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留在你身边 – 鱼子游游游
我是娱乐圈有名的站姐，粉一个塌房一个。
前脚刚塌房的偶像跑来求我：「你别粉我了，求求你。」
后脚来了个漂亮的女明星：
「别粉他了，粉我吧，我想退圈。」
结果……一个不小心，女明星爆火了。
《论不愠不火的神颜女明星只想摆烂退圈却被白富美站姐捧火这件事》
1
热搜榜上吵得沸沸扬扬。
我刚粉一周的男偶像被曝脚踏两条船，家里介绍一个女朋友，背地圈里交往一个女朋友。
【什么啊，现在的偶像道德标准这么低？】
【现在这些偶像爱豆只需要有颜值就可以了，这视频怎么看都是他本人，别洗白了，我一个路人都觉得烦。】
【又塌一个，男爱豆怎么回事？能不能学学隔壁女爱豆们？！】
【别说了，内娱完了。】
……
我默默地点开正主微博，取消了关注。
这是我粉的第十六个爱豆。
巧的是，前十五个爱豆，也是在我粉上他们后不到一周被扒出丑闻。
一系列丑闻包括耍大牌、勾三搭四、献身上位，等等。
总之，能想象的所有塌房理由，我都遇到了。
目前这位，本来是我最看好的一个。
我感叹，可惜了。
2
睡觉前，再发来微博，热搜榜已经刷新了。
#惊！知名站姐盛青粉一个塌一个！#
#盛青，追星界塌房达人#
#扒一扒盛青那些年追过的爱豆#
我一看，好家伙，个个都是高搜索量。
帖子里清晰地罗列出我踏入粉圈那年到如今追过的所有偶像。
网友们乐不可支，甚至还剪辑出视频，在某站也火了一把。
好丢人。
我正准备关机，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拨过来，来人急切利落地开口：
「盛青吗？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地址给我一下。」
我：「不了吧，现在搞电信诈骗还要人地址？骗子走开。」
哪有这么糊弄人的。
对方一噎，很是火大地开口：
「我是立扬的经纪人，我想你也不愿意真心实意粉的爱豆就这样沉没吧？
「他那些丑闻都是对家抹黑的，但我们商量了一下……
「见一面吧。」
立杨，就是我粉了不到两周就塌房的那位正主。
我皱了下眉，他经纪人这语气怎么颐指气使的？
不过想了想，我追立杨这么久，虽然给他打榜，追线下，搞周边，但如果真是因为我的倒霉体质给他弄出了丑闻，我还是能帮点忙吧。
随便收拾了一番，去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有人比我先到了。
立杨明明在店里坐在角落，但或许红气真的养人，长身玉立，店里的位置太狭窄，他腿不够放，稍微侧身了一点，哪怕戴着口罩和帽子，周身气质也遮不住，竟然将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吸引过去。
我入座，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睛看到我时亮了一瞬。
「你好，立杨。」
我：「你好，我是盛青，你的……站姐。」
准确来说，前站姐。
3
这家店人少，我们面对面坐着，尴尬得不知道说点什么。
门口风铃响动，身材特好的女神级人物进来，我偷偷瞄了一眼，乖乖，这么好看，身高腿长，皮肤白皙，妆容明明素净寡淡，五官却立体，简简单单一个高马尾就足够惊艳。
她坐在不远处的位置。
我狐疑地收回视线，暗暗想道，她好像有点眼熟？
立杨的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我总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
我默默点头。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一样，深深酝酿一下，斟酌着说：
「最近的热搜，你看到了吧，那些新闻我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但我只有一个女朋友，没有脚踏两条船。」
我：「哦哦。」
心里纳闷，有两个女朋友是道德败坏，有一个女朋友就不算塌房了吗？
粉丝辛辛苦苦给你砸钱，投票，打榜，做数据，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转头拿着粉丝给你捧出来的名利找了个女朋友？
「所以……你能不能，别再粉我了？」他说。
我愣了一下。
不等我回话，他将一张名片塞进我手里。
「我跟女朋友感情不好，是父母催得紧，非逼着我谈恋爱，不是故意的。」
我：「？」
你还委屈上了？
没想到他还有更下头的一幕。
他理直气壮地说：
「盛青，或者你一直不知道，从很早很早以前你粉别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坚强和独立，喜欢你的努力和真诚，喜欢你日复一日的坚持。
「我只是被逼谈恋爱，但我发誓，我分手了就一定会断得干干净净。」
他说得很认真，甚至说到一半还被自己打动了，认为这样的爱情简直是天作之合。
「你是站姐，我是爱豆，我们天生一对，不是吗？
「以后不做我的粉丝，做我的恋人，你觉得怎么样？」
4
立杨离开店里的时候，浑身脏透了。
我故意摘了他的帽子和口罩，将桌上的甜点一股脑地怼在了他喋喋不休的脸上。
他讶然地停住，神情变得不可思议。
「你这样的女人，就是倒霉星，脾气又倔，长得也不好看，谁跟你有关系谁倒霉。」
我微微笑了一下，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沾上的奶油。
「不劳你费心，垃圾。
「你算什么东西，歪心思算到我头上来，再让我发现你干这种事的话——
「猜猜看，这行为如果被我曝光，会怎么样？」
他憋屈地走了。
我深深呼了口气，这一波三折的，可能我真的不适合追星吧。
我仰天长叹，那我的公司怎么办？
我还想挖人啊！
正要离开店里的时候，隔壁桌那位漂亮的女人忽然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凑近我，身上是幽兰般的香气。
这样近的距离，我看着她盈盈笑着的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等……等等，这不是之前那位被评为娱乐圈神颜榜第一的季听枝吗？
我还未缓过神来。
又听见她诚恳地道：
「盛青，粉我吧。」
我被这消息砸得人都傻了。
她她她，她干吗？
这么漂亮很犯规欸！
还没等我拒绝，又听她来了句爆炸性发言。
「你做我的站姐，帮我退圈吧。」
她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5
不过很显然，她似乎是认真的。
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我紧紧盯着手中的名片，一刻也不敢眨眼睛。
电视里正播放着季听枝主演的剧。
不多，就两三部。
无一例外，统统都是神女的角色，素色衣裙，面色冷然，强大却孤独。
按理来说，演员只要在同一类型的范围里演多了，就会让人形成疲劳感。
而季听枝最神奇的点在于，她和神女太适配，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
看着就不像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的艺人！
如果说，我粉她的话，不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此刻的我犹豫良久，最终决定答应她，去给她拍下班丑图。
说不定以后能将她挖到我那个刚起步的小公司？
却没想到，这个决定，让我余生都后悔莫及。
6
季听枝动作很快，第二天就让我帮忙去拍下班图。
薪酬是两万块。
说时迟那时快，我扛起我的「大炮」就冲了过去。
我尽职尽责，用尽毕生水平，准备将她要求的丑图拍出来。
颜粉慕名而来，也会因为颜值下降而离去。
十分钟后。
我迟疑地看向镜头里的人。
肤如凝脂，五官精致，像是破了次元壁走出来的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好看。
「那个，要不然，你再给我多加点别的工作？
「这两万块我拿得良心不安。」
季听枝将照片一一接过，抬起眼，端详了我片刻，意味不明地笑道：
「不用。
「姐姐技术真好，在你的镜头里我很好看。」
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近了。
我们身形相似，再往前一点，就要碰上她的脸颊，萦绕在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挥之不去。
好……好奇怪。
我感受到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暗暗有些吃惊。
不应该不应该，我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子心跳加速，这不合常理。
这不对劲！
我猛然后退一大步，拉开距离。
「我、我有点事情，先走了……下次再见！」
我慌慌张张地收好东西，匆忙留下一句话就夺门而出。
以至于，忽略了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和隐隐有些失落的目光。
7
出乎我意料，热搜爆了。
我给季听枝拍的那组下班图，肤白貌美，身高腿长，哪怕裹得严严实实，那张脸也实实在在扛住了高清镜头。
简直就像是老天的宠儿。
她想退圈，结果热度又上去了，经纪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拉住我直夸我技术好，是福星。
没过多久，季听枝接到了演技综艺的邀请，她发来信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干吗呀？」我问。
季听枝的声音从手机屏幕里传出，娓娓动听，像夜色里的竖琴。
「拍物料，造谣我。」
「啊？」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看不见我的表情，连忙答应道：
「好的，放心地交给我吧！」
虽说我粉过的艺人每一个都塌房了，但他们的存在倒也给我吸了一波粉，我的微博账号上粉丝数也不少。
大家纷纷猜测，季听枝什么时候会塌房。
【盛青姐姐，听说季听枝要和我家哥哥上同一个节目，她是不是私底下跟镜头里根本不一样？】
【楼上，你家哥哥哪位？】
【季听枝那个演技，演冷冰冰的美人还行，其他角色得崩成什么样啊，到底是哪些人在喜欢她啊？】
【只有我觉得季听枝长得很丑吗？】
【我也觉得她很丑，没几个作品，还能上这种大神云集的综艺，背后没有人捧我不信，整容脸的资源咖。】
……
这话就过分了啊！
我忍了又忍，还是觉得不舒坦，干脆切换小号抱起键盘去大杀四方。
不允许你们诋毁美女！
每一条阴阳怪气的评论都被我怒怼一遍。
我这才觉得浑身舒畅。
没想到回过头，季听枝的「幼儿园宝宝」粉丝们手足无措地在社交平台上发问：
【请问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黑我们姐姐，求求你们了，谢谢！】
可谓是真诚，真挚，真心。
我无奈怒吼。
季听枝，你的佛系粉丝，每天只知道去抢沙发第一的小红花！！！
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8
综艺开拍的那天，我跟着一起去现场。
演技综艺的熟面孔很多，老戏骨、青年演员、当红小花，甚至是偶像转行刚踏入门的青涩少年。
「姐姐好！请多多关照！」
弟弟身高腿长，礼貌地朝着每个人问好。
轮到我的时候，我握住弟弟的手心疯狂尖叫：
啊啊啊好可爱好青春好有礼貌！！我要粉！！
我时刻谨记自己的任务，我是来帮助季听枝退圈的，不是来欣赏帅哥的！淡定！我要淡定！
季听枝同公司的师妹，也是她的对家向晩晚，身旁跟着一大堆人，迎面走来，颇有些趾高气昂道：
「公司竟然也让你来上节目了，师姐你的演技烂得笑死人，只怕要被嘲上天吧。」
「好不容易有了点热度，老来得粉，你得珍惜啊。」
她身旁的人跟着嘲笑，毫不掩饰目光里的鄙夷。
我气得够呛。
向晚晚这两年出了部爆剧，跻身小花前列。
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惯季听枝，从进公司开始就各种通稿踩着季听枝上位。
我身为季听枝的站姐，这些事情最近都查得一清二楚。
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晚晚：「你牙上有菜叶。」
「你胡说！」
向晚晚立刻闭嘴，怨愤地瞪了我一眼，又不敢接着说话，气哄哄地走了。
我心里不踏实，总担心她会搞事。
季听枝的情绪却丝毫没被影响，甚至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块糖，笑着哄我：
「别生气啦，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我都快退圈啦，以后也不会跟她有来往，这点小事没关系的。」
我下意识就着她的手含住那块糖，是橘子味道的水果糖，酸涩中带着一丝甜，季听枝眼眸垂下来，如鸦羽一般漂亮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不知为何，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像得到珍贵礼物的小朋友。
我悄悄疑惑。
怎么会有人被嘲讽了还能这么开心的？
9
季听枝的第一场对手戏搭档，就抽中了向晚晚。
向晚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排练中途开了场直播。
直播间大批观众涌进去，看见的场景就是季听枝的手高高扬起，而向晚晚脸颊红肿地跌倒在地，哭得可怜兮兮。
角度和时间都卡得严丝合缝。
一时间，这场「前辈欺负后辈」的霸凌极速上了热搜。
【我靠，现场吃瓜娱乐圈恩怨！转发了！不能我一个人看！】
【季听枝要不要脸啊？先出道几年很了不起吗？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动手？】
【我们晚晚的脸都肿了！太恶毒了这种人，亏我还帮她说过好话。】
【恶心死了！季听枝怎么还不滚出娱乐圈！】
……
谩骂如浪潮迭起。
季听枝的微博沦陷了。
向晚晚偏偏这时候故作坚强地抹了抹眼泪，冲着镜头面前假意辩解道：
「大家不要误会，没事的，只是对戏的时候师姐太追求效果才会下重手，这是我们的工作嘛，真的没事的。」
她本就一副清纯可爱的模样，又哭得我见犹怜，小心翼翼地捂着自己的脸，一下就引发了网友的同情。
我到场的时候，工作人员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一个人去帮忙澄清，任由直播愈演愈烈。
「季听枝！」我隔着人群遥遥喊她。
她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伫立在原地不动。
我着急地往前。
「季听枝！」我又喊了一声。
不要这样任人欺负啊！
向晚晚的人嫌弃我挡道，用身体撞了我一下。
下一秒，季听枝突然有了反应。
她平静地走到正在卖惨的向晚晚面前。
「啪！」
一室寂静。
她毫不留情地扇了向晚晚一个耳光。
「看好了，这才是我打的。」
季听枝不卑不亢，扫了一眼直播镜头，弹幕被震到停止，没人再刷屏。
向晚晚不可置信地偏头，整个人都炸毛，尖叫起来扑向季听枝。
「你疯了！」
局势控制不住了，直播被切断。
季听枝被几个人见缝插针地控制住，像落败者一般被架走，气得我怒骂一声，一群势利眼！
我冲上前去将季听枝揽在怀里，周围的人有些心虚，撒手就跑了。
我刚想安慰她。
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抱怨，不是哭泣。
她只是问我：「盛青，你没事吧？」
我这才发觉我急得满头是汗，眼眶也有些酸涩，我低下头擦掉自己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应声：
「我能有什么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有事的是你。」
在我曾经粉别人的时候，我就认识演员季听枝了，她科班出身，样貌绝尘，出道第一部戏就拿到最佳新人。
投资方、编剧、导演，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惨遭拒绝。
于是季听枝遭到封杀，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人人都说她是花瓶。
那时我与她尚无任何关系，只单纯惋惜，而如今，与她相处之中，我清楚她的为人。
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清冷外表下是再柔软不过的心，善良又温柔，绝不是挑事的人。
我陪着她离开，心里却止不住地在想。
为什么当我看见季听枝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在保护过错方的向晚晚，指责季听枝冲动的那一刻……
我会控制不住地感到难过和心疼？
10
节目开播了。
网友群情激奋，弹幕里是铺天盖地的骂声。
所有人都来等着看她笑话。
舞台上方，幕布缓缓拉开，柔和的灯光悉数照在她的身上，她仅仅穿一身粗布麻衣站在那儿，众人的目光就忍不住聚焦在她的身上。
《雪山》这部电影，多年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里面的女主虽出身大山，却通透灵动。
即使世间给予她种种磨难，她仍然坚韧美好，保有自己的锋芒，却也温暖如春日。
那部戏后来被向晚晚抢走，让她一举成名。
此刻，季听枝站在台上，仿佛真正只是一个成长于深山的少女，苦痛一生，垂暮时回过头，只静静落下一滴泪。
她的眼神始终清澈明亮，无人知晓那滴泪所蕴含的意义。
那是原片里没有的片段。
与她对戏的向晚晚呆愣在台上，甚至忘记了做反应。
直到导演着急地喊停，她才如梦初醒，脸色惨白地躲避镜头。
全场静默。
那本就是属于季听枝的角色，即使被抢走，多年后，也以另一种方式与她再次相见。
我藏于人群之中，见她的视线望过来，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
掌声雷动，月亮重新回到光下，这一次，她让所有人看到了她。
我热泪盈眶。
季听枝，如果演员是你的梦想。
那么该退圈的人，绝不是你。
11
【惊！知名站姐盛青，竟再次真心实意粉上一人，为她豪掷千金，各位网友，你怎么看？】
上次节目开播后，季听枝的风评好转很多，《雪山》的剪辑出来后直接出圈。
追星博主发出截图，是我为季听枝打榜投票做数据花费的时间精力与金钱。
网友们纷纷评论：
【我怎么看？我用眼睛看。】
【我靠，季听枝？是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雪山》的女主？那个片段演得好好，当初电影女主怎么不找她？】
【被抢资源了呗，不过盛青的倒霉度大家还不清楚吗？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被扒出黑料。】
【季听枝还用扒黑料？陪睡上位，金主一堆，资源咖板上钉钉，这种人居然还能火也太侮辱我的眼睛了吧。】
【楼上说话太难听了吧！博主快禁言他！】
也有人找到了奇怪的角度：
【就我一个人发现盛青这回不一样吗？她回回现场都追，甚至为了季听枝猛砸几十万，以前她没这么上心的！这对CP我先嗑为敬！】
【支持！美女配美女！赏心悦目！】
热度越来越高，CP粉的发言甚至舞到正主面前。
季听枝拿着截图找我：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啊不是……等等！
你在害羞什么？！！
房间里的啤酒瓶罐零零散散地被搁置在一旁，有人还欲盖弥彰地拿了件衣服遮住，我掀开一看，统共才几罐。
由于喝了酒，季听枝整个人都与平时不太一样了。
如果说平时的她情绪稳定，独立内敛，那喝完酒的她，则是情绪敏感，心事都写在脸上。
「盛青。」季听枝上前，抓住我的衣袖，轻轻晃了下，「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你很喜欢我，对吗？」
她身形摇晃，眼看就要站不稳，却偏要执着求一个答案。
我慌张得要命，不敢看她的眼睛。
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究竟在慌张什么。
喝了酒的她攻势很猛，像是要将这些时日里积攒的委屈都发泄出来，黑色吊带裙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晕染出暧昧的气氛。
她越靠越近，眼睛亮晶晶的，不知为何让我想到家里养的小猫。
傲娇地，期待又紧张地，等待我的反应。
「你说话呀，盛青。」她放缓了语调，我整张脸都烧起来。
「我……我。」我心乱如麻，慌乱间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就冷静下来。
「我喜欢你！」我说。
季听枝呆滞地停住，随后，她的眼里一点一点盛满了笑意，如同细碎的光亮。
我接着道：「我是你的粉丝呀，我当然喜欢你！」
她的动作停住。
「粉丝……只是粉丝吗？」
她的经纪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最近的通告，狐疑地打量我们：
「你们俩干吗呢？听枝你过来，导演那边又有新的戏，让我们过去一趟。」
她往外走了几步，没听见声响，又折返回来，扯住季听枝的胳膊将她往外拉。
「愣着干吗？走啊。」
季听枝只是执拗地盯着我，倔犟得像受伤的小兽，不管不顾。
「你喝酒了？我的祖宗哎，跟我走跟我走，我带你去清醒清醒。」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我面上的平静再也伪装不下去。
我能感知到，就在这一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也从我的心底渐渐滋长、缠绕。
我想，她执着想要的答案，现在的我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安慰自己。
粉丝对偶像有别样的感情是正常的，这只是我们不小心造成的错误，只要修正就好了。
修正就好了。
12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从小到大，我得到的教育都是遵守规则，依照规矩成为豪门贵女，举手投足之间，都绝不能让人挑出错误。
父母早早就给我安排好了人生的方向。
琴棋书画，一切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联姻。
学识、梦想、爱好，仅仅只是人生里锦上添花的几笔。
我也曾反抗过，歇斯底里地同妈妈争吵：
「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由我做主？这么多年，我明事理，辨是非，见山河百川，为什么到最后要让我成为别人的归属品？
「我难道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吗？」
可我的母亲，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疯疯癫癫不成规矩，以前教你的都忘了吗？」
她的一生，以成为盛太太为荣，同样的，她告诉我，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从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
我创业被打压，升学被阻拦，到最后破罐子破摔，以死相逼，换来三年自由。
我只有三年。
这是最后一年。
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未来，又有什么资格，去拽下月亮坠入污泥。
月亮就该高悬于天际。
成为我永远触碰不到的存在。
只要有那么一刻，月光照在我的身上，那就足够了。
13
综艺后期我偶尔还是会去。
但只是以一个粉丝的身份，混在粉丝之中，举起相机与应援手幅，为她欢呼。
她越来越红，路过我时目光平静，微微点了下头就匆忙离去。
我压下心间酸涩。
看着身边粉丝们印着「枝枝加油，我们永远爱你」的海报字样，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我和季听枝认识的第一天。
那时她沉寂于低谷，告诉我说她想退圈。
只要我能帮她拍出黑料，公司就会主动解约，不会影响任何人。
我那时惋惜道：「你不该想退圈的，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会大火。」
现在，仅仅几个月，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喜欢她。
她不需要再退圈。
她的前途繁花盛开，不该有阻碍。
我想，我们不经意间造成的错误，已经被修正了。
14
这天，我去见季听枝的经纪人。
路过一间废弃化妆间时，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不断有「下药」「季听枝」「恶心」这样的字眼蹦出来。
我凑过去，看见许久未作妖的向晚晚双手抱臂，颐指气使地将小瓶子递给面前的人，嘱咐道：
「表姐，今晚的总决赛非常重要，你必须想办法让她喝下去，我要季听枝身败名裂，出尽丑相，她这种靠脸的人也配跟我争？白日做梦！」
她面前的人抬起头，压了压声线：「放心吧，她最信任我，我保证让她失去声音，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
向晚晚挑了挑眉：「表姐你也很讨厌她？」
「我何止是讨厌，你不知道，她平时看着清高，实际上还不是会去陪酒应酬，然后跟那些男人走，每个月都是不同的男人。」
我侧了侧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人。
那个一脸狠毒要给季听枝下药的人，竟然是她跟了多年、当亲姐姐一样对待的经纪人苏夏。
我如坠冰窖。
季听枝……她如果知道自己如此信任和喜欢的经纪人姐姐在背后联合别人一起害她，她该多失望。
我一脚踹开门，神色冰冷：
「这是违法的，你们知道吗？」
向晚晚吓了一跳，立马捂着脸躲在苏夏身后：
「你……你是谁啊？
「什么违法？你有证据吗？凭什么污蔑我？！」
苏夏护着她，面上也紧张得冒汗，不过她到底混了很多年娱乐圈，几秒钟就镇定下来。
「盛青，有本事你就试试，看大家会信你吗？」
我捏紧拳头，怒火快要烧灭我的理智：
「季听枝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她？
「这些年，她对你不好吗？有求必应，赚了钱第一时间给你准备礼物，你到底是有多恶毒的心，竟然想对她下药？！」
苏夏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
「我不需要她的施舍，每次都把自己不要的东西丢给我，我只是穷，不是没有尊严！
「我跟着她这几年，她不停地侮辱我，把我当成她的奴隶一样对待，我当然看不惯她！我巴不得她身败名——」
「你放屁！」我开口打断她，「白眼狼！」
这大概是我人生里第一次骂脏话了。
我越想越气，不等她回话就冲过去和她们扭打在一起。
混乱间，我感觉我的头皮被人死死地拽住，肚子上也挨了几脚，我却感觉不到痛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还回去。
我一对二，豁出去不要命的打法，终于给我争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闯了进来，闪光灯接连不断，那人惊恐地大喊：
「快来人报警啊！盛青打人了！」
15
季听枝赶过来时，我正在被教育。
苏夏和向晚晚一唱一和，仗着没监控反咬一口说是我给别人下药。
虽然没证据，但两个人总比我一个人说的话可信度高些。
视频也流传出去，掀起轩然大波。
「听枝！听枝你快看，盛青实在是太恶毒了，她想给你下药被我们发现，竟然还动手！」苏夏恶人先告状。
向晚晚点点头，附和她：「是啊，师姐，虽然我平时讨厌你，可我们好歹是师姐妹，关键时刻我肯定跟你同一个阵营。
「还好被我们发现，不然现在你就会发不出声音，也去不了下午的总决赛了。」
她娇娇弱弱地往那一站，大家都同情她，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估计我会被刮得千疮百孔。
季听枝眉头紧锁，一直没发表意见，像是在沉思。
苏夏和向晚晚对视一眼，嘲讽地看我，似乎在说「你完蛋了，乖乖认命吧」。
我心里忐忑，看向季听枝。
她的视线正好望过来，如同沾了清水的软星，明亮，也灼人。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下一秒，季听枝踩着高跟鞋稳稳地站在警察面前，面不改色地道：
「不是盛青做的。」
年轻警察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
季听枝紧紧抿着唇，犹豫一瞬，开口：
「因为我们是恋人。」
话音落下，连我都傻了。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一旁的苏夏和向晚晚，我能感受到，她们二人的身体紧紧绷住，一动不敢动。
「警官，我要求查看另一处监控，我的这位师妹向晚晚和我一直水火不容，曾经还扬言总有一天要弄死我。
「倘若这是真的，那么她们在被我女朋友发现后恼羞成怒，随后栽赃诬陷她，已经构成两条罪名。」
向晚晚嘴唇发白，颤抖地发问：「什么？」
「第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季听枝不顾向晚晚和苏夏的眼神变化，继续道：
「第二，根据刑法规定，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果造成严重后果，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向晚晚使劲摇了摇头，上手推了苏夏一把，嘴里念念有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想犯罪！是她说要给季听枝下药的！
「警察叔叔，你们抓她，抓她呀！」
她又哭又笑，神情恍惚：「我没有犯罪，我没有！我不能被抓，我马上就要领最佳女主角，马上就要成为一线女明星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
苏夏跟她争执起来，整个警局吵得不可开交。
……
年轻警察刚刚还震惊的脸迅速切换：「请放心，我们定会将此事查清。」
季听枝详细地说出了一些摄像头位置，那是她曾经无意间发现的。
大概是节目组想搞事，偷偷安装上去的。
年轻警察效率很高，在确认位置后，没过多久就拿到了监控视频。
里面清晰地记录下向晚晚跟苏夏的对话，以及我闯进来后发生的所有事。
尽管没有实质伤害，无法对她们进行拘留。
但我不打算放过她们。
我联系律师，将经过与资料传过去：「不留余地，以诬告陷害，将她们告到底！」
向晚晚疯了一般要冲过来，还没靠近我们就被控制住。
我友情提醒：
「警官，她的精神状态堪忧，我建议查查她，是不是嗑了。」
16
回家的路上，我们并肩同行。
季听枝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抱歉，因为我，让你卷入这些。
「声明我会发的，我不会让你平白无故被骂。」
我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
「你没事就好。」
一路无话。
和她分开后，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三年未见，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我别胡闹。
「你网上那些事我都看见了，什么女朋友？还打架斗殴？你在外三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现在就给我回家！」
我挂了电话，打车回家。
踏进家门的那一刹那，有片刻的怅然。
有些东西，总是要结束的。
该做个了结，无论是为我，还是季听枝。
我脑海中闪过季听枝微笑的脸，给自己鼓了鼓劲，推门进去。
我妈见我回来，分了一丝注意力给我，声线冷淡：
「站着。
「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我垂下眼，沉闷答道：「不知道。」
她这些年来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慈眉善目」。
但我额头上的疤痕，从九岁那年起，便再也消不掉。
还未回过神，一个茶杯猛然砸在我的脚下，碎片划过我的脸，我伸手去摸，有淡淡的血迹。
我妈压着怒气：「你这些年心都野了，我从小到大怎么教你的，你忘记了吗？！」
我将脚边的碎片收起来，平静道：
「我没忘，您一直说女人要守规，要知书达理，要将自我放至底层，因为女人本质上，是依附于别人而活。
「可是我不同意，我即是我，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抱负，我也想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整天为了外界的面子和男人的怜爱将自己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
我妈听不下去，抬手打断我，不屑地说：
「你有理想和抱负？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做出了什么成绩？
「如果不是靠着家里的资源，你什么都不是。
「盛青，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应该如同她教导的那样，成为温婉动人、柔弱良善的女人，能够为自己的丈夫充当门面，成为他身后的港湾。
她的人生，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哪怕我爸出轨，闹再多的恶心事，她也要为了面子，为了夫妻和睦，硬生生地将这些咽下去。
17
「妈妈，你穷尽一生告诉我，苦痛的来源，是自我贬低。
「我读研时发表的核心论文您没看见，我在国际赛事上游刃有余您没看见，您说活泼外向是上不得台面，说自我独立是多此一举。
「这些规矩是谁定的呢？是谁规定女人该如何又不该如何，女人有千万种样子，大胆也好，知书达理也好，善良也好，怯懦也好，每一种样子都是独特的。
「就像您年轻时候，也是著名文学作者，可现在呢？你真的甘心吗？」
……
我眼见着我妈的脸色由红转青，目光由怨怒变为惊愕。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从前。
我摆明了态度，坚定道：「妈妈，我不会同意联姻，我会接管家业，请您放心。
「您信不过，可以查询欢瑞，那是我自己的公司，已经有了起色，我相信我的未来。
「也请您给我信心。」
我妈诧异地怔在原地，她或许实在想不通，为何她竭尽全力地打压我，我仍然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
因为欢瑞，是传媒公司。
我们家并没有涉猎。
而如今，由我打开了这一条路。
我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想说些什么。
我停顿了一瞬，下定了决心，接着道：
「至于我的私生活，我的确……是有一个女朋友。」
又是一个茶杯扔过来。
这次是在我的身后，上万元的杯具死无全尸。
「滚！
「滚出去！」
18
我已经很久没去当站姐了。
季听枝的工作很忙，我和她的联系仅限于每日朋友圈点赞评论。
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当初那句恋人关系,小心翼翼地规避,好似认识许久的普通朋友。
我妈开始隔三差五地给我发新闻。
【儿女叛逆期到了怎么办？请看如下方法，必定能教你改善。】
【一母亲生病,儿女不在身边,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毁灭？】
我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地一条条回复。
我知道她最近重新提笔,接触认识了许多优秀的作家。
她不再将自己局限于牢笼。
整个人都慢慢变得开朗，虽然改变不多,但起码不再像以前一样憋着闷气，连发现我爸出轨，都直接大闹一通。
那个优雅的妇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她自己。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戴着口罩和帽子，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被领了进来，小助理的眼神在我们身上转了又转,她八卦的心熊熊燃烧,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季听枝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来。
「怎么突然来了？」我问。
她抬起头,神情坚定。
微光，树影，我们身处城市中心，恍然间却闻到不知哪传来的药茶香,清润又矜涩。
她的手指勾着我的包。
「盛青，我想带你回家。」
「什么？
「季听枝，你要带我去哪儿？」
分明一张脸清冷淡漠,眉目间却都是不设防的风情，只看一眼,便让人深陷。
她就这样明晃晃摊开来,叫我无法再躲。
我叹了口气。
怎么这样猝不及防？
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再逃避这份感情,我看不得她难受。
心间悸动如同海浪裹挟烈阳一般轰然而至。
我握住她的手,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好，我跟你回家。」
19
我如此喜欢月亮。
于我而言,月亮的光即使不会为了照耀我而存在，我也的确曾被深深照亮过。
也因此，我从来无法用我笔下的文字描述她。
她是我心间遥不可及的明月,是山间陡峭容易走失的迷雾。
我想我一直都是她最忠实的信徒，是即使无数言语质疑袭来，仍然坚定不移地唯她不可地等待着。
我的喜欢，从来都不是想要将月亮据为己有。
我希望她一直骄傲明朗，一直坚定不移,一直为喜欢的事情而努力。
我希望她拥有一切，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为此，我愿意退至她身后。
而某一天,月亮并没有坠落，她只是朝我伸出手，邀请我，去到她身边。
季听枝，你会站上更高的舞台,你走的路会繁花盛开，灿烂盛大。
而我，会陪你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