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芍药 – 半弦月牙
因为考了全校第一，我被霸凌而死。
一个绿茶魂穿了我，对我说：
「姐姐，介意我用你的身体谈个恋爱吗？」
我无力阻止，她非要跟霸凌我的人谈恋爱。
后来她想谈的那个人单膝跪在我面前：「你是不是没有心？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说：「我对你的心意没变过呀，一直想找个牢给你坐。」
1.
我在学校里，过着噩梦般压抑的生活。
霸凌我的同学叫张奈妍，因为我学习突出，她盯上了我。
「你要知道，我们学校特招你这种贫困生，还花钱养着你，是为了升学率。
「而不是为了让你考试的时候出风头，更何况，你的成绩稳压我男朋友一头。
「所以我就是看不惯你，装模作样。」
我扶正被踹倒的椅子：「你们学校？你家开的？」
张奈妍笑得很恶心，嗤笑着掀飞了我的书。
我抱着我的书去找老师，才知道这所高级私立学校的背景，还真就是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开的。
其中，张奈妍提到的「男朋友」叫时岳。
他家是这学校的董事里，持股最多的那个。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老师怜悯地看着我，让我注重学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没人帮我。
我的衣服被剪破，我的书包和课本被浇上粘稠的胶水。
我含着泪气得哆嗦，还之以牙，将张奈妍的课本扔了出去。
但换来的，是在卫生间被打了一顿，还被告状叫了家长。
我爸妈来了，他们不由分说给了我两巴掌，当着老师的面要拉我回去喂猪。
这两个孱弱的老人，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里满是惶恐。
他们对上张奈妍那个珠光宝气的妈妈，忙不迭点头哈腰，替我道歉。
那是我最狼狈的一天，要不是老师替我说话，我差点就要被拽回去辍学。
被欺负都没那么羞耻过，令我近乎崩溃。
从那天开始，「齐韶齐大学霸喜欢叫家长，还喜欢养猪」变成了一个梗。
我的存在开始变得显眼，变得特殊，被全班孤立，排挤。
就连我很正常地上课回答问题，都会引起莫名其妙的一阵爆笑。
我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个具体的人，而是和鲜活的班级气氛格格不入的孤岛。
张奈妍把自己手机递给我，当着看好戏的一群小跟班的面奚落我：
「滚去给我买水，跑快点，我手机熄屏了可就不能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在一阵哄笑中，我颤抖着手接过手机。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在买水的间隙我面无表情地，把早已准备好的U盘连着转接线，插进她的手机。
植入了监视病毒。
我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报仇的计划慢慢成形。
但在这之前，我得继续忍着。
我以为我要忍很久，但是没想到，很快，意外就来了。
那一天，张奈妍在卫生间里，将我的头狠狠摁进了蓄满水的洗手池。
我剧烈挣扎，渐渐脱力，失去了意识。
2.
再醒来，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娇滴滴地抱怨我。
「姐姐，我还以为你过得有多好，好失望啊。」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是我，但不是我惯用的语气。
意识回笼，卫生间空荡荡的，已经没了别人。
我看着「我自己」站在洗手池前，慢条斯理地整理仪容。
「我」拧干湿答答的校服，对着镜子笑，茶里茶气。
「你长得真好看啊，姐姐。」
「你是谁？」
我的身体，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在求生欲的刺激下，我的意识在身体里左冲右突。
可我始终无法驱逐这个陌生的入侵者——
之前被溺水，我此刻实在太虚弱了。
「我啊，我是你妹妹，瑶瑶哦。」
妹妹？
可是，我并没有妹妹，我只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此时是上课时间，这个入侵者大摇大摆回到教室，敲门。
讲课声骤停，老师和所有同学都看向门口的我。
包括张奈妍那几个人。
对上她们恶心的视线，我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入侵者在心里问：「那就是欺负你的人？」
我说：「她叫张奈妍。」
「哎呀，真晦气，跟我一个姓呢。」
瑶瑶……张瑶？
我再次确认，我不认识这个名字，更没有什么妹妹。
老师责备道：「齐韶同学，为什么开课十五分钟了，你才回教室。」
我习惯了面对老师的指责，对张瑶说：
「道个歉就可以回座位，我学习好，老师不会太过为难我。」
但是张瑶没动，反而挽起湿答答的袖子。
把一条青青紫紫的胳膊展露人前。
「老师，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哦。
「是课间我被人打晕在卫生间，才没及时来上课的哦。」
那条纤细又丑陋的胳膊上面，各种伤痕触目惊心。
并且指向——张奈妍。
「是她欺负我哦。」
教室里一片哗然。
我的同学们神色全都变了，还小声哔哔。
「她犯贱吗？敢告老师？」
「她是忘了吗？我们学校的老师从来不敢管『优质股』学生的。」
「齐韶今天怪怪的，抽什么风啊？」
没人能想到向来软包子似的我，敢这么做。
我下意识紧张起来：
「你别惹他们，你不明白这学校的状况，别给我添麻烦。」
3.
「用得着这么小心嘛，硬气一点！」
张瑶大大咧咧，逼问老师：
「老师，看不见我浑身湿透了吗？
「您不关心学生这副样子怎么搞的，只问为什么来迟？
「您教书育人的师德呢？」
老师恼羞成怒，手里的教棍敲得桌子「啪啪」响：
「齐韶同学，既然进来了就赶紧听课，别耽搁其他同学。
「同学们，继续上课。」
我引导她：「看到了吗，别做无用功。」
这个不安分的张瑶，对我似乎有本能的敌意。
这不是她的身体，所以她肆无忌惮。
在将她驱逐之前，我得想办法让她听我的话，别扰乱我的计划。
张瑶在心里回我，带着刺：「别教我做事」。
她站在教室门口不依不饶，大声说：
「别急呀老师，我要报警呢。」
老师为难地蹙起眉。
教室里，张奈妍不耐烦了。
她踹了一脚前面同学的凳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愣着干吗，没看见齐韶同学要报警，打！」
嚣张至极，有恃无恐。
前面那同学不敢反驳她，听话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警官好。
「我们这边是新北国际私立学校，有同学起冲突了……」
警察来得很快。
可校园霸凌若没有充分的证据，向来很难界定。
在老师的调解下，中年警官语重心长地劝了两句：
「你们都是学生，平时玩闹还是要注意分寸。」
张瑶装委屈很熟练，细声细气：「我知道了，警察叔叔。」
这样的表情用我的脸表现出来，分外惹人怜惜。
可是，只有我听得见，张瑶在心里欢快地说：
「呀，这学校看着挺贵气的，原来监控这么少呀。」
浪费了一节课，警察和老师都离开了，这件事没引起任何波澜。
张瑶瞬间收起那副柔弱模样，转身出教室，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才走了两步，又回头跑到讲台上，抄起黑板擦揣进了兜里。
一路走过去，教学楼上各班学生们探头探脑望过来。
窃窃讨论。
我提醒她：「她们在后面跟着你。」
张奈妍，还有她的跟班们，脸上的恶意比往日更甚。
张瑶满不在乎：「喂，姐姐，能不能别这么怂。
「实在没人帮你，你找家人要点钱，去校外找更厉害的人打回来不行吗？」
她说「家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咬字很重。
字里行间，无端生出带着些讥诮的怨意。
4.
像以前一样，我被堵在了卫生间里。
但这次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换了芯子。
「出息了，齐大学霸。」
「还告老师，还敢报警，要不要再把你tm家长也叫来呀？」
「骨头又硬了是吧，居然指责奈妍姐，sb，不想上学了？」
我无视这些挑衅，强自镇定下来，提醒张瑶：
「你别怕，推开离门最近的人，跑！」
这种事我遇多了，但张瑶看起来比我年纪小，估计吓傻了。
我必须帮她，尽可能保住我的身体，躲避伤害。
她没动。
我好不容易强装出来的镇定几乎绷不住。
「跑啊！如果……如果你不敢，就找个隔间，把门守住！」
等到上课，她们走了就好了。
「听起来很有经验。所以姐姐，一直是这么过来吗？」
张瑶说。
出乎我意料，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反而面无表情地抬起腿，一脚踹向正准备揪她头发的女生。
那女生甚至没反应过来，捂着小腹哀嚎一声，向后摔在硬瓷砖地面上。
发出短促的闷响。
紧接着张瑶一脚一个，抽空还回身，将打算跑的张奈妍踹进了厕所单间。
如果我学过散打，就会知道她第一脚是标准的正蹬腿。
就会知道踹张奈妍那一脚，是教科书般凌厉的左侧鞭腿。
但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帅。
我那平时抱着水桶上四楼都费劲的身体，在张瑶的控制下，行云流水，快且有力。
张瑶从口袋里掏出黑板擦，恶声恶气十分熟练：
「别嚎了，来排队，一人一口，轮流把黑板擦舔干净。
「你们精力这么旺盛，为班级做点小小的贡献，不会不愿意吧？」
那几个女生跌坐在冰冷的厕所瓷砖上，看着扔到面前的黑板擦。
听着熟悉的霸凌言语，脸色青白。
她们提前体会到职业生涯被碾压的痛苦。
张瑶走到单间门口，伸手去拽张奈妍。
我终于回过神，心中舒了一口气：
「对她下手轻点，分寸别太过，会被叫家长的。」
张瑶问：「为什么？」
她手没停，一脚踩在台阶上，俯身去掐张奈妍的脖子。
同时把濡湿的黑板擦塞进她嘴里。
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没答，张奈妍答了。
她狼狈蹲在坑位旁，手上刚做好的美甲劈了。
拼命摇头摆脱黑板擦的动作，让她的声音变得尖利。
「齐韶！你这个土鳖！还想继续读书吗？」
还想继续读书吗？
这句话，混杂着我的阻止，终于让张瑶住了手。
见唬住了我，张奈妍有了底气。
「齐韶，你发疯之前想好，就算不怕我，你也不怕我男朋友时岳吗？」
张瑶忽然愣住：「时——岳？」
她的眼睛亮了。
5.
张奈妍扶墙站稳，又抖起来了。
「知道怕就好，你们这些穷鬼，拿着我们施舍的奖学金，就该感恩戴德才是。」
高举的胳膊，一巴掌打偏了我的脸。
控制我身体的张瑶，和困在体内的我，都感受到了它的力道。
火辣辣的，烫得半边脸发麻，耳内嗡鸣。
与其说是抽在脸上。
更像是直接抽在了我心上，比往日更疼。
张瑶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她没再动手，只是眼神憋屈狠厉，有点吓人。
张奈妍还准备继续打的动作瑟缩了一下，然后跑了。
卫生间寂静极了。
张瑶走到洗手池面前，打开水龙头。
一遍又一遍往脸上泼水。
我沉默着，立即决定改变策略。
要说服她，需要她先了解我的处境。
「很抱歉。时岳家做房地产的，是学校最大的股东。
「欺负我的这些人家里，也或多或少持有股份。
「我是被这学校的高额奖学金，和免学费制度，吸引进来的贫困优等生。
「那些人我惹不起。」
我明面上能做的有效反抗太少了。
张瑶继续给脸上泼水。
那疯狂的样子，我几乎要以为她想再溺死我一次。
我发出邀请：「张瑶，我不知道你是谁，本来我想先忍着好好学习的，但你让我看见了你的武力。
「所以，合作吧。
「你别添乱，帮我。
「我有更轻松的办法报复回来。
「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张瑶扶着洗手池，低着头吃吃地笑。
水滴从发梢，鼻尖，下巴，成股地滴下去。
她抹了把脸：「所谓忍辱负重，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吗？
「我可不信这个。
「我信奉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跟你合作忍气吞声，会憋死我的，多亏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你想干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成像。
没了方才的凶狠，又装得无辜乖巧。
「哎呀，别这么防备我嘛，姐姐。
「介意我用你的身体，去谈一场恋爱吗？」
我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我的笑脸，突然奇异地同步了她的脑回路。
我只觉浑身血都凉了：「跟时岳？」
「是呢，他啊，可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呢。」
张瑶竟然认识时岳。
眼见她收拾好自己，哼着歌回了教室。
我被这不省心的玩意儿气得抓狂：
「不行！你不能用我的身体做这种事！」
我就是因为考试名次高于时岳，才被张奈妍针对的。
曾经我反抗过，甚至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去找过时岳。
「对不起，时岳同学，考第一不是我特意针对你，只是我需要奖学金，请你不要介意。」
我为我并不存在的罪过，在那个少年面前低下头，认真道歉。
但是那少年靠着他的卡宴，翻转着手里的钥匙。
态度轻佻，无动于衷。
他轻轻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
「齐同学是吧，长得真好看，会开车吗？」
紧接着把钥匙递给我。
很痞。
我卑微地低着头，看见伸到面前的这只手。
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只看起来极精致的男士罗马戒。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飘下来，带着隐约的不怀好意：
「喏，开我的车，带我出去兜一圈，我就帮你。」
多么可笑，这种羞辱。
我特么穷得连摩托车都没碰过，不然哪儿会被特招进这种学校。
他就是故意耍我。
「我不会。」
我抬起头，没忍住眼里的憎恶。
面对我强烈的情绪波动，他淡淡笑着，十分无所谓。
求助的事就这么被漠然置之，告吹了。
而现在，张瑶却要用我的身体，再一次去招惹那少年。
「不一定是我自己哦。」
张瑶笑嘻嘻地纠正我。
「我以前就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更想要姐姐你替我，去跟他谈恋爱。
「我特想欣赏一下他爱上一个人的样子，拜托嘛。」
6.
我想让她换个条件。
在我心里，时岳也是间接霸凌我的人。
他背后过重的权柄，和对我古怪的态度，都让我不想靠近。
可是此时的我就像是空气。
我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无法让周围人听见我的呐喊。
唯一能跟我对话的张瑶提笔乱画我的书本。
被我吵得烦了，她在心里怼我：
「你家人呢？你在这学校活得这么辛苦，这么小心翼翼，你家人怎么不给你办理转学？」
我的抓狂，我的愤怒，我对她的讨厌……
这一切情绪就像火焰熊熊燃烧时，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
戛然而止。
我无言以对。
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孩子的后盾。
张瑶见我沉默，也没再问。
她冷着脸，握着笔狠狠在我的书本上，涂出大片大片的墨迹。
我看着乱七八糟的书本，心疼极了。
张瑶，她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
下午回到宿舍，她问：
「哪个是你的床位？」
唯一一个，铺着被洗得发白的被褥的那张床，是我的。
张瑶在上面坐了会儿，又去翻我的桌子，我的柜子。
「你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呢？」
她举着一包郁美净问我。
我：「……」
我忍着羞耻：「你不是举着吗，还问我。」
这次轮到张瑶无语了：「就这？」
又问：「那你手机呢？」
我：「我没手机。」
她翻了个白眼，随意地从我柜子里掏出我的笔记本。
「手机都没有，却舍得买电脑？抠死你算了！快告诉我密码。」
我恨不得从她手里抢回来。
那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
张瑶噼里啪啦打开了学校八卦论坛。
我发现她在找关于时岳的蛛丝马迹。
心梗了一下。
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哎呀姐姐，帮帮我嘛，我给你出主意啊。
「搞定时岳的话，你在学校里的生活会变得很好的哦！」
我叹了口气：「作为交换，你以后做事，尤其是打人，得听我的。
「还有，无论如何，别想让我去大庭广众下告白。」
张瑶又开始茶里茶气装无辜。
「告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成年人该直接勾-引，勾-引第一步，抛弃人性。
「姐姐读了那么多书，没听过这句话吗？」
变成猫。
变成虎。
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四重奏》吗，我当然知道。
三种勾-引方式。
看张瑶兴致勃勃的样子，是想让我给时岳上全套。
一想到这些手段，我要全部用到时岳身上。
我就恨不得直接拿刀砍了时岳！
「喂，姐姐，我会听你话，但是你要认真谈哦。
「我好想看看时岳谈恋爱的蠢样子。」
我冷着脸：「虐恋算吗？」
「可以呀，你随便怎么虐他，让他爱上你就行！」
我点头：「那行。」
7.
张瑶查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看了一眼表。
去宿舍卫生间打理了一下发型和衣服。
她的手很巧。
平平无奇的衣服不仅变得修身，还恰到好处露出一节——
只要俯身就能勾勒出最佳形状的细腰。
紧接着，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不知谁的刮眉刀和眉笔。
搞定毛茸茸的自然眉毛，和隐约不可见的幼圆眼线。
加上蓬松的马尾发，露出白皙的脖颈。
我整个人气质大变，趋近无害娇俏的模样。
「要加油哦，姐姐！」
她将身体还给了我。
这个时间，通常时岳会去提车离开，他不住校。
这所学校给有钱的学生，配有专门的停车场。
而时岳的停车位是固定的，很好找。
我在张瑶的催促下，自然地走过去，「迷茫」地四处望了望。
然后很「凑巧」地站在时岳车窗前。
我俯身，对着不透光的镜子整理仪容。
不设防的少女，情态毕露。
张瑶在我身体里开心大叫：「姐姐，你棒极了！」
我对着车窗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
同时在心里回她：「我能把我学到的所有东西，分毫不差地表现出来，向来如此。」
还没笑完，车窗……降下来了。
露出时岳似笑非笑的脸，嘴里还叼着一小根竹篾条儿，手里有一只没编完的竹雀儿。
「滚。」
他说。
我退后一步，像只受惊的猫，瞪大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我在等人，我以为车里没人，所以当成镜子了！」
诚恳地鞠躬，恰到好处露出一抹白线似的腰身。
紧接着她站起来，美好的风景一闪而逝。
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身体控制权切换。
我缩回身体里，去看身后时岳的反应，而后我沉默了。
时岳大概以为我不知道，所以追随的目光才那么肆无忌惮。
我说：「他在看我。」
张瑶得意地勾起唇，在心里回我：
「当然，姐姐你不知道你的表现力有多强。」
「是你的建议奏效。」
我面无表情回她。
她对讨人喜欢这种事，简直手到擒来。
因为合作关系，张瑶开始对我退让。
身体控制权暂时归我。
这所学校的晚自习是很自由的，我抱着电脑去了图书馆角落。
我手指翻飞，张瑶盯着电脑界面，忽然惊讶道：
「你在监控张奈妍的手机？」
我顿了一下，「别声张。」
张瑶「咯咯」笑起来。
「了不起啊，姐姐，我还以为你只会逆来顺受呢。」
她兴奋起来：「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不用？
「把她拍的隐私照全部发出去。
「把她和跟班们那些下作的聊天记录公之于众，这多爽啊！」
8.
我：「不行。」
怕张瑶自己乱操作，我耐心地跟她解释。
这种手段可以让跟班们得到惩罚。
但张奈妍损失不大，她爸爸开公司的，还跟时岳家牵连很深。
所以最多一时名声扫地，很快舆论就会被她花钱压下去。
并且，她会立刻换一个新手机。
现在她在用的手机，是之前我借机拿到手里才得以操作的。
下一次我可没这种好机会。
张奈妍——提起这个名字我心里就哆嗦。
被她霸凌太久，我的身体形成了生理性畏惧。
拜她所赐，现在死也没死透。
连身体都要看别人脸色才能稍用片刻。
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她。
我在心里对张瑶说：
「名声扫地怎么行，我要一击即中，让她生不如死。」
「切，又是隐忍啊。」
张瑶「嗤」了一声。
她的性格更喜欢当场报仇，热辣张扬。
对我的作风表示无趣，她沉浸在我的身体里，睡觉去了。
我抱着电脑，计算着校园卡里的零钱，叹了口气，拐去了校园便利店。
虽然我抠搜。
但张瑶随便用舍友的东西不行，我得把眉笔、眉刀之类的买齐。
捏着便利袋，没走两步，我被叫住：
「齐同学。」
这声线，吊儿郎当，是时岳。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等我离开，时岳长腿一迈走过来，抓住我。
他食指上冰冷的罗马戒贴着我的手腕，我抬起头，实在难掩厌恶：
「干什么？」
这时候张瑶在睡觉，我不用演戏。
时岳伸手抓抓头上黑而细碎的发，玩味道：
「怎么，下午还去地下车库碰瓷我，现在就躲避不及了？」
我毫不犹豫，沿用之前的说法：
「我是去等人的。」
「那为什么站在我车前，还对我笑？」
「我买不起车，不认识车标，也头一次去地下车库，走错了很正常。谁知道是你？」
时岳：「……」
这说辞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是冲我去的？」
我身体后倾，甩脏东西般试图甩开他：「不是！」
他垂眼看我，忽然倾身过来，高大的身形覆盖我，挡住路灯。
优美的颌骨边缘，单侧耳的钻石耳钉明亮异常。
呼吸很轻，微痒。
我下意识闭上眼躲开，差点尖叫。
却听到清澈的笑声。
我睁开眼，看见他眼尾微挑，笑得坏且嘲弄：
「想什么呢，我才不会亲你。」
故意做出暧昧动作的人是他。
攥住我手腕不让我走的人是他。
到头来嘲笑我误会了的人也是他。
我不明白，一个长得这么好看，声音这么好听的少年，心怎么这么坏。
他低头自顾自翻我的便利袋，看见里面的化妆用品愣了下：
「你交男朋友了？」
我抢了一下，没抢回来，气得憋出了生理性眼泪。
闭上嘴一句话都不想说。
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滚！」
他没生气，也没再试图拽我，只是收了笑，态度仍是轻佻的：
「呦，倔劲儿又回来了？这才像你嘛，下午的时候态度好得不像你会做的事儿。」
不笑的时候，哪怕说着轻佻的话。
这个不良少年也难掩疏离冷漠的气质。
我的心脏「怦怦怦」跳动起来。
试图通过加速血液循环，驱散我对他的畏惧。
正欲走，却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
「下次见我，再躲，我就不高兴了。」
9.
张奈妍没罢休。
上次的事儿后，她和跟班们离我远了点儿，但是麻烦还在。
坏人的思路是相通的。
张瑶是，张奈妍也是。
曾经张瑶对我说：「你花点钱去校外，找更厉害的人把她们打回来不就行了?」
现在，张奈妍正是这么做的，她请的是三流体育学院的人。
教学楼后面，那群流里流气，浑身烟味的人，嘴里不干不净。
「呦，这么好看的妹妹？我有点舍不得打了。」
「妹妹，要不你跟我好吧，以后张哥我罩你。」
「妹子长得好看，在这个有钱人多的学校里，也不知道tm第几手了，能看上你？」
听着他们对我的侮辱。
张瑶脸上总带着的，又无辜又茶的笑意没了。
变得面无表情。
她不装了，眼神又狠又凶，直接冲了上去。
如猛虎下山，如狼入羊群，身手了得。
但她到底记着我说的话，没有闹得太大。
等打完了，张瑶从教学楼后面转出来，去找看好戏的张奈妍。
却看见了跟张奈妍并排站着的时岳。
此时的张瑶浑身戾气还没散。
看见时岳，她下意识就要装可怜，懊恼地在心里喊我：「姐姐！姐姐！」
我回：「不用再装回去，那样就太假了，也不要理时岳！」
「哦。」
张瑶信心足了点儿，不停步地走向张奈妍。
「Sb，听着，你再针对我没完没了，我即使不上学，也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到做到。」
俗话说，坏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张瑶的眼神，便充分体现了什么叫豁得出去。
放完狠话，离开，从头到尾，连眼尾都没分给时岳。
张奈妍又一次体会到了，在卫生间被黑板擦支配的恐惧。
她脸上的得意没挂住，往时岳身边凑了凑。
时岳没让她近身。
我看着他蹙着眉，目光粘在「我」的背影上，里面有困惑，有惊讶。
我心中叹息了一声。
——变成虎。
张瑶做得真到位。
时岳已经开始懵了。
10.
晚自习，我照例抱着电脑去图书馆。
如今的张瑶不比最开始浑身是刺，逆反心理深重的时候。
她听话了很多。
把晚自习到回寝睡觉这段时间，还给了我。
我暗暗尝试过，还是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不知道再溺一次水可不可以。
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暂时不准备这么做。
张瑶好不容易对我戒心小了点儿。
她武德充沛，比我自己更会应付张奈妍那群人。
对我的心思一无所知的张瑶，好奇地盯着电脑屏幕。
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学渣的她看着满屏英文，简直就像睁眼瞎。
「姐姐，你在干什么？」
「我在浏览github，想找一个免费的算法。」
我耐心地说。
真诚的交流是一种很有效的，拉近关系，放松对方警惕的办法。
并且也是最佳的套话手段。
我想，最好在她彻底跟时岳在一起之前，找到确切办法，把她赶走。
而看时岳的状态，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诶？找了干吗用的？」
她兴致勃勃地问。
很奇怪，最开始出现在我的身体里时。
我能感觉到她对我存了竞争的恶意。
并且她也毫不掩饰，任性地用我的身份肆无忌惮。
但现在，她好像对我敌意没那么重了。
如果我没感觉错，她甚至在特意亲近我，还乐在其中。
「我在制作一款游戏，『缸中人』，需要用到这个。」
我不动声色，依旧耐心。
11.
「我可以看看你做的游戏吗？」
「可以。」
虽然部分功能还没完成，但基础已经能跑了。
我重新编译了一遍代码，run给她看。
这是我做的第一款游戏。
有感而发，根据我窘迫艰难的生活状态设计的。
主角是个身无长物的壮汉，他下半截身体装在缸里，双手握着一柄锤子。
游戏主线是：
玩家要仅靠双臂的力量，从深渊一直一直，一直挥锤。
永不停歇。
才有望借力攀登上遥不可及的峰顶，窥见曙光。
稍不注意，行差踏错。
就会坠入深渊，bad end。
便如同我岌岌可危，小心翼翼的人生。
张瑶讶然：「这么硬核啊。
「你看你设计的，主角都没有金手指。
「一锤子下去稍微计算错了角度和力度就得死，太枯燥啦！」
她叽叽喳喳，又说：
「哎！陡峭的山崖上长了芍药花？」
「对，因为我喜欢芍药。」我承认，「如果我以后能开发更多游戏，那么每一个里面都会有芍药元素，它将成为我的标志。」
张瑶笑得很开心，又开始习惯性茶里茶气：
「我也喜欢芍药耶！」
我顿了一下，「是吗，真巧。」
「不巧不巧，就要一样才对。因为你是姐姐，我是你妹妹嘛。」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嗤之以鼻。
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环境下才能养出张瑶这种人。
明明性格狠辣又任性。
是什么原因，让她总是下意识地装成天真无害的样子。
12.
张奈妍有了危机感，她发现光靠物理打击，已经欺负不了我了。
于是她学会了智取。
「齐韶，其实以你的姿色，出去哪怕端个盘子都会有人看上你。」
「对啊，你为什么来我们新北国际私立上学啊？」
「哎呀我们宿舍没别人，你就说说嘛，真的是因为奖学金和免学费来的？」
「哈，怎么会，这年头真的有人家里，连学费、生活费都凑不齐吗？」
「嗨，谁看中这个呀，人家齐韶当初的成绩，公立一中都在抢的，我们学校也就『优质股』多，学习氛围哪能比一中，冲什么来的，懂的都懂。」
「所以齐韶，你是来钓金龟婿的？哈哈哈……」
宿舍里，平时冷暴力无视我的舍友们一反常态，聚在我周围。
跟我「闲聊」的同时，你一句我一句，有意无意激怒我。
这很明显是张奈妍指使的。
但是，张瑶这回没听我的阻止。
见我被泼脏水，她二话不说，莽撞地打了人。
真巧，宿管刚好查寝经过。
逮个正着。
学校叫了家长。
张瑶对此很期待，在宿舍里精心打扮了许久。
上课也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窗外。
简直比去见时岳，还要用心百倍。
下了课她立即冲到校门口，用最乖巧的笑容，去接我远道而来的爸妈。
我说：「你用不着这么殷勤……」
她说：「别说话，今天我就是你，姐姐你把父母让我一天呗，嘻嘻。」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
我爸妈看见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死妮子，让你回家喂猪除草，你非要上学，你就是这么上的？
「又在学校惹事，你干了什么？
「要是人家要赔钱，你就等着！
「还有，最近给家里的奖学金也少了，你是不是私吞了？」
张瑶，惊呆了。
她愣愣看着面前两个喋喋不休，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的老人。
缓不过神来。
13.
我的父母，在老师和同学家长面前，使劲儿鞠躬。
甚至为了平息对方的怒火，试图在他们面前打我。
鞠躬极其诚恳，道歉翻来覆去。
只有一个态度：道歉可以，打回来消气也可以，但是要赔钱就没有。
看着办吧。
老师和其他家长无语了。
只好就这么算了。
送我爸妈走的时候，张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沉默极了。
向来伶牙俐齿，极会卖乖讨巧的她。
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两个，刚才鞠躬鞠得腰疼的老人相处。
他们还在逼问：
「你要不跟我们回去除草！
「上学，上学，你看看你惹的这些事！
「我们在家刨地，你弟弟上班辛苦，就你天天在学校享福。
「知不知道你弟净等着你的彩礼钱呢。
「哑巴了？说话！」
我妈粗粝的手紧紧拽我胳膊：
「你都多大人了，还让我们给你操心。
「人家孙二丫自己都把对象带回家了，你知道吗？
「我们每天要给你弟做饭洗衣，张罗着找媳妇。
「还要想着给你相亲，你就不知道懂事一点？
「就你这年纪，真要上出学来，学历高了，心眼儿多了，会被人家嫌弃的！」
张瑶愣愣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代入感太强，她竟然红了眼眶。
我说：「让开吧，我来。」
这事儿，还得我处理。
她让开了身体控制权。
我对着我的爸妈露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们的死穴在哪里。
「爸，妈，你们就别操心我了，我不会再惹事了。
「但是学，我还得上。
「等我毕业了，考上名校，省里，市里，村里都会奖励不少钱呢。」
是有不少钱，但这钱，会是我远走高飞的垫脚石。
听见钱字，两个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面色缓和了些。
「行了行了，你在学校安分点。
「少跟同学起冲突，吃亏是福。
「再有下次，趁早回家得了，这学，上个屁！」
看在钱的份儿上，他们敲打了一番，这才离开。
14.
张瑶抽了抽鼻子，抹了把脸振作起来。
「行了，身体就不用还我了，胃口吊够了，该去找你的大宝贝儿时岳玩了。」
一句话，将我阴郁的情绪拉了回来。
我嫌弃道：「我没心情，要去你去。」
张瑶还真控制我的身体，去了时岳离校必经的路上。
找好角度，蹲在人工湖旁的榕树边。
连衣裙像芍药花瓣一样，散开在柔软的草地上。
她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
流着泪，发着呆，梨花带雨。
这造型蹲久了脚麻。
她维持着柔弱姿态，开始悄悄地左右脚互换重心。
「姐姐，等他好无聊啊，我们来聊天吧。」
我笑了：「等时岳很无聊？不是你想跟他谈恋爱的吗？」
张瑶不回答这个问题，换了话题：
「姐姐，你连手机都买不起，为什么会舍得买电脑啊？
「为什么会编程啊？」
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约是两三年前，我们村走出去一位金凤凰。
他是月入十万的高材生，惊动了全村。
很多有姑娘的人家都动了心思，包括我爸妈。
他们逼着我，说：「你年纪小，去献献殷勤，培养一下感情正合适。」
在那高材生回家探亲那段时间，我天天去找他。
跟我爸妈想的不一样，我是去找人生出路的。
我问那大哥哥：「你是怎么走出这里的？要做什么才能像你这么挣钱？」
他说，上大学，只有上学，才是我们小村人唯一的希望。
他说，他学的是计算机。
这东西，不需要专门的场地和额外的支出。
只需要买一台设备，多在网上买课学习。
肯钻研的话，一定能入门的。
这几句话我听进去了，成了人生目标。
这么能赚钱的东西，钻研到入土都不亏。
我省吃俭用，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除了课本就是电脑。
只要能让我安稳学习，什么苦我都能吃。
如今一晃好几年，我竟也小有成绩了。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
黑色的卡宴飞驰经过，两秒后，又倒了回来。
时岳下车，在我面前站定。
「怎么又是你？」
15.
张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冷冷的。
写满了「别靠近我」。
但泪水盈盈的眼角却出卖了她，欲语还休，难掩凄楚。
她沉默着，重新低下头。
似乎是为了逃避跟他讲话，她干脆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但防备心极重的流浪狗。
一句话都不必说，氛围已拉满。
连她头上的头发丝儿，都仿佛自带故事。
我说：「张瑶，你绝了。」
被我夸了似乎很开心，张瑶一时得意忘形：
「那是，我就靠这吃饭了！」
我又一次开始怀疑，她是个什么人？
看了眼时岳，我提醒她：「他好像对你有点反感，皱眉了。」
张瑶大惊：「不应该啊！」
她楚楚可怜地抬起头，看见时岳清凌凌的眼。
里面没有动容，只有嘲讽。
单侧钻石耳钉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齐同学，你以前不是挺倔强的吗？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张瑶：「……」
她沉默了三秒，然后在心里震惊得像只尖叫鸡。
对着我刷屏：「姐姐！姐姐！他喜欢你！
「他绝对喜欢你，信我！
「他真的爱上你了啊！！
「姐姐你敢相信吗！
「他居然光靠眼神，就能本能地分辨出你我的区别。
「还无意识地排斥我……」
她毫不犹豫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
并说：「姐姐你敬业点儿，别摆烂！不然我就控制你的身体强吻时岳！」
我接替她，蹲在地上含着泪看时岳。
就在这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他怔了一下。
然后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我迟疑了，他真的能分辨出我们？
感觉像假的。
我在心里骂张瑶：「张瑶，你为什么非要撮合我跟时岳，好玩？」
张瑶「哼」了一声：「姐姐你专心点嘛。」
这时候时岳开口了：
「齐同学，你爸妈来校的事我听说了，你蹲在这里是在难过吗？」
他又向前两步，微微俯身：「又想让我帮你吗？
「我是个生意人，讲究利益交换。
「上一次你拒绝载我，所以我们交易失败了。
「这一次我再给你机会：做我女朋友，我帮你。
「这是第二次机会，我不喜欢一直被拒绝，你考虑好。」
女……女朋友？？
我简直要以为自己幻听了。
过于震惊，脑子里嗡嗡作响。
正要拒绝，张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大叫：
「强吻！强吻！强吻！强吻……」
我气得在心里骂：「张瑶！这sb到底哪里好，你连我也要拉下水！」
但面上我擦干眼泪看时岳，干巴巴道：「好。」
真奇怪，有张瑶在，跟我叽叽喳喳，在我脑海里兴奋大叫。
我竟然不知何时，没那么怕时岳了。
我脑子有点乱，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走。
时岳没拦我。
他站在车边打开车门，笑得玩味：
「晚安，女朋友。
「虽然你答应得并不真心，但我很高兴。」
16.
这天晚上我没睡好。
早上醒来还不自觉在脑子里复盘昨天的事儿。
走到教室里，迎接我的不是张奈妍，是往日同学们一句句的真诚道歉。
时岳，这个学校里当之无愧的，隐形校霸。
他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跟他沾边的人，没人敢惹。
比如以前的张奈妍。
比如现在的我。
我同桌借手机给我，我打开论坛，看见时岳亲自下场发帖。
他宣布女友是我，而不是总打着他旗号的张奈妍。
教室门被踹开，眼眶通红的张奈妍，睚眦俱裂。
「齐韶，你怎么敢，你怎么配？」
她冲到我面前，一句话未落，泣不成声。
「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张瑶说。
但其实，我没在怕。
我的心上永远留有曾经那些伤害凝结的疤，形状狰狞。
但面前的人，通过张瑶，我看见了她也有软弱的一面。
我不会再怕了。
「齐韶，你别高兴得太早。
「我跟时岳青梅竹马。
「我从小追在他身后，为他做了多少努力，才站在他身边。
「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张奈妍近乎阴郁地，一遍遍，对我宣示她对时岳的占有欲。
张瑶笑嘻嘻给她插刀：「哦，那你俩早该出双入对了呀。
「怎么整天只见你打着他的名号乱跳，却不见他回应你？」
她甚至轻佻地拍了拍张奈妍的脸。
张奈妍的表情，像极了曾经我被她霸凌的样子。
她再气，也不敢再对我动哪怕一个手指头。
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写满了不肯罢休。
不知道张奈妍会再做出什么事。
我开始更加密切地监视她的手机。
但是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时岳，他开始频繁来找我，甚至想跟我去图书馆。
我坚决制止。
我可不想被他发现我电脑里的动作。
他「呵」了一声，微挑的眼尾向下，压出痞坏的弧度。
温热有力的手慢悠悠捏我手指尖。
「不让我陪？哪儿有你这样做女朋友的。」
我抿紧嘴不说话。
每这时候，张瑶只会让出位置给我，自己看好戏。
「那你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放过你。」
时岳的话音轻轻慢慢，笑着，却是认真的。
认真地在为难我。
他心里明白我不会亲他。
他就是想找借口跟我去图书馆排排坐而已。
我闭上眼，一咬牙，踮起脚撞了上去。
时岳抽气：「嘶……你想撞死我啊？」
啊，我忘了身高差距，门牙磕在他下颌骨上了。
他气道：「亲这里！亲这里会吗？」
指的是嘴巴。
那架势，大有我不会亲就要教我的意思。
我：「……那，你低下头。」
然后凑上去。
我的唇温热，他微凉。
时岳紧紧抱着我，笑：「不逗你了，乖乖女。
「我先走了，下次带你去我的圈子，记得给我打电话。」
17.
虽然时岳嘴上放过了我，但是依旧会时不时来烦我。
他知道我不喜欢他进去图书馆找我。
于是经常坐在图书馆正门前的花坛边喂蚊子。
有一次，我出去的时候，看见他跷着二郎腿在摁手机。
身旁放着一只编好的小竹雀儿。
见我出来，他把竹雀儿递我：「给你的。」
然后问：「你怎么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我：「我平时没有要联系的人，就没买手机。」
他早有准备，掏出一个新手机扔给我。
「就知道你有借口，拿着。」
说着拉过我想亲，我下意识避开了。
时岳看着我。
夏夜有风，微凉，穿过我与他之间的空隙，吹不透人心。
我看见他眼里万般情绪，有太多东西想表达。
但最终却只是垂下眼把玩竹雀，轻笑一声：
「怎么，还在生气第一次求助时，我没帮你？」
我摇头。
他却没信，理直气壮道：
「你也许难以接受，但那时候我们是陌生人。
「你先拒绝了我的提议，所以我也没义务非要上赶着帮你。」
他拉我坐下来：「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乐于助人的热血少年。」
我抬眼看他。
那你是什么人呢，时岳。
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像你这样。
轻描淡写地欣赏他人的苦难，而无动于衷。
「别这样看着我，齐韶。」
时岳说，语气里因为紧张而有些微不自在。
「我向你道歉，最开始对你态度不好。
「我讨厌那种长相漂亮，装成柔弱的样子，处心积虑接近有钱人的女人。
「我的父亲跟这种女人，坐飞机的时候坠机了。
「我的母亲因为我的混蛋父亲和这种女人，抑郁成疾，到现在都还在疗养院。
「我因此度过了很艰难的一段时间。
「最开始我以为你也是，直到你抬头看我，直到你硬扛着，再没来找过我第二次。」
他认认真真，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说：
「我错了，很抱歉。」
张瑶没有插手我跟时岳的相处，她只是关心我：
「姐姐，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我轻嗤：「这不是你想看到的？」
18.
张瑶说：「不，我最开始的打算是我走了，你跟他在一起就不会被欺负了，他是很靠谱的人。」
我问：「张瑶，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说：「收养我的后妈说的。
「虽然我从小被后妈欺负，但是她没骗过我。」
「收养你的……后妈？」
这个称呼太奇怪了。
收养了，就该叫爸爸妈妈才是。
张瑶咬牙，加重语气：「就是后妈，她那么坏，我才不要把她叫妈！
「我还有后爸，他们都不怎么管我，把我当小猫小狗养。
「不过，我后爸开了一个格斗馆。
「我从小就讨好那些师哥师姐，混迹其中，讨巧卖乖。
「学了一身防身技巧后，就很少有人欺负我啦。」
她没忍住，吐槽：
「不过看了你爸妈，我才知道，不只是后爸后妈会对孩子不好。
「我后妈曾经对我说过，时岳家可厉害了。
「她总说如果能跟时岳在一起，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姐姐，你过得这么辛苦，他厉害，还喜欢你，你就让他保护你嘛。」
我笑了下，不置可否。
心里徘徊了一个念头：
看张瑶这意思，她在我身体里待不了多久了。
张奈妍有了新动静。
她主动联系了我家人，并发消息鼓动他们带我辍学回家。
手机监控界面显示：「你女儿如果毕业考上好学校，就会走得远远的。
「到时候别说她人了，就连她的奖学金都会打到以她名义办的卡里，不给你们！」
釜底抽薪啊。
我静静看着界面，心里泛起凉意。
我父母有没有可能，哪怕一次，为我的前途，拒绝物质。
然而——
属于我父母的对话框里，跳出了与我的期待，截然相反的东西。
他们惊疑不定地询问：「姑娘，你说真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已经失望了很多很多次，但不得不说，每一次都会痛啊。
张奈妍回复：「肯定是真的，你女儿这种人，还是关进精神病院好控制一些！」
我毫不犹豫，点击hook程序，截断了我父母的信息。
并伪装成他们，跟张奈妍对话。
我：「那不行，我家没钱。」
张奈妍：「我出。」
我诱导她：「我家大妮儿身体健康得很，正规精神病院可不收，收了也能再放出来。这种事我们不做。」
张奈妍：「行了行了，我给你们出钱，给你们挑，保证认钱不认人。」
我回：「中。」
张奈妍，你可要好好挑，挑得不好，我会很失望的。
张瑶懵了：「姐姐，你……要搞什么？」
我说：「是时候了，我要搞个大的。」
19.
我第一次主动去见时岳。
「时岳，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帮我吗？」
有这么好使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时岳意外极了，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他没问我要做什么，只是拉过我的后脑，在我发顶落下一个吻。
笑着，露出不太明显的虎牙，又坏又张扬。
「帮啊，我的女朋友。」
他用带着罗马戒的食指点点自己的侧脸：「来，作为交换。」
他懒洋洋做这些动作的时候。
纯白色的T恤上，一只叛逆的朋克猫猫图案很抓人眼球。
我认识这件衣服，听说是某大牌限量版，全球只有一百件。
这少年，在钞能力的加持下，真是肆意又尊贵。
张瑶问我：「姐姐，你现在不抗拒跟他相处了？」
我闭上眼，将吻落在时岳脸颊上。
同时，在心里回张瑶：「听说明代有一首民歌，叫《京师人为严嵩语》。」
张瑶：「啊？」
我说：「里面有句词，叫『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张瑶：「……谁是螃蟹？？」
我：「……」
我：「乖，这个问题太复杂，不适合你，你只管武德充沛就行。」
也就这种偶尔的时候，我会觉得张瑶很呆，很可爱。
如果是正常见面，我想我会跟她做朋友。
但很遗憾，她是我身体的竞争者。
她一天不离开，我心难安。
我掏出时岳给我的手机。
自从有了它，我把电脑上的监控程序登录到了手机上，更方便了。
我看着张奈妍找到一家精神病院。
她付钱。
把我家地址，我的姓名，我的照片，还有我回家的时间给对方发了过去。
我默默截取信息，调换了她跟我的照片。
不久，老师找我。
「齐同学，你家里来电话，说你爸爸病重，给你请了假。」
请假时间，跟张奈妍发给精神病院的入院信息，是同一天。
我出了办公室，碰上来看我好戏的张奈妍。
「呦，现在还装清高呢？你家人都快病死了。」
她笑得很残忍。
往日跟着她的小跟班们，虽然没敢出言嘲讽我，但也幸灾乐祸。
我站住脚：「张奈妍，你要不要送我回家？」
张奈妍惊了：「齐韶，你tm失心疯了，让我送？」
我：「是啊，就是你。
「想让我回家的人不是你吗？
「如果你不送我，我回家就跟我爸妈说，我跟有钱人好上了。
「我爸妈绝对会敲锣打鼓再把我送回学校，你信吗？」
张奈妍：「？」
我浅浅笑了：「别想着让别人送。
「我好歹是时岳的女朋友。
「你猜我不愿意的话，别人有几个敢背着时岳强行送我的？」
张奈妍气急反笑：「行啊，那就我送你。
「顺便去送你一场大礼，就怕你到时候接不住。」
我给时岳发了个消息，把事情说了一下。
然后说：「……所以我得今天回去一趟，明天回学校。」
20.
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叫张瑶。
「张瑶，张瑶。」
叫了好几声，张瑶才像是从我身体里沉睡刚醒来一样。
回答：「姐姐？」
最近，她出来跟我夺取身体控制权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这是好事，说明她快离开了。
我也没在意，在心里跟她交代了一下：
「我回趟家，可能有危险，需要你到时候出来保护我。」
「什么危险？」
我说：「我弟弟齐大壮可能会打我。」
张瑶开始磨牙：「这还是你亲弟弟吗？他也配叫你姐姐？」
我说：「他不是我亲弟弟，是我出生下半年的时候，我爸妈从邻村抱养的。」
张瑶：「……你爸妈居然把他当个宝，图什么？」
大概，是图个性别吧。
总不能是图他不学习，图他性格躁，图他在家当大爷吧。
我和张奈妍刚进村，就看见了几个早等着的「白大褂」。
张奈妍不怀好意地拽着我，怕我跑掉。
然后往「白大褂」那边走。
「张瑶。」
我在心里喊了声。
张瑶瞬间出来接管我。
她翻手一个小擒拿，迫使张奈妍惨叫一声放开了我。
「疼疼疼，齐韶！你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张奈妍的声音成功吸引了「白大褂」的注意。
那边正跟村民交谈的几个「白大褂」翻开手机看了看。
又往我们这边对照着确认了两眼。
然后快速疏散了村民，走了过来。
眼看那些人高马大，伪装成白大褂的男人往这边走。
张奈妍笑得畅快：「齐韶，你的报应来了。」
张瑶用力钳了她一下，笑嘻嘻。
「不，是你的报应哦。」
张奈妍笑到一半，惨叫一声：「疼！放开我！」
张瑶：「放开你，你跑了怎么办呀。」
张奈妍看着越走越近的白大褂，心里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齐韶，你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白大褂」们走近。
「这位小姐，交给我们吧。」
张奈妍被抓住胳膊，她的脸上褪去血色，惊惧极了。
「你们干什么？她才是齐韶！
「你们眼瞎了吗？好好看看！」
尖利的声音，让正准备带走她的白大褂们愣了一下。
他们纷纷掏出手机核对：「没错啊，这脸。」
张奈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照片被调换。
但她反应很快：「我手机！我手机里有我跟你们院长的对话记录！」
我在旁边，不动声色按下手机里，鲜红的「root」按钮。
「白大褂」们也怕抓错人，暂时放松了对她的牵制。
张奈妍找到救星一般，颤抖着手去开指纹锁。
然而——
我破坏了她的系统程序，她的手机界面不停闪退。
根本无法打开任何软件。
她崩溃了。
21.
来之前，在我的暗示下，张奈妍孤身独往。
钱，身份信息，所有的东西都在手机里。
如今在这个陌生的小村子里，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付款记录，是这个吧？」
我欣赏了一会儿张奈妍的表情，调出付款截图给「白大褂」。
这成了压弯张奈妍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啊啊啊我才不是齐韶！齐韶！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张奈妍挣扎的动作毫不体面，却始终逃不掉。
终于被拖上车带走了。
「白大褂」一走，被驱散的村民们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其中……我看见了齐大壮和我爸妈！
我扭头就往村外跑。
同时在心里大叫：「张瑶！张瑶！」
但这一次，我失算了。
张瑶虚弱地叫我：
「对不起，姐姐。我做不到。」
就像当初被她夺走身体，我无法抢回来一样。
她如今已经没办法再掌控我的身体了。
「姐姐，我要走了，再见，对不起。」
「张瑶——」
我用尽最大力气，跑得喉咙灼痛，嘶哑地喊出张瑶的名字。
怎么会偏偏是这种时候啊……
我的身后，齐大壮不知从哪儿拿到了锄具。
粗如儿臂的实木锄柄狠狠打在我双腿上。
剧痛之下我跌倒在地上，眼泪和尘土混合在一起。
「张瑶，张瑶……」
我无力地呼唤着我最后的希望。
但其实我心里明白。
没有张瑶了，她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我再也走不出这个深渊般的小村子。
再也没机会用尽力气，去学习所有能帮到我的知识，去爬到峰顶触摸曙光了。
他们不会给我机会的。
我那已经测试完毕，即将上架的游戏，也不会再有机会面世了。
齐大壮抓住我：「姐，你跑什么啊，爸妈养你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是吧！」
我挣扎着，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张瑶那样的身手。
一辆路虎，突然冲进了村子。
上面下来的人，是时岳。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阴郁的眼。
他从车上抽出一条铁棍，走了过来。
村民们一时为他的气势和钞能力所摄——
——主要是钞能力。
光看他的穿着和豪车，就知道稍微擦着碰着，都赔不起。
于是，就连我家人，都自觉后退。
时岳满眼只有我。
见我伤重，当机立断抱起我：「走，回家。」
22.
我被他带到了他在校外的房子里，请了私人医生。
我的腿青紫肿胀，像个萝卜。
是骨裂。
医生说，我得戴着护具，在床上躺4—6周。
我抽空，将以前在张奈妍手机里搜到的，那些欺负过我的其他人的丑陋面目，全部公开到了校论坛上。
想必此时很热闹，但我在时岳家看不到。
面对我，时岳的高兴毫不掩饰。
我疼得无法进食，他笑得神采飞扬。
「来，再喝一口，不喝我亲自喂。」
这少年捧着粥碗，坏得光明正大。
我的父母不出意外，缠上了时岳。
时岳出手很大方，给他们画了个大饼：
「要车啊？那显得我多小气，给小舅子一个饮料厂玩玩！」
他靠在座椅上，十分和善。
「不过嘛，还是得先在基层工作，混点儿资历。
「反正迟早都是总经理，不如先贷款给小舅子把亲订了，再买套房，付个首付。」
这话，简直说到了齐大壮心坎儿里。
双方相谈甚欢。
时岳就这么轻描淡写，用一个底层装箱员的职位，把人打发了。
张奈妍的事，他去见了一趟张父，也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我在客房打着点滴发呆的时候，他走了进来。
「在想什么？」
他俯身，触摸我的眉眼。
动作轻得，像是热爱艺术的大家，在贪婪地描摹一件稀世工艺品。
我躲开他的手：「时岳，我养病无聊，想看书，可以去你书房转转吗？」
时岳顿住，直起身垂眸看我，眼里有晦涩难明的光。
书房，可不只是书，还有公司文件。
他倾身亲我：「这么爱看书啊。」
我没躲，无视他汹涌的情绪，只是笑：「对，我很喜欢看书。」
于是他推着我的轮椅去了书房。
我看着书，把手机放到一旁。
趁时岳不注意，我把早编辑好的信息，发给了张奈妍的爸爸。
那是张奈妍的真实去向。
没过多久，时岳的手机开始疯狂振动。
他皱了皱眉，出去接电话了。
我放下书，手指一行一行拂过时岳的公司文件。
很凑巧，竟然还有跟张家往来的。
里面的违规操作想必不少。
时岳打完电话回来，带我出门吃了个饭。
在等餐间隙编了只竹雀儿给我。
我托着这小巧的竹篾片儿玩偶，问：「这是什么啊？」
时岳说：「小时候我爸总不在家，我跟我妈在空荡荡的家里，她怕我孤独，教我编的。」
我细细摩挲着：「所以现在你孤独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编这东西？」
时岳懒洋洋把手搭在椅子上。
调笑我：「对啊，所以，你要不要对我真心一点儿？」
我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小竹雀儿，只是笑。
他眼里的期待渐渐散去，半晌，才掩饰似的浅笑了下。
不痞，很苦。
我可太喜欢这么折磨他了。
这一日，我为了去拿一本书，试着站起来，翻了轮椅。
时岳跑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他半蹲在我面前，一点儿也不急，循循诱我：
「叫我声宝贝儿，我抱你起来怎么样？」
我没叫宝贝，倒是之前叫的警察到了家门口。
保姆没敢拦，警察直接进来了。
「时先生吗，您涉嫌不法经营，请跟我们走一趟。」
时岳怔了好半晌，才说：「稍等。」
他脸上笑意没了，动作很轻地把我搀扶起来：
「我知道是你做的，你给我等着。」
「好啊。」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怕他。
从我被张奈妍她们欺负，一次又一次。
直到身体都记住了疼痛的感觉。
我不止一次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我都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包括时岳。
23.
我搬回了学校。
第一时间把我的游戏发到了steam上。
特意标注了：难度极高，普通玩家慎入。
没想到玩家购买量竟然意外地高。
尤其是发布十天后，下载人数和购买量竟然开始指数暴增。
我：「？」
不是说了普通玩家慎入吗。
一查才发现，有个冤种游戏博主买了。
他是专门测新游戏的，直播了一期《缸中人》的视频，火了。
原本游戏技术出了名精湛的他，在《缸中人》直播中，一天之内死了上千次。
然后，主播心态崩了。
他在家激动到拍桌子，结果太大声，被邻居报警了。
因为过于丢人。
他发愤图强，苦练之后做了一期登顶视频，试图一雪前耻。
结果没想到，迎来的不是网友的夸赞。
而是被做成了前后对比的鬼畜视频。
弹幕纷纷留言：「他抡锤的样子，熟练得让人心疼」
鬼畜引发二次爆火。
我，赚大了。
也许是乐极生悲。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时岳完好无损地来找我了。
我正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书本，就看见了他的鞋停在我面前。
「没想到吧。」他说，「我没事儿，你举报的那些是我爸在位期间做的，倒是张奈妍家惨了，她爸得坐牢。」
我确实没想到。
毕竟，我一个小村儿里走出来的学生，精力有限。
能把电脑和书本啃透，已经是极限了。
谁知道举报一个公司，该怎么把老板儿子举报到牢里去呢。
我尽力了。
我低头仔仔细细把书拍干净，并不看他，说：
「即使如此，我猜你损失也应该不小吧，我还是很高兴。」
时岳忽然单膝蹲在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平视我的眼睛：
「齐韶，你就真么恨我？
「你是不是没有心？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说：「我对你的心意没变过呀，一直想找个牢给你坐。」
时岳捏住我下巴的手指僵了一下，放下去。
少年的肩，垮下来了。
他笑着维持自尊，尽力保持声线平稳。
「道歉也没用吗，我只是……只是没有及时去帮助你。」
我平静地说：「时岳，当不公平的欺凌事件发生时，只会诞生两种立场。
「要么善良，要么邪恶。
「被欺凌者和帮他的人属于善良阵营，其他全是坏人，没有第三种可能。
「比如胖虎欺负大雄的时候，无论是帮胖虎呐喊的还是视而不见的，都是帮凶。
「你连默默声援我，或者哪怕在背后打个报警电话都没有过。
「所以，你怎么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时岳默然：「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然后不再说话了。
他帮我捡起书，陪我走回宿舍，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
24.
我爸妈又哭着喊着找过来了。
我一听，齐大壮在饮料厂里喝多了饮料，糖尿病了。
他去厂里闹，让主管赔钱和更多饮料给他。
不然等他当了总经理就炒人。
不出意外，他被炒了。
新订的亲家一听他身体不行，又没了工作，顿时跑了。
家里欠了外债，还不上房贷，人财两空。
于是，他们又来找时岳，结果时岳不理人。
一来二去，又想起了我这个女儿。
我：「……」
我不想管。
我现在有钱了。
完全有能力迁出户口，并负担自己的生活。
不用再被他们牵绊了。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吧，不过看样子他们根本填不上。
我爸生气了：「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留你！
「把你妹妹留下来，说不定早听家里的话去相亲了！」
我眼前一黑，惊骇欲绝：「你说……什么？」
我竟然真的有一个亲妹妹。
我爸妈愤怒之下口不择言，说出了真相。
我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妹妹。
我们出生半年后，邻村有一家出生了第三胎。
是个男孩，养不起。
我爸妈决定送走我们姐妹中的一个，去抱养那男孩。
同卵双胞胎，必定有一个更瘦弱些。
我跟妹妹之间，瘦弱的是妹妹，所以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去找时岳，语无伦次。
「时岳，你认不认识一个会散打的女孩？
「她叫张瑶，说话应该比较嗲气。
「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长得肯定很好看。」
张瑶很明显是认识时岳的。
听她的语气，以前接触过他。
就是不知道，时岳对她还有没有印象。
我以为上次我跟时岳撕破了脸，这次找上门，他必会羞辱我。
甚至可能不见我。
但是为了张瑶，我什么都可以，所以我来了。
可时岳，他对我的态度很平静。
「齐韶，你是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可以任你差遣吗？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因为曾经伤害过你，我不会主动去找你。
「但是你来找我，我不会拒绝。
「今天是第一次。
「如果你找我三次以上，就别怪我不会放过你。」
我的心狠狠悸动了一下。
我承认我是个缺爱的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是什么垃圾爱意都愿意收。
25.
「说回正事,你说的这女孩儿，我有印象。」
时岳说。
真是万幸,他记得她！
时岳回忆：「我家在临市,几年前我去她家格斗馆练过一段时间。
「我记得那女孩儿又瘦又小,总是娇娇怯怯的。
「听其他人说她偷偷练拳的时候特别狠,但我没见过。
「我只记得她那个出奇刻薄的妈，经常把她往我身边推。
「后来我嫌烦,就没再去了。」
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越听越忍不住流。
她说过自己被欺负的，但是我没上过心。
她说她喜欢芍药,见到我也喜欢便特别开心。
她对我不设防，被我夸了会感到骄傲。
她听见打人会影响我学业，所以即使憋屈也不敢动手。
她听见别人骂我，会毫不犹豫扑上去。
她最开始甚至藏着跟我竞争的心思,提起家人两个字就冒酸气……
她明知道我一直防备她的。
但是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她也没说自己是我亲妹妹,只是说：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我肿着眼睛，当天坐车去了临市。
我在张家格斗馆旧址，听见了令我五雷轰顶的消息。
49天前，格斗馆倒闭。
张家人想不开,在家里紧闭门窗，开了煤气。
全家人，只有一个瘦瘦的姑娘被送进了医院,其他人当场死亡。
听见这个时间，我整个人差点没站稳。
连背上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凉意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盖。
49天前啊。
我被溺在教学楼的卫生间里,我的亲妹妹被人蓄意谋杀在自己家里。
我们的意识体在那一天,聚在了我身上。
原来如此。
我跌跌撞撞冲进了医院,来到瑶瑶的病床前。
她真的好瘦啊,就连闭着眼的样子,看着也无害又可怜。
真难想象，她凶狠起来会那么有劲儿。
晚上的时候她醒来了。
看见我,茫然了一会儿，「姐姐？」
然后说：「姐姐，你被时岳养胖了。
「我后妈说过,跟时岳在一起能过得好，果然没骗我。」
「……？」
我百感交集的情绪一滞。
怎么这茬儿还没过去。
为什么我的妹妹偶尔的时候这么呆。
医生在旁边提醒：
「病人还有其他并发症，她的生命体征越来越虚弱了，急需手术。」
我说：「做！上最好的药，有钱！」
张瑶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我握住她：「别怕,你姐姐我有钱了，以后你跟着我，我们俩生活,我保护你！」
张瑶反击：「别教我做事！你养我就好，我负责保护你。」
她跟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破涕为笑。
我们是并蒂绽放的芍药花，互相扶持,野蛮生长。
一朵内敛而敏思，一朵张扬而鲁莽。
双生双克，羁绊纠缠。
一生一世。
Tịnh đế thược dược – Bán Huyền Nguyệt N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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