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人格恋人 – 毒思邪
我应聘上了一份工作。
雇主年少英俊,是本市首富的儿子,只要被他抱着睡,一晚就能进账20W。
纯睡觉。
我立马签了一个月。
这不就是我这种咸鱼梦寐以求的睡后收入吗?
1
我妈在一个富豪的私人山庄里找到了份工作。
由于包吃住,她便把放暑假的我也带上了。
那座私人山庄矗立在远郊一个巨大的月亮型湖泊边,无论是面积还是设施都非常豪华。
但一进去,我只觉得这里是个恐怖电影的绝佳拍摄点。
一天黄昏,妈妈让我帮忙给西楼的管家送新鲜水果。
我送完正准备回去,半途却被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管家给拦住,她边问着「怎么才来?」边不等我回答,就直接把我拽进了一楼的房内。
房中有许多与我差不多同龄的女孩,个个都是长腿细腰,乌发如云,面容秀美。
就是乍一看,还以为长着同一张脸。
不时有女孩子从更里面的房间里掩着面,呜呜呜地走出来。
「这是在干嘛?」我小声问前面站着的长发女孩。
「应聘啊,」她嚼着口香糖,嘴里吐出一个泡泡,「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
她很好心地解答:「喏,周顾的儿子周意晚招人陪睡,一晚上20万。」
周顾,本市首富,也是一个热衷慈善的企业家,报刊上的每张照片上都带着慈祥的笑,我读书时的高中就是他捐赠一个亿改建的。
怎么他儿子就这么嚣张?
我半晌才说:「这难道不是招……」
她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别乱说,只是单纯睡觉。」
「你信吗?」我用眼神示意她。
她居然get到了,凑近我,神神秘秘地道:「周意晚,不行。」
「你趴床底下看到的?」我还是不信。
「上周有女孩应聘成功过,但她不甘心只是睡觉,结果当时就被周意晚赶走了。」
「所以,现在才有第二轮招聘。」
「这样吗?」我觉得匪夷所思,「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他不怕被曝光啊?」
「我们签的保密协议上不允许说啊。」女孩哼了一声。
「据说周意晚有深度睡眠障碍,得抱着人才能睡着。」她继续道,「而且还不是谁都行,所以需要筛选。」
这就是泡妞的借口吧,我心想,不然他怎么专门挑美女面试?
就是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最后选个最好看的睡觉罢了。
小声聊了没多久,长发女孩就进去了。
等了三五分钟,她出门,看着我摇摇头,意思是没选上。
「下一个。」旁边的工作人员看着我喊了一嗓子,「快点,就你了。」
我本来该走,但该死的好奇心绊住了我的脚步。
这个周意晚,到底长了张怎样见不得人的丑脸,能想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我想亲眼会会。
但一进去,我就愣住了。
2
房间里并没有我想象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等着我。
反而是个戴着金框眼镜的青年,穿着西装,一看学历就很高的那种聪明长相。
但这依然挡不住我对他的内心腹诽。
长得也不难看,至于么……
他礼貌地问了我一些问题:
「有谈恋爱吗?」
「择偶对象是什么标准?」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
我越听越觉得排斥,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周先生,这种问题和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它已经涉及很多个人隐私了。」
「你误会了,」西装男说,「我是周少爷的助理,你可以喊我李游。」
「周老板不在?」我有些遗憾。
「我是初面,路小姐过了初面就能见到周少爷了。」
意思是现在还不够格。
我也失去了兴趣:「你也误会了,我不是路小姐,我只是被门口那个管家拉进来的。」
李游似乎松了口气:「我也觉得您和照片上差异是有些大。」
「那就到此为止吧,我也打扰你的面试了。」我起身便想离开。
「您别急着走。」李游站起身来,反而露出一个笑容,「有时候错的开始,反而有正确的结果。」
「我妈还在家里等我。」我委婉地拒绝。
「您放心,我们的薪资非常丰厚,短暂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我被他一连串的「您」喊得头疼:「不用您,我叫苏戈,喊我苏小姐就行。」
「而且,刚刚大把人想要应聘却被拒绝,」我问道,「你为什么反而要留我?」
这显然很奇怪啊……
李游说:「苏小姐没有企图,不会对我们少爷图谋不轨。」
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他图谋不轨?」
李游顶着我眼神的质问,坦然自若地点点头。
「那你们少爷就想得太多,我这个人俗,只会对钱图谋不轨。」我告诉他。
突然,他身后的屏风突然冒出了一丝异响。
「谁?」
我才意识到,那个梅花屏风后还有人。
先吸引我注意力的,是屏风下面突然多出的一双脚。
脚踝冷白,像是上好的皓玉雕琢,连脚趾头都像初雪,尤其踩在深蓝色的地毯上,显得尤为剔透,不染一丝尘埃。
但并不显得孱弱,反而像是野外常年狩猎的野兽,腿部的线条暗藏着力量。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
我心想,这人的脚只怕比我素颜的脸都白。
随着脚的移动,一张矜贵至极的脸对上了我的视线,明明是张少年的脸,眉眼精致而锋利,但是透露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却远远超过我见过的许多大人。
这就是周意晚?我首先冒出的想法就是,他年纪好小啊……
「周少爷。」李游和他打招呼。
周意晚走到我面前,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地看我。
虽然被许多人打量过,但是周意晚的看,是真的看,和看一个桌子一个椅子没有任何区别的那种看。
那种情感淡漠到极致的眼睛,就如同神像上的石眼,一看便知不会和任何人有情感上的深入。
我反而觉得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轻松,身体都放松了一些,抬头直视着他。
哪想下一秒,周意晚就突破了这种距离,他俯下身,像一只休憩的老虎那样——把自己毛茸茸的头,直接放在了我的颈侧。
3
一股清冷的檀木香率先钻进了我的鼻中。
然后是细密的触感,包括周意晚的发丝、呼吸的气息,甚至是皮肤接触的那种细微的电流感。
犹如动物圈住自己的领地般将我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我……我下意识就想后退,却被身后的李游不动声色地扶住了。
周晚意很快地抬起头,他眼睛凝视我片刻,似乎在记住我的样子。
「就这个。」
他低沉地开口,声音犹如某种昂贵乐器的音质。边说还边拢了拢白色的睡袍,裸露的一段皮肤看着光滑而富有无限的生命力。
但只是一瞬,他便施施然往外走,只留下一句:
「签完合同,让她进来和我睡。」
剩下我与李游在原地沉默。
半晌,李游突然开口问:「好看吗?」
我想的是另一回事,几乎与他同时开口:「真的一晚上20万啊?」
李游微微一笑:「苏小姐,你很好,我们就想找你这种只爱钱的。」
我秒懂他话语里的暗示,立即伸出手:「你放心,只要钱到位,我的职业素养就是顶级。」
4
合同按天算,先预定了三十天,如果做了超过合同规定的事,那么约定随时会终止。
「不是连续三十天?」
「是的,周少爷他犯……他每周也只需要一次,所以请苏小姐保持手机畅通,随时好联系。」
「按你们时间来可以,但也要有一个截止日期。」我道,「开学后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可以随叫随到。」
李游对此不置一词。
签合同时,他意有所指地敲打我:「苏小姐,往后也要一直坚守本心。」
「周少爷只需要一个抱枕,他厌恶任何别有用心的女人。」
「知道了。」我内心翻了个白眼。
周顾的儿子又怎么样?
普信男的心。
签完合同,李游安排人带我去沐浴。
来的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岁的小姑娘,洗澡的动作也奇大无比,像是存心搓掉我一层皮似的,完全用了狠劲。
「完了吗?」我忍不住催促起来。
「周少爷有洁癖。」她冷冰冰道,「受不了就滚。」
我沉默半晌,笑出声:「你好像很讨厌我?我们见过吗?」
她不语。
我索性伸出手,捏住她下巴。
她终于抬起头,似乎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与其说是看我,还不如说是瞪,开口就是:「贱人。」
我感兴趣地挑起眉,等待她下一句骂人的话。
没想到她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好几句,除了贱人完全没有任何新意。
「骂得太单调了,听好,我给你示范一遍。」
说完,我便把自己的平生绝学都在她面前展示了一遍。
她似乎要哭了,半天才道:「你以为你是谁,就是一个卖睡的,少爷永远不会碰你。」
「不好意思。」我纠正她,「是你老板花了二十万,请我来睡的,他还要自己亲自来抱着我睡。」
「那又如何。」她咬牙,「你配不上他。」
「噢,」我问,「你配吗?你很高贵?」
她怒道:「我也不配,但路舟舟配。」
路舟舟?
我回忆了一下,天涯集团的千金,人很高傲,但漂亮得像只天鹅。16岁时就拒演了名导电影的女主角,还说自己不靠卖笑为生,不过……
「她不是订婚了吗?」
「她只是和少爷赌气,少爷一定会把她追回来的。」
我听得脑壳疼,在她喋喋不休的少爷声里,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封建社会。
「你识相点就自己离开。」小姑娘总结。
我叹气:「妹妹,听好,人和人之间没有配不配,只有想不想。而我,只想要钱,对你老板不感兴趣。」
这句话重复太多遍,我已经说麻了。
门外似乎有人开始催促,小姑娘闭了嘴,只是脸上犹有泪痕。
沐浴完,又是更衣,经过一通包装,前前后后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最终,我感觉自己像盘菜,被端进了周意晚的房间里。
5
一直送到周意晚的床。
那小姑娘离开时,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床头一侧的周意晚。
可惜周意晚正在手机上打字,压根没有接受到她的眼神。
小姑娘转移视线,望向我,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仿佛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她和另一个人走后,卧室就安静了下来。
我被裹在一张白色的丝绸床单里,突然感觉自己像古代那种被几个太监抬上龙床,等着天子侍寝的妃子。
心情很复杂。
周意晚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扫眼看了我一眼,问:「现在不想睡?」
「按你的时间来。」我道,「我都可以。」
他花了钱,是大爷,我自然不会按照平常熬夜的点睡。
周意晚没再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一般长得好看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好看,就很容易自恋,做事情总会有种表演欲。
比如脱衣服这种展现魅力的时候。
而周意晚完全是另一种,他似乎连一丝羞耻都没有,当着第一次见面的我脱掉一件……又一件。
可是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
又想蒙住眼睛,又想继续看,心情在一种「尴尬」和「啊这太刺激了」中间不断循环。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你还是多穿点吧。」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我下意识抹了一把,手上全是猩红的血。
卧槽。
居然看着他脱掉上衣就流鼻血了。
我连忙吸了下鼻子,鼻血反而更泛滥了,滴得四周都是,连整张脸都带上了血迹。
我只好狼狈地从床单里弓起身,起身时又手忙脚乱地擦了几把,身上那张裹着的白色床单很快就变得血迹斑斑。
「有纸吗?」我咬牙切齿地问。
「浴室在后面。」周意晚淡淡道,没有一丝要帮忙的意思。
从浴室拿冷水扑了好一会脸和脖子,鼻血终于止住了。
可是身上裹的这件白色被单是没办法穿了……但按照合同,他本来是要隔着一张床单抱着我睡,而我不能把这件床单拿下。
我皱起眉,拎着床单走出来问周意晚:「有新床单吗?这件弄脏了……」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身上的衣服也往下滑。
一阵凉爽的风卷席了我全身。
清爽得……就像没穿衣服一样。
我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我的睡裙居然从胸间开始,彻底断开,坠落到了地上。
而我门户大开,朝着的方向,正好是……
周意晚……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还扫了一眼。
随即镇静地转开头,望着墙道:「我们不需要坦诚相见。」
疯了吧……谁要和他坦诚相见。
我脸都涨红了,脑子一抽,连忙转过身,把自己缩成一团。
刚刚那个女工临走时的笑又浮现出来。
可恶,这个时候说什么周意晚估计也不会信,说不定还觉得我是想勾引他。
出乎意料地,想象中的训斥或者嘲笑并没有出现。
一件衣服轻飘飘地盖落在我身上。
周意晚把自己的睡袍给我丢过来了。
我连忙穿好,可惜越着急反而越系不好袍带。
周意晚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似的。
他从床上起身,直接一把把我推到墙上,然后伸出手,利落地替我系好睡袍上的带子。
隔得太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
好香啊……
香味极近,在呼吸之间缠绕,甚至让我感觉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也是,我穿了他的睡袍。
这点发现,让我今天第一天感觉到了一丝燥热。
「我可以解释。」我实在不想看他,只好低头看脚下的地板,「这件衣服和我没关系。」
「哦。」周意晚没有任何感情地应了一声。
「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是我以后会找到的,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啊……」
不是我大惊小怪。
任谁突然被拦腰扛起,然后被轻轻松松地放倒在床上,都会因为失重而惊呼的。
周意晚放好我后,立马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抛下一句话:
「闭嘴,睡觉。」
6
灯熄,卧室陷入黑暗,只在床头留着一盏小夜灯。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
周意晚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并没有任何想要抱我的意思。
我松了口气,连忙闭上眼睛假寐。
也许是因为提前泡了一个热水澡的缘故,没过多久,我的眼皮便渐渐开始打架。
快沉入梦乡时,突然一只手臂横亘过来,把我抱进自己的怀里。
我立即清醒了,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立即僵硬得像个石头。
再怎么样,也是个陌生男性。
僵硬了半宿,我熬不住了,意识渐渐消散。
然后,周意晚的电话铃声就响了。
他松开我,在床头柜摸索片刻,随即哑哑地开口:「喂。」
夜太静。
我们也隔得太近。
很清楚地能听到是一个女声哭泣的声音,似乎在说自己做噩梦了,觉得很害怕,问能不能见到他。
周意晚沉默地听着。
随即翻身起床,重新穿好了衣服。
关门声响起时,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终于能睡个清静的觉了!
我热泪盈眶把自己已经麻掉的四肢舒展开,重新沉沉地睡去。
周意晚是凌晨四五点左右回来的。
那时我依然沉浸在梦乡之中,意识尚未开始敬业地上岗,忍不住就把那具彻骨冰凉的身体推开。
对方原先一直任我推。
我终于推开了他,松了一口,又重新舒展四肢,在床上摊开。
然而下一秒……就被强硬地卷起来,然后裹成一团似的,又按进一个充满侵略性的身体里,紧紧地禁锢住,再无法动弹。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场面:
周意晚闭着眼睛,睡得安静而沉稳。
其实这倒是幅很好看的图……如果不是他的脑袋压在我的脖子上,身体的重量更是几乎要将我压散架。
他没起来,我也只好躺着。
躺着躺着……然后我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人。
昨晚那个小姑娘把我推醒,口吻很不客气:「还不起来,你是有多懒?」
我想起昨晚那件衣服:「是你搞的鬼吧?」
她目光闪烁片刻,反而问:「你知道少爷昨晚在哪吗?」
我没回应。
她依然自言自语道:「少爷昨晚就在路舟舟房外的路灯下,站着陪了她一整晚。」
「怎么,」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路舟舟也不请他进去坐坐?家里是没钱交电费还是咋的?」
「路小姐要结婚了。」
「哈,那没结婚前他在干嘛?」我摇摇头,「男的真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和别人结婚。」
「那不一样,」她辩驳道,「路小姐以前为了救周意晚,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没了。周意晚……永远欠路舟舟一条命,这么大的恩情,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过命的交情啊?」我确实有些惊讶。
她哼了一声,似乎很得意,继续道:「少爷小时候被绑架过,本来绑匪都准备撕票了,幸亏有路舟舟周旋才把他救回来,从那以后,少爷就很依赖路舟舟。」
「咦,这么巧,」我很感兴趣,「我小时候也被绑架过呢。」
「谁会绑架你这么一个穷鬼,」她嫌弃地看我一眼,「警告你,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再度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不知为何,突然一瞬想起清晨睁开眼睛时,看见周意晚那张沉睡的脸。
那翻了一半的白眼,顿时迟疑住了。
7
起来后,我便回去原本与妈妈和其他工作人住着的花园的小房中。
妈妈正在浇水,看我一眼便骂:「死丫头疯哪儿去了?」
「不是发短信说了嘛,在西楼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蛮聊得来,就和她一起睡了。」我面不改色道,「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下次带过来给你看。」
「我怕你玩太野,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放心,」我朝她露出一个笑,「弟弟还在医院等我们呢。」
搭着保安们的顺风车到了医院,妈妈一进房,就张罗着给沉睡的弟弟擦洗身体。
我看着弟弟安静的脸庞,出门找到导诊台的护士,和她商量给弟弟换个更好的房间。
刷支付宝的时候,我突然感激起昨天晚上的一切。
回到房内,看着进来帮忙的护士,妈妈本来有些吃惊,知道缘由后,立马竖眉冲我喊:「你哪来的钱?」
「投资朋友的生意赚的。」
妈妈依然有些怀疑,但是听了护士介绍的高级病房的服务后,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
「他能醒来吗?」最后,她又一次问出这个早已得到过无数次答案的问题。
「看情况,我们也无法保证。」对方歉意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我们在病房里看着弟弟,沉默地坐了一会。
妈妈突然开口:「什么时候找对象?」
「不找了。」
「怎么能这样?」她怒了。
「你也知道,我们家就这个条件,而且我还得养自己弟弟,别人一听就打车跑了。」我无所谓地笑笑。
「那是你该。」妈妈冷哼。
「我明白。」我转过脸。
「你有时候就是太固执了,老坚持一些没必要的东西。像是当初,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非要救别人家的小孩,能害得自己弟弟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本来一直习惯沉默地听她训,但这次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嘴:「不然呢,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被绑匪活埋?」
「从小教育我善良的,难道不就是您吗?」
妈妈定住了,嘴唇挪动半晌,最终指着门道:「还顶嘴?给我出去。」
我出了病房的门,靠着墙角走了半天,叹口气。
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出门时,却突然瞅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意晚。
他还带着一个穿着小黑裙的女孩,那女孩儿长发细腰,面容姣好。
我突然明白那天面试时,一房的漂亮女孩儿都像谁了……
就是路舟舟啊……
不过路舟舟本人比她们都好看,气质凛然傲气,一看就出身非凡。
我突然有点想笑。
原来周意晚这样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天之骄子,也有求之不得的存在啊……
以至于还要寻找替身,抱着才能睡着。
但他们的恩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冷漠地移回目光。
我只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8
和妈妈吵了一嘴,我不想再跟她一起回山庄。
我本来打算去市里的朋友家对付一晚,却收到了李游的信息,让我今天晚上继续去山庄陪睡。
「没车,去不了,改天。」我回。
「会有人接你,保持通话顺畅。」
不久,一个电话打过来,居然是周意晚。
「在哪?」他问。
我给他报了自己的坐标。
出乎意外,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
周意晚坐在另一边,手搭在自己额头上,似乎在发呆。
我收回视线,望了会窗外,才发现周意晚哪是发呆,明明脸都发白了,嘴唇毫无血色。
「师傅,掉头回医院,周意晚病了。」我连忙转向司机。
「不用。」周意晚伸出手,挡住自己的脸,「头疼的老毛病,不用治。」
我看着他手掌下仅仅露出的一小节苍白下颚,无语地转过脸。
有病不去医院。
装杯死了。
夜晚,周意晚的卧室。
我洗漱好后,就直接往床上一趟,然后打开手机开始玩王者。
没过多久,周意晚掀开被子,直接将我隔着床单,搂进自己的怀里。
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
他体型比我大,身高比我高,又冷得像个冰块,衬得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小。
「睡觉。」周意晚语调很温和,却又有莫名的掌控力。
我于是放下手机,开始作为一只枕头上岗。
他不对劲。
即使呼吸依然平缓,但是却断断续续,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却并不愿意显露。
黑暗中,即使看不见彼此的眼睛,但因为距离的原因,我能感觉到他睫毛的颤动。
我真的有点服气。
服气于他对痛苦的忍耐。
「头还是疼?」鉴于他目前是我的提款机,我还是敬业地开口。
周意晚没说话,但我感觉到他也在黑暗中睁开眼看我。
「我小时候和一个老中医学过按摩,缓解头疼很有效,你要不要让我显摆一手?」
没拒绝就是答应。
我果断地把手搭在他的头上,因为看不清,又打开了这边床头的小灯,找到具体的穴位后,边打哈欠边给他按摩起来。
周意晚调整了姿势,像清晨那样把我压在底下。
但真没人人像他这样……按摩的时候还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我。
哪怕再好看的脸,这样一眨不眨地一直盯着,都有点恐怖好吗……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作为食物吃掉的那种感觉。
我忍不住就加重了力气,狠狠地蹂躏他的头。
可下一秒,周意晚居然头一歪,就这么倒下了……好巧不巧地,正压在我侧边的脖颈上。
我微微侧过脸,看见他垂下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抿着的嘴唇……
确实秀色可餐。
突然明白,为什么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这要是以后找男朋友,没有周意晚这么好看,铁定还是有种落差感。
我立马把他推到一边,拿被子把他整个都裹起来,然后自己面向另一侧开始睡觉。
梦境中出现了许多散乱的碎片。
八岁那年,我背着弟弟,他从后面给我递过来一个汗涔涔的棒棒糖,不知在手心攥了多久,努力地说:「姐姐也吃。」
我初中住校以后,他给我打来电话,语气中带着赌气的哽咽:「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我想回答是啊,烦人鬼。
下一秒,却是他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身体。
那心悸太过明显,以至于我从梦中醒来时,心脏依然在剧烈地跳动。
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心想。
终于平复下心境时,一转头,却看见小夜灯昏黄的光线下,周意晚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半晌,头一歪,伸出手环住我的脖子,热情地贴上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喊:
「姐姐。」
我最后一丝睡意,就这么被眼前这个诡异的周意晚,给活生生吓没了。
这不可能是周意晚。
9
我把他往外推了一把。
……没推动。
周意晚反而不解地看我一眼。
平常格外冷淡的目光带上了些委屈,长睫下垂,看着有些生气,昏黄的灯光从斜角打下来,在他眉骨和鼻梁处形成了一道蝴蝶形的阴影,显得陷在半边枕头里的脸格外晦涩而妖异。
与白日里那个钢铁机器般冷感的少年完全不同。
想象一下,就是和你同校三年不苟言笑的高中校草突然变成牛郎店头牌的那种反差感……
「周意晚?」我充满怀疑地喊。
「叫我子意。」对方低低地道,声调里莫名浮动着笑意。
真这么喊,周意晚翌日恢复正常后,估计不会让我看见明天的太阳。我面无表情地心想。
「你松一点。」我只好说,「你不觉得贴我太近了吗?」
周意晚摇摇头,反而把手收紧了,说:「可是我想抱你。」
「姐姐……」他拖着声调,语气甚至有些怯,「好久没有见到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一个人,在黑暗的地方,等了你好久。」
我叹口气,问他:「我是谁?」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被问倒了。
要死,周意晚这张脸卖起萌时,真的让人有点抵抗不了。
「你是姐姐。」
姐姐?
难道周意晚还有什么亲姐吗?我想,他现在看起来心智最多五岁。
「好吧。」我放弃追问了,「闭上眼睛睡觉,别看我了。」
「我睡不着。」
「那你松开。」我又推了一把,「我尿急。」
周意晚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了我一眼,明明是很性感的眼尾线条,眼神却像个稚子般无辜:「我抱姐姐去尿尿。」
我听得头皮发麻,实在忍不住,踹了一脚把他弄开,然后飞速奔到浴室。
背后的视线依然如影随形。
出来后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周意晚已经不见了。
冷风从外面刮进来。
阳台门……开了。
再回头一看,一轮冷月下,周意晚坐在小阳台半围墙的台面上,一只赤裸的脚踩着U型转角的石墙,另一只脚吊在阳台外,夜风把他宽松的睡衣吹得像振翅的鸟,像是下一秒要随风而去。
我心脏都停了一秒——这个阳台上可没有栏杆!而且这可是十五楼!
「你干嘛?」我连忙喊,喊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软下声道,「你坐那里干嘛,会死的!太危险了,快下来吧。」
周意晚偏过头,目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死不死和姐姐有关系吗?」
那可太有关系了,我心想,妥妥的一号犯罪嫌疑人。
是个人都会怀疑这女的为了钱下黑手的那种。
「刚刚不还是好好的?」我耐下性子,拿出小时候哄自己3岁弟弟的语气,「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说话。
「你有心事要告诉姐姐呀?」我继续道,「不然姐姐怎么帮你揍回去?」
周意晚终于开口了:「是姐姐不喜欢我。」
「谁说的?」我睁眼说瞎话,「你长这么好看,我第一次见你就一见钟情了。」
他嘴角似乎翘了翘,终于转过头来:「真的?你还记得?」
「比钻石还真,快下来吧,求你了。」
「还想听什么,我们到床上说行不行?」
哄了又哄,周意晚终于从阳台上下来了,动作熟练得宛如爬过几百次。
他亲昵地重新搂住我。
「可以睡了吗?」我心累地问,「周意晚大少爷?」
「叫我子意。」
他低下头,找到我的手掌在手心揉捏。
我看着这画面一时有些失神。
周意晚的手……实在是好看,手掌宽大,手指的骨节修长细腻,手背指骨凸起,淡青色的青筋蛰伏在一层薄薄的冷白皮肉上,看着就是一双非常有美感而掌控欲十足的手。
我意识恍惚了一下,作为一个手控,真的很难控制脑中自动产生的遐想。
……看起来,很好握的样子。
「姐姐要听睡前故事吗?」
周意晚亲密地凑近,呼吸停在我的脸颊边,仿佛抑制着什么。
底下的手悄悄握住了我,不仅是握,还霸道而不容拒绝地将手指紧密插入我的指缝,十指交叉在一起,带着某种禁锢的意味。
我还看着他的手在发呆,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怪物被封印在瓶子里,然后被仇人投入到宽广的大海中。」
「怪物独自在瓶子里待了几百年,一直希望有人救他。在等待的第一个世纪里,怪物暗暗发誓,如果有人来救他,一定会给拯救的人金银财宝。」
「然而,这一百年里,没有任何人来。怪物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个世纪,他又发誓,如果有人肯在这个世纪救他,他一定会给对方自己所有的地下宝藏。但这一百年,也没有人来。」
「第三个世纪,怪物依然在等待,他决定给在这个世纪里前来拯救自己的人一切。然而,还是没有人来。」
「于是,怪物非常生气,他发誓:从今以后,谁来救自己……」
周意晚似乎在念书里的台词,又似乎在自白,平静冰冷的语调中隐隐带着金戈铁马般的杀气:
「那我一定会活活地杀了她。」
说完,他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我:「姐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挺好的。」我硬着头皮回答,「以后不要再讲了。」
「我也很喜欢。」他闻言居然展开眉眼笑了,那张白天格外冷淡的脸都柔和起来,脸色都带上了淡淡的潮红。
「姐姐,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晚安。」
我愣了愣,压下心中的怪异:「晚安,周意晚。」
然而,周意晚的脸色迅速地冷淡下来。
他用力一拉,便拉近了我们交握的手,顺带把我整个身体都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低下头。
下一秒,我便感觉到疼痛袭来。
嘶——
这家伙,居然咬我手骨。
还咬得格外用力,仿佛泄恨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口,原本的神气反而变成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鬼气,而稚气的眼神更是带上无尽暴戾。
「姐姐,要叫我子意。」
「记住了。」
「再喊错,不会让你好过。」
10
翌日清晨,我看着天花板时,依然觉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短短两天,我已经发现了,这钱赚得真心累。
那个小姑娘依然怒气冲冲地看着我:「苏戈!你怎么每次起得比少爷都还晚?」
我无视她,走进浴室刷牙。
「路舟舟来了。」她站在门口,像蚊子嗡嗡嗡般地继续开口,「少爷在陪她吃早饭,你别出去了。」
我漱完口洗了把脸,便摇头走人。
陪着妈妈干了一上午活后,妈妈又找到我,让我去送早晨刚挤的牛奶。
我拎着一桶牛奶走进指定房间时,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吸引了大片目光。
一房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看衣衫都蛮昂贵华美,最中间簇拥着的就是路舟舟和周意晚。
路舟舟今天穿了条露肩上衣,露出肩颈线条极美,看上去犹如一朵迎风的荷花,只是眼神中带着傲气。周意晚则穿了一件衬衫,也是他肩宽背阔,那衣服仿佛都是按照他身材生的,把里面的躯体勾勒得妥帖至极,整个人都显得矜贵清隽。
他正低着头,用修长的手指剥一颗鸡蛋。
依然是那样冷感的脸,冷淡的眼,但这样一个看上去淡漠至极的人,居然在帮路舟舟剥鸡蛋。
「谁要的牛奶?」我客气地问,「管家让我送来的。」
「都说了不用。」路舟舟转过头,似乎是瞪着周意晚,脸色却是带着笑的。
「你想喝。」周意晚只是淡淡道。
路舟舟转过头看我,漫不经心道:「提桶干嘛?让人怎么喝?拿个杯子装好再送过来。」
我看向周意晚,恰好他也抬头看我,仿佛看一个路人或者一个人形广告牌般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不带任何感情波动。
我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忽然又平静下来了。
看来又正常了啊……
不过,路舟舟知道他这一面吗?我边想边走到厨房,发着呆给路舟舟倒了一杯牛奶。
白色的牛奶溢出杯子平面,在大理石桌面留下奶白的水渍。
我连忙找纸巾擦干了端出去。
递给路舟舟时,我注意力依然没怎么集中,手腕从长袖中伸出,旁边的人都「咦」了一声。
我低下头,突然看见了手上的淤青咬痕。
周围一群人的目光顿时饱含各种打量的意味,路舟舟皱起眉,任凭我拿着牛奶的手举在半空中。
「这就是你一晚20万的人形抱枕?」旁边一个绿衣男促狭一笑,看向周意晚道,「好抱吗?」
不待周意晚回答,他便继续道:「周少爷出手真大方,能不能也借我抱一晚啊?」
他还特意拉长了抱字,惹得周围的人都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我站立在原地,原本就疑惑的心蓦地一沉。
难怪非要指定我来送牛奶……
是周意晚告诉他们,特意把我喊来调笑的吗?
周意晚只是看着我。
一刹那,我想起他昨晚在灯下仰着头看我的模样。
我也看着他,脑子短路似的,抽风喊了声:「子意。」
周意晚眼神更冰冷了,周身气温都仿佛低了好几度。
那眼神,仿佛刀一般,像要在我身上狠狠剐下似的。
旁边绿衣男还在蠢蠢欲动地想伸手过来拉我,我正想拒绝,下一秒,周意晚却握住我的手腕,微微一带力,直接把杯里的牛奶泼向绿衣男的脸。
周围人都齐齐噤声,犹如被定格住似的,连路舟舟也睁大眼。
周意晚收回手,拿着纸巾擦了擦指尖,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抱歉,手抖了一下。」
他重新抬眼朝绿衣男看去,矜贵的眉眼显得有些阴沉,压在内里的攻击感又冒了出来,仿佛看着蝼蚁般无情,没有任何诚意地开口:「栎哥说什么,没听清。」
那个叫栎哥的青年抹了把脸,对着比自己还小的周意晚,却什么也没敢回。
路舟舟连忙转移话题,谈起似乎他们即将要进行的一个短期旅行,气氛终于又活跃起来。
这并不是我惹得起的阶层。
我垂下眼,悄无声息地拿起牛奶杯,转身想离开。
手腕却被攥住了,周意晚拉过了我,然后,把剥好的鸡蛋放在我手骨的淤青上,缓慢地移动。
半晌,才抬眼看我,语气冷淡:「玩得挺花。」
我一阵无语,正想反刺回去,他又继续开口:「苏小姐该挂个眼科。」
路舟舟突然「欸」了一声,打量我几眼,看向周意晚:「既然是小意的朋友,等会和我们一起玩吧。」
周意晚依然在滚鸡蛋,似乎没听到一样,并未回答。
她僵了僵,又看向我:「苏小姐,我们今晚要去大越山露营,你也一起来。」
大越山?
一些混乱而糟糕的记忆从脑中冒了出来,让我下意识就想拒绝。
然而周意晚蓦然停了下来,手中的鸡蛋一时失去握力,骨碌碌滚到了地板上。
脸色也苍白得一如昨晚发病的状态。
下意识的,我的身体反应比自己想象得还快,几乎是自动就把他抱住了。
可周意晚却伸手推开了我,他似乎有些排斥,又有些坚决,转过身看向另一边。
是路舟舟的方向。
她连忙伸出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小意,姐姐在,没事的。」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两人长年累月里积累的亲昵。
我讪讪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路舟舟边拍边抬眼看向我,语气似乎在叹气,嘴角却微微上翘:「见笑了,小意自从被绑架回来,就一直有这个毛病。谁来都不好使,就只要我。」
我垂下眼,昨晚尚且不解的问题,在此刻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周意晚喊的姐姐是她。
手骨留下的牙印莫名发疼。
我不由蜷缩起手掌,涵盖手上异样的感受,询问道:「是因为大越山吗?他是不是在大越山被绑架的?」
周围人也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纷纷开始询问当时发生的事情。
「哎呀,都讲过了多少次了,」路舟舟笑着摇头,「我才不说了,免得你们又说我挟恩图报。」
旁边一个年轻少女催促:「再说一次啊,我没听过。」
路舟舟被他们围在中间,任凭别人如何催促,都只是笑而不语。
11
趁着他们聊天,我从房里退了出来。
也许是心里不对劲,总觉得身体提不起精神,隐隐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掉了……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妈妈拿着一根木棍,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地看着我。
「好啊鬼丫头。」她横眉竖眼地喊,「我就琢磨你怎么突然多了一笔钱,你果然是卖身去了!」
她边说边拿着木棍就朝我冲过来。
我跳起脚来,围着花圃的围栏躲着她跑:「冤枉吧,谁买我?」
「什么冤枉!」她气得头发都炸了,「周意晚身边的工作人员刚刚亲口告诉我的。」
「我带你来工作,是教你爬到男人床上的吗?」
她明显是气狠了,棍棒一次次朝着我命门袭来。
饶是我躲避了几十年已经有了一定经验,也险些被打中脑袋。
周围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大妈,都是我妈的一些老闺蜜,也是山庄里的工作人员。围那边说话边嗑瓜子,仿佛在看戏。
我咬咬牙,跑出小木屋。
然而出师不利,我跑了没几百米就右脚一崴,滑倒在地上,扎实地摔了个五体投地。
妈妈立马追上来,唰唰唰就往我手臂、屁股上砸了十几棍。
好狠啊。
疼得我眼泪立马就冒出来了,甚至还有些委屈。
我妈还不解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继续挥动木棍。
从小就是这样,她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就喜欢揍人,话也听不下去,非得让她解了气才能正常交流。
我索性不躲了,往地上缩成一团,把头躲在手臂下摆烂式地喊:「打吧打吧,打死算了。」
棍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狂风骤雨般落在我身上。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见左边是我妈愣愣的脸,而右边……右边是脸色看着没什么血色的周意晚,他一手抓着木棍,一手挡着我的头,眼睛红得犹如野兽,莫名地有些可怕。
这样的他,倒是有点像昨晚的状态。
「没事吧?周少爷。」我妈连忙松开了手,又把我拉起来。
我躲开了她的手,连忙往周意晚身后挪。
「还不滚过来。」妈妈压低了嗓门冲我吼。
我又不傻,直接挪动着后退,把整张脸都藏在周意晚的腿后。
委实说,这个姿势真的是有点狼狈又有点变态。
他垂下眼看我,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叹气:「是子意来晚了。」
我有点晕,又有点奇怪。
这个人怎么像有两副面孔一样?
妈妈看向他,又变了张笑脸:「意晚少爷,我女儿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
「计较什么?」他缓缓问。
「她以后……还要嫁人的。」我妈为难地道,紧接着又朝着我一瞪眼,问,「你清白还在吗?」
我……即使我知道她一向言语直接,也被问得五雷轰顶,眼泪倒是一下被止住了:「妈!你在说什么啊?」
「不是和他睡了?」她锐利的眼神看向我,「还是被包养了?」
我只想捂脸:「妈,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的?我们只是……」
「抱着睡了两觉。」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都只有歧义。
见我不否认,妈妈脸色更难看了,也不顾念有旁人在一边,夺回棍子又扬起来:「教你的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吗?看我不打死你。」
我连忙收回头,恰好子意这时候转过脸,那棍子便极快地擦着他的笔尖掠过,在他毫无血色的脸庞上,留下一道红肿的印子。
子意停滞片刻,才缓缓地转回头。
空气微妙的停顿里,我敏锐地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想到他昨晚的疯样,我紧张极了,连忙攥住他的手,喊道:「子意。」
妈妈有些慌张,但依然紧紧拿着棍子无声地对峙。
他看我一眼,仿佛觉得我这样惶恐的表情很有趣似的,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
手掌冰凉得像条滑腻的蛇。
下一秒转过头,看向我妈,变脸似的露出一个无害而友好意味十足的微笑:
「伯母好,您可以叫我子意。」
他边说边把我拉起来,扶在身侧,笑吟吟道:「我和苏戈确实同床过了。」
我妈握住木棍,两手一用力,那竹木棍子便折成了两半。
「事已至此,」子意依然面不改色,甚至是笑意盈盈地开口,「只能麻烦您把女儿嫁给子意了。」
12
你在发什么癫?我用眼神疯狂瞪他。
刚刚不还在和路舟舟搂搂抱抱,现在就变得这么快了吗?
我活了二十几年,真的没见过他这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人……
妈妈嘴巴蠕动,张口又闭上,闭上又张开。
于是就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直到我妈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到一旁接电话。
「你乱说什么?」我小声问,「你不是要撵着路舟舟?」
「我对那个女的没兴趣。」他淡淡道,「喜欢她的是周意晚。」
「你不就是周意晚?」我要晕了。
他摇头:「姐姐,你还没看出我们的不同吗?」
其实我心中隐隐有了某些猜测。
大学时我选修过心理课程,子意的言语里……透露出他似乎是周意晚的另一个人格。
或者说,周意晚本人,应该是双重人格心理障碍患者。
他们相互存在一个身体内,又彼此争夺身体的使用权。
子意突然用力地捏住我的手,拉回了我走神的思绪。
他垂下眼,低声道:「周意晚是周意晚,我是我。即使周意晚属于路舟舟,子意也永远属于你。」
正欲回答,我妈打完了电话走过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眼睛发红:「快去医院,你弟弟出事了。」
山庄离医院远,又比较荒凉,幸好子意在,他迅速地安排了自己司机送我们一趟。
妈妈坐副驾,我坐在后面。
正准备关上车门时,子意弯下腰也进了车门,挤在我一侧坐下。
坐好后,还伸出手,把头埋到我怀里,哼哼唧唧地说。
「姐姐,头好疼,我也要你给我按摩」
我叹口气,毕竟他帮了忙,正伸出手,抬头时一看。
后视镜里我妈正在瞪我。
「伤风败俗。」那眼神的意思非常明确。
我面无表情地把手插进子意的头发里,开始按照穴位来给他按摩。
子意又黏得更近了,像只大型犬一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直到疗养医院还没醒,我猜他两个人格频繁转换,应该非常缺睡眠。
于是便没叫醒他,只是让司机看着他再睡会儿。
医生告诉我们,苏落昨天夜里出现了全身抖动,各项指标都在不停降低,现在更是进入了休克状态,情况非常危重,可能随时会消失生命特征,需要紧急治疗。
妈妈深陷打击,坐在病房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拿着医生开的单子上上下下跑了几趟,终于处理完了大部分流程。
坐下来时,我感觉自己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是汗水。
妈妈打了温水,开始给苏落擦洗身体,擦完换好衣服,喊我:「来给你弟弟按摩。」
当初和老中医学习按摩,其实就是为了弟弟。
我便走过去,抬起已经发酸的手,开始沉默地给苏落全身按摩。
妈妈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弟弟,边看边流泪。
「我可怜的宝宝,你命怎么这样苦。」她哭了会,通红的眼睛看向我,情绪似乎更激动了,近乎崩溃地质问:「你当初怎么有脸回来?是你把你弟弟害成了这个样子!」
旁边的护士回头看了眼,眼神有些惊讶。
护士连忙走过来:「病房内请勿喧哗。」
妈妈偏过脸,抱住弟弟的头开始哭。
护士看向我,低声问:「没事吧?」
又嘟囔一句:「当妈的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摇摇头,向着这个善意的护士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她情绪激动就是这样,我听习惯了。」我侧过头,看着抱着弟弟的妈妈,轻声道,「小时候她还问,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护士目光骤然变得有些动容。
我越过她,摇晃着起身,独自走出病房。
我不知道其他人走过最多的路是哪一条。
对我而言,是学校门口到医院的路。
弟弟遭遇车祸后,被送入ICU抢救了一个多月,爸妈到处借了一百多万,最后弟弟依然变成了植物人。
爸爸为了早点还债,便同时打了几份工作。结果有天开夜车运货时,因为过度疲劳撞上了桥墩,和车身一起掉进了江水里。
半身瘫痪。
抢救了半个月,他在半夜清醒过来后,自己拔掉了呼吸管。
从此妈妈变得越来越泼辣,也越来越看不惯我。
一天晚上,我在医院做完作业,忍不住吃掉了她给弟弟准备的生日蛋糕。
她发现后把我揍了一顿。
质问我为什么要嘴馋吃弟弟的蛋糕。
「你弟弟连生日都过不了,你怎么还有脸皮偷吃他的东西?」
「我真想把你送去别人家,看谁愿意收养你这样一个惹祸精。」
以及——
「下辈子求你投胎到别人家吧。」
然后她把那个蛋糕丢到了垃圾箱,愤怒地走了。
我洗了把脸,离开厕所,慢吞吞走到医院对面的一家便利店门口,想买点东西饱腹,却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只能站在外面看着别人吃。
莫名就郁闷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直以来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
我莫名觉得很委屈。
13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彻底没有情绪的人。
就像周意晚。
然后我就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周意晚一身黑衣,下巴微抬,正静静地看着我。
现在我很快就能分辨他和子意了。
光看眼神其实就能分辨出来。
子意的眼神像炙热的火焰,周意晚则像海底下的冰山。
所有情绪都深潜在水下,唯一露出来的那点都是因为路舟舟。
周意晚走过来,并不坐下,而是站着。
「他睡着了?」我问,其实这个时候,我更想见到子意。
周意晚隔着一臂的距离看着我,莫名有些不高兴似的,半晌才冷冷回道:「别信子意刚才说的话。」
我嘴角抽了抽,知道他指的哪句,立马保证:「放心,我们不会有结婚的可能。」
想了想,又补充:「不是我们,是我和你的副人格。」
顿了顿,又继续补充:「不管你哪个人格,我都没有那个企图,我满脑子都是钱。」
周意晚依然抿着唇:「今晚大越山的活动你也来。」
「我去干嘛?」
周意晚道:「子意如果没看见你,会发疯。」
「他发疯和你有关系?」我问。
周意晚阴沉道:「我会因为他头疼得一晚上睡不着。」
我倒无所谓晚上在哪睡,直接答应了。
毕竟一晚上二十万,睡坟场我都行。
他没再说什么,相顾无言,我主动问道:「你带手机了吗?」
三分钟后,我终于坐进了便利店隔窗的桌子前,对着面前的加热饭盒热泪盈眶。
吃了大半才发现,周意晚面前的饭他动都没动。
「你不吃吗?」
已经到饭点了,等会还要去大越山,我也没心思给他找家更好的饭店。
周意晚摇摇头:「我不吃辣。」
「你早说,」我连忙起身,重新拿了一份新的盒饭让店员帮忙加热。
过了三分钟,店员高声喊:「牛肉饭好了。」
我放下饭勺,准备起身去拿,却被周意晚按下了肩膀。
他眼神带上了微微的怜悯,问:「你没有感觉吗?」
我呆愣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他的不吃辣估计就是借口而已。
周意晚这种人,只怕出生后,就没吃过加热饭盒这种社畜专属的东西……
于是我又坐了回去。
可是周意晚站了起来,他走到结账台,与店员似乎说了些什么。
白炽灯的照耀下,周意晚似乎更耀眼了,店里的学生都悄悄回头看着他,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热饭的年轻女店员也盯着他,脸都微微红了。
片刻后,他带着牛肉饭和一袋东西回来。
他自己打开牛肉饭,然后把袋子递给了我。
我疑惑地接过来。
里面是一盒云南白药喷雾剂。
我看着喷雾药剂发了会儿呆,然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
为了躲我妈的棍子,我的脚上午就扭伤了,但一直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忙得脚不沾地,从没有发现。
但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发现脚踝内侧面这团淤青……
我妈都没发现……难道周意晚眼睛是X光吗?
「谢谢啊,」我把袋子放在一边,「其实也没什么,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
他观察力真敏锐啊,我暗自想。
吃完就离开了便利店,我们打算回到地下停车场。
走了几分钟,经过一个商场门口的长椅时,周意晚突然停下了脚步。
「让我看看。」他莫名其妙地开口。
我不解地看着他。
周意晚把我推到长椅上坐下,然后半蹲下来,轻柔地脱掉了我的鞋。
「你干嘛?」我脸涨得通红,想抽回来,依然被他的手紧紧禁锢着。
「别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脚,「我看看,如果太严重的话要去医院。」
周意晚低着头,看得很仔细,一丝不苟得仿佛在钻研某种机器的功能,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段冷白的脖颈,上面还有颗黑色的小痣。
然后我就被蛊惑了,按捺住想踢人的心情,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有问题吗?」我硬着头皮问。
「没伤到骨头,明天能好。」
检查完,他拿出那瓶跌打损伤的喷雾,利落地摁压。
「搞快点。」望着路过行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我莫名觉得很羞耻:「其实真的没事。」
周意晚捏着我的脚脖子,突然莫名地笑了,但是眼里毫无笑意,语气平静地问:
「如果是子意,你也会这么不耐烦吗?」
14
然后他就再也没开口了。
我小心翼翼把自己裹在车里的角落,去大越山的路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雇主阴晴不定,变化多端,人格还不停转换。
如果不是钱多——好吧,只要钱多,一切都不是问题。
到达大越山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路舟舟和其他人正围着篝火在玩游戏,她身边多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对着她一直嘘寒问暖。
周围的人都露出异样的表情,纷纷偏头打量周意晚。
坐下没多久,路舟舟输了,她选择真心话。
提问的人开口:「在场有你喜欢的人吗?」
闪烁的篝火下,路舟舟咬着唇,看向周意晚,突然一笑:
「有啊,最喜欢的就在现场。」
周围一片哗然,默契地把视线转向旁边的周意晚和她旁边的男人,我也情不自禁地转过头。
周意晚垂下薄薄的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女孩小声轻哼:「她可真行,一下钓着好几个。」
我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是个短发的女孩,她也朝我看了一眼,凑近耳边小声道:「别看路大小姐表面清高傲气,实际上备胎养得比谁都多。」
「也就没有恋爱经验的周意晚被她吊了这么多年。」
「要我说,她也就小时候运气好救过周意晚命罢了。」
游戏继续,惩罚的对象很快到了周意晚。
上家是个娃娃脸的年轻男孩,他不怀好意地问周意晚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周意晚并不犹豫。
「那我的要求就是——」他嘿嘿地笑了一下,「亲路……咳咳,选择现场一位女性亲吻。」
旁边的人开始吹口哨,还有人打开手机准备录像。
路舟舟将刘海往后挽,脸颊微红。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期待他对路舟舟做些什么。
然而周意晚只是看着跳跃的火光,似乎在走神。
我微微把屁股往后挪动半步,以免成为视频里的背景板。
然而下一秒,周意晚直接转过头,捏着我的脸亲了下来。
15
晚上在帐篷里睡觉。
我沉默地整理完一切,就直接躺下睡觉,周意晚在黑暗中开口道:「抱歉。」
「没什么,我的职业素养是顶级嘛。」我说,「而且我知道你是为了让路舟舟吃醋,我不会多想的。」
他沉默片刻,不再说话。
其实我心里很乱,也不想再交谈,把头一蒙就睡了。
隔着一个尴尬的距离,这次谁也没动。
半夜子意又把我摇醒,语气很愤怒:「你怎么能被他亲?」,
「这个虚伪又口是心非的家伙,我非要杀了他!」
我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也要。」他喃喃道。
这个吻比晚上在篝火的持续时间更长。
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
因为……我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时,就看见了周意晚的脸
他眼下有着淡淡一层青色,在冷白的皮肤上尤为明显,似乎没睡好似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神色晦涩不明。
莫名其妙地,我感觉自己被瞪了。
「就算你们情意相投,也要注意一点。」周意晚冷冷道。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洗漱完出了帐篷,就看见路舟舟拦着周意晚在说什么。
「路大小姐估计是感觉到危机感了。」昨天晚上那个短发女生走过来,「提着早餐在这里等周意晚好久了。」
我抓抓头发:「早餐在哪吃啊?」
三十分钟后,我吃着她分享的早餐,真心实意道:「谢谢。」
「不用谢,我是来打听八卦的。」她摆摆手,「你和周意晚什么关系?情人吗?」
「金钱关系。」
「你倒是一点都不掩饰」,短发女生有点惊讶,又扬扬下巴,「你不着急他跑了?」
我沉思了片刻,胡诌了一个答案:「他又不行。」
短发女生眼神顿时微妙起来:「原来传闻是真的?难怪……路舟舟这么多年都没有选他,看来人果然不会完美。」
我拍拍她的肩膀:「而且周意晚是个变态。」
一会一个人格,经常翻脸变人,莫名其妙极了。
「那他……他会折磨人吗?」语气颤颤巍巍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半夜被推醒的事,沉重的点头:「经常半夜折磨人。」
短发女生脸色更微妙了,颇有一副幻灭的样子。
「是吗?」周意晚声音凉凉地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咬包子的动作顿时停住……
出乎意料的,周意晚没有生气,他盯着我脸看半天,丢下一句「去洗脸」和一袋牛奶又走了。
短发女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似乎纠结半天,最后说道:「被他折磨应该也很带劲吧……」
我捧着牛奶,心中一奇。
他居然和我喜欢一样的口味。
一整个上午,路舟舟都没怎么理带来的那个男人,而是凑在周意晚身边追忆往事。
「大越山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笑意吟吟的,「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的栗子林认识的,小意你还记得吗?」
周意晚似乎也回想起了往事,微微点头。
路舟舟表情更怀念了,又说起当初两人的相识过程,以及当初自己带着他离开的不容易,语毕,突然提议:「我们去山里捡栗子回来吃吧,谁捡得最少,等会谁负责做饭。」
周围人都答应了,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模样。
路舟舟带着周意晚离开,走时,周意晚平静地看向我。
我摆摆手:「多捡一些,老板。」
等他们在视野里消失后,我慢慢收敛起笑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很久以前,我在大越山也救过一个被绑匪绑架的小男孩。
而且和路舟舟刚刚讲的,是同一年,同一天。
怎么会巧合到这种地步?我心想,难道那天有很多小孩子被绑架吗?
我私聊敲李游:「在不在,有没有老板小时候的照片?」
16
李游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没有,我是近几年才到少爷身边。」
我也没再想,继续往前走,找到一片柔软的草地后,就闭上眼小憩。
反正时间多的是,先睡一觉再说吧。
阳光透过茂盛的枝叶扑洒在我的脸颊上,风很温柔,犹如情人的轻抚,整个树林里都回响着沙沙的声音。
寂静而安然。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对于别人来说危险的山林,对我却是熟悉的家园。
半梦半醒之间,我做了一个梦,仿佛又变成了十岁的自己。
那天,我在山里疯玩,在悬崖上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准备把两个小孩摔到悬崖底下去。
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我已经忘了他们的长相,只记得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
而在梦境之中,一切都变得清晰而具体。
我看见了那个男孩的脸。
实际上我对他已经快没印象了,只记得他好像是个哑巴,因为不怎么讲话。
他有双冷冰冰的眼睛,眼神无情,侧边的脖子上还有颗黑色的小痣。
更惊讶的是,下一秒,那个小男孩的脸居然成了周意晚。
我一惊,心脏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抓住,浑身都难受起来。
「姐姐。」
「姐姐。」
「姐姐。」
好吵,是子意吗?
「我会解决一切。」那声音还在喃喃自语,「很快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似乎有只轻盈的蝴蝶落在我的唇上,僵硬片刻,却又变成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在阳光里翻身而起。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四野里只有寂静的风。
我也没有了捡栗子的心情,照着原路又返回去。
「看见周意晚了吗?」路舟舟从帐篷前起身,咬着下唇有些焦急,「他突然不见了。」
我摇摇头,正当大家商量要不要返回原路去寻找时,周意晚忽然回来了。
看上去有些狼狈,像在地上滚了一圈似的。
他面无表情道:「不小心摔着了。」
虽然我们都是两手空空回来,但是没人敢让他做饭,路舟舟娇蛮道:「我的就是小意的。」
我开始烧柴,刚点起火,周意晚把我喊走。
「什么事?」我不解地问。
而周意晚只是看着我。
冷漠无情得像个HR在进行裁员通知:「苏小姐,我们签的合约就到此为止。」
17
「具体的赔偿事宜,李助理会联系你。」
我愣了半天,许多复杂的情绪涌出来,心情犹如为了公司每天007却依然被放弃的兢兢业业的社畜。
除了接受补偿,又能怎么样?
资本果然无情。
而资本家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
周意晚说完就走了,我站着发了会呆,就收到了李游的电话。
他言语有些惊讶,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哪里惹到周意晚了。
我表示不解。
不久,我银行卡收到了一条转账消息:
「尊敬的X行用户,您的账户收到一笔1000000的转账。」
我不由自主地数了好几次零的数量。
李游说,多的四十万是违约金。
天呐。
我瞬间就被钱砸晕了。
那点儿失意和难过消失得一干二净。
暴富的喜悦彻底笼罩了我,嘴角都快咧到耳尖了。
本来想和周意晚告别,喊了他一声,也不知道他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听见,坐在我原来的地方生火,而路舟舟则在旁边指挥。
画面格外地融洽,留不得别人插入的余地。
我就独自转身离开了。
合作关系已经结束,我不必再跟着周意晚的时间走。
大越山的路我很熟悉,顺着山道走了十几分钟我就遇到了一个摩托车司机,他把我带到了山脚下。
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这笔钱。
一部分钱给弟弟预定一直想尝试的唤醒手术,一部分给妈妈还债,剩下的钱则打算在研三时出国留学。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里,我似乎总是在为别人活着。
这笔钱让我产生了底气,决心去尝试自己想做却没能力做到的事。
回去后,我没再继续住在庄园里,而是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同时报了一个英语口语班。
一天,看完书后,我刷到一条社会新闻。
与路舟舟有关。
她与原先的未婚夫退了婚,新订婚的对象是周意晚。
热搜的视频里是一座人工搭建的几千亩的玫瑰花海,评论里都在说阔气,因为行业相关人员揭露,光订婚场地就花了八十万。
我想周意晚终于算是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怅然。
18
和周意晚的事,我只和最好的一个朋友说过。
她问我,对这样好看又有钱的雇主,难道没有动过心吗?
我说不可能,因为他心里有路舟舟了。
她又问我,以前喜欢过什么样的人,眼光被拉得这么高?
我还是维持了自己一贯的人设,告诉她我只爱钱。
但其实是有两个的。
一个是十年前,在大越山,我因为救两个孩子而受伤,脚给崴伤了,那两个小孩却嫌我拖后腿,把我丢下自己跑了。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等了多久,身体渐渐冷却,心想自己还没有去接下课的弟弟,也不知道他自己找不找得到家。
然后,有个路过的小孩蹲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知道自己被他背着一步步走出山中,最后在山下的医院醒来。
那个小孩还给我留下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可惜却被我妈洗衣服的时候弄坏了。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所以,后来妈妈哪怕骂我再多次,我也从未因救人而后悔。
因为也有善良的人救了我。
第二次,是初中。
妈妈骂我「为什么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孩子不是你」的那次。
当时年纪小,真的信以为真,以为她真的想让我死。
尤其,确实是我那天没来得及接弟弟,而导致他回家路上出车祸,成了昏迷状态的植物人。
内疚早已把我的内心压垮了。
于是,我就真的第一次偏离了从医院回家的道路。
我搭着电梯,上了医院的天台。
电梯里有个穿着卫衣,戴着黑色口罩的男孩。
我默默面对着电梯的墙壁哭泣,走到天台时,那个男孩跟上了我。
他说:「你的手指流血了。」
我恍惚地抬起手指,才发现右手食指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蛋糕锋利的塑料盒子边角割伤。
流了一点血。
但也只是一点。
我连忙把血擦干了,下意识说「抱歉」。
那个男孩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小心细致地给我包上。
我观察到他的手上伤痕累累,也贴着好几个创可贴,于是问他:「你怎么了?」
他说:「被刀划的。」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呢,来医院顶层干嘛?」他问。
我说:「我不想活了。」
「为什么?」
我怯怯地告诉他,因为我偷吃了弟弟的生日蛋糕。
就这啊?他似乎很无语。
然后,他就带着我去了医院附近的便利店。
买下了便利店所有口味的袋装蛋糕。
「好吃吗?」他不吃,只是看着我狼吞虎咽。
我用力点头:「比垃圾桶里丢的那个好吃多了。」
虽然戴着口罩,但我依然感觉他在笑,那双眼睛弯弯的,温柔极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继续活着吧。
以后你会遇见真正爱你的人,也会吃到更好吃的蛋糕,你的生命才不会因为这么可笑的一件事情而停止。
说完,他就帅气地起身走了。
我在后面呆呆地看着他,才发现,这个口吻似乎很成熟还在教育我的男孩,貌似比我还要矮小一点……
19
我本来以为自己和周意晚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毕竟是两个阶层的人。
直到我考完试,在报刊亭买报纸时,发现了一条新闻,是关于周意晚和路舟舟的。
他们婚事出了意外。
据说路舟舟又悔婚了,她嫁给了别的男人。
房地产大鳄梁氏的长子。
比路舟舟大二十多岁,已经结过了三次婚,每次娶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女人,非常花心多情。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引起过激烈的讨论。
不过我当时在专心复习,删除了所有的社交软件,自然没有接到推送。
看完就是感叹,路舟舟也算是棋逢对手。
只是周意晚估计会很伤心。
我打开微信,还是敲了敲了李游,询问周意晚的现状。
他给我发来一个精神疗养院的地址,说少爷刚结束一个手术。
「这么严重吗?」我很震惊。
看来他对路舟舟真的是痴心一片。
「不是因为路舟舟。」李游解释,「因为周意晚身体里存在两个人格,而这两个人格彼此并不融洽,让他一直很痛苦,所以和医生商量后,决定用催眠让另一个人格彻底沉睡。」
「还可以这样?」我很惊奇,「那现在他是周意晚还是周子意?」
李游有些沉默,说自己看不出来,让我有空可以来看望少爷。
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他。
彼时是下午五点,我刚从图书馆离开,准备回出租屋做饭。
虽然考试已经结束,但距离出国还有段时间,我便保留了往常的习惯。
电梯打开时,我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宽松的蓝白病号服,衬得露出的脚踝瘦骨伶仃,额头上还包着白色的布条,柔软的黑发长得有些遮住了眼睛。
露出的一段脖颈侧边有些黑色小痣,整个人看上去病弱又可怜。
……但是还是好看,就是有点可怜。
那双熟悉的眼睛,在看见我时,迸发出毫不掩饰的亮光。
我犹豫半晌,尝试着分辨:「子意?」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眼睛里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但很快又亮起来,微笑着说:「是我。」
交谈了会儿,我才发现他新房就租在我的对面。
难怪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装修。
子意谢绝了我的帮忙,独自推着轮椅在对门停下。
「你一个人住?」我有些惊讶。
「李游出差了。」
我觉得他好惨,虽然是精神手术,也该有人照顾才对。
子意却盯着我,微微皱眉:「你的手怎么了?」
我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哪擦伤的,很轻微的伤口啦,没事。」
子意伸出修长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会儿,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创可贴,慢条斯理地撕开后,小心翼翼地帮我包好手。
我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他。
「照顾好自己。」子意语气依然淡淡的。
他似乎变得更平和了。
既没有子意曾经的疯狂,也没有周意晚顽固的冷漠。
垂下的眼睫反而有种莫名的温柔。
让我想起年少时始终没有忘记的那个卫衣少年。
晚上做好饭菜后,我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敲他的门。
他又不是真的残废,总会点外卖吧。
没想到我的门铃响了。
打开时,子意就在门外,轮椅下还放着一个榴莲。
「不小心买错了,我也不吃这个。」他似乎有些懊恼,「你吃吗?」
我当然喜欢吃!
为了回报,我就顺带邀请他吃饭了。
后来我就发现,无论回家多晚,家里都等着一个蹭饭的人。
他从来不说什么,只是一直在门口等我回家。
我就给了他一把房里的钥匙。
然后,出租房里莫名其妙就多出了很多东西。
全套的智能家电,化妆台前的全套Lamer护肤品,还有角落一大堆没拆的Dior、Chanel甚至是Hermes的包装盒。
「合作商送的。」子意说得很轻描淡写,「你随便用。」
到了生日那天,又收到黑天鹅蛋糕和米其林餐厅配送上门的午餐。
子意这时已经没有再坐轮椅,他的身体迅速好转,又恢复成以前的模样,除了冷白的皮肤,再看不出任何病弱的样子。
我又感觉到了那种致命的攻击力和侵略性,即使他对上我时隐藏得很好。
可就是他现在对我太好了。
即使再迟钝,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好像在认真地追我。
出国前夕,我觉得不能再逃避了,于是委婉地提醒:「子意,我马上要出国了哦。」
他正在切蛋糕,闻言缓慢地抬起眼:「去哪?」
我说出了一直在申请的一所学校的名字。
子意示意我张嘴。
我于是低头咬了一口软绵的蛋糕。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子意来后,我渐渐变成了一个废物。
「所以呢?」他抬起薄薄的眼皮,距离极近地看我。
「我觉得我们现在距离太近了。」我意有所指地开口,「而我给不了你希望。」
「有吗?」他只说。
我还想再直接一点,子意突然又开口:「别动。」
他一手捏着我的下巴,一手擦拭着我的嘴角:「沾了奶油。」
我呆呆地看着他,子意始终低垂着眼睛,仿佛在做的事情再认真不过。
擦完他抬起眼,撞上了我的眼神。
「好了吗?」我莫名有些紧张。
子意捏着我下巴的手更用劲了。
他看着我,就仿佛一个男人在看用自己肋骨化成的女人。
我甚至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而下一秒,他就低头亲了下来。
满室的风都在旋转。
良久,他放开我,笑道:「蛋糕很甜。」
我悲哀地认识到,我没有办法真的推开他……
20
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确定了恋爱关系。
不过我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了英国。
子意每个星期会从国内飞来看我一趟,周日又回国。
这样的恋爱关系维持了半年,直到年底,他坦然自若地收拾行李和我回老家过年。
「我老家条件很艰苦,」我开始想借口,「你估计适应不了。」
子意充耳未闻,开始准备给我妈的礼物。
我只好提前给妈妈打预防针,告诉她我会带对象回家过年。
只是没想到,回国的候机室上,居然会遇见路舟舟。
她变了很多,一头大波浪卷发剪成了及肩的黑发,虽然还是维持着精致的外表,但曾经满是傲气的眼睛里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我本来想打个招呼,没想到她看见旁边子意的刹那,居然脸色大变。
直接转身就走了。
仿佛看见了什么魔鬼。
我被她的反应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戳了戳子意的腰,说:「你前女友看了你转身就走了。」
「我哪有前女友?」他反问。
「你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路舟舟。」我语气酸得自己都反胃,「不去打个招呼吗?」
他侧过脸看我一眼,思考片刻,低头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别为根本不存在的人吃醋。」
到了老家,我妈已经把整个房间都收拾打理干净了,看见子意,整个人都僵硬住。
趁着子意上楼放行李,她偷偷拉住我,嘴角不停抽搐:「你居然又和他复合了?」
「不行吗?」我若无其事地问。
「他现在是我老板!」我妈压低声音。
苦着脸半天后,我妈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其实蛮好,你什么时候吹吹枕头风,让你妈混个主任的职位当当就更好了。」
「扫厕所主任吗?」我问。
她沉思半天,居然道:「只要是领导就行。」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枕头风这事吧,我也没什么机会吹。
虽然恋爱是谈了半年,但除了接吻,我们还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交往呢……
晚上,住在我年少时期的卧室中。
我洗漱完出来,就发现他正在翻看我的素描本。
他翻开其中一页,摩娑着那幅画问:「这是谁?」
我看了一眼,发现是初中时,在医院遇见的那个给我买蛋糕的口罩少年。
于是和子意说了一遍那件事。
说着说着,我感觉他靠我靠得越来越近,动作也越来越亲近。
「你……你干嘛?」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
我脑子一抽,忍不住问:「你不是不行吗?」
子意的脸彻底黑了。
再然后他身体力行地告诉我——
流言确实不可信。
【番外周意晚视角】
1
周意晚上幼儿园起,就是被老师当作榜样来表扬的对象。
那时候他的生活还很幸福。
直到他的妈妈在生弟弟时去世,而他的爸爸精神因此开始出现问题。
在外他是好心的慈善家,在家却是一个癫痫患者、癔症患者和暴力狂。
他把周意晚认成了那个没机会出生的弟弟,并且莫名地仇视他。
不仅用棍子打、用电击,甚至在半夜时把他丢入房后冰凉的游泳池中。
医生抢救回来一条命后,周意晚身体里多了一个人格。
子意,那个他没来得及出生的弟弟名字。
2
副人格子意占据了六岁周意晚的身体,他残忍、邪恶、暴戾,从毁灭一切里获得快感。
而周意晚则只是躲在身体里,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有一天,子意与隔壁别墅里住着的小女孩路舟舟被绑匪一同劫走。
他们开出五百万的赎金,否则就要撕票。
路舟舟害怕得不行,子意却压根不在乎,他在衣服里藏了毒药,准备找机会下到劫匪的饭菜里。
结果当然是被发现了,其中一个绑匪是个压根不在乎钱的亡命之徒,趁着别的绑匪没注意,准备把他们彻底摔到悬崖下去。
然而,一个十岁的女孩无意中目睹了悬崖上即将发生的事。
她躲在后面,拿起石头全力一击,把那个劫匪砸晕了。
还勇敢地带着两个小孩逃跑。
子意不想跑,那个女孩把他训了一顿,说现在不是他这种大少爷娇气的时候。
训完,又背着子意继续往前跑。
经过一条小溪时,女孩崴了脚,滑倒在途中,不能再继续前行。
路舟舟觉得,带着这个女孩一起走,速度会变慢,迟早得被追过来的绑匪截住。
不如把她丢了,两个人先跑,逃生几率还大一些。
子意有些犹豫。
路舟舟就嘲讽,难道你还变成了一个好人不成。
于是子意就丢下了那个小女孩,和路舟舟一起先走了。
原本被挤在躯体角落里的周意晚第一次用尽全力,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使用权。
他在半夜时原路返回,终于重新找到了那个女孩,背着她一步一步下了山。
带着她找到了最近的医院时,周意晚自己的膝盖也快磨破了。
因为打电话给了家里求助,爸爸和警察很快就找到了他,那时候女孩还没醒。
周意晚拿着笔和纸,心想给这个女孩留下什么信息好呢?
想了很久,他先写下自己的家庭住址。
接着写正文:「你好,我是小晚。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玩吧。」
然后周意晚就开始了漫长的眼巴巴的等待。
可是那个小女孩一次也没找他。
3
周意晚是在医院里重新遇见那个女孩的。
她变化真大。
她每天低着头,走路含胸驼背,像是个灰色的影子,每天往返在学校和医院之间。
隔着病床的玻璃窗,周意晚无数次见到她的妈妈在大声地骂她。
而她呆呆地,像个木偶人。
周意晚查档案知道了她叫苏戈,有个弟弟是植物人。
周意晚听到了她弟弟变成植物人的原因,总是隔得远远地跟着她。
有一天,在电梯里,他看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一楼,反而摁亮了最顶层的电梯。
他第一次,喊住了苏戈。
他还请苏戈吃了许多块蛋糕。
他们关系应该更进一步了吧,周意晚心想。
3、
中考后,苏戈考入了一中。
周意晚知道她家境贫困,便向爷爷透露出以后想考一中,但是觉得那里校园环境太老旧。
正好周顾钱多得没处花,爷爷便让周顾直接向一中捐赠了一个新校区。
一中的对接人上门拜访,临走时随口询问了一句周总对于新区发展有没有什么建议。
周意晚正在客厅泡茶,突然出声建议增加贫困生的名额和金额。
反正费用也会一并捐赠。
他从没指明具体捐赠对象的名字。
但是每一年,在优秀学生学费资助名单里,他都能看见苏戈的名字。
4、
本来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但周意晚没想到,会在那样一个时刻看见苏戈。
和那些面试的女孩一起。
她站在房中,眼神明亮,里面有对他的好奇,却丝毫没有认出他是谁。
原来这么多年里,只有他在期待他们的重逢
而明明自己参与了她生命中那么多交集,可是,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你为什么留下我的救命恩人?」子意醒来后既惊喜又怀疑地问,「难道你也喜欢她?」
「谁会喜欢那种女人?」周意晚面无表情地反驳。
5、
子意喜欢苏戈。
他抛弃过她,因此找回来后,独占欲反而更强。
而周意晚也发现,苏戈对子意也更在乎。
她对子意更有耐心。
她的眼神在发现他是周意晚而不是子意时,会冒出遗憾的神情。
要不是他这个人格的存在,两个人估计早就情投意合了。
于是,周意晚故意当着她的面,一次次和路舟舟纠缠不清。
6、
直到在大越山那天。
选择一个女孩亲吻。
周意晚「勉为其难」地选择了苏戈。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苏戈的反应。
可是她平淡极了。
半夜醒来的子意醋意大发,晚上黏着困得不行的苏戈索吻。
苏戈没有拒绝他。
亲一半的时候,子意又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周意晚知道自己该推开她。
可是——
他却把对方抱得更紧。
甚至做得比子意更过分。
子意发现了他真实的心事,心里醋意大发,想要彻底把周意晚这个人格抹除掉。
不巧的是,周意晚也是这么想的。
在栗子林里,子意发现了沉睡的苏戈,低头亲了她。
周意晚立马抢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使用权。
两人在精神世界里大打一架,最后以周意晚自己滚下山坡,以自虐的方式结束。
8、
周意晚送走了苏戈。
转头子意就用他的名义,向路舟舟求婚,两人结盟对付他一个人。
偏偏两个人格都在周意晚的身体内,彼此斗争下,周意晚彻底病了。
他住进了精神疗养院。
9、
但没想到,子意早就联系路舟舟买通了精神病院的医生。
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用了催眠、药物甚至是手术,试图把他消灭。
周意晚在某个白天,劫持了路舟舟。
然后捏着她的脖子,带她一起跳进了疗养院的游泳池,把她摁在水底下整整十分钟。
「要么转投我这边,要么死,自己选吧。」他漠然地给出选择。
路舟舟立马背叛了子意。
10、
周意晚用上曾经他们对付自己的方法,彻底消灭了副人格子意。
但他却陷入更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居然成了自己父亲那样的人。
是不是代表,他身体里,其实留着一样不堪的血液?
他整日整日地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没有进食和交流的任何欲望。
直到李游给他发了一张苏戈的照片。
她参加雅思考试时,被摄影记者捕捉到的一张场外备考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眼神明亮,步伐轻盈又有力,踩在树影的缝隙间,仿佛踩着一地金光。
周意晚看了又看,很久以后,他决定找到心理医生,配合药物治疗。
新医生听取了他的过去,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苏戈。
如果有她的陪伴,会更利于周意晚病情的恢复。
周意晚想了很久,告诉医生:
很多年里,怪物始终生活在一座被锁链封锁的巨大的白色高塔里。
为了逃避在高塔里的痛苦,怪物便分裂了另一个怪物来承担这份痛苦。
曾经,有个女孩把这两个怪物从高塔里拽了出去,然后又离开了。
一个怪物依然在等她回来,而另一个怪物想,他不能每次都等在高塔上,等着女孩来救自己。
因为女孩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脚,她会像以前那样离开。
他要自己拔掉高塔的锁链,脱掉怪物的外衣,再从高塔上跳下。
找到那个女孩,亲吻她,爱她。
然后以人类的身份,与她永久地厮守。
11、
从疗养院痊愈出来后,周意晚去了苏戈住的地方找她。
他很紧张。
而四目相对时,苏戈试探着喊他子意。
周意晚蓦然明白了,她更想见到的是谁。
他沉默片刻。
一瞬间改变了策略。
周意晚微笑着,从未像此刻一样有耐心地回答,是我。
我回来了。
纵然对你的爱意永不见天日,但我依然能以他人之名,与你在人间,共白头。
-完-
□毒思邪
Hai mặt người yêu – Độc Tư Tà
(Nguồ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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