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ỷ ký sinh – Bạch Đào Nịnh Mông Mã Kỳ Đó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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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寄生 – 白桃柠檬玛奇朵

  我的明星老板养了个小鬼助运。
  小鬼越长越大,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对我越来越亲昵。
  老板却说要我别怕,给我个麻雀变凤凰的机会,做小鬼的童养媳。
  蠢货,小鬼亲近我,那是因为……
  1
  我的明星老板刘冉冉身上有鬼。
  起初我并不在意。
  做明星的,为了人气和财富,养鬼促运实在太寻常了。
  刘冉冉红了七八年,身姿婀娜,美貌动人。
  靠的可不是美容机构和粉丝的打投,而是她房子里养的这个小鬼。
  小鬼是从泰国请回来的。
  每天供奉,零食玩具缺一不可。
  每周至少一次,刘冉冉要亲自哄睡,确保和小鬼的感情融洽。
  这事就发生在她和小鬼同睡后的第二天。
  我正在细心给她敷面膜。
  做了刘冉冉六年多助理,力道、分寸和手法我都熟稔无比。
  我目光扫过她鼻子,奇怪,两个才挤掉的黑头又长出来了。
  像一双小眼睛。
  刘冉冉闭着眼睛说:「桑娜,看不出来你这么会伺候人啊。」
  伺候两字有点刺耳。
  我忽略她的鼻子那对奇怪的黑头豆豆,仍笑着:「没有冉冉你帮忙,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混。你给我那么多工资,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冉冉闻言笑了一下:「怎么说咱们也是同学,当初都是一个班的,你还是咱们的系花。这咋说呢,同人不同命,风水轮流转啊。」
  我赔着笑附和。
  刘冉冉拿手机给我转了这个月的工资。
  「这个月多给你三百,今晚我要去跟组,你穿上我的衣服陪我儿子睡。」
  2
  我浑身一冷。
  刘冉冉的「儿子」就是她养的小鬼,非常灵验。
  我实在很不喜欢刘冉冉的房间。
  阴气森森,就算是白天,里面也是鬼影幢幢。
  温度比外面低了不下十度。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的这个小鬼的真正的妈妈,我知道是谁。
  我有点怕。
  刘冉冉斜睨我一眼,又给我转了两百:「行了啊,桑娜,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太贪心。」
  我咬牙应下来。
  刘冉冉方才满意了,又让我给她揉脚。
  「对了,上回同学聚会,大家知道你做事这么细心,都很羡慕我呢。还说下回要看看你被我照顾得好不好——你说我照顾你照顾得好不好?」
  刘冉冉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在我心上。
  我和刘冉冉是影视学院的同学,毕业那年我去影视城面试,路上被一场意外炸烂了脸。
  因为负担不了天价医疗费,错过了治疗,我的脸变得可怖极了。
  最后是刘冉冉出现,给了我生活助理的工作。
  她那时说只要干得好,会安排我去日本顶级的整容医生藤真医生那里修复,保证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我很感谢她,所以她的要求和说的话我没有不照做的。
  但现在已经快七年了。
  工资给我涨了五百块,一共五千五,介绍的整容也遥遥无期。
  我有点心慌了。
  3
  晚上我还是换上了刘冉冉的衣服。
  我和她是一个尺码,以前读书的时候,她经常借我的衣服穿。
  后来我成了她的助理,她说我不能太显眼,所以我只能穿黑灰色的大运动装。
  换上漂亮的长裙,侧着脸,我看着镜子发呆。
  房间里因为打开了隔间门,愈发阴气森森,我又裹了外套。
  即使开着灯,也像是晚上。
  光线总带着雾蒙蒙的感觉。
  我伸手将娃娃面前的零食收拢,手指的伤口不小心裂开,一滴血落了下来。
  明明落在桌上,却转瞬消失。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舔掉一样。
  我浑身难受,立刻跑到床上闭眼躺着。
  灯光一闪一闪,偶尔有弹珠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的声音。
  还有指甲刮镜子的声音。
  不知道多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忽然头上剧痛,似乎被人狠狠抓住了头发。
  我疼得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一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
  「你是谁?妈妈?……哼哼哼,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
  我吓得失声尖叫,一下坐了起来。
  原来是做梦,四周安安静静,哪有什么小鬼,只有明灭的灯嗞嗞作响。
  后背早被衣衫打湿。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玩偶娃娃像,它前面的零食全拆开了。
  我顿时汗毛竖立,一刻也待不下去。
  麻利下床,手刺痛,指尖的伤口裂开,上面全是血。就在这时,我看到我的裙子碎成了两截。
  裙子齐着大腿的位置全烂了,就像是被指甲撕碎的。
  而更恐怖的是,床上掉了一大团头发。
  正是我的!
  我慌慌张张跑了出去,没想到外面已经天大亮了。
  刘冉冉正好打着哈欠回来。
  看到我这样子,她顿时一恼。
  「桑娜!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把老子裙子弄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这裙子多少钱?」
  4
  骂完,她忽然想到什么,匆匆跑了进去。
  过了一会,她满脸笑意出来。
  「看不出来,你挺会哄孩子嘛,我儿子很高兴。」她斜睨我一眼,看着我后面的半秃头,顿时哈哈大笑。
  鬼剃头,一般是鬼摸过人的头发才会出现。
  这个小鬼,做的事根本就不像是小孩子做的。
  刘冉冉笑够了,忽然盯着我的长腿,上面还有一个手印。
  她不笑了,接着摸着我肩上和脖子上的草莓,开始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她说:「你之前想涨工资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躺在沙发上,用手点了一下自己的脚,示意我给她揉脚。
  「是什么条件呢?」我一面蹲下,一面问。
  刘冉冉说:「以后你啊,每周代替我去哄我儿子睡一晚,我给你涨五百。」
  我脸色一白。
  刘冉冉嘻嘻一笑:「你这什么表情啊?你知道的,我儿子就是个小孩子,它懂什么?又不能怎么了你。」
  「可是——」我真的不想。
  刘冉冉脸上的笑意开始消失:「桑娜,你搞清楚情况。我是给你份工作,不是求你工作。说句不好听的,以前古代的少爷长大都有个通房丫鬟,我儿子就算有个也不过分吧。而且我不是说了给你涨工资吗?」
  五百块钱,买个暖床的厚电热毯都不够。
  可悲的是,这一刻我最大的愤怒居然是钱不够。
  我鼓起勇气:「我听说肖云他们的新进来的初级助理工资都是八千。」
  钱太少了,用钱的地方多,攒钱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我早就错过了最佳整容期,我真的不想到老都是这张脸。
  刘冉冉一下瞪大了眼睛:「哟,桑娜,你是在和我谈条件吗?胆肥了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除了我还有谁给你工作?还八千?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工资不涨了,我看就是你的活太少了。闲得!」
  她脚一晃,耷拉在我腿上。
  「闭嘴,捏脚。」
  我看到了她的脚。
  5
  刘冉冉身上很多地方都动过,包括脚。
  本来她脚拇指旁骨头突出,多了一块。为了穿高跟鞋好看,就把那块骨头切掉了。
  现在切掉的地方多了一个东西。
  她的脚上穿了薄薄的袜子,几乎和肤色融为一体。
  所以右脚那个小小的红痘痘格外明显,分成两瓣。
  就像一张人嘴。
  此刻那痘痘嘴努力挣扎着,终于裂开了唇瓣,说话了。
  「现在,我有脸跟你说话了吧。」
  听见这声音,我一个哆嗦,差点摔坐在地上。
  这声音是上个我们一起弄死的助理贝霖霖的。
  6
  那痘痘嘴桀桀笑起来。
  我颤抖着抬头,刘冉冉毫无反应。
  她听不见这个的声音。
  刘冉冉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冰得正好的果汁,没有等到我如以往一样的服软道歉。
  她定了定神,打发叫花子一样,又给我画饼,说我一张烂脸,反正现在嫁也嫁不出去,陪小孩子睡一下又没有什么关系。说别的助理就是看不得我好,要我安心在她这里继续干。
  她打包票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只要有她红的一天,就有我吃饭的一天。
  「所以我说,桑娜,你啊踏踏实实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死死看着那痘痘嘴,嘴巴抿了一下,似乎还有小舌头,我一时没忍住,伸手去抓那痘痘嘴。
  嗤一声。
  那痘痘嘴竟然咬了我一口。
  鲜血立刻顺着指腹流下来。
  是活的,这个鬼嘴是活的!
  我浑身颤抖。
  因为喝了血,那痘痘嘴还吧唧了一下嘴。
  「刘冉冉,你这个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这一回,我听得真切。
  声音没错,就是贝霖霖。
  贝霖霖的死,我是见证人和监督人,我亲眼看到她被米糠堵住嘴,头发盖住脸,埋了。
  怎么会?
  怎么会!
  7
  我战战兢兢僵硬地蹲在那里。
  正要将事情告诉刘冉冉。
  刘冉冉却只以为我是因为她不同意涨工资有想法才不说话。
  她看我脸色难看,顿时蹙眉。
  「说你两句,摆脸色干吗。你做事不能只看钱,想想吧,这些年在我身边,没短你吃穿啊。就连男朋友我都给你介绍了三四个,是你不肯去见面。」
  介绍男朋友?
  介绍的都是曾经学校喜欢我漂亮脸蛋的二代或者渣男,一看到我现在照片就开始啧啧嫌弃那种。
  我怎么可能去见。
  刘冉冉见我还是没说话,又说:「再说,这些年我身边生活助理,里外就是你一个人,我对你还不够信任还不够好吗?」
  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人。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觉超过六个小时。
  我抬头看她,一眼看到了她鼻子上又长出来的黑点。
  两个黑点,一左一右,就像幼崽还没睁开长大的豆豆眼。
  但刘冉冉却浑然不觉。
  刘冉冉见我看她,又说:「而且你的脸我不是介绍人给你做手术了吗?只是人家是名医,要排队,最快也要明年三月。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帮你抢到的位置。你要是好好陪我儿子,我这回真的给你涨五百,加上之前的五百,也有一千了。而且还安排你明年整容。」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六年多,换了两个名医,前前后后耽误到现在。
  她这边说着,电话响起,是化妆师给她说借礼服的事情,她哼唧着要一套高定把其他几个小贱人比下去,愿意多花十万的「介绍费」。
  我费劲半天起早贪黑,挣的还不如她一个袖子钱。
  我只是脸毁容了,并不是脑子毁容了。
  刘冉冉的敷衍我何尝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她几乎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总是存着微薄的希望忍耐,欺骗着自己。
  但手指上入骨的痛,她此刻打电话的笑脸,这一刻让我无比清醒。
  当狗要不来想吃的东西。
  我咽下要说的话,默默点了个头,藏起流血的手指。
  刘冉冉哄狗一样摸了下我的头:「这就对了。」
  余光中,她脚上那痘痘嘴生出了小舌头,将血心满意足全舔干净了。
  8
  回到房间,我仍然心有余悸,我想起了贝霖霖。
  贝霖霖是刘冉冉上一个助理,长得有点姿色。
  有次大佬召见刘冉冉的时候,火上来了,偏偏她身上不方便,就加钱让贝霖霖去顶替。
  结果就那么一次,贝霖霖怀上了。
  贝霖霖心思活,开始没说,照旧干活挨骂。
  熬到第三个月,悄悄去照了B超,知道是个男孩,就开始抖起来了。
  大佬大喜,没想到自己五十多还能雄风大振,要奖励贝霖霖。
  贝霖霖撒娇说想拍戏。
  大佬就依她换了刘冉冉一个已经快敲定的项目,替身搞了十来个,全程抠图演。
  又给了两个综艺空降。
  刘冉冉又惊又怒,去找大佬闹了两回,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反而被立了规矩。
  那之后刘冉冉对贝霖霖卑躬屈膝,各种讨好。
  我就是在那时候做她助理的。
  她说我八字旺她,我面相忠厚又忠心。
  我们都是同学,要我帮她。
  我跟了她没多久,贝霖霖就在国外流产大出血没了。
  刘冉冉那天高兴得破了素,连吃了三天荤汤。
  当时刘冉冉还给了我一个秘密任务。
  要我把贝霖霖肚子里的孩子炼成小鬼,专门带回来给她助运。
  用她的话说,这是贝霖霖欠她的,母债子还。
  后来,有了小鬼的加持,刘冉冉气运蒸蒸日上。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贝霖霖是我亲眼看到死在东南亚的。
  现在她连尸体都没回来,嘴巴又怎么会长到刘冉冉脚上?
  还有那个「眼睛」……
  是哪里出了问题?
  9
  我想来想去,准备去问问当初加持的黑衣阿赞和中间人。
  我给当初加持的法师和中间人发消息,被拒收了,看来是被拉黑了。
  这时房间里灯光一闪,叮铃声凭空响起。
  是刘冉冉在找我。
  我只得又爬起来,上楼走到她的房间,我敲了三下,听见里面的叫声才走了进去。
  刘冉冉哼着歌,不着寸缕,正半围着浴巾准备去洗澡。
  「桑娜,你给我把那电影下载完,一会链接没了,晚上我要学习一下。」
  她哼着歌还没到浴室就扯了浴袍。
  精美的定制笔记本正在下载电影,乱七八糟的网站弹出一堆广告。
  我一个个关闭广告,才发现里面下载的居然是动作爱情片。
  还是那种猎奇姿势诡异的。
  ……这就是刘冉冉的学习?
  难怪她在大佬那里那么得宠。
  我口干舌燥点了继续,电影继续下载。
  都下完了,刘冉冉正好洗完,她出来就将电脑放在梳妆台上。
  一边让我给她吹头发一边自顾自打开看。
  我脸一下通红,目瞪口呆。
  「这是艺术,你懂不懂?」她对我的反应嗤之以鼻,「反正你也不懂,嘻,我看你也没机会试了。」
  我垂头快速吹着头发,吹着吹着,我突然发现,前面的梳妆镜里,正有一个阴森森的玩偶像看着这里。
  正是那请来的小鬼像!
  我一刹那毛骨悚然,手抖了一下。
  刘冉冉吃痛抬头,青灰色的脸正好看到镜子里的鬼娃娃像。
  她哎呀一声笑了一下。
  「啧,差点忘了,刚把儿子弄过来说话了……少儿不宜啊,算了,晚上一会再看。」
  随着电脑屏幕的关闭,我看到鬼娃娃脸上似乎出现了生气的表情。
  10
  上一次,因为刘冉冉陪睡却跑掉和金主吃大餐。
  小鬼就生气了。
  我被抓掉了头发,扯烂了裙子,而刘冉冉的脚上就长出了那个诡异的痘痘嘴。
  那这一回它又因为看不了电视,生气了……
  我忍着恐惧死死盯着镜子里面的刘冉冉,果然发现了端倪。
  她鼻翼上那两个黑点点果然明显了很多!
  这回我看清楚了。
  不,这不是眼睛,是一对鼻孔。
  而这一切,刘冉冉却浑然不知,她根本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东西。
  刘冉冉吹完头发,斜睨看我:「我都跟儿子说好了,明晚开始,你每周两次哄我宝贝睡。」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却皱眉:「怎么搞的,突然这么饿。你再去给我煎个鸡胸肉,三分熟啊。」
  刘冉冉以后晚上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现在突然这么能吃,是因为多了一张嘴吗?
  我下楼还在餐厅忙活,刘冉冉自己就过来了,她使劲吸着鼻子嗅来嗅去。
  「好香啊。好香。别煎了……给我端过来。」
  我看着她鼻翼上翕动的两个小黑鼻孔,还冒出来一根鼻毛,感觉又恶心又吓人。
  因为这两个鼻孔加持,她对味道格外敏感。
  看着她大口吃着还带着血水的鸡胸肉,我有些反胃。
  刘冉冉吃完,满意擦了擦嘴:「土老帽,你那什么表情,这东西就是原生态才好吃。刺身啊牛排啊都是得原汁原味的。」
  原汁原味?
  是啊,原汁原味才好得寄生虫病。
  对!寄生。
  我脑子嗡的一声,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刘冉冉会得这个病了。
  11
  当时刘冉冉除了让我把那个八月的孩子找黑衣阿赞炼成小鬼。
  还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贝霖霖生育后的胎盘。
  刘冉冉说那都是用她给的补品和钱养出来的,不能浪费,得还给她。
  让当时的医助华人阿姨收走了。
  我以为是扔了或者养了花。
  现在看来,还有个可能,那就是刘冉冉把这个当成了补品。
  ……吃了。
  难怪当初她会容光焕发,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她除掉了心腹大患心情好。
  此刻刘冉冉吃完了,躺在沙发休息,一面继续刷数据,一面自拍。
  我将清肠胃的蔬菜汁端过去的时候,她脚上的痘痘嘴又说话了。
  「等我眼睛长出来,让我看看是你这个贱人怎么死的,嘻嘻。」
  我手一抖,蔬菜汁洒了一手。
  痘痘嘴嫌弃:「好恶心的烂草味道,不想喝。」
  这个寄生的嘴有了鼻子竟然就能闻到味道了?
  与此同时,刘冉冉也皱眉转过头来:「你今天弄的什么啊,这么难闻,拿开拿开。」
  我脊背发凉,连忙将东西端走。
  当晚我一直没睡着,中间人和阿赞都没有回我消息,我忍不住打了几个电话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浑浑噩噩中睡着了,我又听见一个小男孩笑嘻嘻的声音。
  「妈妈,妈妈——」
  我浑身僵硬说不出话,只觉一双小手就揪着我的嘴巴和舌头:「你该叫乖宝宝啊。叫啊。」
  第二天,我脸肿了,嘴角隐隐是黑痕,就像是延伸到下巴的法令纹,整个人愈发丑了。
  刘冉冉看见我就笑:「不是吧,桑娜,给你加了工资高兴成这样?这嘴都闭不上了。」
  我面无表情请假说要去医院。
  她哎呀一声:「去什么医院,我那里有上次品牌送的护理品,给你用,你的脸,需要的是保养,不是药。瞧瞧,还不到三十跟五十岁大妈似的,可惜了你这身材。」
  她在灰扑扑的一堆袋子里翻了一个刚出道时她给微商代言的护肤品扔过来。
  「这个给你,要卖大几百呢。今天我有饭局,你这样子就待在家,别去吓人了。」
  呵,我根本就不想去。
  她出了门,我将护肤品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烂东西,早就过期两三年了。
  我盯着垃圾桶看了一会,没忍住,又去捡了起来,再一把砸在地上。
  一下一下,瓶子弹起来,跳在我额头上,出了血。
  我受够了!
  房间里突然跟着一声叮咚声,我隐隐听见一声小孩子的笑声。
  我头皮发麻,立刻戴上帽子拎着早就收拾好的包包夺门而出。
  老子再也不回来了!
  12
  出去后,我先在就近的寺庙里找熟识的和尚求了十个平安符。
  我全部挂在身上,这才觉得心里稍微安定点。
  寺庙旁小卖店有个破旧的公用电话。
  我给中间人打和阿赞法师打,打了七八个,这回电话都通了。
  接电话的是警察局的人,说两人都死了。
  一个是两周前,一个是三周前。
  死法一样,嘴里塞满糠,头发突然长长盖住脸,窒息而死。
  但肉眼看不见任何伤痕。
  我心猛然一跳,这不就是……贝霖霖的死法吗?
  一个接着一个?
  我定了定神,在手机里面翻找。
  找到了当时给刘冉冉做过菜的那个泰国华人阿姨。
  接电话的是她女儿,说阿姨一周前意外过世了。
  「怎么死的?死前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死时是什么情况?」我一口气问完。
  那边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嘴角生疮烂嘴死了。
  我的心怦怦跳,那个阿姨之前给刘冉冉炖燕窝那些都会偷偷喝一点。
  那之前炖「紫车河」的时候,多半也偷嘴了……
  顿了几秒,女人想到什么。
  「对了,要说有什么情况,死前一周,她鼻子上长了两个黑头,医院说是褥疮,长在嘴上的褥疮——后来那东西越来越大,有点像人眼睛。我让她去找法师看,庙里的大师看了以后说,这是人脸疮,等到五官长齐,此人必死无疑——作孽的都要还,让她去给人堕胎,天天杀生……你问这些,是你们那也有人长了吗?唉,要是有了,那准备后事吧。」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四周死寂,我浑身发抖。
  心里却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按照这个顺序,那下一个,死的应该就是……刘冉冉?!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如果是刘冉冉——
  她这些年存了不少好东西,除了别墅里的珠宝首饰和存款外,家里还有保险柜,里面都是灰色收入的金条和现金。
  如果刘冉冉突然暴毙。
  而别人也不知道她的这些财富,那这个岂不是就是我的?!
  这个念头一起,我浑身热血上涌。
  只要有了这些钱,我的脸……
  我伸手摸上自己凹凸不平的脸,第一次生出了真切的希望。
  13
  按照一周一个的死法,现在是周二,只要再忍耐五天。
  刘冉冉就会死了!我就可以一夜暴富!
  我摸了摸身上的护身符。
  现在小鬼那么活跃,多半是受到了贝霖霖带来的阴气的影响。
  但贝霖霖没有找我,想来是念着当初我最后的一点善念!
  现在只要撑一撑,等刘冉冉一死,万事大吉!
  我又去了庙,再买了二十个护身符。
  然后诚心跪拜了每个神。
  我磨蹭到掐着时间感觉刘冉冉快要回家我才回去。
  在寺庙逛了一天,脸上的痕迹消失了大半。
  我又在商店买了几样小鬼喜欢的冰淇淋零食带回去。
  别墅装修得富丽堂皇,都是按照刘冉冉的心思弄的。
  我避开摄像头,回到房间,在厕所拿出了我的压缩包装袋和透明手套还有其他小工具。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是刘冉冉。
  她说聚餐喝了酒,叫我过去接她,司机老高正在过来接我。
  电话刚刚挂断,门铃响起。
  门禁里,刀疤脸的老高一手摸头,一手拎着一个袋子。
  我换了运动套装,将拉链拉到领口去开门,老高把手上袋子递给我:「老板叫你穿这个。」
  袋子里面是一条漂亮的鹅黄长裙。
  「老板说,穿这个,别丢她的脸。」
  14
  看来,今天是刘冉冉很在意的局。
  我又是去做陪衬的。
  我面无表情拿了裙子去楼上换。
  刚刚脱下衣服,背后突然起了凉风,我心里一惊,回过头去,竟然是老高。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一面直接将我一推,重重摔在床上,脸压在了被子上。
  他压住了我的肩膀:「看不见脸的时候,看起来还真不错。」
  我想挣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巨大的压迫中,我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
  「挣扎什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贞洁烈女,除了我,还有谁赏脸给你这个机会。」
  我的反抗毫无作用,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就在这时,地上响起了弹珠滚地撞在地板和门板的声音,门悄无声息开了。
  老高还在说话:「别特么不识相,当初刘冉冉叫我追你,说你是她同学,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多好。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靠着她讨生活的烂货……老实点,要不是我在刘冉冉面前说你好话,你能不能留下还不一定呢!」
  真可恨!
  就在这时,我听见砰的一声,老高惨叫一声翻滚到一旁。
  他的头被一个面霜玻璃瓶砸了个大窟窿,已经没有了意识。
  那面霜正是我早上扔的那瓶。
  面霜瓶子在地上滚动,就像一个皮球一样一跳一跳。
  我颤抖着回头,门开了,那个小鬼娃娃人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门口。
  人偶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15
  老高再度醒来是十分钟之后。
  我已经换好了裙子,用一杯水将他泼醒。
  他睁开眼睛那一瞬,突然看到我的脸吓得一声惊呼向后一退。
  再看到我手上的尖刀,声音都变形了:「桑娜!你要干什么?」
  「你要是敢再来找我,要么弄死我,要是不敢,我就弄死你!」一边说,我狠狠一刀扎进他旁边的床腿。
  老高抖了一下。
  「知道了吗?」我死死盯着他,其实心里一直发憷。
  「疯了!疯子!你……是个疯子!」老高跌跌撞撞,连跑带爬跑了下去。
  没想到恶人其实也是个怂包。
  他跑下去拉开车门的瞬间。
  我也在后面拉开了车门,然后面无表情坐了进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老高明显被吓到了,后背的衣襟被冷汗浸湿了。
  在我到了聚会地点下车的时候,他问:「桑……桑姐,刚刚砸我的是不是……」
  我看着后视镜他苍白的脸:「对,鬼。」
  老高一瞬屏住了呼吸。
  「……我没有什么坏心,我就是,我就是一时没忍住。」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今天是我糊涂,我糊涂……我就是刚刚不知道怎么的,一下没忍住。」
  我下车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小孩身影正坐在副座上。
  关门的瞬间,我叫了老高一句:「老高。」
  「干吗?」他心有余悸。
  我慢慢看着他笑了一下:「开车小心。」
  16
  老高是刘冉冉的司机,也是金主派来监督刘冉冉的人。
  毕竟是娱乐圈,每天都是俊男美女,剧组相处又要那么久,难免会擦枪走火。
  剧组夫妻、剧组情侣都是行业半公开的潜规则。
  金主要确保刘冉冉在跟他的时间是忠于他的,所以就派来了老高。
  但其实老高早就被刘冉冉驯服了。
  差不多七年前,刘冉冉那天请我们这些下面的员工吃饭,大家都喝了酒,然后又在别墅唱歌,最后我睡了过去,等我醒来,老高在我身旁,我没穿衣服。
  宿醉的老高看着我又惊又怒,完全不记得。
  刘冉冉捏着额头拿着手机坐在床头叹气。
  「老高,怎么办呢?桑娜是我的朋友,我的室友,你这算迷捡了吧。至少三年起步,要是大哥知道你这么对我的人,你猜他又会怎么处理你呢?」
  那天,老高拿出了拍摄的刘冉冉和男主角的酒店偷拍,在地上跪了半天。
  刘冉冉搂着我哭:「桑娜,事情到了这种情况,他又用了套,其实算下来这个真不好判,要是传出去,你也毁了。要不你看这样,你不是想找工作吗?你也别去剧务那边吃苦了,你跟我,就做我的贴身助理,我有的,你也有,我给你工资开五千,年终奖另算,今年我给你三万红包……怎么样?」
  我沉默地穿上了衣服,问她:「你说有个整容很好的日本医生,你会帮我排队,是真的吗?」
  后来我就在刘冉冉身旁工作。
  但不是医生生病,就是档期满了,全球的明星排队着呢,要不就是突然封闭进修——
  每一次,总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但再好的理由,用得多了,也烂了。
  算了,将死之人,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17
  我走进了餐厅后院。
  两个送菜的服务员从身后走过,装作不经意回头来看我正脸。
  然后一副藏不住的见到鬼的表情,低头快速走了。
  按照刘冉冉的信息,我走到风华庭包厢。
  里面是阵阵笑声,我拿着她要的矿泉水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转头看我。
  我今天没有戴口罩,那半张脸就那么露在外面。
  这种目光我早就习惯了。
  每一次,刘冉冉都会将她收留我这个前室友的事迹再说一次,顺利得到更多同情。
  刘冉冉坐在主位,看到我,顿了两秒叫我:「愣着干吗,桑娜,过来啊。」
  她转头向旁边的人介绍:「你们干吗啊,老同学都不认识了?这可是咱们的系花桑娜啊。」
  我抬起头去,这才看清了场上的人。
  都是我的大学同学,这些俊男美女,最次最次的也混了个脸熟。
  所以……今天是个同学会。
  他们震惊地看着我,那目光中包含太多情绪了。曾经的天之娇女,现在的贴身助理。
  有两个女同学喊了我一声,让我过去她们旁边坐。
  刘冉冉又叫我:「桑娜,叫你拿的水给我带来了吗?」
  我将水拿过去。
  刘冉冉说:「我就只爱喝这个温度的水。在冰箱里面冻过,但是又用体温温润过,不那么冷。」
  她用眼神示意我倒水。
  我拧开盖子,开始倒水。
  这时,刘冉冉向她前面,也就是一直背对着门的一个男人说话了。
  「秦淮,我没说谎吧。我对桑娜是不是不错呀?她身上这条裙子,我才穿了一次,她都是想穿就穿。我和她,不太分彼此,就和以前一样。你看你,一个月前就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我们同学们好些都想见你呢!你可不能忘了老同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秦淮,那个导演系的佼佼者,号称长得帅的没他有导演天赋,比他有天赋的没他帅。
  毕业舞会上和我一起跳开场舞的那个。
  也是刘冉冉曾经爱慕的对象。
  他几年前去了日本,现在回来了吗?
  我的手几乎就要颤抖,但是水要满杯子的时候,我稳住了。
  刘冉冉笑:「秦医生,怎么样?你觉得桑娜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秦淮修长的食指按在杯身,戴着金丝眼镜的眼睛看不清情绪:「没什么变化。」
  刘冉冉的一个狗腿子附和着笑起来:「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边脸是没什么变化,但另一边你们不觉得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面那只烂脸白兔精胡媚娘吗?」
  场上有几个人附和笑起来,还有些人没笑,同情看着我。
  我微微笑着:「大家慢慢吃,我在门口等,有需要的叫我。」
  刘冉冉勾起嘴唇:「哎呀,她这人就是这样,怕生,喜欢工作,别为难她了,我们吃吧。」
  18
  刘冉冉喝完出来走出餐厅,老高意外地没在门口等。
  她顿时有些生气,让我给老高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她骂骂咧咧让我继续打,我忍不住看着她的嘴巴。
  随着她的说话,在她的上唇,一对诡异的眉毛突兀地出现了。
  根根分明的眉毛,眉梢短了一截。
  这是贝霖霖的眉毛。
  五官出现了三官。
  只差耳朵和眼睛了。
  我按住心里难掩的喜悦,方才同学会那一点难堪消失得七七八八。
  刘冉冉笑:「你倒是心宽,还笑得出来,要是我在我喜欢的男生面前出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罢斜睨看我一眼,忽然眯了眯眼睛。
  「把帽子摘下来给我戴。」她说。
  「可我的头发……」我后面秃了那么大一个,太恶心了,这个东西,我下意识不想其他人特别是秦淮看到。
  刘冉冉难得看到我反抗,顿时来劲了。
  「叫你把帽子给我。」她伸手来拿,我伸手想护,她忽然喊了一声秦淮,我愣了一下,这一瞬间,帽子已经被拿走了。
  刘冉冉轻声得意地笑起来。
  咯咯咯咯像一只要下蛋的母鸡。
  笑着,笑着,她忽然停下了。
  她说:「欸?你的后脑勺这是什么?」
  我伸手捂住后脑勺,上面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不,两个疤痕,是小鬼当时抓我头发时留下的。
  刘冉冉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忽然声音一颤:「怎么像是人的……眼睛?」
  我鸡皮疙瘩一瞬起来了。
  「什么?」
  「怎么那么像贝霖霖的眼睛!呀!还在看我!」
  刘冉冉声音颤抖,差点摔倒在地,她哆哆嗦嗦指着我的头,但是旁边走来的两个女生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
  「冉冉,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叫你不要看到秦淮就那么把持不住,你看你。」
  我看着她,在她的身后,月光和路灯下,有一道极淡的黑影。
  身量像是……刘冉冉养的小鬼。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扶住我肩膀,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和消毒水味道涌入鼻尖。
  我心一颤,没有回头:「谢谢。」
  秦淮回答:「不用谢。」
  刘冉冉死死看着我,就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她竭力定了定神,掩住眼底的慌乱,看了一眼秦淮,对我说:「你先回去。」
  19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了。
  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来了。
  是老高。
  在餐厅后面的露天停车场车祸爆炸当场身亡。
  监控视频里,他就跟瞎了一样,一下一下撞上墙。
  车子起火后,他不但没有爬出来,还缩向了驾驶座下面,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灭火弄出来时。
  老高已经烧得半焦了,一双手成了炭。
  刘冉冉脸色惨白,这会儿连勾搭秦淮的心思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
  监控视频里面的画面刺激了她。
  她直接昏了过去。
  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又听见了她那痘痘嘴的声音:「还差一个,嘻嘻。」
  还差一个?
  担架沉甸甸的,明明刘冉冉只有九十斤,但两个护工却有些吃力。
  走过我面前时候,我看到了她的锁骨下面。
  胸贴的最上面,冒出了一对耳朵。
  尖尖的,那是贝霖霖整容搞的精灵耳。
  耳朵,也长出来了啊……
  现在,只剩下眼睛了。
  所以,是只差一个。
  20
  我独自回到了别墅。
  自从今天小鬼对老高下手后,我忽然不怎么怕它了。
  说来说去,只是一个小孩子。
  它能对偶尔照顾它的我都这么维护,说明不是个坏孩子。
  我回到别墅,立刻开始焚香,将贡品放好。
  我要将小鬼引回来,现在的刘冉冉鬼气森森,最好在医院多吸收一点阴气,早点睡把最后的眼睛长出来。
  至于我的脑后。
  我打开所有灯,点亮蜡烛,用摄像头和镜子反复看自己的头。
  后脑勺只有两个像眼睛的疤痕,但这是被刘冉冉的小鬼抓的。
  可不是什么眼睛。
  贝霖霖看来已经进入附身的晚期,现在开始产生幻觉了。
  还有三天,她命不久矣。
  我看完了监控里的录像,找到了保险柜密码数字。
  将想要的东西装好,放在窗边。
  然后洗了澡,和衣躺在床上,我打开了手机,一条条回复完消息,关闭界面,睡了这么久以来最香的一个觉。
  21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一个冷战惊醒。
  床前站着三个陌生的男人,正死死盯着我。
  最前面一个,手里端着罗盘,一副大师打扮。
  罗盘的针嗞溜溜打转。
  我一下坐起来:「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没有人说话,中间那个穿着法衣的男人看了我一眼。
  「就是她。」
  说罢,他后退一步,另两个直接上手,一张涂满乙醚的帕子按在我口鼻上,很快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已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22
  巨大的手术无影灯,从我身后传来,鼻尖都是消毒水味道。
  浑身都好痛,肚子尤其刺痛,就像是有人生生从里面剜了一样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了刘冉冉的声音。
  「不可能,那个小鬼我从小开始养,养了这么多年,就跟狗一样,怎么会咬错人呢?我明明是要它去处理桑娜,怎么会应在我身上?」
  大师说:「我看了司机老高的尸体,阴气缭绕,他的脸的位置只有眼睛没有烧坏,上面是个手掌印,这说明从出事到起火他的眼睛都被一双手蒙住了,这就是鬼遮眼。」
  刘冉冉不解:「可你说是我儿子动的手——老高是我的人,也经常来我家,我儿子认得他,怎么会对他下手?」
  大师说:「小鬼天生护母,只能说,老高伤害了它最重要的人。」
  「老高没有伤害我啊。」刘冉冉疑惑。
  大师摇头:「刚刚这女子带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小鬼反应很大,差点就冲出来了。泰国的小鬼,从小养着,会认主。但比认主更能让小鬼死心塌地的,就是认亲。显然,小鬼将她当成了妈妈。」
  刘冉冉的声音陡然尖厉,气急败坏:「一定是桑娜这个贱人,趁着我不在家,收买了它——让它认贼做母。」
  她似想到什么,声调一高:「是了,那天我让她陪着我儿子睡,她头发都掉了,然后我进去看,发现桌上床上都是血……可恶,那时候我还以为我儿子长大了,有需求眼瞎看上了她!没想到是她在用血喂我儿子,如果现在处理了这个贱人,会不会就……」
  大师默了一秒:「刘小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小鬼的问题。而是您脸上的寄生魂的问题。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如果长出了眼睛,那就真的……回天乏术。」
  刘冉冉打了个哈欠:「知道啊,所以老俞才让你来帮我处理啊。行了,那小鬼你镇好,等我把脸上这些寄生东西挖出来移植到她身上,那个小贱人一死,它还不是追着我喊妈妈。这么多年用惯了,这么听话又有能力的小鬼可不好找。」
  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
  全身都没有知觉,我被打了全麻的麻药。
  但是我意识清醒无比。
  23
  两个护工将我翻了一个身。
  我半睁开的眼睛吓了他们一跳,但看我没有反应又镇定下来。
  刘冉冉在一旁笑:「别怕,这个笨蛋蠢货,之前攒了一点钱去做眼皮手术。但我给了那个医生一点钱,让她的眼皮修复完,晚上睡觉都闭不上。」
  余光中,是刘冉冉抬高的脚。
  修长笔直。
  一分钟后,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医生走进来,刘冉冉闭上了嘴,医生一手握住她脚踝,正在她脚上画圈圈。
  「大师,是这个位置吗?」
  大师点头:「对,秦医生画得很对。」
  我呼吸缓缓屏住,这个年轻的医生是秦淮。
  刘冉冉用的是局麻,精神好得很。
  她撒娇卖乖:「秦同学,你可要给人家割得好看些,要是留疤了你可要负责。」
  秦淮说:「我会小心的。」
  下一笔,他画在刘冉冉嘴巴上,问大师:「眉毛是这个位置吗?」
  大师说:「还要圈多一点。」
  接着是鼻孔,耳朵。
  画到耳朵的时候,刘冉冉咯咯笑起来。
  「当初秦同学可是我们整个同届的佼佼者,谁知道你会正经的导演不做,要去做医生,还成了藤真先生唯一的关门弟子。要不是我家老俞的面子,恐怕请不到你吧。」
  秦淮说:「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罢了。毕竟藤真老师五年前就过世了。」
  谎言再次被证实,原来刘冉冉对我说的所有一切都是骗局。
  那专家,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她不过是将我当成猴子一样耍罢了。
  24
  手术位置以后,秦淮向着大师一点头:「劳烦大师借地一二。」
  大师后退两步,保持镇场的架势,秦淮让助手拉上了手术帘幕。
  他站在我和刘冉冉之间。
  刘冉冉笑:「都说你冷心冷肺,我看还真是,你老师过世你说起来就跟寻常事一样。」
  「死很简单。但活着可不容易。」秦淮回答。
  刘冉冉似感同身受:「是啊,活着就要钱,要好看,要光鲜亮丽,压力其实真挺大的。这些年,我看着风光,但背后的辛苦谁知道呢?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可能会有点痛。」秦淮开始说手术的事,「寄生一般都是从里面长出来的,要切开皮囊,挖开血肉,拨开神经,找到最里面最底下的根。」
  刘冉冉并不在乎:「反正打了麻药呀。随便你动手。秦医生,有没有人说过你不解风情?」
  秦淮手上的手术刀闪着寒光,他顿了一下问:「以前你和桑娜不是关系还不错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刘冉冉嘴角浮出一丝恍惚的冷笑:「这个啊。」
  25
  「我和桑娜都是一个地方考上影视学院的。她面试第一,笔试第一,天天装得一副热爱表演的样子。和我在一个寝室更是讨厌,那时候学校老师会有人给我们介绍机会,去吃饭认识大佬。她清高不去,还搅和了我两个机会,说是为了我好,结果还没毕业,她就得到了一个大制作。人啊,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这种恶心虚伪的朋友。」
  「那个大制作,是因为她之前的成绩不错,也是经过筛选才得到的。」秦淮说。
  「得了吧。」刘冉冉嗤之以鼻,「不过不重要了。反正她没得到,而且这辈子也演不了戏了。」
  秦淮说:「为了那个制作,她看完了所有的同期历史注解,写了七万字的心得,录制了三段不同阶段的表演视频。然后为了见到导演,在剧组跑龙套,演了十三个死人,等到导演问那个演死尸的叫什么名字,她才将自己的东西送过去……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靠着身体上位的。」
  刘冉冉有些不耐烦。
  「秦医生,俞总给了你两百万来给我办事,不是让你来给我添堵的。别说她了。听着烦。」
  秦淮默然。
  刘冉冉看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看来秦医生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只是可惜啊。你要知道这个同学们以前的白月光系花和谁睡过,恐怕……算了,等会你做完手术,我给你详细说说。」
  秦淮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26
  一管麻药缓缓注入刘冉冉的嘴唇,她不能再说话,但还是妩媚地眨了眨眼睛。
  秦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和脸蛋,用手比画了一下,似乎在找下刀的位置。
  很快,他找准了,拿出朱红色的笔,在刘冉冉两个颧骨上一边画了一个圈。
  刘冉冉眼睛里面显出几分惊诧。
  秦淮毫不理会,转身走向了我。
  一双温暖的手按在我后脑勺。
  「可能会有点痛。麻药不能用太多,不然会影响记忆和大脑。」他说,「忍一忍。」
  头皮被划开。
  那双寄生的眼睛就出现了,更深的东西蔓延在脑子里面。
  仿佛额叶、顶叶、颞叶、枕叶都被翻捡开来……
  片刻,他说:「眼睛被抓坏了,现在看来最多只能恢复一半视力。」
  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被拎起来放在旁边,他开始给我缝合伤口。
  一针一针,小心细致。
  接着,我被翻了过来,以最舒服而安全的姿势,开始全程观看秦淮怎么将那对眼珠子缝合到刘冉冉的颧骨上。
  「好了,大师。」秦淮说,「我现在开始准备后面的缝合手术,辛苦您。」
  大师在外面挥动镇魂铃,吩咐他的助手:「来了。如刘小姐说的,只要将这寄生魂压住就行,不必杀死。焚香,起阵。」
  刘冉冉悚然瞪大眼睛,却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这是刘冉冉的想法,要我成为困住怨魂贝霖霖的容器,也让贝霖霖成为折磨我的利器。
  只要是她讨厌的人,都不会给好日过。
  呵呵,她真当自己是审判的神了。
  一念之恶,必应在自己身上。
  现在的她就算再痛苦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27
  随着五官的合拢,刘冉冉浑身的肉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的皮囊开始鼓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复活疯狂生长。
  刘冉冉的脸不停扭曲,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眼白上渗出了血丝,因为无法行动,她的身体奇异扭曲着,脚上面那个红嘴巴,正顺着脚踝小腿的位置,缓慢往她脸上的位置爬动。
  每一下,动不了遇到阻碍的时候,那痘痘嘴就张开嘴胡乱撕咬。
  而有的地方并没有打麻药。
  刘冉冉涕泪纵横,眼睛里全是怨毒之色。
  她用尽全力倾斜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点余光中的我。
  那眼神无比恶毒怨愤,却又带着完全的不解!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刻小嘴巴爬到了胸口,碰到了那一双精灵耳。
  精灵耳也开始移动,刘冉冉胸部的假体全数被扯了出来,她疼得面部扭曲。
  那小嘴巴又说话了。
  「痛不痛?要不要给你个痛快?呵呵,做梦去吧!当初在泰国,我那么哀求你,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好狠,你故意在我的饭菜里放激素,让孩子产检不过关,说服老俞放弃我——你们就那么活生生打掉了我的孩子!」
  那声音恶毒怨恨无比:「你把我的脖子割开,划烂我的脸,在我嘴里塞满糠,把我活埋进地下,为的就是让我没脸告状,没嘴说话……这些,不过就是因为我怀了孩子威胁到了你的地位!就为了钱和利,你竟然这么恶毒!」
  痘痘嘴缓缓往上爬,一路向上,终于到了刘冉冉的嘴巴的位置。
  「这回,我有脸和你说话了吧?」
  话音刚落,那些痘痘开始炸裂,就像蘑菇孢子一样,瞬间遍布她的嘴巴,红唇腐蚀吞噬殆尽,然后从里面开始长出肉芽,这些蠕动的肉芽又慢慢汇合变成了新鲜的嘴唇。
  接着是眼睛,瞳孔被一层层细密的血丝覆盖,最后重新长出一双新鲜的眼睛。
  那眼睛滴溜溜一转。
  ……
  她的脸终于被完全覆盖,血津津一片,清洗消毒棉花全部擦掉后,里面露出了一张五官诡异的脸,生硬潦草。
  秦淮这时才伸出手,助手递上拮抗药,缓缓从刘冉冉的唇边和脚的位置推进去。
  麻醉效果被中和掉后。
  刘冉冉可以说话了,不过,这回声音腔调完全不一样。
  「我回来了,刘冉冉你这个小贱人。」
  28
  外面的大师一愣,有些不确定叫了一声:「刘小姐?」
  刘冉冉的嘴里发出桀桀的冷笑。
  大师叫道:「不好!」
  拉开临时的手术帘想要冲进来,帘子被划开后,大师看到里面情景完全呆住了!
  原主刘冉冉残留的意识还在她身体里,但因镇魂的作用,她被凶残的贝霖霖压着打。
  左脸和右脸仿佛是两个人,在大师进来的时候,左脸的短暂占据了一点上风。
  刘冉冉叫:「大师,救我……」
  叽里咕噜,右边又占据了上风。
  「滚!老东西,不然,我杀了你!」
  左边的脸还在苦苦挣扎:「大师……老俞不会放过——」
  疙瘩一声,那个挂在刘冉冉左腕的玉手镯成了齑粉。
  与此同时,左边完全没动静了!
  整个刘冉冉的身体从右边开始就像陈旧的老门一样,关节咯吱咯吱动起来,她想从手术台上站起来。
  大师咬破舌尖,正要一口舌尖血喷过去,被眼疾手快的秦淮一口捂住了嘴。
  一口血全数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你!」大师挣扎出来,颤巍巍指着秦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煞魂夺舍,死无全尸!刘冉冉一死,她的小鬼怨魂必定报复!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一起陪葬!」
  「鬼儿子?」刘冉冉,不,贝霖霖听到这话顿时转过身来,她一双赤白的眼睛看着我。
  我也坐了起来:「它不是你儿子。你儿子还好好的。」
  当年的最后一丝善念,就是那个孩子被强行打下来的时候,其实还活着。
  贝霖霖自知自己活不了,拼着最后一口气求我。
  刘冉冉要我处理孩子炼小鬼的时候,但我不忍心,找了当地一个农户收养,然后每月给他们打钱。
  这也是我钱总是不够用的原因。
  说起来,这孩子已经长大了许多,其实除了反应慢一些,并没有刘冉冉说的那些残废情况。
  当年的检查报告都是刘冉冉买通了国外医生出的假的。
  贝霖霖的脸又转了过去,刚刚夺舍的她满脸煞气。
  大师喃喃:「不可能!如果这个小鬼不是她的孩子,那怎么会煞气那么重!」
  我惨笑了一下:「当然会煞气重,毕竟,没有什么比被自己亲生母亲送去炼制成小鬼更让孩子心寒了……」
  大师猛然瞪大了双眼!
  「你!」
  贝霖霖在这时扑了过去,两人顿时打成一团。
  29
  当年的我,被刘冉冉作为控制眼线司机老高的工具,被设计酒醉后被他玷污,不慎有了身孕。
  正好在泰国的时候发现,我那时只恨自己的不小心,就在当地一个私立医院偷偷做了手术。
  这个孩子一直都是不被我期望的。
  甚至带着某种怨恨。
  再后来更是代替贝霖霖的孩子被献祭。
  小鬼在最开始被养育的时候,是意识混沌的。
  所以,我从来都是怕它的,我担心它长大了,担心它有了自我意识。
  担心它怨恨我,我不停去寺庙给它祈福,一次一次。
  但随着年龄增长,冥冥中的牵绊让它对我越来越亲近,而直到那天,我被痘痘嘴咬破的手流了血。
  血脉让它迅速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它也知道了我才是它的母亲。
  而那晚扯下来的血淋淋的头发和撕烂裙子,它并不是在伤害我。
  而是在帮助我,想将我后脑勺的寄生眼挖掉,只是没有完全成功。
  后来,更是它保护我不被老高再次侵害,甚至亲手除掉了老高。
  ……
  30
  贝霖霖越来越灵活,当她终于把大师摁在地上要挖掉他眼睛的时候。
  我叫了一声:「等一下。」
  贝霖霖脖子的青筋全鼓胀起来,过了一会,她笑了一下:「有时候真讨厌你这种圣母,但是也因为你的圣母,我孩子才能活下来。桑娜,你报个仇都这么畏首畏尾的,又何苦将我招魂召回来呢?」
  「我要他帮我做一件事。」
  那就是超度我的孩子。
  这个懵懂却又傻乎乎的孩子,就让它好好地离开吧。
  随着大师的吟诵声,激烈的黑罐里面的东西逐渐安静下来。
  最后气息慢慢平和。
  大师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贝霖霖:「如果你们有缘,将来还有机会做母子。」
  「谢谢。」
  大师连声道:「不用谢,不用谢。但这个消孽,还需要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咒。」
  贝霖霖轻蔑看他一眼,收回了手。
  「你还有用,但你知道得太多了。」
  她张大嘴,一口咬在大师后脑勺,上面留了一个牙印。
  「如果你之后还敢乱说话,帮着人乱做事,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大师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贝霖霖从这个私密的整容会所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太多关注。
  毕竟,从这里出去的,很多都是满头缠着绷带,戴着帽子。
  只是她更惊悚一点,全身都裹着绷带罢了。
  她现在要去找那个当初将她扔在泰国,翻脸无情的负心汉,让他好好经历一下她曾经经历的恐惧。
  临走前,贝霖霖说:「我会给你留够三天时间,三天,足够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三天后,这具烂肉我让它自己了断。」
  这些年,我一直蛰伏在刘冉冉身边,现在,她的财富,她的气运,都将易主。
  最后她问:「当初我明明告诉你,是刘冉冉害得你被炸成这样。你是怎么忍耐着伺候她这么多年的?」
  我慢慢笑了一下:「她想要我的命和尊严,我想要她的脸和皮啊!」
  31
  刘冉冉的皮肤是最适合我的型号。
  植皮手术一般都是用自己的皮肤,但我的身体很多地方损毁严重,根本无法承受。
  我需要新鲜的匹配的皮。
  四周安静下来,我重新躺上了手术台,这一场手术足足做了一天一夜。
  此刻,那些剥离下来的精心呵护的刘冉冉的皮肤补充在了我身上,我的脸又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尽管现在还不太好看。
  也不枉费我那样费心费力给她做的全身皮肤按摩。
  将那些皮肤弄得如此柔软细腻。
  手术结束的时候,秦淮苍白的脸露出了笑容,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深沉,只是眼角有些湿润。
  「欢迎回来,娜娜。」
  七年前,他放弃了自己一切,出国留学,从零开始学医。
  没有一天松懈。
  没有人知道,我们其实早就相识。
  我想学表演,他就放弃了学医的念头,以超高分考取了导演系。
  我出事时,他舍弃导演系只身去了日本留学。
  最终,他成了藤真医生的关门弟子。
  一个月前,他成功完成了第十例手术,有了足够的经验和信心。
  然后开始了这一切。
  这是秦淮导演的第一出戏。
  也是我的第一次正式演出。
  很好,我们都没有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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