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ắn bất trung – Trương Nhược D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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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不忠 – 张若妤

  我偶然发现男友加了一个幼儿园家长群,昵称是「秦泽然爸爸」。
  可我连孕都没怀过,他哪来的孩子?
  1
  夜深。
  我伏在他肩头,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他后脊处那道凸起的疤痕脉络。
  那是两年前,他为了救我,被人砍伤所至。
  「还疼吗?」
  虽已经过去了两年,可每每看见,都觉着心尖一颤。
  「不疼。」
  他摁灭了烟,翻身将我圈在身下,「这点伤早就好了。」
  他说话时字音微微压着,眼尾捎上几抹欲色。
  三年的相处,我们清楚彼此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所传达的情绪。
  所以,在他吻过来时,我将双手揽上他脖颈,主动迎合了上去。
  ……
  醒来时,秦湛已不见了踪影。
  应该又是去公司了。
  秦湛生意做的很大,而且,似乎涉及了一些灰色产链,他手下的员工们都不叫他秦总,叫老大。
  而我自然成了他们口中的「大嫂」。
  吃饭时,我发现秦湛的手机落在了餐桌上。
  想起昨天刷到一则视频,女生意外发现男朋友手机有两个系统,然后发现对方劈腿证据,我心血来潮,也打开了秦湛手机。
  他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
  然而,事实证明,也许真的没有人能笑着从男朋友的手机里走出来。
  秦湛的手机,居然也真的有另一个系统。
  试密码时,我试了一下我的生日——错误。
  秦湛的生日也不对。
  蓦地,我忽然想起上次在秦湛便签里偶然看见的数字,当即便去翻了一下,果然还在。
  试了一下,锁开了。
  另一个系统里,我点进微信。
  空荡荡的,没有聊天记录,但是有一个群聊——
  「艾华幼儿园小5班家长群」
  2
  我颤着手点开。
  秦湛的群备注是:秦泽然爸爸。
  可是,我连孕都没怀过,这个秦泽然是谁?
  秦湛又是谁的爸爸?
  深吸一口气,我顺着群成员往下看,果然看见了「秦泽然妈妈」。
  点开对方朋友圈,我彻底僵住。
  一瞬间,血液逆流,四肢百骸都仿佛凝固。
  她的朋友圈里都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妻子清秀温婉,儿子帅气可爱,而丈夫——
  面容冷峻,眉尾一颗痣,正是我的男朋友,秦湛。
  她朋友圈里有很多生活日常,但多半都是她和儿子的,秦湛很少出境。
  是啊。
  他向来是我朋友口中的三好男友,在外叱咤风云,却每天按时回家给我做饭。
  这样想来,又能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真正的家呢。
  当真可笑。
  我颤抖着退出朋友圈,刚巧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飞快地退了系统,摁灭手机,将其放回桌上。
  做完一切,大门自外打开,秦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甚至来消化情绪的时间都没有。
  他快步走来,携着清晨的冷气,冰的我打了个冷颤。
  秦湛察觉到,立马脱了外套,将手搭在我肩上,「我送你?」
  而我下意识地缩了肩膀,避开了他的触碰。
  秦湛眸色一深,「你怎么了?」
  「没事。」
  我绕过他出门,「上班吧。」
  我甚至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脑中混乱一片,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直接和他摊牌,分手?还是保留证据,报复他,为自己多年感情的付出讨个公道?
  我不知道。
  浑浑噩噩的上了车,等回过神,车已经停在了我上班的公司楼下。
  秦湛待我依旧体贴,他把背包递给我,告诉我晚上下班等他来接。
  「好。」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推门下车。
  3
  我没去上班。
  请了一天假,我独自一人去了酒吧。
  我想,我需要时间想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办。
  我跟了秦湛三年,这三年间,他没让我受过一分委屈,对我好的不得了。
  他替我挡过刀,为了我和人起冲突,险些丧命。
  他将我纹在了胸口的位置,说要替我挡灾。
  寒冬的天,我随口一句想吃烤栗子味的冰淇淋,他顶着风雪跑遍全城,找了一夜。
  ……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
  我从没想过,秦湛会出轨。
  似乎也不对,我才是那个破坏人家庭的小三。
  多可笑。
  我失魂落魄,进了一间酒吧。
  进门前,我告诉自己,大醉一场,然后酒醒就和他提出分手。
  可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傅征。
  傅征,秦湛的老大。
  年长秦湛三岁,却已经是本市某地下企业的龙头老大。
  跟在秦湛身边这三年,我和傅征也接触过几次,他私下里待自己人还算和善,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见了我,他朝我招招手。
  犹豫一下,我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你自己,阿湛不在?」
  「嗯。」
  我没心思多回答,只应了一声。
  傅征似乎看了出来,也没多问,之前拿起一只空杯,倒了酒推到我面前。
  「有什么心事,说说?」
  我当然不会说。
  可是,酒过三巡后,酒精渐渐麻痹了神经,我还是没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傅征问我,我借着酒劲,还是说了出来。
  他似乎很生气。
  酒瓶被他重重砸在地上,碎片溅到我小腿,痛意尖锐。
  「阿湛他妈的糊涂!老子手下就没出过这种破事。」
  说着,他转身离开,似乎拨通了秦湛的电话。
  可我现在根本不想见他。
  我摇晃着走出酒吧,手机已经开始不断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秦湛。
  我急躁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挂断——
  尖锐的刹车声忽然响起。
  我还未回过神,人便已被重重撞飞。
  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而后重摔在地,五脏六腑都移位般的疼。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想睁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随即,彻底陷入了昏迷。
  4
  睁开眼,入目一片陌生。
  这是在哪?
  我撑着床面想要起身,却根本用不上力气。
  这还不是最让我惊恐的。
  最让我害怕的是,我发现,我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正出神,门忽然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有些紧张。
  一张脸出现在我视线中,尚算帅气的一张脸,眉眼间却似乎有种近乎杀气的冷冽感。
  看的我心头一颤。
  「你是……」
  我轻声开口,才发现嗓子喑哑的厉害。
  对方愣住,「你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
  沉默半晌,对方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再度摇头。
  停顿两秒,他笑了。
  「你叫裴颜。」
  裴颜……
  我轻声念叨了一遍,然后抬头看他,「那你呢?」
  你是我什么人?
  他坐在床边,眉眼间的冷冽散去几分,看着也更好看了些。
  「我叫傅征。」
  「我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
  我有些惊讶,将他眉眼细细打量一遍,这人并不会让我觉着讨厌,可是——
  却也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他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似乎能够看透别人的想法,目光锐利的让人心惊。
  他瞥我一眼,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于是淡声道:
  「你第一次见我时,怕的不得了,后来,也许是相处的久了,你反而很黏我。」
  我仍半信半疑,「真的?」
  傅征又与我讲了一些我们过去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我仍旧存疑,可他并没有什么害我的意思,又待我很体贴。
  我便也渐渐放下戒心。
  而且,傅征虽说他是我男朋友,可知道我现在失忆未愈,他从不对我动手动脚,可以说没有半点逾距。
  这点让我很安心。
  我在他的私人别墅里养伤,每天都有专门的医生上门查探我的情况。
  傅征似乎很有钱,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而且,他每天准时回家陪我,从不见他出门应酬,也没见他有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过。
  出于疑惑,我问过他。
  而傅征则是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说,「因为别人不敢来我家里,我可是很凶的。」
  凶嘛?
  我撇撇嘴。
  多日来的相处,让我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心。
  这人只是看起来过于冷戾,实际上,待我一直很温柔。
  我轻声反驳着,傅征却是笑而不语。
  直到,有天上午。
  傅征去公司时,忽然有人翻越别墅的院墙跳了进来。
  5
  他竟知道傅征家里门锁的密码,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便开门进来了。
  我惊恐地望着他,目光四处搜寻着可以用来防身的物什。
  握上餐桌上的银叉,我抬头看他。
  可是。
  他似乎并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
  相反,他站在门口看我,目光细细密密地将我打量,然后那双眼渐渐红了。
  「裴颜……」
  他轻声念着我的名字。
  我有些错愕,却还是一脸戒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嗓子喑哑的厉害,「我是秦湛,你不记得我了吗?」
  秦湛……
  我摇摇头,「不记得。」
  可是,为什么看见他,我会觉着胸口泛闷。
  没来由的伤心与烦躁。
  我后退了两步,「阿征不在,你找他有事的话等晚上再来,现在麻烦你赶快离开我家!」
  我攥紧了银叉,色厉荏苒。
  对面名为秦湛的男人却愣住,「阿征?」
  他眼底有怒意瞬间翻腾,「他让你叫他阿征的?」
  「对,他是我男朋友。」
  我故意吓他,「阿征很凶的,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我刚刚已经给他拨过电话了。」
  可实际上,我手机被扔去了哪里都还不知道。
  秦湛嗤笑一声。
  「男朋友?」
  他不退反进,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我手腕。
  近距离看,那双眼红的可怕。
  他蹙着眉看我,嗓音喑哑。
  「裴颜,你看看我。」
  「我才是你男朋友。」
  说着,他蓦地扯开衣领,露出了胸口纹着的名字:
  裴颜。
  6
  我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知为什么,在看见他胸口的纹身时,我心底更觉难过。
  没来由的心疼与难过,瞬间占据了我的心脏。
  我蹙眉看他,「纹身代表不了什么,谁都可以纹,你说你是我男朋友,那你讲一些我们过去的事。」
  其实,我只是在拖延时间。
  拖到,傅征赶回来。
  别墅有安保系统,刚刚秦湛是翻墙进来的,傅征那边应该可以收到通知。
  而秦湛却似乎半点不担心。
  他仍旧攥着我手腕,当真讲了起来,不过——
  我皱眉,「你讲的这些,明明都是我与阿征的往事。」
  这些事,同样的桥段,傅征也给我讲过。
  秦湛愣住。
  「他说,这些是你们曾经经历的?」
  我点点头。
  在秦湛暴怒之前,我又问道:「你说我和你恋爱三年,照片总有吧?」
  秦湛蹙眉,神色一溃,「没有。」
  我更觉他在骗我。
  哪有人会恋爱三年,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呢?
  许是看出了我的怀疑,秦湛低声道,「我不喜欢拍照,你很懂事,从不要求,每次都是偷拍我。」
  「而且,我和傅征的生意都涉及灰色地带,见不得光,一旦日后翻车,留有合照对你不好。」
  嗯,理由给的倒是很充分,只是,还是不太能让我信服。
  不过。
  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因为,傅征回来了。
  7
  傅征匆匆赶回来,外面天寒,而他甚至连外套都没穿。
  进门,当他看见秦湛攥着我手腕时,面色一沉。
  「松开。」
  傅征快步走来,一拳重重砸在了秦湛脸上。
  秦湛踉跄着撞到身后餐桌,在傅征再度朝天逼近时,不躲不避,反倒捏紧拳头迎了上去。
  两人身上都带着股狠劲,拳拳到肉,下手专挑要害。
  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我害怕会出事,壮着胆上前拉架,却不知被谁重重推开——
  惊呼一声,我摔倒在地,只是手肘蹭破了些皮,没什么大碍。
  倒也成功的阻止了两人。
  他们匆忙将我扶起,对视一眼后,傅征让我先上楼回房间,而他们则一同出了门。
  我不知道他们在院子里都聊了些什么,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再打起来。
  总之。
  半小时后,傅征敲响了我的房门。
  直到我应声,他才进来。
  站在床边,他与我坦诚——
  他骗了我,他并不是我男朋友。
  「我知道。」
  我抬头看他,笑了笑,「早就猜到了。」
  虽然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脾气秉性究竟如何。
  可是,在我醒来后扪心自问,我会喜欢上傅征吗?
  大抵是不会的。
  而且,傅征看我的眼神,同我说话时的举止,根本就不像是相恋三年的爱人。
  确切来讲,更像是一个默默守护的暗恋者。
  虽然,这样说来可能显得有些自恋。
  傅征愣了下,随即摸了根烟。
  「不生气?」
  我摇头。
  我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也没有钱。
  住在傅征的房子里,吃他的喝他的,他也从没有过逾距,何来生气一说。
  傅征点点头,笑了下,「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秦湛,会公平竞争。」
  沉默片刻,我抬头看他。
  「秦湛,是我过去的男朋友,是吗?」
  秦湛的那些话,我刚刚原本是不信的。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再联系到傅征的反应。
  我猜,秦湛应该没有骗我。
  果然。
  沉默几秒,傅征点了头。
  「是。」
  「所以,我为什么会和他分手?」
  这次傅征倒是不肯说了,他掐灭了烟,「你以后会知道的,说了公平竞争,这些事不好我来告诉你,而且,知道了也许反而对你的病不好。」
  傅征没有说,我便也没再问。
  接下来的日子,我仍旧在傅征的房子里住着。
  而出于愧疚,我每天主动揽下了别墅的卫生事宜,每天用我那不太精湛的厨艺下厨做饭。
  可他们每次都吃的很香。
  之所以说他们,是因为秦湛也搬了进来。
  我住二楼的房间,他们俩住一楼。
  8
  其实,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公平。
  而所谓的公平竞争,从一开始,就不太公平。
  因为。
  尽管我记忆全失,可看见傅征的第一眼,我心态平和,没什么情绪波动,看见秦湛的第一眼——
  却会心痛,会难过。
  那些丝丝密密占据我心房的情绪,不自觉的便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而且,尽管单从相貌上而言,傅征并不差些什么,可两人在一起,我的目光还是会忍不住的落在秦湛身上。
  毫无道理可言。
  明明,在我失忆后最先认识的人,是傅征。
  傅征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混到了如今的位置。
  我对他们的态度变化,看向他们的眼神,都能被他看出区别。
  那双眼锐利如鹰隼,阴冷如毒蛇,似能看透一切。
  又怎会看不出我的这点情感变化呢。
  可是,他从未提起过。
  傅征似乎是一个情感从不外露的人,他不动声色的对我好,也不动声色的看着所谓的公平竞争时,我与秦湛越走越近。
  我不知道,过去我与秦湛都经历过什么,可是,我似乎与他格外亲近。
  他很了解我。
  而我即便失去了记忆,却还是能够明白他每一个举动,每一记目光。
  两个月后。
  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我还是决定,和秦湛恋爱了。
  做出决定的那一晚,我去找了傅征。
  在他房间门口犹豫半晌,我还是敲了门。
  「进。」
  我推开门,满屋的烟。
  傅征坐在单人沙发上,脚边扔满了烟头。
  他抬头看我,指尖的烟忽明忽灭,一如他的眼。
  「决定了?」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他便低声问道。
  我怔了下,随即点头,「嗯,决定好了。」
  傅征聪明的不像是正常人。
  与他相处,你甚至什么都不必说,他便能从你的言行举止中窥出七八分。
  烟刚好燃尽,傅征灭掉后,又点了一根。
  沉默很久,他才再度抬头看我。
  「你不记得过去,也不记得你们分手的原因。无论当初因为什么,你都能不计前嫌,和他继续吗?」
  我点点头。
  「我会。」
  傅征却笑了,他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反倒问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和好?」
  「明天。」
  「好。」
  傅征捻灭了烟,起身过来,「早点睡吧。」
  他的手落在我头顶,轻轻揉了下。
  他看向我的眼神,向来清白,没什么情欲,有时细看,倒是有些怜惜。
  我轻声说了句晚安,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拐角时,我余光瞥到,那人仍站在房门口,指尖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9
  可我没能等到和秦湛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我刚刚洗漱下楼,便有人敲门。
  早饭通常都是阿姨做的,秦湛与傅征起的早,我下楼时他们已经端坐餐桌前准备吃饭了。
  我趿着拖鞋走去开门。
  奇怪,傅征家里除却秦湛外,还从没来过人。
  门开,外面站着一对母子。
  女人年约三十,面容温婉,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却复杂难言,似乎有些不善。
  而与她牵着手的男孩,不过三四岁大,白嫩可爱。
  不过。
  细细看去,五官却似乎有些像一个人。
  「你们是……」
  我疑惑出声,面前的女人低声道,「我是来找秦湛的。」
  话音刚落。
  餐桌那边,一道清脆声音响起。
  我转头去看,却见是秦湛手中的铁质汤匙掉在了地上。
  他蓦地起身,脸上满是愤怒,「谁让你们过来的?」
  我的目光扫过秦湛,又重新落在面前的母子二人身上。
  尤其是那个男孩子。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在他眉宇间窥到了几分秦湛的影子。
  我大抵,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与秦湛分手了。
  面前,女人双眼渐渐泛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应和了我的猜想。
  她说。
  「你是裴颜吧?」
  「我是秦湛的妻子,他是秦湛的……」
  「够了!」
  女人的话说了一半,被秦湛的吼声打断。
  蓦地。
  腰上一暖,是秦湛赶过来将我护在怀中,「别听她的,我带你上楼休息一下。」
  秦湛声音微颤,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此刻有些慌了。
  慌什么呢?
  慌的是,一切都是真的啊。
  胸口闷的厉害,女人刚刚的话在我脑中不断回旋。
  头痛欲裂。
  电光火石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秦湛的手机,幼儿园家长群,秦泽然妈妈的朋友圈……
  秦湛与那女人似乎还在说话。
  我能听见秦湛的吼声,能感受到他几近崩溃的情绪,可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人都没听清。
  蓦地。
  我推开了秦湛。
  在他担忧的目光中,我缓缓抬头。
  话还没说,眼泪便倏地掉了下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脸也一同看不清晰,我死死咬着唇,半晌,在秦湛的注视下向后退了一步。
  「秦湛,我都想起来了。」
  10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
  包括傅征。
  原本坐在桌边,气定神闲喝茶的傅征,闻言起身,也走了过来。
  只是,一时间没有说话。
  最后,打破沉寂的,是那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孩。
  他松开妈妈的手,走过来抱住了秦湛的腿,声音尚未褪去奶气。
  「爸爸,我饿,我想吃汉堡包!」
  「就是爸爸妈妈带我去的那一家……」
  秦湛看了我一眼。
  而我偏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几秒后,秦湛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乖,先让妈妈带你去。」
  男孩撇着嘴点点头,模样乖巧。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的女人,「虽然这三年我毫不知情,但是,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甚至连秦湛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转用「他」字代替。
  女人面容温婉,性子似乎有些懦弱。
  听我这样说,她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意外。
  可到最后,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转身上楼,反倒是秦湛上前一步,攥住了我的手。
  「裴颜……」
  「啪!」
  巴掌声响起,清脆响亮。
  是我打的。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道,秦湛偏着头,保持着刚刚被打的姿势没有动。
  而他脸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渐渐显现。
  我仰着脸看他,其实本想再补一巴掌的,可是,手实在颤的厉害。
  三年多的感情,我是真的全心全意的在爱他。
  我爸妈去世早,没什么亲人。
  这三年间,我把他看作自己的全部,我无数次设想过与他的未来。
  我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
  可现实给了我重重一击。
  「秦湛。」
  我哑着嗓子开口,「你骗我一次还不够吗?我失忆后,你找到我,打着公平竞争的旗号接近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再一次爱上你。如果今天她们没有过来,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你打算再像过去那样,瞒我一辈子是吗?」
  秦湛看着我。
  他蹙着眉,眼底满是心疼。
  「我想要处理好一切,再慢慢告诉你一切的。」
  「处理好?」
  我冷笑。
  「怎么处理好?你所谓的处理好,那些过去就能真的不存在吗?我就不算插足过你的婚姻吗?」
  秦湛始终是冷静的,成熟的,我们在一起时,他永远都是照顾人的那一方。
  可是,时隔三年,我才发现,他在感情上竟如此幼稚。
  又或者说,他太过自信。
  他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一辈子,可以一面传宗接代,一边金屋藏娇。
  我看着他,只觉从未有过的失望。
  11
  我甩开他的手,转身上楼。
  头依旧疼的厉害。
  秦湛还想再上前,却被小男孩拦住。
  身后,男孩攥住他的手,哭着喊着要让秦湛陪他去吃汉堡。
  而我,在转身的那一刻,便被抽空了力气。
  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
  上楼,关门。
  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门外。
  直到,房门被敲响。
  我不想理会,门外却传来了傅征的声音。
  沉默半晌,我走去开门。
  傅征拎着酒,倚在门口,」我让他们回去了。」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秦湛的妻儿,和秦湛。
  我看了他一会,侧身让开位置。
  傅征便拎着酒走了进来,坐在了椅上。
  「喝点?」
  我没拒绝。
  接过酒,傅征问我,「需要安慰一下吗?」
  我喝了一口酒,摇摇头。
  「她们是你找来的吧。」
  「是。」
  他应的痛快,随即又转头看向我。
  「恨我吗?」
  我摇摇头,「算是谢谢你。」
  不然,我只会再一次的爱上秦湛,再一次陷入深渊。
  不管傅征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傅征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现在心情很乱,所以不发一言,只默默地陪着我喝酒。
  酒喝完,傅征收了空瓶,起身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替我关好门。
  「傅征。」
  门阂上的那一刻,我出声叫他。
  房门随即又被打开,傅征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借我五千块钱。」
  「好。」
  他连原因都没问,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扔给我一张卡。
  「没密码,有需要随便用。」
  我收下卡,「我只用五千,晚两个月会还你的。」
  「明天,我会找个房子搬出去。」
  傅征握在门把上的手僵了一刻。
  「好。」
  他再度应声,关了门。
  12
  那天晚上,秦湛给我打过无数通电话,我都没有接。
  他也来找过我。
  可门锁的密码被傅征修改了,他进不来。
  我也不肯出去见他。
  见他又能做什么呢?
  让他离婚和我在一起?简直可笑。
  手机被我扔在沙发上,一直嗡嗡作响,直到电量彻底耗尽,关机。
  今晚月色很好。
  我躺在床上,却被窗外明月扰的睡不着,起身去拉窗帘,却意外看见了院子里的秦湛。
  他一直没有走。
  空落落的院子里,秦湛倚墙而立,指尖夹了根烟,神色落寞。
  我出现的毫无声息,可是,像有心灵感应般,秦湛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我在二楼,他在院里,视线隔空对上。
  秦湛一怔,瞬间扔了烟,朝我这边走了两步。
  可下一秒,我倏地拉上了窗帘。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意勉强让我清醒。
  秦湛这种,真的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但凡他过去对我坏一点,我都能在发现不对劲时痛快抽离,潇洒转身。
  可是,三年多的相处,他没有一处不用心仔细,所有人都认为他爱惨了我。
  可没人知道,我不过是他婚姻外圈养的金丝雀。
  我甚至一时间都分不清,我和他的妻子,究竟谁更可怜一些。
  ……
  一夜未眠。
  房间内拉着厚重窗帘,而我只能窥得窗帘缝隙,来分辨外面的天色。
  天亮了。
  我出了别墅。
  秦湛不知去了哪,院内空落落。
  傅征的别墅位置很好,我出门拦了辆出租车。
  接下来的两天,我从傅征卡里取了五千块钱,换了手机卡,租了房,简单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
  秦湛找不到我,而我也不想见他。
  有些人,再见面是不应该,也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而余下的时间,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设计。
  我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即便被秦湛养着的这三年,我也从未停止过工作。
  许是情场失意,职场便得意吧,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后,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逼自己忘记过去,沉下心去设计——
  反倒灵感爆棚。
  一天一夜未眠,我的底稿完成。
  我想,这应该是我前半生最满意的作品。
  说来也巧,最近本市刚好有一个珠宝设计比赛在召开。
  看着面前放着的底稿,我只犹豫了几秒便参加了报名。
  爱情死了,生活总要继续吧。
  13
  历时一周,我终于完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这几天,我逼着自己忘记那些纷杂往事,一心投入到工作中。
  每晚都到快撑不住时才上床,倒头便睡,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设计结束,我松了一口气,却又忽然惆怅。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是当初。
  当初,我每次设计出一款自己满意的作品,都会让秦湛带我去吃火锅。
  他不能吃辣,却从不点鸳鸯锅,每次都默默地陪我吃着。
  吃到脸色泛红,吃到额间沁汗。
  ……
  一想起这些,便莫名的烦躁。
  还好,珠宝设计比赛要开始了。
  比赛当日,我带着设计稿件拦车前往,听说,这次比赛的一等奖,有十万块。
  这是从未有过的高奖励。
  因此,参赛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胸有成竹,誓要拿下第一。
  我也是。
  直到——
  我在现场看见了秦湛。
  他西装革履,目光如炬,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却又宛若千斤。
  隔着人群,我怔怔地看着他。
  多日不见,他沧桑了许多。
  与我一样,他眼睑下一圈乌黑,向来注重形象的他,下颌处却长了一圈胡茬。
  回过神,我移开目光。
  而秦湛也没有过来找我。
  他知道的,我绝不会和他回去。
  14
  比赛很顺利。
  我顺利的拿到了一等奖,顺利的,有些不对劲。
  在周围人纷纷私语说有内幕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拽住一旁的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本次比赛的投资商。
  果然。
  是秦湛的公司。
  而这场兴师动众的珠宝设计比赛,也不过是秦湛为了见我一面的手段。
  怪不得,过去最高奖项上万的小比赛,怎么奖金忽然提到了十万块。
  可能是最近接连熬夜,脑袋有些不够用,才会反应这般慢。
  在主持人让我上台领奖时,我缓步走了上去。
  台下,秦湛在看着我。
  甚至他看我的目光都和过去一般无二,温柔,缱绻。
  我曾经最留恋他的眼。
  外人眼中手段狠厉,不可高攀的男人,看向我时永远缠绵。
  哪个女生遭得住呢。
  反正我是不能。
  可是此刻,我只是接过话筒,静静地望着台下的秦湛。
  「大家猜测的没错,这场比赛的确是有内幕。我这个第一名来的不光彩,不要也罢。」
  说完,将话筒扔给主持人,我带着参赛作品转身下台。
  我想。
  秦湛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但是,他真是越来越不懂我了。
  这种第一,只会让我觉着是在侮辱我呕心沥血的作品。
  我是缺钱,却也不会利用黑幕收下秦湛的这十万元。
  如我所料,秦湛没有来追我。
  他仍旧坐在评委席,静静地看着我离开。
  15
  托秦湛的福,那次比赛过后,我的简历信息不知被谁公布了出去。
  不止一家公司主动联系我,向我抛出了橄榄枝,且待遇颇优。
  我斟酌再三,最后选择了一家资质潜力都不错的公司。
  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我取出六千元存入傅征给我的银行卡,然后,将卡寄去了傅征的别墅。
  当天下午,我便收到了傅征的信息:
  「需要用钱,随时联系我。」
  我办这银行卡后没和任何人联系过,傅征却还是能联系到我。
  也不算意外。
  以傅征的能力,想在本市捞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而秦湛,也是。
  在我生活逐渐趋于平静时,某天晚上,我独自下班回家。
  却在楼下遇见了秦湛。
  准确来讲,是他将我堵在楼下。
  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沧桑了些,似乎很久没睡过安稳觉。
  老实来讲,我的心还是疼了一下。
  放下两字说来容易,可真正做到,却难如登天。
  幸好,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我绕开他,再度上楼。
  手腕却被他攥住。
  秦湛力道大的惊人,任我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半分。
  他红着眼看我,「裴颜,我离婚了。」
  我僵住。
  良久,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彼时正是下班高峰期,楼下人来人往,秦湛攥着我手腕进了楼道。
  「进去说。」
  我租的房子在一楼,他走到我家门口,熟稔地破解了我的密码。
  密码是我的生日。
  而我一直到被他拽进房间,都没回过神来。
  开了灯。
  秦湛蹙着眉打量房间里的陈设,「你就住在这里?」
  与过去我和秦湛的「家」相比,这里的确没得看。
  一居室,一楼,昏暗,蚊虫多,隐私性差。
  可是。
  倒也住的安心。
  我甩开他的手,站在门边,冷着眼看他。
  「你刚刚说——」
  「我离婚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秦湛走到我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颜颜,我已经和过去的一切都做了了断,现在我清清白白站在你面前,我只是秦湛。」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躲开。
  我曾设想过。
  如果秦湛再来找我,我会怎么样。
  那时我想,也许会绷不住掉眼泪吧。
  可是,此刻我眼眶干涩,半点想哭的意思都没有。
  我反倒在冷笑着。
  「秦湛,你现在真让我觉着恶心。」
  秦湛怔住。
  那双眼仍旧和过去一般,瞳孔深邃,眼尾微微下垂。
  可是,此刻满是震惊。
  他或许是真的不懂,他与过去彻底了断,孓然一身来找我,我为什么还会骂他。
  「我看过她的朋友圈,她应该很爱你,也不擅长争取,应该,爱的很卑微吧。」
  「甚至,我当初粗略一翻,便看见了她在朋友圈发的生产小日记。她生孩子时难产,你不在,直到孩子出生两天后,你才姗姗而归。」
  我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攥紧。
  我回想过那个时间点。
  那时候,我在发烧。
  其实也不是什么高烧不退,最高温度也才38度8而已。
  犹记那两天秦湛手机总是响个不停,而他一边亲力亲为照顾我,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略显烦躁。
  那时我与秦湛在一起没多久,而我也只当他是生意繁忙,还曾劝过他回公司,却被他拒绝了。
  之所以能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发烧那两天刚巧是我和秦湛恋爱一月的纪念日。
  如今回想,时间刚好能对得上。
  16
  我静静地看着他。
  明明我们曾那么了解彼此,明白彼此的每一个神色变化,熟悉彼此的每一寸肌肤。
  可是。
  我忽然觉着,他又是如此陌生。
  「秦湛。」
  当我开口叫他的名字,才发现声音颤的这么厉害。
  「当你因为我发烧陪着我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在为鬼门关为你生孩子!」
  「原来,那个爱我入骨的男朋友,是用别人不负责任的渣男老公换来的。」
  秦湛没有说话,眉心紧蹙着。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他,问出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胸口纹我的名字,她不会同你闹吗?」
  秦湛摇头。
  「她不知道。」
  他说,「我没再碰过她。」
  想来也是,相恋的这三年,秦湛夜夜都在我们的「家」里睡。
  而他自己的妻儿,又能陪过几次?
  秦湛点了根烟。
  房间里没开窗,烟雾瞬间弥漫。
  他廖廖几句,讲了他们的过往。
  秦湛母亲还未去世时,逼着他在老家结了婚,对方是与他定了娃娃亲的同村姑娘。
  秦湛不肯,可秦母与他大闹一场,隔日便气倒了。
  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劝他结婚冲洗。
  而那姑娘私下里偷偷来找秦湛和他表白,被拒后善解人意的劝他别心烦,如果他不愿意,她便说服两家人取消婚事。
  可是,她却在秦湛喝的水中悄悄下了药,药是她在不知名商贩那里买的,也不知有没有效。
  事实证明,有效。
  第二天醒来,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他碰了身子,一抹落红成了他逃不掉的枷锁。
  秦湛最终还是妥协了。
  领了证,没有办婚礼。
  然而,只那一次,她便怀了孕。
  而秦湛只在老家待了两天,便回了这座城市,几个月后,我们相恋了。
  他隐瞒了一切,将我捧在掌心。
  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他的另一个微信。
  而他的合法妻子,一直带着孩子在老家,他会给她们很多很多钱,也会经常回去看孩子。
  却从不过夜。
  秦湛说,这次,他给了对方很多补偿,对方最终同意签字离婚。
  多到,几乎是他拿的出的所有。
  可我却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那么爱我,可是,这份爱偏偏建立在伤害另一个爱他的女人的基础上。
  偏偏,要以拆散一个孩子家庭为代价。
  他的爱,要让我站在道德的对立面,让自己变成引人唾弃的第三者。
  我忽然觉着疲倦无比。
  「秦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回不去了,即便你离了婚,我们也不可能回去了。」
  「这份感情里被赋予了太多的不忠与谎言,不论你现在做什么,我们都结束了。」
  说着,我打开房门,「你走吧。」
  「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17
  那天,秦湛沉默了很久,走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来找过我。
  其实,和他分开后的每一晚,我都睡的极不安稳。
  我总会做噩梦,一次又一次的梦见我们分手。
  也经常会哭着醒来。
  可是,却也松了一口气。
  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一切总会放下的。
  直到有一天,公司团建时,有同事随口问我相不相信爱情。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笑着说不太相信。
  我曾经相信过。
  对方为我做尽了这世上感人的事情,将我捧在掌心。
  可是,我是他婚姻之外的第三者。
  所以爱情究竟是什么。
  有好事的同事追问我过去的感情,我喝了一杯酒,笑了笑,「都忘了。」
  ……
  我偶尔会发现秦湛的身影。
  在我家楼下,在路边,在餐厅里。
  他经常会跟着我,在暗处看我,却从未走到我面前过。
  而我,也从来都是装作没看见,继续我的生活。
  直到——
  我被绑架。
  对方是秦湛的死对头,我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叫周坤。
  废弃工厂内,我被绑在椅上,嘴里塞了破布条,周围有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都是周坤的手下。
  而周坤拿刀抵在我喉间,给秦湛发了视频,逼着他独自过来。
  视频中,秦湛脸色冷沉,可眼底的慌乱却出卖了他的镇定。
  视频挂断。
  没多久,秦湛来了。
  他风尘仆仆赶过来,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见我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周坤。
  「放了她,要什么条件你提。」
  周坤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不经意」地亮了一下我身上绑着的炸药。
  「秦湛,咱们也是老冤家了,我总要试探一下你的诚意吧?」
  秦湛目光在那一圈炸药上扫过,面色一寒。
  「少废话,直接说。」
  周坤笑着说了一声「痛快」,然后把手中匕首扔到了秦湛脚下。
  「秦湛,咱们慢慢玩,不着急,先切个小拇指看看。」
  我愣住。
  只见秦湛缓缓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那刀看起来很锋利,即便在昏暗的废厂房内,都能隐约看见它泛着的寒光。
  我挣扎了起来,我想叫住秦湛,让他别犯傻。
  可嘴里被破布条塞的严实,只能隐约发出一阵呜咽声。
  而我被绑着双手,眼睁睁看着秦湛举起匕首——
  我不忍地闭上眼,眼泪漱漱而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下颌忽然被人捏住,周坤的冷笑声响起在厂房内。
  「睁眼!」
  「看看,秦湛这家伙有多爱你这个小三,一根手指,说切就切了。」
  我缓缓睁眼,泪光中看见了秦湛捂着的手,看见他满身的血。
  以及……地上那一根断指。
  心脏仿佛被撕裂。
  可秦湛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他站在那,背脊依旧挺的笔直。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低声开口,「别哭,不疼。」
  18
  可是,生生砍掉一小截手指,怎么可能不疼……
  秦湛在看我时,目光轻飘飘地移到了我小腹的方向。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不是小腹。
  是我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位置。
  对了,秦湛曾送过我一个手镯,做工特殊,按一下手镯侧面的微小凸起处,手镯会打开,而这时的切口处,会变成利刃。
  秦湛向来喜欢送我这些稀奇古怪的防身利器,说是有备无患。
  可我过去不喜欢,时候这个手镯,因为款式实在合我心意,便一直戴着了。
  因为戴着习惯,分手后都忘记了摘。
  几年相处,我们熟悉彼此每一个微小的神色变化。
  我双手被绑在身后,没人能够看见。
  悄悄摸上那处凸起,我用利刃轻轻割着手上的绳子,因为怕被发现,动作幅度放的极轻。
  而这时,周坤开始让小弟拿来合同,开始了「割地赔款」。
  说白了,就是趁机要秦湛的场子和钱。
  白纸黑字,没想到他们这行还讲究这个。
  秦湛看了我一眼,没犹豫,签了。
  这人明知今天可能有去无回,明知道以周坤的性子,即便是拿了东西,也不太可能放过我们。
  可我在对方手里,他还是一一照做。
  签合同时,周坤心情明显大好,警惕也放松了些。
  毕竟,我被绑在他们手里,秦湛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乱来。
  我身上的炸药是假的,不过是周坤拿来震慑秦湛的小物件罢了。
  他只是涉及灰色产业而已,又不是走私枪支的,这么多炸药他可还弄不来。
  但是他知道,秦湛不敢拿我去赌,他只能当真。
  这他们填写合同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湛身上。
  而我也终于,割断了绑着手腕的绳子。
  双手失去了束缚,我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等着。
  然而,就在这时,厂房外忽然响起一阵警笛声。
  周坤脸色一变,「操,你敢报警?」
  说着,周坤蓦地折身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然而,晚了。
  已经失去束缚的我,猛地起身朝着秦湛跑去!
  周坤手下一共五人,其余几人都在签合同时护在周坤身边,只有一人在我前面守着。
  在我起身的那一刻,他明显一愣,然后扑了过来。
  我知道,如果这会失败,今天我和秦湛就都跑不出去了。
  于是,我攥紧了手中的手镯,将上面的利刃,狠狠插入了男人的小腹。
  利刃不算长,绝对不致死,但也瞬间让他失去战斗力,捂着小腹瘫倒在地。
  血腥味浓郁,可我不敢停留,朝着秦湛那边跑去。
  有人过去拦我,却被秦湛开枪打中。
  秦湛拿了枪。
  而据我所知,周坤也有。
  果然,回头一看,周坤也掏出枪来,枪口对准了秦湛。
  「小心!」
  19
  我惊呼一声扑过去,秦湛却比我反应更快,他单手护住我,转了身。
  用身体将我护在怀中。
  同时。
  枪响。
  我甚至能过感受到子弹穿透秦湛手臂时的力道。
  还好,周坤那一枪打偏了。
  我拽着秦湛朝门外跑去,可是,推开铁门,外面空荡荡,哪有警察的影子,只有秦湛放在路边的手机,重复播放着警笛声。
  而我不敢分神,继续拽着秦湛朝外跑时,却被他重重推开。
  「跑。」
  他只说了这一字,铁门便重重关上,将我们彻底隔绝。
  我下意识地去拽,却发现根本打不开。
  里面像是上了锁,根本无法撼动半分,铁门里嘈杂声一片。
  我隐约听见了周坤及他手下恼羞成怒的吼声,以及秦湛的声音。
  他说。
  「别管我,跑。」
  「你不走我这一切就白做了。」
  我知道秦湛说的没错,如果我现在打开铁门,我们都走不了,而秦湛所做的一切也都白白牺牲了。
  可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让我独自跑掉才是最难过的。
  我咬着牙起身朝外跑去。
  刚跑到路边,便看见警车朝这边疾驰而来。
  车停,警察纷纷持枪而下。
  我哭着说里面有人被绑架,却险些腿软摔倒在地。
  后来……
  门被锁住,警察们破窗而入,将周坤等人抓住。
  而直到这时,我才知道。
  在里面锁着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锁头。
  是秦湛的手臂。
  铁门很大,两个门把手离门都有一段距离,本是需要那种巨大的铁锁的。
  可秦湛在将我推出去后,为了给我制造逃生的时间,将手臂探入两个门把中,牢牢守住。
  警察将他救下时,他手臂已经断了。
  而周坤的子弹穿透了他胸口,后背也多处刀伤。
  来不及等120过来,警察将秦湛抬上了警车,送去医院。
  而我一同上了车。
  他窝在我怀中,满身是血,手臂无力的耷拉着。
  哪还看的出,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秦湛。
  我浑身颤抖着,不敢碰他。
  我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秦湛,仿佛轻轻一碰,他就会碎了。
  可他似乎一点也不觉着疼。
  他倚在我怀里,静静地看着我。
  「裴颜。」
  他语气很轻,听起来虚弱极了。
  让我不由得心慌。
  他攥着我的手,掌心很凉,「如果,这次我侥幸不死,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我怔住。
  张了张嘴,那句「能」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在我犹豫时,秦湛笑了。
  「我知道了。」
  他又换了问题,「那,你还爱不爱我?」
  「爱。」
  我颤着声回答,眼泪簌簌落下。
  这次我没有犹豫。
  我一直都很爱他,只是,我们这份感情之间,永远横亘着那对母子。
  我永远都是介入他们的第三者。
  不论他们有没有感情。
  没办法洗白。
  所以,秦湛知道的,不管今天是他死还是我死,或者我们都侥幸不死,也都没办法重新开始。
  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后来。
  秦湛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我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只偶尔有些清明意识。
  他轻笑,却将我的手攥的紧牢。
  「裴颜。」
  「我经常……在想,如果……人真有下辈子,我清清白白的遇见你……多好。」
  我攥着他的手,眼泪落个不停。
  可他还是晕死过去。
  送到医院时,他早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个小时的抢救,我还是听见了医生的那句「尽力了」。
  我呆立在急救室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敢动弹。
  我甚至无法理解,医生口中的「抢救失败」是什么意思。
  是……秦湛他,死了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强大,好像永远无所不能。
  他怎么可能会死?
  直到,我看见了他的尸体。
  血迹斑驳了他的脸,苍白之上几抹猩红。
  我伸手去碰,尚有余温。
  我拽过医生哭着祈求,「他还有温度的,他还没死,求求您救救他……」
  医生还来不及说话,我便被人推开。
  一个耳光重重落在我脸上。
  我抬头。
  是,秦湛的妻子。
  她双眼通红,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愤恨。
  「我已经把他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死他!」
  不顾医生的劝阻,她嘶吼着质问我。
  可我却说不出话来。
  我恨不得,躺在停尸间里的人,是我。
  在得知秦湛有家室后,我只想和他一刀两断,可我还希望他能过的好。
  可秦湛却用命保护了我。
  我欠他的,他欠我的,早已分不清了。
  那天,我和她在医院里各自落泪。
  秦湛的葬礼办的很风光。
  傅征带了很多人替他操办,秦泽然的妈妈以妻子的身份主持葬礼,我没有上前,只站在人群后,以不合时宜的身份,默默为他送行。
  葬礼结束后,傅征走到我面前,欲言又止。
  最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告诉我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
  我轻声说好。
  后来,我和秦泽然妈妈一同去了墓地。
  秦湛死后,她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也没有再质问我,也没再同我说过话。
  在秦湛墓前,她才终于开口。
  「你知道,我现在特别后悔什么吗?」
  她转头看我。
  我摇摇头。
  秦湛墓碑的照片上落了尘埃,她抬手想去擦,停顿了下,又用干净的纸巾擦拭。
  「我在后悔,如果当年我没有用责任和孩子绑架他,是不是,他今天就不会死了。」
  她蹲在他墓前,身子颤抖的厉害。
  她说。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这场婚姻来的不光彩,我听信家中老人的话,买了药放入他水中,在第二天逼着他负责。」
  我缓缓出声,「我知道。」
  可她笑了,「还有你不知道的。」
  「其实,秦湛早就向我提出过离婚,可是,那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后来便用孩子绑架他。」
  「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他不爱我。可我用责任逼他,用孩子逼他,甚至后来,我主动提出要和他进行协议婚姻,等到孩子长大,我们就和平离婚,他同意了。」
  「所以,他将你的名字纹在胸口,我根本都不知道。」
  说着,她自嘲般一笑,「因为我根本都没有机会看到他的身体,好不好笑?」
  我说不出话来。
  我觉着她可怜,觉着自己可笑,也觉着秦湛可悲。
  或许,这场三个人的纠葛中,最可怜的是第四个——
  那个没了爸爸的孩子。
  那天,在秦湛墓前,她说了很多。
  那些朋友圈,都是她在秦湛看望孩子时拍的,所谓的幸福,不过都是刁钻角度的偷拍。
  除却当初那次她动手脚,秦湛再没碰过她。
  她说。
  她本以为,只要这样一直将秦湛绑在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对自己心动的。
  可是,后来我还是出现了。
  秦湛给了她和孩子很多很多钱,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直不肯放手,直到——
  我与秦湛分手后,某次喝醉,他夜里去找她,跪在她面前求她同他离婚。
  讲到这里时,她几乎泣不成声。
  她说。
  「那时我看着他,就在想,我真的爱他吗,如果爱的话,为什么会把那样意气风发的男人逼成这样?」
  「后来想通了,也就放手了。我本以为你们能够幸福的,可是……」
  那天的最后,她踉跄起身,离开了。
  她说,「你多陪陪他吧,他想见的人是你。」
  她离开了。
  墓前只剩下了我和秦湛,的照片。
  我倚在墓碑旁坐下,和他说了很多心里话。
  哭了又笑,笑中又含泪。
  活像个疯子。
  离开时,天色已泛黑。
  我弯身问他,秦湛,如果有下辈子,你能不能清清白白来娶我?
  如果能的话,你抱抱我好不好?
  话音落下,竟真有一阵风拂过,微风吹过脸颊,拂过发梢,像极了秦湛抱我时的温度。
  我笑了笑,却又哭了。
  哭着同他道别。
  ……
  秦湛离开后,我将自己锁在房子里近半个月,吃喝都靠外卖。
  半个月的时间,我设计了一款项链。
  吊坠的灵感来源,是秦湛的眼,温润深邃,浩如烟海。
  我带着这款作品去参赛,获得了第一名。
  这一次,没有黑幕。
  而作品的名字,我取名为「Agoni」。
  它在法语里是痛苦的意思,中文发音却是——
  爱过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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