书,你是哪里来的?」
我愣了一下:「就,我们学校图书馆。」
她闭了闭眼:「你可以把这本书卖给我吗?」
我立刻:「那可不行。」
她难过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拂过书页间的笔迹。
「这是我儿子的书,他已经躺在这里十年了。」???
儿子?!
我惊讶地扭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尽管因为病情的折磨,他已经憔悴到看不出少年时的神采飞扬了。
可是,可是,那眉骨的折角、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连成的曲线,都和那些照片对应上了。
那个会自恋夸自己长相的少年,那个深夜教我做题的少年,那个伤感地说自己离黎曼猜想很远了的少年……
他躺在这里,静谧无声地,在这里躺了十年。
「周游,你竟然叫周游。」我喃喃。
我攥着书,又激动又想哭:「周游,学神,你出来,我看见你了,你出来,你出来!」
可是没有回应。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陈旧的教辅书没有丝毫应答,就像一本普通的教辅书那样。
小老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忧地看我:「姑娘,你认识周游?」
何止是认识?
我甚至亲过他。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没有了回音?
那些失败时的安慰、串联起题目和公式的解答、教我追逐梦想的鼓励,都消失了吗?
可分明就在前一刻,我们还嬉笑着聊天,他让我赶紧滚回去休息,我说除非你跳出来拖着我走。
他果然跳出来了,可他却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我像颗牛皮糖一样,赖在这间病房里不走,死活要教辅书再回答我一次。
夕阳落尽了余晖,月亮悄悄爬上天幕。
泪水模糊了眼眶,我小声念叨:「你别跟我开玩笑好吗,你出来,求求你,你出来。」
小老太太环顾四周,问:「姑娘,你让谁出来?」
我哽咽:「周游。他被关在这本书里十年了,他教我数学,帮我教训坏人,跟我说人生无限可能……却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捂着脸,仍有眼泪从指缝里漫出来:「现在我终于知道他叫什么了,他为什么不说话。周游,你是个大骗子!」
13
手机的搜索引擎里,只要输入A大周游四个字,就能看到许多许多新闻。
他是绝顶聪明的数学天才,大一入学就拿下了许多全国大奖,又代表中国参加世界级赛事,一举夺魁。
新闻配图上,高大挺拔的年轻人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拎起金牌和奖杯,迎接着肤色发色各异的各国选手的祝贺。
赛场之外,还有他去支教的新闻。
破败的乡村教室里,坐满了衣着朴素的孩子们,有个年轻人在黑板前写下一串串推导过程,他身上的红色羽绒服也像是一簇星星之火。
还有校园比赛,十佳歌手。
聚光灯下,他抱着吉他,坐在空荡的舞台前,轻轻唱着歌,眉眼之间全是温柔平和,像皎皎月光。
再后来,就是一连串不同媒体发出来的新闻。
A大数学天才遭遇车祸,成为植物人,意外前,欲证明黎曼猜想。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攀上数学高峰时,命运的琴弦戛然而止。
高峰不再,天才陨落。
照片里安静沉睡的年轻人,和眼前的影像重叠。
就好像这十年来,他从未变过。
泪水不可自抑地流下来,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是我辅导员把我从周游的病房带走的。
他可能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却又不好明说,轻轻咳了一下:「悠悠啊,不管书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学神……」
我木着脸打断他:「他叫周游,他有名字的。」
辅导员有点尴尬:「好,周游。不管书里有没有周游,你都得打起精神。省赛就在下礼拜了,你要振作起来。徐老师说了,你是这一届最有希望冲国赛的学生,可不要辜负他的期待啊。」
我摇摇头:「如果没有周游,我根本不会接触数学竞赛,我只会担心自己挂科太多被退学。」
我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
真的,周游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后,我才意识到他对我有多重要。
我解不出题会想问他,我解出了题会和他分享。
我遇到傻逼他会开导我,我遇到好人他会说我值得。
吃个菜、看个花、跑个步,我都会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
他总说是我让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但其实是他拯救了我。
他把一个被排挤的、自我怀疑的、想要跳楼的学渣,从精神和身体双重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周游,周游,我真的好想你。
14
肠胃炎好得差不多了,我却高烧不退,天天捧着教辅书不松手。
辅导员很着急,想打电话给我爸妈。
我说不用了,他们生意太忙,别打扰他们了。
辅导员不信,仍然打了。
我爸妈果然没有过来,妈妈还打电话劈头盖脸地批评我。
「林悠悠你多大了?还说什么书里有灵魂那一套,童话书看多了是不是?」
「妈妈,你也不相信我。」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信你?能不能不给我添麻烦?」
我流着泪掐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放到一旁,仰头倒下,看着输液管发呆。
周游,周游。
他的名字在我脑海里盘旋,最终化成眼泪,从眼眶滑出来。
点滴打完了,我就悄悄跑去十七楼看周游。
哪怕隔着门板,哪怕他并听不见我说话。
可只要看到他安安静静地躺着,我的心就会安定一些。
发烧加重的那天,我头疼得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粒米不进。
是周游妈妈,带着保温桶来看我。
一起带来的,还有周游以前的照片。
是那张我见过的照片,少年跃起扣篮,笑颜炙热得像太阳。
手指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描画他的眉眼,而他却离我越发遥远。
我哽咽:「阿姨,我见过这张照片的。」
她没有说话。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在听,我只想倾诉。
「他们都不相信,但周游真的在这本书里。他说自己出了车祸,醒来的时候就在这本书里了。我以前是个学渣,因为周游耐心地教我,我才勉强成了学霸。」
我絮絮叨叨,从和周游的初相识,一直讲到我怎么摔进周游的病房。
讲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我真的不是精神病,我真的不是……」
阿姨默默递给我一张纸巾:「乖乖,我信你。」
多年的照料病人的生活,已经将她磨损得很憔悴了。
可那双属于母亲的眼睛,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我们家周游,是会这样说话、这样做事的。」
泪水滚滚而落,我喊了一声「阿姨」,更多的话,却哽咽着说不出口。
她伸手给我擦眼泪,缓慢地说:「悠悠,我们家周游,今天早上的脑电波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刻就想去看周游,却被她摁住了。
「你把这些饭吃完,我再带你去看他。」
15
病房的窗帘被拉上了。
零星几点阳光,照在周游沉睡的脸上。
因为卧床太久的缘故,他整个人很瘦削。
下颌的弧度近似锋利,隐没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里,像不堪折的花。
我伸手,轻轻描摹他的眉眼。
是我的错觉吗?
他的眼睛似乎在我的触碰下微微颤动。
可我等了许久许久,他始终没有醒来。
「周游,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要去参加省赛了,我有信心能拿回一等奖的奖杯。可是,如果没有你,拿到奖杯也没意义了。」
我仰起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你能不能醒过来啊?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残阳如血。
最后一丝阳光也收进大地,暮霭笼罩四方。
周游仍然沉睡着,像是下一秒就会醒来,又像是永远不会醒来。
辅导员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手机不停震动。
「悠悠啊,准备集合去培训了,大巴车就等你了,你快来吧。」
我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迟迟没有起身。
病床外有医生和家属交谈。
医院外有热闹的夜摊,卖气球卖烤串。
四处都是人间烟火气,而这间狭小的病房里,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周游。
我弯下腰去,亲吻他的眼睛。
「等我回来,周游。」
16
市里组织了封闭式培训,请来名师,带我们培训两周。
培训结束后,直接送我们上考场。
这两周里,我关掉了手机,全身心扑在数学上。
我要把省赛一等奖的奖杯,带到周游的病床前。
考试结束后,我遇到了几个高中同学。
他们都是十几岁就参加数学竞赛培训的,是数学老师的宠儿。
看见我,他们都有些意外。
「林悠悠,你怎么也来了?高中毕业后,我们好像就没见过吧?」
我垂下眼睫,避开他们的视线。
他们几个对视一眼,似笑非笑。
「几次同学会,你也没来参加。上回数学老师还念叨你呢,说数学最差的女孩子,居然去念了数学系。」
见我沉默,他们又说:「不过今天是数学竞赛省赛,你怎么会在?是来做志愿者的吧?」
我抿了抿嘴唇,说:「我是来比赛的。」
一片嗤笑。
「你在搞笑吧?」
「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数学都不及格的人,还说要比赛,简直痴人说梦。」
为首的那个男生掐灭了手里的烟,唇角微勾,慢悠悠开口:「都闭嘴。」
他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林悠悠,好久没见,你长进了。」
教学楼内温度适宜,我却手心一片冰凉。
他叫庄徽,是数学课代表,上课不认真听,考试依旧拿第一的选手。
数学老师喜欢聪明人,讨厌笨蛋。
他经常喊我上黑板解题,看我答不出来,再喊庄徽上去写。
庄徽总是从我手里抢过粉笔,三两下就把答案写出来,末了还要给我一个怜悯的笑容。
比天赋差异更讨厌的,是炫耀天赋。
比炫耀天赋更讨厌的,是数学老师说:「男生学数学就是比女生强,林悠悠,你说是不是?」
数学课成了我的噩梦。
满堂嘲笑声,似乎又响在了我的耳边。
庄徽敲敲栏杆,眼睛里又是那种怜悯:「都是老同学了,不用在我们面前装样子,何必呢。」
我深吸一口气,反问:「庄徽,我一直想问你,高中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要那么针对我?」
那些羞辱、嘲笑、撕掉的书页,到底因何而来?
庄徽挑眉,看了我半晌,说:「有意思,你自己居然不知道?」
我盯着他,没说话。
他笑了,慢悠悠说:「愚蠢就是原罪,还需要多说吗?」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庄徽上下打量我,轻飘飘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承认自己撒谎。你道个歉,我们就当没看见你。」
我平静地问:「你要向我道歉吗?」
他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哈哈笑起来:「我倒什么——」
我把水泼在了他脸上。
「这杯水,是替高中时候的我泼的!」
整条走廊都安静了。
跟在庄徽身后的那几个,都瞪着我。
半晌,庄徽伸手揩掉脸上的水珠,表情阴沉:「林悠悠,我还是比较怀念高中那个小白兔一样的你,被嘲讽了之后,还是会软绵绵地过来问我题目。」
我攥紧拳头,没有回答。
可身后却有一个清冽的声音,干脆利落道:「傻逼东西,你怀念你爹呢?」
这声音……
走廊尽头,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他脸颊苍白瘦削,领口露出一截单薄的锁骨,乌黑的眼珠却像燃着一簇火焰,嚣张得像冉冉升起的烈阳。
周游。
17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漫了上来。
我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竟然开不了口。
面对周游的挑衅,庄徽的朋友们纷纷不满。
「你有病?」
「哪里来的残废,屁话那么多?」
「你谁啊你,我们说话,轮得到你管吗?」
而庄徽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轮椅上的周游,表情惊疑不定。
周游无视了所有人的存在,懒洋洋地冲我招招手:「林悠悠,到我身后来。」
我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居然腿软了,扶着栏杆,慢慢走过去。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有点不满:「你做什么走那么慢,就欺负我现在走不了路是吧?」
我几乎是跑过去的,蹲下来,仰头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就醒了?」
周游的表情很臭屁:「听说有个人在我病床前哭了十几天,抽纸用了一包又一包。为了保护环境,我这不得赶快醒过来?」
我破涕为笑,但仍有泪珠滚下来。
周游哄了我半天,不得章法,最后干脆不哄了,低头瞧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喂,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我立刻就哭不下去了,跳起来要掐他。
被他拽住了手腕。
周游将我的手攥在掌心,十指相扣,仔细地看我,笑得温柔:「林悠悠,原来你长这样啊。」
我的心彻底软了下去。
「终于和你见面了,周游。」
我们俩聊得热火朝天,身后那群人很恼火。
「喂,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有一个本来就脾气火爆的,半天没听见回答,已经撸袖子走上来了:「你他妈的不仅残废,还耳聋是不是?」
最该愤怒的庄徽却一动不动,狐疑地看着周游。
「你是……」
周游冲他一抬下巴:「是我。」
庄徽如梦初醒般,连忙伸手拦住了他的朋友。
「别动手,这是我导师的师弟,」他低声说,「前两天发的那篇研究黎曼猜想的论文,就是他写的。」
什么?在我断网的这两个礼拜,数学界有这么大的新闻吗?
众人惊疑不定。
我扭头看周游:「你证明出来了?」
周游笑了笑:「只是比既有研究多推进了一步,不是什么大事。」
庄徽的表情变得很微妙,语气也分外客气:「您过谦了。上周在朱教授的办公室里见到您,就很想要一个您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今天能不能——」
周游笑得懒洋洋:「我没有手机。」
庄徽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这个年代了,居然有人说自己没有手机。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给,瞧不上他。
我看着庄徽吃瘪的样子,真是……爽爆了。
周游又说:「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数学和聪明的关系。我有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听一下?」
庄徽十分恭敬:「您的话,我们肯定要听的,请说。」
周游淡淡地说:「做任何事情,智商不是门槛,人品才是。如果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会很后悔教过你们知识。」
一干人的脸都变色了。
周游却没再看他们一眼,拉着我的手:「我们走吧。」
18
周游醒来,周妈妈分外高兴。
这十年里,她一直为周游悬着心。
现在他醒了,周妈妈的心结放下了,表示自己要环游欧洲,为自己畅快地活一次。
于是,我受周妈妈所托,下了课就拐去医院,监督周游做康复训练。
他躺了好多年,四肢肌肉有些萎缩,需要重新锻炼肌肉。
医生忙,指导了几个动作之后,就被叫走了。
周游扶着栏杆,「哎哟哎哟」地叫:「我撑不住了,有没有好心人能来扶扶我啊?」
我靠在墙角,把书蒙在了脸上,装死。
下一秒,书被人拿走,周游笑眯眯的脸庞占据了我所有的视野。
我无奈:「你不是走不动路吗?」
他笑着捏捏我的脸:「看到你,忽然就有力气了,真是奇怪啊。」
我拍了拍地,他就乖乖坐下,靠着我,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
午后阳光真好,照得人暖洋洋的。
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裹得像个熊,仍然感觉手心有点冷,忍不住摊开手照太阳。
周游淡定地握住了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我愣了一下,默默注视着他。
他分外从容,看了我一眼:「怎么?给你暖手,不用太感动。」
我幽幽说:「可是,你的手好像比我更凉。」
周游立刻甩开了我的手,跳脚:「你好没良心,没牵手之前我又不知道你的手那么暖和!」
我忍不住要笑,搓了搓手,暖和一点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周游,你今年三十岁了啊,比我大了十岁哎。」我说。
周游纠正我:「二十岁。被关在书里的十年不能算!」
说着,他又凑近我,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这张脸,这是三十岁的脸?小爷我今年就是二十岁,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二十岁!」
平心而论,这张脸得天独厚,年轻干净得跟十八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简直要气死人。
我捏捏他笔直的鼻梁,又摸摸他乌黑的眉毛,再揉一揉他的耳垂。
这人怎么长的,怎么每个地方都这么好看?
周游有些别扭:「干什么,非礼我?」
我抬起头,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才是非礼,懂?」
刚才还嚣张的年轻人忽然僵硬得跟块木头一样,僵着脖子转过了头。
过了很久,他闷闷说:「林悠悠,你下次能先打个招呼,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吗?」
我揪着羽绒服帽子上的毛,说:「周游,你回来,我很高兴。」
他「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揉乱我的发顶:「高兴就亲我啊?那你快多高兴高兴,来来来。」
手机响起,是辅导员给我打了电话。
我接起来。
「悠悠啊,恭喜恭喜,你拿了数学竞赛省赛的特等奖!」
心口在狂跳。
「是特等奖?您没看错?」
他笑了:「那还能有假?咱们学校唯一一个特等奖,全省前三才有的特等奖!」
电话那边,辅导员喜不自胜,还在说着什么「很久之前就觉得你有潜力、有韧性,我果然没看错你」之类的话。
而我已经不想听了。
触手可及的现在,是周游翻着那本陈旧的教辅,嘚瑟兮兮:「哎,我就是在这里,教出了一个特等奖啊?我可真了不起。」
落地窗的阳光洒了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晖,像是他本人在发光。
在黎曼猜想上做出前人不曾有的探索的年轻人,不为自己的智慧骄傲,反而欢欣于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我望着他,由衷说:「是啊,你可真了不起。」
19
颁奖仪式上,舞台的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举着特等奖的水晶奖杯,对着台下,笑得畅快。
座无虚席的观众席里,我似乎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庄徽、陈芝芝、我的高中数学老师……
但其实他们并不在。
庄徽和陈芝芝没有拿奖,不在受邀之列。
我的数学老师因为言语侮辱学生,被学生家长告到了教育局,已经提前退休了。
那些留存在记忆里、有意无意的打压和嘲讽,在太阳底下,已经消散如烟。
而我的太阳,此时此刻正坐在嘉宾席里,穿着白衬衫,笑得眉飞色舞,正跟身边的人说话,声音大得我都能听见。
「看见没?这是林悠悠,我教出来的特等奖!」
他身边那些人,大概是他从前的老师和同学,一脸的无奈:「看见了看见了,是你的人。」
舞台上,主持人把话筒给我,让我说获奖感言。
我笑着说:「感谢周游先生,带我真正领略了数学之美。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林悠悠。」
那神采飞扬的年轻人顿时一愣,耳朵都红了,嘀咕着些什么,看口型好像是:唉,这死孩子,好煽情哦。
……
颁奖仪式后,又来了记者。
周游被堵在休息室里,摄像机和话筒都对准了他,我悄悄挪到了角落,看记者采访。
「周游先生,自从您上周发出那篇重量级论文后,一直未曾在大众面前露过面。请问您是怎么做到,脑损伤十年后苏醒,一苏醒就能推进黎曼猜想研究的呢?」
周游答:「牛顿说过:在我望远镜的末端,我曾看见上帝经过。」
身经百战的记者一愣:「您的意思是,您信仰上帝?是上帝带给了您启发?」
周游唇角微翘,笑得狡黠:「怎么会呢?我是唯物主义战士。」
记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松下来:「那您说的是?」
周游在四周看了一圈,像是要找什么人。
看见我,他的眼睛亮了亮。
他深深望着我,认真说:「在我沉睡的十年里,我曾经想要放弃自己。但在十年的末端,有人从我的生命里路过,她是比上帝还要上帝的存在——
「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周游。」
聚光灯下、摄像机前,他这样旁若无人地告白。
我感觉胸口「扑通扑通」狂跳,而他却笑得恣意。
对周游的采访结束了。
得知我高中从无竞赛基础,且大一大二时绩点很低、多次挂科,记者对我也很感兴趣。
「现实生活中也有许多学生,被数学困扰许久,认为自己不是学习数学的材料。林悠悠同学,你有什么逆风翻盘的经验或者建议,可以和电视机前的他们分享吗?」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我,录音笔的红光也一闪一闪的。
我轻轻微笑。
「我曾经遇到过很糟糕的老师。学生遇到困难,他想的不是如何带领学生冲破困难,而是以此打压学生,来满足自己高人一等的变态欲望。
「我相信这样的老师不在少数,有时候,让我们畏惧数学的,并非数学本身,而是人为塑造出来的对数学的恐惧。
「电视机前的同学们,如果你也曾经被人羞辱过不配学数学,那么我要告诉你:你的人生并不由恶毒的人定义,唯一可以定义你的,是你自己。
「互联网时代,你可以在网络上找到许多免费的教学资源。假如你愿意相信自己,你的人生,将无比辽阔。
「无论是数学还是物理,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只要你肯学肯钻研,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勇敢的人。」
采访结束了,记者和摄像都离开了。
休息室里,只剩我,还有桌子上的水晶奖杯。
林悠悠, 2023年江省数学竞赛特等奖。
我伸手摩挲水晶奖杯上的刻字,忍不住笑了。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周游终于恢复到可以脱离轮椅,自由行走。
冬日暖阳洒进来,高挑清瘦的男孩子倚着门,眉眼弯弯,盛满阳光。
「林悠悠,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我还没醒的时候,听见有个人说,她可以不要水晶奖杯,但是必须要有我。那个人是谁啊,你能帮我找找吗?」
我忍不住笑了,直截了当说:「周游,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他顿时眉开眼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大力把我抱在怀里:「哎呀哎呀,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真是和我心意相通啊。」
……
很久以前,我在日复一日的嘲笑声中,绝望地相信了数学老师的话。
那时我认定学习数学必须要靠天赋,没有天赋的人只能认命。
而我,就是匍匐在数学殿堂之下,最不起眼的沙砾。
可是,命运的罗盘牵引着我走进了数学系的大门,又将一本陈旧的教辅送到了我面前。
他是意气风发的数学天才,困居书页十年,从未放弃对这门古老学科的钻研。
他是最有资格说「数学是聪明人的游戏」的人,可他从未这样对我开口。
他只是笑着说,数学没有门槛,只要我想做,他会帮我。
几百个昼夜苦读,几十次流泪迷茫。
我,终于做到了。
数学不是聪明人的游戏,数学是勇敢者的游戏。
把难题当成关卡,把嘲讽当成NPC,勇敢者一路打怪升级,一定会有打败恶龙的那天。
我打败恶龙了,还挽救了沉睡的公主。
左手沉甸甸,是水晶奖杯。
右手暖洋洋,是公主的手心。
数学这座殿堂,你我并非匍匐其下的沙砾,而是蒙尘已久的明珠。
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明珠会发光。
而你我,也会成功。
(完)
Toán học so quỷ đáng sợ hơn – Phong Nguyệt Sát Ng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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