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城 – 雪媚娘
医院值班,碰到了发烧看病的前男友。
我问他:「多高?」
他目光迷离:「185。」
我重重扔下笔:「回家等死吧。」
1
分手三年,没想到还能见到我那该死的前男友。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穿着一件少年气十足的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扣。
他似乎有些热了,修长的两指轻轻捻着衣领扇了两下。
动作间,露出他白皙嶙峋的锁骨。
他的脸颊、长颈微微泛红。
明明是在发烧。
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禁欲勾人的气息。
欲拒还迎的那种。
该死!
我心底暗暗骂了一句。
写病例的手不由更用力了些。
按例询问:「多高?」
「185。」
哈?
惊讶之下,黑色的笔尖在单薄的纸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我抬头,耐着性子再问了一次:
「你发烧,温度多高?」
他漂亮的桃花眼微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你摸摸就知道了。」
我:「……」
这人还和三年前一样,老不正经。
我失了耐性,盖上笔盖冷冷道:
「那你还是回家等死吧。」
话落,理了理白大褂,准备去巡视病房。
与他擦肩而过时,他骤然勾住了我的小指,瘪着嘴撒娇:
「宝宝,好难受!」
这是他从前惯用的套路。
我最吃这个。
如今也是一样。
闭了闭眼。
本想狠着心不理他,可一低眸就看到陆绎红通通的脸。
眼底并无多少清明。
他喝醉后跑去桥上吹风,感冒发烧了。
朋友将他送来医院后,丢下人就跑了。
若是我现在不管他,就怕这家伙第二天真的会烧成傻子。
算了,就当我欠他的。
我认命地将人扶去办公室里的休息间。
让他在小床上躺好,我命令道:「在这儿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陆绎睁着一双醉意熏熏的眼睛,听话地朝我点了点头。
他还趁着我关门的间隙,向我比了个心心。
轻声道:「爱你哟宝宝。」
我:「……」
爱个屁!
我心底一阵窝火。
「砰」地一声重重关了门。
给他物理降温、开了药之后,便打电话给他兄弟,将人给打发走了。
目送着轿车远去,我在心底默默许愿:
最好也不要让我见到这个杀千刀的。
2
然而,人生就是这么不幸。
怕什么来什么。
我的忘年交闺蜜突然找我。
她问:
「清清,我家宝贝儿砸生病了,可我要出差,你能替我来照顾几天吗?」
宝贝儿砸?
我想起忘年交闺蜜养了只大胖橘。
平时她就是「儿砸」「儿砸」的叫。
我想也没想,爽快答应了。
忘年交闺蜜:
「爱你哟!
「回来给你带礼物。
「笔芯.jpg。」
我能想象出,忘年交闺蜜说这话时语气欢快。
可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联想到了那天发烧撒娇的陆绎。
感觉两人挺像的。
却在下一秒狠狠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
我的忘年交闺蜜可可爱爱。
那狗币前男友贱到没边,两人才不可能扯上关系呢!
3
下班后,我取了钥匙。
回家收拾了几样换洗的衣服,便准备前往闺蜜她家。
猫咪离开熟悉的环境容易应激。
所以我申请在她家暂住。
原以为闺蜜会排斥。
没想到她喜出望外地同意了!
「太好了,清清,你是个医生,你能贴身照顾我儿砸是最好的!」
我?
望着对方欣喜的面容,我没好纠正,自己不是个兽医。
转念一想,反正都带了个「医」字,医人医兽还不一样嘛!
我带着新买的见面礼——进口猫粮、猫砂,开开心心上门。
去见我素未谋面的「大外甥」啦!
闺蜜说过,她家儿砸正在屋里睡觉。
来时我还感叹,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猫都有个专门的屋。
今天我也算是受了它的福气,有机会住在豪华大平层了。
于是,我打定了主意要好好伺候这位猫主子。
在闺蜜回来时,还她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儿砸!
4
我取了点自己新买的猫粮倒碗里。
推门走进卧室。
准备趁着大胖橘熟睡时,撸一把猫毛过过瘾。
结果没看见猫。
我端着猫碗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圈。
也没在屋里找到任何与猫相关的东西。
奇了怪了。
正当我纳闷之时,「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
我转头,视线和穿着睡衣的陆绎碰了个正着。
那一秒,我没有细想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反而是脑一抽,把装满了猫粮的碗推了过去,问他:
「吃吗?」
陆绎:「……」
后一秒,我迅速反应过来。
尴尬化为灼烫的炽热,将我脸颊烧得通红。
比昨天陆绎醉酒发烧的脸还要红。
我下意识想要收回猫碗,可陆绎已经伸手过来。
捡了一颗方粒的猫粮丢进嘴里。
或许是他生病的原因,他的脑子迟钝,行动也迟缓。
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吞嚼的是猫粮。
最后,他评价:「挺甜的。」
紧接着目光落到我端着的碗上,蒙着一层淡淡雾气的黑眸霎时清朗起来:
「宝宝,这是你给我专门准备的吃饭的碗吗?」
「哦,不是」
我低头看了眼,下意识想否认。
话音未落,陆绎已经抢过去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打量着:
「宝宝果然还爱我,知道我喜欢史迪奇。」
哦买噶!
这个美妙的误会。
而后,陆绎抱着他的爱碗乖乖地回到被窝里,又倒头睡了过去。
我:「……」
5
迷茫地站了一会儿,我火速冲出屋跑到阳台。
给老闺蜜去了个视频。
她接得很快。
背景是蓝天白云、沙滩海洋。
而她戴着杏色的遮阳帽,穿着舒适的长裙,赤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
将近五十的年纪,看起来仍像三十出头。
她晃着五指,热情地和我说:「哈喽!清清,你这么急找我有事吗?」
我捧着手机咬牙切齿地问:
「陆姐,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你儿子是个人啊?」
视频里的中年美妇愣了下,反问:
「不是人,那清清以为是什么呢?」
我噎住。
是了,她从未说过她儿子是只猫。
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的猜测。
现在的我无比后悔当时没问清楚。
陆绎也不是老闺蜜的亲儿子,因为他亲生爸妈早就在四年前死绝了。
「陆美眉!」
我愣神的片刻,画面中钻出来一个金发绿眼的洋人,冲着老闺蜜飞吻。
老闺蜜清脆地「欸」了一声,急急挂断电话:
「清清,我儿砸就拜托给你啦~」
6
我认命地回到客厅,去了厨房。
准备熬点小米粥,等陆绎醒来后给他喝。
我守着沸腾的铁锅发神。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靠近,把我捞进怀里,头搁在我的肩窝处。
沐浴露的清香萦绕在我鼻尖。
他问我:
「宝宝,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平淡的询问,熟稔的语气。
恍惚之中以为我们还在热恋时期。
下一秒,我无情地扒开他,淡淡提醒:
「陆绎,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注意影响。」
他弯着桃花眼,眼底透出些许散漫的笑意:
「那宝宝可以用钱泡我吗?等你腻了再一脚把我踹开就是。」
那笑温暖而迷人。
晃得我眼睛疼。
四年前他就是用这张清纯的脸把我迷住了。
再来一次,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呢?
「不需要,」我无情地拒绝他:「我更想当你妈。」
我和老闺蜜情同姐妹。
应该能勉强蹭个干妈当当吧?
前男友便干儿子。
嘿,想想就觉得激动。
我觉得这个计划切实可行。
打算等老闺蜜出差回来以后,就向她提议——举办认亲仪式。
7
我这样说他也不生气,巴巴地守在流理台边。
等小米粥熬好以后,捧出那个史迪奇卡通碗,等着我给他盛饭。
一看到这个碗,我就想起把他当猫的糗事。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换一个。」
「我不。」陆绎固执如此。
我抿着唇,刻意忽略脸上的灼热,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
陆绎那张带着病气的脸上笑意蔓延。
每次我和他的视线意外相撞的时候,他就笑得更灿烂了。
我匆匆挪开视线,腹诽:笑得这么好看,勾引谁呢?
不得不说,陆绎是个很好养活的人。
时过三年,我还是那个能将小米粥煮煳的人。
小米粥带着淡淡的苦味。
可他都一声不吭地全喝光了。
入睡前,我给他量了体温,监督他喝了药。
确定病状有所好转以后,才放他睡觉去了。
出门前,他长臂一伸攥住我的手腕。
轻轻摇晃:「宝宝,你要不就在这里陪我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我掰着他的手指头。
陆绎顿时攥得更紧了,浓眉微蹙,苦恼道:
「可我晚上要是闹肚子了怎么办?」
「想多了,你只是发烧而已,没有闹肚子这个并发症。」
至少我学医这么多年来,从未遇见这种事。
陆绎不语,只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瞅着我。
看得我心惊肉跳,直觉不好。
8
半夜。
他发作了。
抱着马桶呕得撕心裂肺。
那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公寓里,宛若厉鬼哭号。
我被吓醒。
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火速冲到陆绎房间。
浴室门紧闭。
我大力拍着门叫他的名字:
「陆绎!陆绎!还活着吗?」
兴许是我喊得急了,里面传来他嘶哑的回答:
「没死!」
紧接着,浴室门被人从里拉开。
露出陆绎那张比鬼还苍白的脸。
他好看的桃花眼里染了些许戾气。
却在看到我的那刻褪尽,化作澄澈。
「宝宝,我好难受。」
他神经一松,放任自己倒向我。
此时此刻的他,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想起我和陆绎初见,就是我深夜觅食。
在大街上遇到了不知流浪了多久的他。
他独自坐在超市的台阶上,蜷缩着身子暴露在寒风瑟瑟中。
我走过时,他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姐姐,可以分我一点吃的吗?」
他看我的眼神,就跟那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似的。
一下子就击中了我那颗满怀悲悯的心脏。
掏出一个热乎乎的大白馒头递给他。
回忆起过去,我不禁又心软了。
拍拍他的头,无奈叹息:
「走,我带你去医院。」
9
陆绎很配合。
不哭不闹不喊不叫。
真应了当初他蛊惑我带他回家的那句话:
「我好养活。」
他侧身枕在我的大腿上,眉心微皱,呼吸也稍显急促。
这模样,让人心疼得紧。
我抚过他的眉心,想尽量给他减轻痛苦。
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我们的互动,笑呵呵地开口:
「小姑娘,他是你男朋友吧?你俩感情真好。」
「不、不是……」
我又想辩解。
半死不活的陆绎陡然复活,正起身搂紧我的腰,靠着我,黏糊地喊了一声:
「宝宝。」
司机姨母笑:
「你男朋友真黏人。」
他微微仰目,开始回忆青春。
「想当年啊,我和我堂客也是羡煞十里八村的恩爱情侣。
「年轻时期的爱恋纯洁无瑕,真令人怀念啊!」
我:「……」
得,又解释不清了。
10
我把陆绎送到医院。
本来是想直接带他去做身体检查的。
没想到他私下早就联系好了自己的兄弟。
人刚到,就把陆绎抬上床。
由国内外专家组成的一支最强大的医生队伍,浩浩荡荡地推着他走了。
陆绎的兄弟,也是我认识的他身边唯一的朋友——阎洛。
「姐姐先别走,陆绎醒来肯定会找你的。」
话落,跟在那支队伍屁股后头着急地跑了。
对,是真跑了。
连滚带爬。
鞋子都跑掉一只。
飞上天掉下来,恰好砸中我的脸。
我默默捡起。
心中无语。
阎洛那架势急得真像要去赶丧一般。
兴许是心里揣了事儿,我一点睡意也无,脑子清醒得不行。
索性回了办公室。
等待天明,然后上班。
11
勉强在休息室眯了一个小时,看了看表,七点了。
嗯。
该去食堂吃早餐了。
我不知道陆绎口味变没变,就按照我的需求给他买了一份。
豆浆、鸡蛋、肉包。
很简单的搭配。
能吃饱了。
「清清。」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碰到了李长宽。
我大学校友。
毕业后去国外进修了几年。
最近才调到这家医院来。
他主攻肿瘤学。
「学长?」
碰上他确实是意外之喜,我两步上前,指了指我办公室的方向:「去坐坐?」
李长宽笑容温煦。
和我并肩走着,聊上几句工作的事。
坐下后,他问我:
「听说你今天送了一个男生来医院就医?」
「嗯。」我点头。
李长宽没有细究下去,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他率先问我:
「今晚值班吗?」
「不。」
「那我能邀请你去看电影吗?」
李长宽抽出两张电影票,推到了我面前。
「消失的她?」
我一看电影名,笑了。
「学长,你确定这是在追我,而不是变相地将我吓走?」
没错,李长宽在追我。
从他到医院上班的第一天,就对我表露出了好感。
如果陆绎没有再次出现,或许不久后我就会和李长宽在一起。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李长宽认真地看着我:
「你要相信我,我的人品经得起考验。」
12
这话说得蛮真诚的。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收下的时候,陆绎来了。
他还吊着水。
吊瓶挂在吊瓶架上,他一个人来了。
穿着医院特有的蓝白条纹相间的病服,他忧郁地望着我:
「宝宝,我饿了。」
语气里没有一丝埋怨。
纯纯地撒娇。
他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堵在门口。
却神情恹恹,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
视觉上形成强烈的反差。
李长宽听到这声「宝宝」,微微错愕了一下。
很好,今晚的约会是否要去不用纠结了。
我惋惜地叹了口气。
「学长……
「既然你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李长宽十分有分寸,看出我的为难,说道:「下次有空再约。」
「好。」
13
转眼间,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陆绎两人。
我将他推进休息间里,把买来的早餐放到桌子上。
「不知道你的口味,先将就着吃吧。」
他低低嗯了一声,安安静静地喝豆浆、吃包子。
他一只手不方便。
我就给剥蛋壳。
陆绎出身优渥,很有礼仪教养。
吃东西的速度不慢,但就是优雅耐看。
四年前我把他捡回家后,就总爱在吃饭时盯着他。
他被我看得害羞了,过来蒙住我的眼睛,命令:
「不准看。」
「我偏要看。」
我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掰开。
「砰!」
两人争执间碰到了椅子。
眼看着就要摔到地板上。
陆绎及时拉过我,让我趴在他的胸膛上。
我瞅着他浓密的长睫吹了口气。
他俊秀的脸庞上染上红霞,羞赧地别过头去,小声地说了一句:
「别这样。」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无情地嘲笑:
「陆绎,你好纯啊!」
曾经的我是想过要和他天荒地老的,可一切轰轰烈烈的感情都止于他那句:
「宋清,我们分手吧。」
14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连带着精神也惫懒起来。
我不想动手,不想做饭。
便窝在沙发上点开了美团,准备点外卖。
陆绎刚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
脚步轻巧地走到沙发边,倚着我坐下。
眷恋地将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敲了敲他的头,问他:「陆绎,晚饭想吃什么?」
陆绎不答。
反而搂我搂得更紧了。
那力道,似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一般。
我感觉有些奇怪。
半强制性地抬起他的脸,他勾人的桃花眼里包了泡尿。
他问我:
「宝宝,一个人在你的生命里消失多久,你才能忘记他呢?」
「嗯,一个月?」
我不太确定地回他。
12岁那年,貌合神离的我爸妈终于双双出轨。
勉强维持十二年的婚姻以离婚惨淡收场。
我只用了一个月,便将他们留给我的伤痛全部埋入灵魂深处。
把他们的身影驱赶出我的生命里。
收拾东西去福利院报到,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从那时候开始,我和人的交往都是点到为止。
所有企图离开我的,我也能用最快的速度将关于他们的一切打包扔掉。
陆绎听见我的回答,眼底有沉痛有放松。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万分复杂。
听我说完幼年的事,他心疼地扣紧我。
紧接着就是我们的一周年纪念日,陆绎在治病之余,悄悄地给我准备了惊喜。
他说:「能陪你做一些浪漫而费时间的事情,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我悄悄许愿,祝他长命百岁。
明明前一晚,我们还心意相许。
纪念日的第二天,他就送给我一句冷淡的——
「宋清,我们分手吧。」
然后,我痛快地放手。
毕竟死缠烂打不是我的风格。
15
陆绎吃完了最后一口鸡蛋。
拍拍手,清除掉手上的残渣。
我托着下颌问他:
「怎么回来了,在国外待得不开心吗?」
「不开心。」
陆绎说:「想你,想得骨头缝都在发疼。」
我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陆绎还和以前一样,情话张口就来。
见我笑了,他的眉眼也舒展了不少。
「宝宝……」
身体前倾,手试图伸向我。
我下意识朝后躲了下,提醒他:
「别来,陆绎,我只是受人之托暂时照顾你一阵子。」
他身体一僵。
良久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我俩久久相对无言。
「咚咚咚!」
直到有人敲门。
阎洛探头进来,「叙旧叙好了吗?陆绎,你该去做检查了。」
陆绎闻言起身,慢吞吞过地朝外走去。
一步三回头。
那不舍的模样,好似在怕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一般。
「快去吧。」
我不耐地朝他挥了挥手。
16
等阎洛的助理带着陆绎离开。
我走到他身边。
好大一个人,眼眶通红。
他抹了把脸,哽咽地叫了我一声:「姐。」
阎洛是陆绎的发小。
两人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我问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阎洛胡乱地擦了把鼻涕,他说:「姐,你别怪陆绎。」
别怪他当年一意孤行分手。
别怪他今日一声不吭回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阎洛哭得像个大傻逼。
在我的办公室扯着嗓子干号。
病人都吓退了几个。
我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
「滚出去哭,别妨碍老娘干活。」
阎洛撅起屁股滑溜地滚了出去。
17
到了五点,我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
捏了捏眉心,手抄在白大褂里。
去住院部看陆绎。
他兄弟有钱。
大手一挥,给他安排了一个配置最豪华、服务最到位的单人病房。
和总统套房没什么区别。
还有专门的营养师负责他的三餐。
可他却吃得索然无味。
没吃几口,便丢了勺子。
身体后仰,轻笑着道:
「还没有宝宝做的小米粥好吃。」
想起我一锅粥把他干进了医院里,我嗤笑一声:
「得了吧,除非你想死。」
「死」字出口,气氛陡然沉寂下来。
陆绎仍旧笑着。
可他好看的眉眼间却染了层薄薄的晦色。
我俩重逢以来。
一直默契得谁都不曾提起过的字眼——死。
就那么轻飘飘地,以玩笑的口吻,从我的嘴巴里钻了出来。
「陆绎。」
我上前。
微微弯下腰,用手指细细描摹他清隽的五官,笃定道:
「你会长命百岁的。」
陆绎猛然攥住我的手指。
拉到他的唇边,似乎想像以前那般珍而重之地吻一下。
现在却顾虑重重,半天都没下去嘴。
良久,他说:「你也是。」
我在病房里陪了陆绎一阵子。
监督他吃药。
他怕苦。
一看到那些白色的、绿色的、黄色的药片,就嫌弃地皱眉。
阎洛端着水杯,哄小孩子一般哄他:
「你乖,吃了吧,就吃这一次。」
可还是有下一次呢。
陆绎拧眉,语气不耐:
「阎洛,你每次都这样说,哄鬼呢。」
阎洛「嘿嘿」一笑:「你要是再不吃药,下回我就真的只有哄鬼了。」
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了。
抢过那半捧药丸,强硬地塞进陆绎的嘴巴里。
他不敢反抗我。
只能乖乖地咽下那些苦楚。
阎洛佩服地朝我竖起大拇指:「还是姐你最厉害。」
不是厉害。
只是陆绎服我。
18
第二天,陆绎的各项身体检测报告出来了,李长宽来找我。
他递给我一张单子。
上面清楚地写着四个字——
胃癌,晚期。
他问我:「你知道吗?」
只一眼,我便收回了视线,笑了:「知道啊!当年他确诊的时候还是我陪他取的报告。」
「清清。」
或许是我笑得太过没心没肺,李长宽有些担忧地叫我的名字。
我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好笑。
当着追求我的人的面谈论前男友,这可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学长,你回去上班吧。」
我不想多谈,催促他快些走。
站起来的时候,脑子眩晕得厉害。
李长宽扶住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冲他挥挥手,表示:「我没事。」
脑子里嗡嗡作响。
拿起笔,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19
似乎一切重大转折都发生在蝉噪的夏天。
一个寻常的下午。
我刷了很久的抖音。
连着十几个视频都是关于美食的。
我咂吧着嘴,突然馋了。
指着视频里的无骨柠檬鸡爪,扭头看向陆绎:
「我想吃这个。」
所需食材冰箱里都有现成的。
陆绎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宝宝,白糖在哪里呢?」
陆绎的声音自厨房里传来。
我没回他。
抱着枕头昏昏欲睡。
「砰!」
下一秒,巨响传来。
惊得我瞌睡全消,焦急地跑进厨房。
就看到陆绎那么大个儿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处理好的鸡爪落了满地。
「陆绎!」
我吓得六神无主。
哆哆嗦嗦去按手机,打完了120。
做了检查,是胃癌。
看到报告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
怎么会呢?
陆绎未满二十。
花一样美好的年纪。
他却出奇地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他的病情紧急,刻不容缓。
医生建议尽早办理住院、治疗。
就在我万分纠结矛盾,该怎么把这个噩耗委婉地告诉他时,他猛地扣住我的腰,收紧。
脸贴在我的心口,听着我的心跳,略微遗憾地说:
「真可惜,难得给宝宝做一次饭,毁了。」
我摸着他柔软的发丝,胸口一下堵得厉害。
喉咙发涩,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他劝慰我:
「不必放在心上,迟早的事。」
20
陆家是个惨的。
胃癌作为家族性遗传病,伴随了他们家族几代人。
原本人丁兴旺的一个大家族,都快死光了。
我遇到陆绎那天,她妈刚死。
他爸抗癌抗了几年,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妈一时难以接受,抱着骨灰盒跳江了。
人没救回来。
当人们叹惋这段凄美的爱情时,陆绎却痛失双亲,孤苦伶仃。
在亲戚的帮助下办了葬礼。
他在街上流荡、飘零。
最后惨兮兮地坐在商场的台阶上,被我捡了回去。
我问他:「你怪他们吗?」
他说:「感情上会,但理智上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你看,这么好的一个陆绎,上天却薄待他。
没关系,我们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会抱在一起取暖。
我陪他治病。
陆绎的身体却像是个筛子。
到处都是洞,拆了东墙补西墙。
医生都说:「只能尽可能地延续生命。」
我攥紧了那厚厚的一沓检查单,浑身发冷。
陆绎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她的外婆从美国飞回来了。
头发花白的一个老人,戴着老视镜,总是笑眯眯的。
她见我的第一眼,就毫不吝啬地夸赞:
「好漂亮的小姑娘哦。」
我陪外婆游玩了一天,她终于切入正题:
「让我把陆绎带走吧。」
我一怔。
外婆接着说:
「清清,外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疼小绎呢,但你还在读书。
「不该因为他耽误你的未来。」
没错呢,我还在读书。
本硕博连读需要八年时间。
我抠着手心,倔强地不肯松口:
「不会耽误的。」
外婆很冷静:
「倘若有治好的可能,外婆都不会勉强你们。
「可你不能把大好的青春岁月蹉跎在他身上。」
21
我做好了奋不顾身豪赌一场的准备。
时隔十年,再次竭尽全力想要挽留一个不可能的人。
陆绎却先放手了。
入院治疗了三个月,收效甚微。
他在一周年的第二天,给我们这段感情残忍地画上了句号。
「宋清,我们分手吧。」
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却是以这种冷漠的语气。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确定吗?」
陆绎用了很长时间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在我长久的注视中被蚕食逐渐溃败。
他红了眼眶,艰难地挤出了那两个我不想听到的字眼:
「……确定……」
「好。」
「我们分手。」
话落,我仰起头。
忽然感觉脸上湿湿的,手指沾了一点,拿眼仔细观察。
哦。
原来是泪哦。
入秋了。
盛夏的炙热和蝉噪还未离去。
窗外的阳光仍旧盛大,大片大片地投下,笼罩着那棵枝繁叶茂的黄桷树。
我抬起手,张开五指。
透过指缝看窗外的风景。
阳光耀得人眼睛发花。
22
我仍然记得那天和陆绎的对话。
「如果你执意离开,我不会允许你再次回到我的世界。
「如果我有幸活着,请给我留一个伴郎的位置。
「如果我不幸离世……还好,我家宝宝最懂得遗忘了……」
23
记忆回笼。
我麻木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24
陆绎撒泼。
想出院。
李长宽去查房的时候,刚好碰上这一幕。
他疾言厉色,将陆绎训得跟鹌鹑一样。
缩着脖子不敢反驳。
目睹这一幕的我,莫名觉得好笑。
陆绎眼尖地发现了我,咧嘴笑,唇瓣翕动:
「宝宝。」
总而言之,他老实下来了。
李长宽出来。
我俩面对面。
我问他:
「陆绎还能活吗?」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李长宽没瞒我:「再治疗下去也是枉然。」
很少有一个医生会直白地劝病人放弃治疗。
除非他真的没救了。
继续坚持只能徒增痛苦罢了。
阎洛告诉我,原本外婆是不愿意放他回国的。
但是陆绎说:
他不想死在陌生的国度,他想落叶归根。
我敛眸:「谢谢。」
李长宽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肩,无声地安慰。
我独自在走廊里站了很久。
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整理好情绪,推门而入。
「陆绎,我们回家吧!」
25
不是回那个大平层公寓。
而是我们曾经蜗居的小房子。
陆绎对这里很熟悉。
一进门就像只雀儿一般,叽叽喳喳到处瞅着。
嘴里嚷嚷着:
「想不到我离开了三年,这里居然没变多少。」
对啊!
没变多少。
谁叫我是个长情怀旧的人呢?
回来的第一天,陆绎自告奋勇要下厨。
他做了当年我没有吃上的无骨柠檬鸡爪。
我啃爪子的时候,他捏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我。
看上去怪紧张的。
他半期待半踌躇地问我:
「宝宝,好吃吗?」
「好吃,好吃极了!」
我竖起大拇指。
闻言,陆绎咧开嘴角笑了。
我吮了口汁。
酸酸甜甜,就和我这心情一样。
26
饭后,我洗完碗出来。
陆绎瘫在沙发上,摆弄着那个史迪奇玩偶。
我坐下时,他自觉地将头枕在我的大腿上,继续玩。
「陆绎。」
我叫他。
「嗯?」
他仰头专注地看着我。
「要不我们和好吧?」
罕见地,他没有欣喜若狂。
而是拧着眉头,坐起身,与我对视。
半晌,他说:
「你该坚守你的原则。」
须臾,我也笑了。
用手点着他的额头:「开玩笑的啦!姐从来不吃回头草。」
话落,我亲了亲他颜色偏淡的唇角:
「但是我想泡你。就像你说的,等我腻了,再一脚把你踹开那种。」
「好。」
27
陆绎太瘦了。
我捞起他的上衣,胸膛上的肋骨根根分明。
别说肌肉了,连瘦肉都不剩多少了。
我哭。
「你再也不是曾经的你了。」
抱着他睡觉,肯定会硌得难受。
当天他就在朋友圈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
配文:
被宝宝嫌弃了。
阎洛大怒:【秀恩爱滚远点,老子不是狗!】
幼稚的陆绎在底下和他吵了起来。
陆绎:【你是!你就是!可怜的单身狗!】
阎洛:【你也单身,你就是姐养的小白脸而已!】
陆绎:【那也比你强!狗头.jpg】
阎洛:【你得意什么?你个小白脸,被人包养也就罢了,还要倒贴钱!】
……
他们两个人就吵了五十多层楼。
也不嫌累。
阎洛伶牙俐齿。
陆绎吵不过他,最后手机一扔,扑到我怀里告状:
「宝宝,他欺负我!」
「得了吧!」
我笑得前仰后合:「明天还得靠他送饭呢,别得罪了人家。」
陆绎那叫一个郁闷啊!
没办法。
我白天要上班,只能由阎洛照顾他了。
28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绎进食越来越困难了。
往往吃到一半,他就吃不下去了。
踉跄着冲进卫生间里呕吐。
阎洛跟在他身后。
「陆绎!」
两人关上门,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我只能听到他们嘀嘀咕咕和厕所冲水的声音。
最后隐约有一句:
「……别告诉她。」
但我还是通过蛛丝马迹发现——
陆绎在呕血了。
晚上,他也不再缠着要抱着我睡。
而是选择和阎洛挤在一张床上。
为了方便他们,我主动搬到了次卧。
深夜,我睡不着。
准备翻个身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响了。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紧接着我身旁的床垫陷了下去。
陆绎就着我蜷缩的睡姿从背后搂住了我。
他的额头贴着我的后颈。
压抑地啜泣着。
怕吵醒我,不敢哭得很大声。
「……对不起,清清……我不该回来的……
「可是我太想你了……」
请原谅我——
自私地擅自闯入你的生命,打扰你的生活。
整个晚上,他在后面哭,我在前面流泪。
我们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生怕惊扰了彼此。
或许有些道别你我心知肚明,它也本该沉寂无声,却在某个地方震耳欲聋。
29
第二天,是阎洛做的饭。
我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大赞:「棒!」
阎洛颇为得意地扬眉,「也不看看我是谁。」
接着,他邀功似的说:
「陆绎在国外治病的这三年,都是我下的厨。」
他一副陆绎该感恩戴德的表情。
陆绎气不过,踢了他一脚:「看把你能的。」
他哥俩斗嘴,让原本沉闷的气氛轻松不少。
我准备去上班了。
陆绎追到门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盯了我半晌,最终鼓起勇气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嘲笑他:
「陆绎,你没种,居然不敢亲嘴。」
重逢以后,陆绎憧憬着和我亲密,又克制着和我亲密。
他也不恼,只道:
「今晚早点下班可以吗?我有惊喜要给你。」
「看心情。」
我嗯哼一声,转身离去。
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30
陆绎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准备的惊喜一定很浪漫。
今天才刚刚开始,我就已经期盼着夜晚的到来了。
一整天,我翘起的嘴角都没有下来过。
我们刚刚结束一台大型手术。
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李长宽看了我一眼,新奇道:
「有喜事啊,这么高兴?」
「是呀!」
我准备下班回家了。
然后刚刚走出办公室,就有一群医生、护士推着移动手术车与我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那一瞬我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总觉得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那人,冥冥之中与我有着强烈的联系。
仅仅是迟疑的这一秒,就被院长抓到了。
「长宽、宋清,你俩留下。」
「院长,我……」
他临时抓壮丁。
出门前陆绎那温和的笑容在我脑海里闪过,竟让我生出了想要拒绝的心思。
李长宽也道:「清清,救人为重。」
说罢,着急地冲进手术准备室。
我阖了阖眸,压下那些优柔寡断的情绪,让自己变成那个冷静强大的自己。
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感情害了病人。
手术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被转入ICU观察。
踏出手术室的时候,我双腿莫名一软,整个人差点瘫倒。
「清清!」
李长宽赶场出来扶我。
强烈的不安如同浪潮一般,不断地洗刷着我的心脏。
31
「手机……」
我摸出手机,才发现三个小时里我多了好多未读消息,未接电话。
4:00
陆绎:
【宝宝,下班了吗?】
【日光咖啡厅,想和你再看一场恢宏的日落。】
6:00
陆绎:【要不我让阎洛来接你?】
6:30
陆绎:【宝宝?】
6:40
陆绎:【清清?】
7:00
陆绎:【宝宝,你不是在加班噢?】
7:30
陆绎:【落日很美,我把你的那一份一起看了。】
7:50
陆绎:【你再不回来,我就怕自己就等不到你了。】
……
八点以后,他就没有再发任何消息给我了。
取而代之的是阎洛催命似的电话。
陆绎……
我拼了命地冲进地下停车场。
打开了驾驶座的门,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
「清清,我送你过去。」
李长宽把我扶到副驾驶,启动汽车。
32
中途,我给阎洛回了电话。
一接通,他就和死了爹妈一样大哭不止:「姐,你赶紧回来吧!」
医院距离日光咖啡厅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幸好现在已经错过了堵车的高峰期,路上没耽误多少时间。
在云川最繁华的购物商场顶楼。
那里开了一家名为「日光」的咖啡厅。
传闻这里是云川的最高点。
在这里,可以见到云川最美的日落。
从上往下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象一览无余。
最后一点象征着落日的暖黄色调被夜的黑沉彻底吞没。
霓虹灯光绚烂,只有城市的边缘,脱线一般有一圈乳白色。
「陆绎啊!」
而我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一切光亮终结的地方。
他萎缩在轮椅里,怀里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眼睛一睁一闭。
听到我的声音,他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抬起手。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心,使劲儿揉搓着,企图温暖他。
陆绎看见我,艰涩地牵起唇角:
「你来了?」
「你看,花还艳着呢。」
他指了指怀中的那捧玫瑰。
花还艳着呢,可是他已经枯萎了。
33
我又哭又笑:「谁送玫瑰花啊?俗死了。」
陆绎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固执地问我:
「那宝宝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
陆绎满意极了。
放心地阖上了双眸。
他的清清不会不开心了。
34
陆绎的葬礼办得极其简洁。
他没有父母。
到场的人也只有——
我、阎洛、外婆、老闺蜜和李长宽。
外婆年逾九十,一身富贵,却挡不住浑身的落寞。
她的一生荣华却亲缘浅薄。
送走丈夫,送走女儿女婿,又送走了唯一的外孙。
「外婆。」
我走过去,想要安慰她。
她却摘下老花镜,满是心疼地瞧着我。
一句话让我泪如雨下。
她说:「清清啊,你节哀呀!」
我强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崩溃。
重逢一场,只为告别。
35
阎洛接走了外婆。
我的生活照旧。
陆绎的离开没能在我的生活里溅起一点水花,安静得仍如一潭死水。
我时常去老闺蜜家撸猫。
那只又肥又懒的大胖橘。
时常喜欢待在我怀里午睡。
它沉重的身躯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清清啊。」
老闺蜜在叫我。
我抱着大胖橘回到客厅里, 「咋的啦?」
老闺蜜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包裹。
她说:「这些全是我儿砸为你打下来的江山,他嘱咐过我,一定要我亲自交给你。」
陆绎?
很少听到这个名字了。
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放下大胖橘,拿了把小刀割开包裹上缠绕的透明胶。
等我把快递拆开,才发现这厚厚一摞全都是房产证。
北京、上海、深圳、重庆……美国、英国、意大利……
足足有二三十本。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批发房产的吗?」
我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银行卡。
老闺蜜说:「他从他父母那里继承过来的遗产都在这里了,如今归你。」
感谢陆绎。
我从月光族跻身亿万富婆之列。
「他说了,有了这些钱你想包养几个小奶狗都没问题。
「可是我就只想要他那一只。」
我抱着一堆房产证哭得不能自己,含混不清道。
36
陆绎啊,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人事吗?
嘴里庆幸着:「幸好,我的清清最懂得遗忘了。」
可你做的哪件事不是想让我记挂着你呢?
37
对于陆绎的小心思,我拿捏得稳稳的。
所以,我打算成全他——
多留一点时间来想想他。
38
平安夜。
我在电脑前枯坐着。
一直等到零点过去,都没有邮件发来。
我知道不会再来了。
邮箱里干干净净,除了一些垃圾邮件以外,只有三封来自海外的邮件。
全是未读。
每封邮件的内容都相同——
故人安。
而如今,没有故人再与我相逢。
我笑了笑,合上了电脑。
陆绎啊,我该与你告别了,是么?
39
「昏迷了一年,那人终于醒了。」
李长宽穿着一身常服走进我的办公室。
「谁醒了?」我脱白大褂的动作一顿。
「就是当初我们被临时留下进行手术的那人。」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李长宽明知我的话中有谎言的成分,也不拆穿。
怎么会忘呢?
救了一人,死了一人。
太刻骨铭心了。
这一年的时间,李长宽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
我们是战友、是同事,却不会再是暧昧对象了。
李长宽说: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陆绎更爱你,你也不会比爱陆绎更爱一人。」
白月光的杀伤力很大,死去的白月光的杀伤力伤害指数加倍。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我听不下去了,打断他:
「明明就是你有了新的心动对象,不用为你的渣找借口。」
李长宽只是笑笑,不说话。
40
「少爷,医生说了您身体还没有痊愈,需要卧床休息。」
路过某个高级病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一阵吵闹。
我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堆保镖手忙脚乱地阻止一个年轻男人下床。
「滚开,我都说了我不是你们少爷!」
少爷金贵,保镖们不敢动手推搡他,只能围成一堵肉墙,拦住他的所有去路。
「他是云川左家大小姐左云芙的表弟。」李长宽说。
左家人啊。
那就不奇怪了。
左家在云川是当之无愧的顶级豪门。
只是这位少爷的脾气实属有些暴躁了。
我收回视线,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和李长宽从病房门口路过,里面那位少爷突然眼前一亮,突破几个保镖的防线。
赤脚从病房里冲了出来,高声喊我:
「宋清!」
我猛地僵住,蓦然回首。
那一瞬,陆绎的身影和那位少爷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最后变为一人。
陆绎。
41
「清清,我回来了。」
-完-
Nhật quang khuynh thành – Tuyết Mị Nư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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