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ích khách hôm nay không lay động lạn – Tử Ng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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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今日不摆烂 – 子吾
  
  五皇子要挑选一名刺客去刺杀太子,为了不被选中,我开始疯狂摆烂。
  比剑术,我一剑直取主考官命门。
  比投毒,我直接把自己毒晕。
  比媚术,我……我狗都不理。
  最后,五皇子说:「就你了,听说太子就喜欢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
  我:???
  等等,不可以啊!
  因为!
  我就是那个被太子四海通缉的,三年前渣了他的前女友啊!
  01
  四年前,当朝太子燕离遇刺失踪。
  数月后回到皇宫,原本克己复礼、温厚贤德的太子,却不知为何,变得喜怒无常、阴狠毒辣。
  行事作风与从前大相径庭。
  凡犯其禁忌者,无不下场凄惨。
  朝中之人,个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而一直企图与太子夺嫡的五皇子一党更是如临大敌。
  传闻中,这位太子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全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骗了他的感情又险些杀死他的女人。
  一个他在暗中搜寻了三年而不得的女人。
  为了杀掉燕离,五皇子决定派出刺客行刺。
  然而一波又一波死士送出去,全都倒在了东宫,尸骨无存。
  最近又开始选第三十八代新刺客了。
  这一次,五皇子和门客商议了三天三夜,最终决定走魅惑路线,色诱太子,让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呸!我意思是,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我很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候选人之一,因为,我就是五皇子培养的刺客,还是会修媚术的那种。
  为了不被选中,我开始疯狂摆烂。
  比剑术,我一剑直取主考官命门。
  比投毒,我直接把自己毒晕。
  比媚术,我……我狗都不理,狗甚至对我翻了个白眼。
  就在我以为这把苟住了的时候,却听见五皇子说:「就你了,听说太子就喜欢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
  我:嗯???
  等等,不可以啊!
  因为——我就是那个被太子四海通缉的,三年前渣了他的前女友啊!
  02
  然而我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直接被赶鸭子上架。
  我按照安排,故意出现在太子麾下党羽的面前,他们为了讨好燕离,把我当作贡品送进了东宫。
  传闻燕离的女人不计其数,每天都换,而凡是被他睡过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比如前一波混进来的师姐们,五个人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太惨了。
  真的太惨了。
  我要是被燕离知道真实身份,怕是连渣渣都剩不下。
  作为燕离新得的美人,我刚到东宫的第一天就有一群人扑上来将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给我递上一盘吃食,让我去给他送饭。
  堂堂太子的饭,为啥要我送?
  好香……我偷偷打开盖子看了看。
  诶,这道菜我喜欢。
  这道我也喜欢。
  那道我也喜欢!
  怎么全是我喜欢的?
  我差点没把持住,可根本来不及偷吃,宫女们已经拉开门直接将我推了进去,然后跟逃命似的关上门溜了。
  我被推得脚下在门槛上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手里喷香的饭菜撒了一地。
  房间内原本正在看奏折的男人闻声抬眸,俊美如玉的容颜映入眼帘,一双氲满无形戾气的眼睛看了过来。
  我忽然心口一涩,想起这双眼睛,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这双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最是清澈温柔。
  我下意识想遮住脸,忽又想起来,我来之前已经易容了。
  为了掩饰身份,我花了三天三夜跟师姐学了比幻术还厉害的技术——化妆术!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了。
  他肯定认不出来。
  03
  我收起挡脸的手,直接爬起来跪个五体投地:「殿下息怒,我……我是来要饭的!」
  现场一时寂静……
  「啊,不是!我是来送饭的!」
  头顶传来愠怒的声音:「滚出去!」
  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这就是啊!
  我连忙起身,正准备退出去,陡然又被叫住:「站住!」
  我顿时僵在了原地。
  燕离起身,缓缓向我走近。
  他一身黑衣,加之身材高大,身上威压尽露,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下意识一步步后退。
  那双黑眸死死盯着我,微微眯起,直看得我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这样都能认出我吧?
  终于,我背抵墙壁,退无可退。
  面前的男人却出人意料地俯下身来,在我耳侧轻嗅。
  我天生带有异香,是常人中极少见的,若是靠近,便能闻得很清楚。
  好险!
  还好我来之前想到了这一层,给自己身上喷了快一缸香水。
  果然,下一瞬,燕离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他迅速拉远距离,眉头紧紧皱起,表情狠厉又嫌恶:「滚!别再踏进此地半步!」
  我如蒙大赦,正想开溜,却发现背后不小心蹭掉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是一幅画。
  我连忙蹲下身去捡:「不好意思殿下,我马上给您挂上。」
  说着,我把画展开,上面是一名美貌少女,正举着一根狗尾巴草傻笑,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赫然就是我自己!
  燕离竟然把我的画像挂在房间里!
  肯定是为了日夜提醒自己,我是怎么捅了他一刀又把他推下悬崖的,好记住我的样子找我报仇!
  我吓得手一抖——嘶啦!
  画,裂!开!了!
  我也裂开了……
  我捧着画抬头看向燕离:「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男人的脸阴沉如墨:「来人,把她给孤拉下去,五马分尸!」
  末了又似还不解气,补了一句:「活着分!」
  哦豁。
  凉了。
  04
  「殿下饶命啊!殿下!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被侍卫拖了出去,凄惨的哭嚎响彻东宫。
  就在我手脚被套上绳子,即将被活分时,燕离仿如天神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改变主意了?
  我激动地张嘴:「太子殿下……」
  谁知燕离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孤亲自分了她!」
  我脸一垮。
  呃……倒也不必。
  「太子殿下不要啊!」我哭嚎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由于动作太大,我放在胸口的一物掉了出来,落在了他脚边。
  是一只草编的蚂蚱。
  三年前,燕离亲手为我编的。
  我一愣,正要伸手去捡回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却先一步捡起了它。
  那只手的主人端详了一会儿草蚂蚱,在我面前蹲下身来。
  这只蚂蚱的触须上曾经沾上了一点血迹,后来成了独一无二的标志,所以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他伸手掐住我下巴,抬起我的脸。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乎充满痛恨,又有诸多复杂情绪,翻涌如浪,让人分辨不清。
  他微微启唇,声音甚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是你……」
  05
  「不是我!」我下意识回道。
  燕离眼睑微垂:「孤还没说是谁,你就急于否认?」
  「我……我只是猜殿下是想问这只蚂蚱是谁的,它不是我的,是别人送我的。」
  「哦?是吗?一只蚂蚱而已,你也贴身带着?」他怀疑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等等,你听我现场给你编!
  「因为……因为那个人跟我说这个是殿下您给的信物,将来若是遇到难处,可凭此物向您求助,所以我才小心收着。」
  面前男人阴沉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求助?她倒是敢。」他松开了手,目光落在那只蚂蚱上,又问,「送你此物之人现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
  燕离瞥了我一眼:「好,来人,分了她。」
  「殿下不要啊!等等,我好像想起来点儿了。」我一脸凝重,假装努力思考,「我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记忆力不太好,求殿下再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想不起来又作何?」
  「不可能!我肯定想得起来!」
  「孤给你三日时间,若是想不起来,死。」
  那个「死」字他咬得极重,我忍不住一抖。
  「三日有点短了吧?要不……三个月?」我弱弱道。
  燕离眼神露出杀机。
  我赶紧堆笑,讪讪摆手:「当我什么都没说。」
  06
  我被关进了牢房。
  燕离对我很好。
  还是单人间。
  我真是谢谢他。
  就剩三天时间,我还被关在这里,上哪里去给他变另一个我出来?
  若承认是我自己,怕是死得更惨。
  承认也是死,不认也是死。
  我还是溜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夜里,我做出自认为最撩人的表情,亮出自认为最销魂的身材,捏着嗓子夹出自认为最蛊惑的声音,对看守牢房的狱卒招招手:「小哥哥,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奴家有点事想跟你说。」
  狱卒果然中计。
  小意思,老娘也是从小修习媚术的好吗?
  区区一个狱卒,还不轻松拿捏?
  待他走近,我正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道:「你干嘛?脸抽筋了?」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嘴角微抽。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抽筋了,你快过来看看。」
  狱卒刚凑近一点,我一挥手撒出一把迷魂粉,直接将人迷晕。
  什么狗屁媚术,还是药好使。
  我摘下狱卒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牢门,为了防止他醒过来报信儿,我又顺手把他给关了进去才放心离开。
  07
  本来想先逃出去再说,没想到东宫太大,每间殿宇又都长得差不多,结果我成功地迷路了。
  正一头雾水地找路,一队夜巡的侍卫走了过来,我赶紧扭身躲进了一旁的宫殿里。
  待侍卫离开,我刚要出去,却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恰是朝我这间屋子来的。
  「殿下,热汤已备好。」有宫女的声音响起。
  燕离怎么来了?
  我当即闪身躲进里屋,一进去才发现,这里竟然是——浴堂!
  屋内正中是一口硕大的方形浴池,此时正腾腾冒着热气。
  外间声音已经越来越近,我环顾四周,唯有一架屏风可以藏人,只好躲在了后面。
  几乎就在我躲好的一瞬间,燕离就迈了进来。
  还好,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我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开始宽衣解带……
  透过屏风的遮挡,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虽然如此,但也不难看出,这厮身材是真不错。
  等等!我绝对没有很想看的意思!
  但是,谁让他就站在屏风面前啊?
  我的脸颊隐隐发烫,一定是浴室水太热的原因。
  嗯,没错,一定是。
  不一会儿,一阵水声响起,是燕离进了浴池,刚好背对着我,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借着哗啦水声的掩饰,我悄悄踮起脚,猫着背往外挪。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燕离略显慵懒的声音:「过来,给孤擦背。」
  我?
  我环顾四周,好像确实只有我一个人。
  「就是你,还不快过来。」
  08
  我看向燕离。
  没转身啊,怎么他背后长眼睛了吗?
  我只得夹住嗓子应了一声:「是,殿下。」
  还好,身为一名训练十几年的刺客,变声我是专业的。
  我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浴帕,走到他身后,开始勤勤恳恳地搓背。
  搓着搓着,我不禁感到一丝怪异,想我堂堂专业刺客,竟然在这里给刺杀对象搓背?
  真是把我们刺客的脸都丢尽了。
  这明明是个刺杀的绝佳机会啊!
  我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摸,一件称手的兵器也没有,但凡是能把人划破皮的利器都在入东宫的时候被搜干净了。
  也就刚才那把迷魂粉我藏得深,但现在也用完了。
  正在出神,面前背对着我的男人语气冰冷道:「怎么,没吃饭吗?」
  「殿下息怒。」
  我说完,立即加大了力气。
  一梭子下去,燕离白皙的背红了一片。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一股大力袭来,将我拽入了浴池中。
  哗啦一声,我砸进水里。
  手上的力道未松,又把我捞了起来。
  想起我脸上的易容,我赶紧扒住面前的人,生怕再落进水里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双手双脚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了某人身上。
  关键是,某人还没穿衣服。
  我涨红了脸,一动不敢动。
  不敢动,这是真的不敢动。
  「这么大力,你想谋害孤?」燕离凤眸微凉。
  「不是殿下您让我用力一点的吗?」我战战兢兢地解释道。
  「现在怎么不夹着嗓子说话了?」
  我都暴露完了,还夹个屁。
  我只好沉默。
  「祁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越狱。」燕离冷笑。
  祁颜是我的化名。
  「殿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我还挂在他身上,现场氛围真是前所未有的诡异。
  他正欲开口,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缓缓凑近我嗅了嗅:
  「孤给你一炷香时间,把你身上的香粉味洗干净。」
  我愣了愣,赶紧道:「殿下,可这味道是我天生的,洗不掉。」
  他面无表情:「要孤亲手给你洗?」
  「呃……我还是自己来吧。」
  09
  半个时辰后,我被人送回了燕离的卧房。
  屋内的人看也没看我一眼:「去床上。」
  「啊?」我震惊得怒目圆睁,「殿下,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燕离抬眸:「要么去刑场,要么去床上,你选一个吧。」
  我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我选床!」
  躺在燕离的床上,我满头问号。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燕离难不成对我见色起意了?
  虽然我易容的这张脸确实很漂亮,但是,我记得他并非好色之徒啊。
  我正纠结不已,燕离已经起身上了床。
  一瞬间,我的身体几乎僵成一块砖。
  他伸手将我捞进怀里:「放松些。」
  放松?
  您看看这种情况像是能放松得下来的吗?
  我更僵硬了。
  他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我紧紧搂着,一双手如烙铁一般横在我腰间。
  接着,他凑近,将脸埋入我颈窝,近乎痴迷地轻嗅。
  良久,他微微沙哑的嗓音传来:「以后别再用任何香粉,若让孤闻见你身上有任何其他味道,你的小命就别要了。」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10
  翌日醒来时,燕离已经不在房中了。
  有宫女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
  人生中头一次被人伺候,我还有些不太习惯,本想说我自己来,可她们却死活不愿意。
  「姑娘真是好福气。」一名宫女说。
  另一名宫女接着道:「是啊姑娘,您还是头一个被咱们殿下收房的女子呢。」
  「收房?」我想了想昨夜的情形,解释道,「其实我们只是在一起睡觉。」
  我说的是字面意思的睡觉,也不知道她们理解成了哪种睡觉,话音刚落就见两名宫女涨红了脸。
  我赶紧摆摆手:「别误会,是真的睡觉。」
  两人的脸更红了。
  「姑娘,奴婢们明白的,您不用解释这么多遍。」
  我:……
  我忽然想起从前听闻的传言,问道:「可我听说殿下每日都要换一个女人。」
  她俩笑了笑,一人道:「姑娘,那只是谣言而已,不可尽信。
  「我家殿下素来不近女色。」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昨晚都那~~~样了,他还能不动如山。
  我看他不只是不近女色,他可能还不是男人。
  可问题是,涉及东宫秘辛,这谣言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11
  燕离回到东宫时已经是晚上。
  宫人们很快备好了晚膳,我本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燕离却似乎见不得我悠闲,唤我去为他布菜。
  我一看,差点又没把持住。
  这么多我喜欢的菜,我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你很喜欢这几道菜?」燕离的声音响起。
  我低头看了看他碗里堆积如山的菜肴,全是我喜欢的那几道。
  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住,净选自己喜欢的夹了。
  「没有啊,我就是闻着觉得这菜挺香的呵呵呵呵呵呵……」
  燕离:……
  就在这时,有太监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走进来,跪地呈上:「殿下,画已经修补好了。」
  宫人们上前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卷画,小心翼翼地展开。
  正是昨日被我撕坏的那幅。
  此时已经恢复了原状,修补得极好,若不细看根本瞧不出它曾经裂开过。
  燕离看了看画,点点头:「挂起来。」
  「是,殿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殿下,这幅画里的人是谁啊?」
  燕离从容道:「孤的仇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殿下为何会把仇人的画挂在房间里?」
  他微微撩起眼睫,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自然是……日夜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大仇,待哪日抓到她,定将她碎、尸、万、段。」
  噗通!
  我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我,我突然腿有点软。」
  「平白无故,腿软作甚?」
  「小时候驴也踢过我的腿。」
  12
  三日之期眨眼而逝,我自然是没法给燕离变另一个我出来。
  好在这次他竟大发慈悲饶过了我,还说给我宽限时间。
  「祁颜,你最好尽快想起来,否则孤不知道哪天,就后悔了。」燕离语带杀意。
  「是,殿下,我知道。」
  我劝你最好别反悔。
  否则我一定……跪下来狠狠求你!
  几日后,一名太监找到了我,原来他是五皇子安插在东宫的暗线。
  人迹罕至的角落里,他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掩唇发问:「主子让我来问你,为何还不动手?」
  我叹了口气:「还没找到机会。」
  「你每日同太子在一处,怎会没有机会?」
  我每天和燕离同榻而眠,可我手上没有武器,燕离武功比我高,赤手空拳我哪是他的对手?
  「他看我看得很严,我又没有兵器……」
  「现在有了。」太监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塞进我手里。
  我:谢谢你,你可真贴心。
  「主子说了,要是不能完成任务,这个月就没有解药,你好自为之。」
  毒,是五皇子控制手下刺客的手段。
  我们每一个人自进入暗营就会被迫服下毒药,需得每月服用一次解药,才能续命。
  若是没有解药,就会痛不欲生。
  若连续三月不得解药,便会肺腑尽烂,七窍流血而亡。
  13
  我藏好匕首,心思沉重地回到燕离寝殿。
  这刀藏在身上肯定很快会被发现,我得找个地方先藏好,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我环顾一圈,到处都是每天打扫的,思来想去,只有桌子底下合适了。
  正想把刀藏进桌底,身后忽然传来燕离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吓得手一抖,叮当一声,匕首掉到了地上。
  这厮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吓死老子了!
  我俩同时把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
  现场一时诡异地沉默。
  我赶紧把匕首捡起来,随手捞过桌上的苹果,拔出刀,笑着道:「其实……我只是想给您削个苹果。」
  说完,我不敢看燕离的表情,开始埋头削苹果。
  燕离走近:「刀法不错。」
  我手上一顿:「我从小就给家里人削苹果,手熟,手熟而已。」
  一个苹果很快削好,我狗腿地给他递过去,他却并没有接的意思,反倒是拉起我持刀的右手,拿走匕首。
  他将匕首细细端详。
  「刀剑无眼,容易伤人,平日里还是少用的好,若是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他说完,手一挥,嗖的一下,匕首激射而出——
  嘭!
  刀尖直直地插进墙壁,没入数寸之深。
  而位置,正巧在我那幅画像旁边。
  「你说呢?」他回头对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明白,多谢殿下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
  我一边说一边举起苹果。
  燕离握住我的手,淡淡道:「抖什么?」
  「如果我说,是苹果先动的手,你信吗?」
  他抓着我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苹果。
  半晌,看着我道:「嗯,很甜。」
  14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迅速流逝。
  我没有完成任务。
  今晚就是毒发之日,没有解药,毒性发作的痛苦不亚于万箭穿心。
  其实也不是没有体会过。
  三年前,和燕离在一起的那几个月,我曾经毒发过三次,每一次都生不如死。
  这样子的我肯定不能让燕离看见,否则我就暴露了。
  夜里,我悄悄溜出寝殿,找了一处废弃的宫苑,躲进发霉的柜子里。
  刚过戌时,我体内的毒便开始发作了。
  起初只是轻微疼痛,像是有人在身体里划开一道小口子。
  接着,痛苦越来越强烈,渐渐仿如万虫噬心,又像有人拿着剑在五脏六腑乱劈乱砍。
  我疼到浑身战栗,大汗淋漓,几乎要痛死过去。
  半夜,屋外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听见许多人在找我。
  好在他们没有来检查这个破柜子。
  我口中咬着一根木棍,几乎咬碎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我甚至疼到出现了幻觉,又像是一场梦。
  梦里,我回到了三年前。
  毒发时,燕离总是紧紧地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吻我。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阿凝,别怕,我在……」
  「燕离,我好疼,好疼啊……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
  救救我……
  或是杀了我……
  15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的。
  等我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我缩在衣柜里,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抡起铁锤砸了一顿一样,几乎快要散架。
  但是还好,毒性已经过去了。
  我起身跌跌撞撞地回到燕离寝殿。
  门口的宫女看到我,慌忙道:「姑娘,您去哪里了?昨夜殿下找了您一夜。」
  我走进房中,看见燕离静静地坐在桌旁饮茶。
  「殿下。」我盈盈跪下。
  「昨夜去哪儿了?」他冷冷地问。
  「昨夜,我不小心……迷路了。」
  「哦?」他放下茶杯,「孤倒不知,你来了东宫足有一月,还能迷路。」
  「这不是小时候脑子被驴踢了嘛,记性不大好。」
  好吧,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蹩脚的借口。
  谁知燕离却并未再问下去,只是冷哼了一声,又道:「脸怎么这么白?」
  疼了一夜,能不白吗?
  「昨夜随便找了间房睡,大概是没睡好。」我道。
  燕离起身来到我面前,忽然俯身将我打横抱起。
  我吓得惊呼,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他抱着大步向床榻走去:「既如此,那便再陪孤睡一会儿。」
  我被他放到床上,而后他也脱了外衫上来,将我捞进怀里,盖上被子。
  竟然真的开始睡觉了!
  我往外蹭了蹭,企图挣开:「殿下,这大白天的……」
  他一把将我按住:「别动,孤困了,睡一会儿。」
  他的呼吸倾洒在我耳后,温温热热的,像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撩动。
  大约是这张床太舒适,抑或是我真的太累,竟也跟着他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好像有蝴蝶停在我的脸颊,忽闪忽闪地挥动翅膀。
  16
  两日后是万寿节,皇帝在宫中设宴,燕离带着我一起进了宫。
  我以燕离贴身侍女的身份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
  大约是燕离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入宫的缘由,引得许多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尤其是不少贵女,个个眼神凌厉,都差点把我刀死。
  其实只是因为上次我消失了一夜,燕离为了防止我逃跑,才故意走到哪里都带上我的。
  宫宴上,五皇子频频向我使眼色。
  终于,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谎称去茅房离开了大殿。
  五皇子燕陌也跟了出来。
  无人的后殿,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墙上。
  咚的一声,撞得我脑袋一阵晕眩。
  「还不动手,君凝,别告诉本王你对他还有余情?」
  「属下没有,属下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我答道。
  燕陌眼神狠厉:「你最好没有骗本王,毒发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别忘了,你的人还在本王手里。」
  燕陌用毒控制我还不够,他还挟持了我的师姐。
  我自小进入暗营,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专替燕陌训练细作、刺客和暗卫。
  在暗营里,除了训练,还得自相残杀,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走出来。
  死在里面的人不知凡几。
  若不是师姐无数次将我从死亡的深渊救起,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本是个孤儿,但师姐于我而言,是比亲人更重要的存在。
  所以,燕陌用她来要挟我。
  「属下对主子一片忠心,请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尽快杀了燕离。」
  「哼!」燕陌冷哼一声,「不必了,倒是本王心急了,凭你的本事也想杀燕离?下月初八是秋狩,本王会在西山猎场设伏,届时你只需引他入伏即可。」
  他如此着急,大概是燕离近来又对他的势力出手了。
  这几年在燕离的毫不留情的攻势下,五皇子党早就摇摇欲坠,所以他才如此急于杀掉燕离。
  「属下明白。」
  他松开手,笑着道:「君凝,这件事你若替本王办成,本王就放了你师姐,再给你们解药,明白吗?」
  「明白,多谢主子。」
  我回到大殿时,燕离正欲唤人去寻我,见我出现,他皱着眉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只好捂着肚子道:「突然有点肚子疼。」
  他垂眸看了看我腹部,没再说话。
  17
  谁知夜里回到东宫,燕离竟叫了太医来为我诊脉。
  老太医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我以为他要诊出我体内有毒之事,紧张得端起茶杯战术性喝茶。
  谁知他抚了抚白花花的胡子道:「这位姑娘身体确实有些虚弱,不易受孕。」
  噗——
  我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什……什么?」我震惊地瞪大了眼。
  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了?
  这转折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受孕?受什么孕?我跟殿下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而已啊!」
  燕离一个眼神幽幽地看过来:「你还想干什么?」
  我呆了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我赶紧摆手:「我绝对没有亵渎殿下的意思。」
  燕离表情不善:「你是说你不愿意?」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燕离微微挑眉:「那你是愿意?」
  我:???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你小子别太离谱!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纷纷低下头,假装隐身。
  连太医也在抬头望天……花板。
  燕离转头看向老太医:「给她开些药调理身子,以后每三日来请一次脉。」
  「微臣遵旨。」
  我嘴角微抽:「不……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我只是闹个肚子而已啊。」
  这厮该不会真想让我怀孕吧?
  18
  等到太医离开,宫女太监也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我和燕离两个人。
  他看着我冷声道:「站这么远干什么?过来睡觉。」
  我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话。
  燕离难不成玩真的?
  「呃……那个,殿下,我还不困,您先睡吧,我出去赏赏月。」
  我说完拉开门走出去,抬头望天,发现……今天是阴天。
  天上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
  「赏完了?」燕离出现在我身旁。
  「……赏完了。」
  「可以睡觉了?」
  「我忽然想起来厨房里的碗还没洗……」
  「你何时洗过碗?」燕离眼神幽幽地瞥过来,「何况今夜孤没在宫里用膳。」
  「对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但是这个地好像有点脏,我擦一下。」
  「下人刚擦过。」
  「衣服脏了,我去洗。」
  「已经送到浣衣局了。」
  「茶没了吧,我去烧点水。」
  「刚泡好。」
  我:「……」
  燕离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我绞尽脑汁思考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我睡觉的,却是一无所获。
  我忽然发现这段日子以来我在东宫,竟然……什么都没干!
  除了陪燕离睡觉。
  最后,我泄气地回到房间,认命地爬上床。
  燕离在我身侧躺下,我顿时浑身僵硬,脑海里只留下两个大字:受孕受孕受孕受孕受孕……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燕离探手将我搂入怀中。
  我吓得虎躯一震。
  「别动。」他闷哼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别动。」
  被子里,他的身体好像出现了什么惊人的变化。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
  「睡吧。」他说。
  当晚,我睁眼到半夜,最后,燕离竟然真的只是睡觉!
  诶?我为什么要用「竟然」和「只是」?
  我绝对没有失望的意思!
  绝对没有!
  嗯。
  没有。
  19
  眨眼就到了秋狩的日子。
  燕离一如往常也带上了我一起。
  他出去打猎的时候,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营地里乱晃。
  一名宫女迎面走来,不小心撞在了我身上。
  与此同时,我的手心被她塞了一张纸条。
  我回到营帐,悄悄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动手的时间和地点。
  明日巳时一刻。
  今日是秋狩第一天,只是热热身,明日才是重头戏。
  届时大家都会深入猎场,一旦深入丛林,便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如此一来,一切就都显得顺理成章了。
  只剩一天了吗?
  我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我打开火折子,将纸条烧成了灰。
  刚烧完,帐外就传来声响。
  帐帘掀起,一身猎装的燕离阔步而入。
  他身旁跟着一名小侍卫,小侍卫手里抓着两只小兔子。
  「这是?」我上前,诧异地问。
  燕离漫不经心道:「路边捡了两只兔子,你在东宫若是无聊,便拿去养着玩儿。」
  一旁的小侍卫兴奋不已,激动道:「殿下连熊和鹿都没追,就追着两只兔子,费了不少劲儿才抓到活的呢。」
  说完,一脸邀功的样子看向燕离。
  那表情好像在说:殿下,夸我啊!快夸我啊!
  燕离黑着脸:「你是哪个营的?」
  小侍卫道:「我是陈将军手底下二营的。」
  「很好,明天去刷马厩。」
  「谢殿下……啊?什么?」
  我接过小兔子,一手抓一只拎起来:「谢谢殿下,我很喜欢。」
  说着,我掂了掂:「唔……就是瘦了点儿。」
  燕离闻言,眼眸中似乎微微透出些光彩来:「你既喜欢胖的,就养胖些。」
  我开心道:「是得再养养,胖点儿好,胖点儿肉多,一只红烧,一只清炖,真香。」
  燕离:……
  侍卫:……
  20
  入夜,我缩在燕离怀里,说起一件很重要,但是已经被我们忘了很久的事。
  「殿下,我想起来当初给我那只蚂蚱的人在哪儿了。」
  燕离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嗯,在哪儿?」
  「在垂柳巷第七户。」
  「嗯。」
  「你一定要记住,是垂柳巷第七户。」
  「嗯,待秋狩结束,孤就派人去查,现在,乖乖睡觉。」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
  翌日,我闹着要和燕离一起去打猎,他拧不过我,答应了。
  我忽然意识到,似乎我提的要求,他总是会答应的。
  我骑着马和他并行,大约是为了配合我的速度,他也晃晃悠悠地陪着我,对猎物也不太上心,只偶尔遇见了就射一箭。
  不像是来打猎的,倒像是来踏青的。
  不过燕离箭无虚发,倒也打了些猎物。
  逛着逛着,我忽然看见一只肥硕的兔子,嚷嚷道:「兔子!殿下,我要抓住它,这只炙烤!」
  说着,我一夹马腹,兴冲冲地追了上去。
  燕离也跟着我追上来。
  谁知那兔子身形灵活,窜得极快,我边追边射,竟是一箭未中。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便已跑得很远了。
  身边的人都被甩开,唯有燕离跟在我身侧。
  终于,我来到了燕陌设伏的地方。
  我停了下来。
  「兔子呢?」燕离上前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他:「没有兔子。」
  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兔子。
  他看着我,神色平静,并未说话。
  四下里一片安静,只有风过林梢、树叶摩挲的声音。
  但我知道,燕陌的人已经在某个地方埋伏好了。
  平静之下,就是暗藏的杀机。
  我拔出藏在箭筒里的剑,挥剑直指燕离!
  他面上一惊,飞身下马,连连后退:
  「祁颜,你这是做什么?」
  「我根本不是祁颜,我是来杀你的!」我再度举剑上前。
  燕离却并不拔剑,只靠着精湛的身法躲避。
  「祁颜,你现在住手,孤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
  就在这时,燕陌埋伏在林中的刺客涌了出来,一群黑衣人持剑逼近,将燕离团团包围。
  燕离不得不拔剑,和刺客混战。
  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一时间,丛林里刀光剑影,短兵相接,铮鸣不断。
  燕离却并不伤我,一掌将我推开,一名黑衣人立即顶了上去,燕离果断一剑刺出。
  就在这一瞬间,我飞身而至,抢在那名刺客前面冲了过去。
  我和燕离剑锋相对。
  但我知道,他的剑会先一步刺入我的身体。
  可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竟在最后一刹强行收剑,而我却已经收不住了,一剑刺进了他的腹部。
  「阿离!」
  21
  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声,瞬间空白一片。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燕离以剑撑地,半跪在地上,伤口处鲜血汩汩而出。
  他抬头看向我,微微启唇:「阿凝……」
  我不禁晃了晃身子,险些栽倒。
  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祁颜,我是君凝。
  「为什么?为什么……」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燕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君凝!你还在等什么,快杀了他!」
  我看着燕离,双眼朦胧。
  不,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燕离?
  可是,师姐在燕陌的手上!
  若是我自己,死了便罢了,可我不能害了师姐。
  我原本的计划,是让燕离杀了我,如此一来,我既未背叛燕陌,又可不伤燕离,只死我一人,便可两全。
  而燕陌的杀局,我也已经事先准备好了解决之法,我给随行的太监留了密信,信上说明了燕离在此地遇险,我告诉他若是我巳时未归,便将此物交给负责此次营地守卫的大统领。
  算算时间,援军应该快到了。
  凭借燕离的武功,加上我的阻挠,他一定可以坚持到援军抵达。
  所以我故意扑到他剑上,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我。
  他现在受了伤,如何还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见我迟迟不动,燕陌一声令下,其余人再次围了上来,朝着燕离攻上去。
  「不!」我转身,提着剑迎了上去,替他挡开了攻击。
  要我看着燕离死,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燕陌震怒:「君凝,你敢背叛本王!好,今天你们全都要死!」
  话音刚落,我已经和黑衣人战作一团。
  不料有人趁机偷袭燕离,我立即飞扑过去,那人一剑刺入了我胸口。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我不禁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
  「阿凝!」燕离强撑着上前替我挡开一剑,拉起我迅速后退。
  「燕离,对不起……」我流下泪来。
  这一次,是我害死你了。
  燕离脸色惨白,惊慌地看着我:「阿凝别怕,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他握着剑挡在我身前,只身抵挡攻击。
  可他受了伤,终究是寡不敌众,一剑又一剑落在了他身上。
  整个世界鲜血淋漓。
  燕离倒在了我身旁。
  眼见一名刺客冲了上来,燕离翻身而起将我护在了怀里。
  他嘴角带着鲜血,冲我微微一笑:「阿凝,别怕,有我在。」
  就在刺客的剑即将穿透他的身体时,一支利剑噗的一声,从刺客的胸膛处钻了出来。
  紧接着喊杀声响起,是大统领带着侍卫们冲了上来。
  我看向燕离,艰难地牵起嘴角笑了笑:「太好了,你得救了。」
  话音刚落,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2
  四年前,南方洪水泛滥,太子燕离亲自南下治水。
  五皇子燕陌在途中安排了刺客刺杀燕离,其中一名刺客,就是我。
  我扮作一名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跪在燕离必经之路旁。
  他素来以贤德仁义著称,无论是真贤德还是假仁义,见到这样的情形,身为太子,他都不可能不搭救。
  果然,他让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还帮我葬了那个所谓的父亲。
  我谎称信守承诺,要为他做牛做马。
  他本不欲搭理,但奈何我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他便也就默许了我随行。
  然后,我向燕陌传递了他的消息,还是如这一次一样,燕陌派人在半路设伏。
  燕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边的侍卫一个个倒下,最后,他被逼到了悬崖边。
  谁知在血战中,我被他打落了悬崖,掉进了河里,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燕离给救了。
  而此时的燕离,竟已经失了忆。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大约是伤到了脑袋,这才失忆。
  他自己醒了过来,又在河边救下了不省人事的我。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看到我,觉得很熟悉。
  「你是不是认识我?」他问。
  我点点头:「是,我认识你,你叫阿离。」
  「你是我什么人?」
  「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君凝。」
  我俩都伤得很重,暂时没法离开,只好在山中的一间废弃的房子里住下。
  我本想等我伤好了便杀了他回去复命,可没想到,他竟对我那样好。
  我犹豫了。
  其实燕离,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太子,将来,大概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但五皇子就不一定了,他多半是个暴君。
  我头一次开始思考,杀掉燕离,到底对不对。
  慢慢地,我的伤逐渐好转,可体内的毒却开始发作了。
  半夜,我蜷缩在破旧的床上,疼得浑身战栗,燕离就从身后死死地抱着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阿凝,别怕,我在,你会没事的,」他的声音微颤,「阿凝,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他说:「阿凝,别丢下我,全世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他说:「阿凝,你就是我的一切。」
  他说:「阿凝,我会爱你一辈子。」
  罢了罢了,我想,我终究是下不去这个手了。
  只是,我这一辈子着实短了些,只剩下不足一个月了。
  再过一月,三月之期一至,若还是没有解药,我就会死。
  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至少死的时候,还有人为我难过。
  从前十七年的人生,我未曾感受过爱,这三个月,也算是赚到了。
  然而我没有料到,就在最后的时间里,燕陌的人找了过来。
  为了救下燕离,我只好把他骗到悬崖边,当着燕陌手下的面一刀刺入他胸口,再将他推下悬崖。
  那一刀我算好了分寸,不会伤得很重,悬崖底下又是河,他不会有事的。
  后来,我又回到悬崖底下我们住过的地方查看,却发现他早已经离开了。
  没过多久就传来太子还朝的消息。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燕陌因此对我生疑,本想杀了我,可发现燕离竟一直在暗中巡查我的踪迹,便又留了我一命,只将我关了起来。
  这一关,就是三年。
  三年来,在和燕离的博弈中,他屡屡败下阵来,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利用我去刺杀燕离。
  我也终于在三年后,再一次见到燕离。
  23
  睁开眼睛时,入目是熟悉的床帐和熟悉的房间。
  「阿凝……」
  身旁有人唤我的名字,声音低哑。
  我转过头去,看见面容憔悴、眼底青黑的燕离。
  我一下子想起晕倒前看见他浑身浴血的样子,慌忙开口:「阿离,你怎么样?你的伤还好吗?」
  动作间不小心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胸口处顿时一阵刺痛,疼得我瞬间冒出了冷汗。
  「别动,我没事,你躺好。」燕离紧张地扶着我重新躺下。
  「你当真没事?」我问。
  燕离点头,笑了笑:「当真没事。」
  我微微松了口气,又问:「还有我师姐!我师姐被燕陌关在垂柳巷第七户的地下!阿离,我得赶紧去救她,不然燕陌的人会杀了她的!」
  为了防止我背叛,燕陌早已留下口谕,一旦他出事,看守的人会第一时间杀掉师姐。
  「别急,你师姐也没事,在我们去猎场前一天我就已经派人把她救出来了,她现在好好的,等你伤好些了我就安排她来见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所以,其实他一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我问。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认出来了。」
  「你不恨我吗?」
  当初我那样对他。
  燕离轻笑:「阿凝,我是撞到过头,但我又不傻。」
  24
  三年前,当我把燕离推下悬崖的那一刻,他是恨我的。
  可没想到他掉下悬崖后,误打误撞恢复了记忆,想起我曾经是刺杀他的刺客,意识到事情也许另有隐情。
  再度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回到东宫后,他派人暗中调查我的事情,得知我已经被燕陌囚禁。
  为了救我,他开始对燕陌的势力出手,逼得燕陌不断派出刺客来刺杀他。
  与此同时,他故意传出东宫女人无数的谣言,让燕陌最后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重新起用我。
  自从我来到东宫以后,他便开始布局收网。
  其实,不只是燕陌在东宫安排了细作,燕陌的身边也有不少燕离的暗线,甚至比燕陌的人藏得更深,占据的位置更重要。
  那些暗线三年都未曾动用,只为在这一次发动致命一击。
  所以,燕陌想故技重施,设伏刺杀他的事他一开始便知晓了。
  甚至他还一直在暗中查找我师姐的下落,只因三年前我曾跟他提过我有个对我很好的姐姐,他猜到这也许是我不得不替燕陌卖命的原因。
  终于在秋狩前一日将师姐救了出来。
  而后面之所以配合我演这一场戏,是为了引诱燕陌亲自现身,好抓个现形。
  只是他唯一算漏的是我。
  他也没想到我会突然扑向他的剑。
  我俩因此双双重伤。
  而他安排的人还没有出现。
  好在最后关头,大统领及时出现,才化解了这场劫难。
  燕陌的人被一网打尽,他也被下了狱。
  皇帝震怒,但终究顾念燕陌是他的儿子,没有要燕陌的性命,只将他终身幽禁。
  25
  原本到这里,一切都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如果,不是我的身体里的毒还没解的话。
  燕离没想到,燕陌还藏了一手,他给我下的毒和其他人的是不一样的,除了他以外,根本没人知道解药在哪里。
  而他,宁愿自尽也不愿交出解药。
  我听闻他死前笑得很是猖狂。
  他说:「燕离,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三月之期已至,我第三次毒发。
  那一夜我痛不欲生,数次昏迷,又痛醒过来。
  燕离将我搂在怀里,一直叫我的名字:
  「阿凝……阿凝……阿凝……」
  我听见他的哽咽声,感受到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脖颈。
  第二日天亮时,我看见燕离的两鬓生了白霜。
  原来,真的有人会一夜白发。
  当初燕离安排每三日来为我请脉的太医其实不是为了帮我调理身子,而是为了替我解毒。
  他受燕离的命令,一直在暗中寻找解毒之法。
  然而却毫无进展。
  只能勉强吊着我的命。
  但还是无法阻止我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
  一开始,未毒发的时候我还能活蹦乱跳。后来我跳不动了,只能慢慢地走。再后来,走也不行了,只能坐在轮椅里。
  十二月,大雪纷飞,寒梅独绽。
  而我已经不得不成日躺在床上,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数着日子,等待生命的凋零。
  26
  燕离裹挟着一身风雪回来。
  他小心地关上门,在门口换了衣衫,烘暖了双手,才靠近我。
  「你回来啦?」我勾了勾唇角,近来,连这样的动作我也感觉有些吃力了。
  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剧烈的疼痛,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噬咬。
  夜里我时常睡不着,有时候半夜疼得醒来,我却看见燕离坐在桌边,燃着蜡烛一遍遍翻看医书。
  鬓角霜发在烛光的映照下愈发胜雪。
  「嗯,阿凝,你放心,最近我又找到了一名神医,他现在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不出两日就会到了,这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抓着我的手凑近唇边轻吻,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怎么看都藏着几分心酸。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到处寻访名医,来东宫为我诊治的大夫犹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其实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我笑着点点头:「阿离,听说城南的梅花开得很好,我想去瞧瞧。」
  「好。」
  「你背我去好不好?」
  「好,我背着你。」
  我忽然很想任性一次。
  如果再不任性,兴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27
  燕离背着我穿越了半个京城来到了城南梅园。
  今日梅花开得极好,枝头抱香,簇簇争妍。
  园子里来赏花的百姓也不少,加之临近年关,到处是欢声笑语。
  燕离背着我慢慢地走在人群中。
  「阿凝,以后每年我都背你来看梅花可好?」
  「好。」我枕着他的背,迷迷糊糊地答。
  近来脑子也愈发不清醒了,总是嗜睡。
  「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反悔。」他说。
  「好。」
  「还有春天,我们去摘桃花;夏天我们就去泛舟采莲;秋天去品酒赏菊。阿凝,你得陪我一年四季,一天都不能少。」
  「好。」
  「不可以骗我。」
  「我……我不骗你,我要陪阿离看桃花,摘莲子,品酒赏菊……」
  28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前方的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
  「小偷!抓小偷!」有人高呼, 「好家伙,敢偷你爷爷的钱袋!站住!」
  一名青年男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只钱袋,一边跑,一边表情凶狠地吼:「滚开!全都滚开!」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小偷别跑!」
  路人们纷纷避让。
  只见那小偷直奔我们而来。
  「快给老子滚开!」他大喊着,话音刚落就已经被侍卫直接踹倒在了地上。
  身后的异装少年一屁股坐在那人身上一顿拳打脚踢:「连你爷爷的钱都敢偷,看我不揍死你。」
  场面一度有些让人目不忍视。
  好不容易少年终于出够了气,站起了身。
  燕离对侍卫道:「把人送去官府吧。」
  少年拍拍手,心情大好地走过来道谢,语气大大咧咧:「谢了啊兄台,以后有啥事要我帮忙的说一声便是,我一定在所不辞。」
  燕离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要走。
  谁知那少年看见了他背上的我,忽然面色大惊:「等等!这位姑娘,可是中了蛊毒?」
  燕离脚步猛地一顿,慌忙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道:「我说,这位姑娘似乎是中了蛊毒,看起来中得还很深,恐怕命不久矣。」
  燕离声音微颤,仿佛沙漠中绝望的旅人终于找到一片绿洲。
  「你可会解此蛊?」
  少年扬眉,神采飞扬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我可是苗疆来的,当然能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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